"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春手画师》 作者:泽溪七君   1   1、丑奴 ...   丑奴躲在树下,尽管夏季的树枝叶繁茂,但仍挡不住倾盆而下的大雨击打在他的身上。   在这片森林里已经走了好几天,他饥肠辘辘,而背上的伤口虽然看不见,但时刻以疼痛提醒着它的存在。他渐渐拖不动脚步了,他靠在树干上准备在这里歇上一晚,然而老天似乎要成心折磨他,随着震耳欲聋的一声雷声,闷热的空气中席卷来一阵凉风,豆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   湿漉漉的衣服紧贴着丑奴蜷成一团的矮小身体,在寒冷和饥饿的双重夹击下,他的眼皮渐渐沉重,陷入了昏迷。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白日强烈的日光让他好一会都看不清,等眼睛能看到东西,一双光裸的,只属于女子的小腿,便映入眼帘。   大概正是清晨,阳光虽然耀眼却没有热度,参差不齐的杂草上还挂着昨日暴雨留下的水珠,那双白皙光洁的腿就立在这片杂草中,被草尖沾得微湿,几滴水珠沿着那双腿优美的弧度缓缓滑下,将阳光折射成不断变幻的耀眼彩光。   他的视线缓缓上移,看到这个女子背对着他的身影,一袭黑色的光滑布料包裹着她的身体,只由两根极细的带子在肩上连接,露出背部大片的细腻肌肤。她的头发不长,全部扎在脑后,便显出细长优雅的脖颈。女子回首,阳光让她脸颊的边缘显得柔和而圣洁,她看向愣愣呆望她的丑奴,微微一笑。   丑奴瞬间觉得胸口狠狠地扭成了卑微而甜蜜的一团……   “感觉好点了没?”若原在这个男人面前蹲下。   昨晚她洗过澡,感到有些不舒服,用温度计量过后才知道自己发了点低烧。翻出退烧药之后她就忽然穿越了!真的是很突然,一点预兆也没有的,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她就从自己家里穿越到了一片森林中。   她猜这里大概刚刚下过一场大雨,杂草丛生的地面上积着许多水洼。借着从云朵后露出来的月光,若原发现了躺在一棵大树下的男人。   犹豫了一会,她还是走向了这个人,然而在靠近他到足以看清他的面容时,若原身子猛的顿住了。   其实身为资讯发达的现代人,有什么稀奇事没有见过呢。但是莫名其妙就穿越了的若原,在这个空气中还泛着湿意的,月光清冷的森林中看到这个男人的脸时,倒吸了一口气。   稀疏的枯黄的头发在头顶扎成髻,扁平的大鼻子形状丑陋,泛着紫色的嘴歪歪扭扭地挂在鼻子下面,他的眼睛紧闭着,几乎没有眉毛,额上密布着大大小小的斑点,几乎能遮挡住他额头上那几道深深的皱纹。   他穿着一身麻衣,用黑色的布条扎着腰,脚上一双布鞋脏得辨不出颜色。   看着他的古装打扮,若原已然明白她是实实在在地穿越到了未知的世界。   若原试着唤醒他,然而呼唤的声音由小渐大,他却始终没醒。最后若原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现这个人发了高烧昏迷了过去。   她毫不犹豫地将握在手中随她一起穿越的退烧药喂给了他——看着这些树木的粗壮和密度,她就知道这里远离人烟,她需要一个同伴,而且她也无法无动于衷地看着一个人在她面前死去。   好在这个男人很快醒了过来。   “是不是还有点头晕?”若原问,伸手在他额上试了试温度。   丑奴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身体,不愿他卑微丑陋的身躯玷污这个美丽温柔的女子。   看他低着头躲避着她的目光,若原无奈,只好柔声问道:“这里是哪里,你是谁?”   “丑,丑奴……”丑奴低声说道。   “丑奴?这就是你的名字吗?”   “我,我这样鄙贱的奴隶是不配有名字的,大家都唤我丑奴。”   看来她是穿越到了存在奴隶制的世界了,若原用手指绕着脸侧垂下的一缕发,又问道:“那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哪里?”   她一直保持着温柔的声调,丑奴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她一眼,回答道:“这是副城边界的一片森林,这里已经是森林的中央了。”   若原皱眉道:“那要走出去要用多长时间?”   “这里大概离君地最近,从这里走的话应该用,用一天多吧。”   “这样啊……”若原沉吟着站起身,在四周走了一圈,又返身蹲在丑奴面前认真道:“你的身体还能撑得住吗?我看你身边也没有干粮,在这里多耗一段时间就多一分危险,不如我们一起搭伴走出去吧。”   丑奴一下子愣住了,她是在说要和他一起同行吗?结结巴巴道:“您允许我,我和您一起,一起走吗?”   若原吃惊地笑道:“什么允不允许的,说实话吧,要是没有你,我在这片森林里恐怕连方向都识不清,你如果肯和我一起走就是帮了我的忙了。”   丑奴立刻撑着树干站了起来:“没问题,我带您走!”   他这一站起来若原才发现他还是驼背,个头仅达到她的胸口。而他显然是习惯了这种身高差,自然地走上前几步,抬眼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指着一处说:“要去君地的话就走这边。”   “那麻烦你走前面带路了。”若原微笑着对他说。   头还在隐隐作痛,行动间牵扯背上的伤口,疼痛如火般灼烧着他的神经,却让他的神智更加清醒。知道自己此时身体虚弱,步伐肯定不快,他担心身后的若原嫌他走的太慢,忍着背上的疼痛大口吸气,将步子迈得大大的。   几个小时之后,若原忍不住开口要求休息了。森林中根本没有路,整个上午两人都是在杂草中行走,她裸着的双腿被草叶划出了许多红痕,又刺又痒。而且脚上的拖鞋也不适合走路,此时脚底更是痛的不行。   她拖着脚在一棵树下□出土地的树根上坐下,丑奴犹豫了一下,也在她身边一米多远的地方坐下。   若原皱了皱眉,闻到了一丝奇怪的腥甜味道,眼光滑到低头看地的丑奴身上,她试探着开口问道:“丑奴,你身上是不是有伤?”   “没什么,一点小伤。”丑奴还是低着头,被人关心,不自在地看着地。   若原眉头皱得更紧了,刚才就一直闻到奇怪的味道,总觉得像是血腥味,又不完全一样,她起身走到丑奴面前,“让我看看你的伤。”   丑奴一下子惊到了,连连摇头后退:“不行不行,丑奴身体丑陋,不愿污了您的眼。”   自卑成这个样子他得受过多少打击哦,若原瞥他,加重了口气:“让我看!”   带着命令意味的口气让丑奴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掀开了背上的衣服。他驼着背,手臂只能将衣服掀开一角,若原便上前捏起衣角一掀。   “嘶……”   若原忍不住抽了口气。两掌长的伤口横在他的背上张着口,露出里面的嫩肉,已经干涸的血迹染红了整个背,还有新流出的血一直往下淌,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她刚刚闻到的味道。   感到她的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丑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身子。   “你为什么不说你身上带伤?”若原责问他,这么长的伤口,她看着都受不了,他竟然一声不吭行动自若地走了一上午!   他低声说:“这点伤不算什么的,这两天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   若原叹了口气,可以想象,以他这样的身体一个人是没办法给自己背部处理伤口的,而现在两个人身边一点吃的都没有,他也只能带伤前进。   “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吧。”   若原借着不远处小溪的水给他洗了洗伤口,丑奴竟然还识得几种治伤的草药,若原摘了用石头捣烂敷在他伤口上,正值夏季,不说只穿着睡裙的若原,丑奴也只是一身单衣,若原只好从他背上的那个小包裹里翻出唯一的一件衣服,布料她又撕不开,只好全部绑在伤口上了。   当若原正认真地将两只袖子绑成一个结实的结时,丑奴背对她而坐,忽然说道:“谢,谢谢您救我一命。”   “嗯?”   “其实,其实昨晚您给我服药丸的时候我还有一点意识。小姐的救命之恩,丑奴,丑奴永生不忘。”   “这件事啊,正巧我手里有药,算你运气好咯。”若原笑着说,拍了拍手,“好了,伤口已经包扎好了。”   丑奴忙扯正衣服,侧过身低头坐着,眼光小心翼翼地瞟向若原,“多,多谢小姐。”   若原笑着摇头:“哎呀,你要是不行了我可就惨了,肯定会死在这片森林里的!”   丑奴一下子激动地抬起头:“我,我一定会陪在您身边的!”   若原笑道:“多谢你了。”   她仰头看看太阳,已经要步入中午了……丑奴看到她的动作,连忙起身,“我已经没问题了,小姐要是要走马上可以动身。”   若原揉了揉还在酸痛的脚,“好,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新坑新气象咯   2   2、安之 ...   “公子,这是刘家二女赠您的香帕。”一个还扎着双髻十岁左右的男童将一张绣着鸳鸯的锦帕递到于安之的面前。   于安之接过锦帕,笑吟吟地在鼻下深嗅,“刘家二女果然媚然动人呐。”随手将锦帕塞进袖中,那里还有好几张出自不同女子的锦帕和香囊,使得他整个人都散发出幽幽的香气。   那个双髻的男童笑嘻嘻地跟在于安之身侧,说道:“我们家公子不愧是君地第一公子,听说那刘家二女仅仅是在屏风后看到了您的背影就暗许芳心了呢。”   于安之只是漫不经心地听着,嘴角挂着浅淡惑人的笑。忽然,他的目光被路边的两个人吸引住。   这是两个衣衫褴褛的人,矮个的男子形容极为丑陋,穿着粗糙的麻衣驼着背走在一个女子身边,那个女子低着头,头发散乱地堆在脸旁,她身上披着一件不合身的灰色女子外袍,露出了一对洁白的脚腕。在她侧头和那个驼背男子说话时,尖尖的下巴,红润的唇和白皙细腻的皮肤便露在了于安之眼中。   于安之将折扇抵在下唇,笑道:“啧,此女是个佳人呢,武二,你说是不是?”   一直静静跟在他身后敛首不语的高瘦黑衣男子闻言却还是一声不吭,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问话一般。   于安之对于伴随他多年的这个下属的习性很是习惯,并没指望从他口里听到回答,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那一男一女渐渐走远,这才弹了弹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斗蟋蟀的孩子发呆的双髻男童的脑袋:“远儿,发什么呆,该走了!”   远儿揉了揉脑袋,拉长了声音道:“是——”跟在于安之身后离开,还不住地嘟囔着:“就会打人家脑袋……”   若原和丑奴两人在森林里辛辛苦苦走了一天多,饿了就喝点溪水,丑奴倒还掏到一窝鸟蛋。等走出森林,若原就剩下一口气撑着了。   丑奴从他背着的包裹里拿出一串铜钱,从路边卖饼子的大娘那里买到了几个饼子和大娘家中的一件衣服,刚走出森林人烟稀少的就算了,若原要是穿着她身上那身暴露的睡裙进君地不知会出什么事,虽然这个大娘的身高比若原矮,衣服穿到她身上有点短,若原也只能凑合了。   丑奴一脸“我对不起您”的表情对若原说:“您别嫌弃衣服简陋,入了君地后我就给您买新衣服。”   一路上丑奴的态度都让若原觉得怪怪的,在丑奴说要给她买衣服的时候若原忽然了悟了,他这是把她当他的主子伺候的么!当奴隶当习惯了便总是把自己摆在低一级的位置上了吧。虽然初入这异世若原有点不知所措,要是有一个忠心耿耿的仆人对她有利无害,但是若原的良知还是让她提醒丑奴:“你不用这样对我的,我不是你的主人,你也不是我的奴隶。”   弯腰驼背的丑奴一直低着头,若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慌张下跪的动作和惶恐的语气却说明了一切:“小姐,小姐不要这么说,是丑奴什么地方让您不满意了么?”   若原叹口气,舒缓了语调说:“我虽然救过你一命,但你领我从森林里出来也算救了我,你不亏欠我什么了。”   丑奴的头低得更低了,他的头紧紧地贴着地面:“求小姐收下丑奴。”   “我身无分文,也没有亲友可投靠,你确定你要跟着我?说不定会过很苦的日子的哦。”   “求小姐收下丑奴!”   和他相处了漫长的一天半,若原还是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坚持,真奇怪的人啊,竟然那么想要当奴隶,不会有什么企图吧?不过她现在还真没什么能让别人觊觎的,收下他,还是她比较占便宜吧。   “好吧好吧,既然你坚持那我就做你的主人了哦。不过我要告诉你,我说不定养不起你的。”   “没关系的,丑奴,丑奴可以赚钱养活主人,而且丑奴身上还有些钱的。”丑奴在地上恭敬地磕了一个头,才站起来。   用丑奴的钱在君地的一家客栈定下两间房,若原顾不了其他,连衣服都没脱就扑在床上睡死过去。直到丑奴在门外敲门她才醒过来。   若原满意地伸了个懒腰,扯平被他睡得皱巴巴的衣服,走过去打开门,然后就被吓了一跳。   丑奴跪在她房门外,双手平举捧着一套衣服。   吃惊过后她立刻明白过来了,这是身为奴隶的行动准则。   “进来吧。”若原将门拉大,率先走进屋。   丑奴捧着衣服站起来,先将门轻轻关上才走到若原跟前,“主人,这是我给您买的衣服,丑奴,丑奴见主人劳累,就自己做了决定……”   若原看了一眼他捧着的衣服,看起来干净柔软的棉布料,虽不华贵但一定很舒服,她对丑奴笑道:“谢谢你。”   那么温柔和蔼的口气……丑奴忍不住抬头,便看到她冲他微笑的面庞,他立刻又低下了头,真的,真的可以服侍在她的身边,苍天对他是何等的仁慈!   要了一盆热水擦了擦全身,若原将衣裙换上,头发在脑后松散地扎成一个发髻。打开门,丑奴就在门外安安静静地站着。   若原靠在门上打量丑奴,他也将在森林里弄得泥泞不堪的衣服换下了,但仍然是一身麻衣。看他不像是有钱的样子,若原问道:“你身上的钱够我们花几天?”   “十,十天……”   果然……   刚才换洗的时候若原检查了一遍全身——早知道要穿越,她会拉着行李箱穿越,偏偏是在她刚洗过澡之后穿越的,身上带的东西一个巴掌就能数清:左手上的白银戒指,右耳上带着的钻石耳钉,脖间的水晶项链——那颗紫水晶还是假的。   想了想,若原将脖上的项链摘下递给丑奴:“你看看这个项链要是当掉的话能当多少钱?”   丑奴双手接过,仔细看了一遍,心中暗暗惊讶:“这个项链做工很精致,上面的宝石丑奴虽不认识,但颜色很罕见,丑奴,丑奴认为当掉的话值三百两……主人,主人是想将它当掉吗?”   若原点头:“你的钱也不多了,总得想办法解决这段时间的食宿问题。你帮我把它当掉吧。”   丑奴诺诺道:“丑奴无用,还要主人的东西典当……”   “哎呀哎呀,你也是没办法,不必自责。”若原挥手。   几个时辰后,丑奴回来了,他本就歪斜的嘴一笑歪得更厉害了,将一个小布袋子递给若原,说道:“丑奴本在城中寻找当铺,却被一个商人拦住,他说愿以五百两买下那项链,丑奴做主,就卖给那商人了。”   若原接过那个布袋,打开一看,白色的碎银满满地堆在袋中。若原虽然不知道这些银子到底在这个世界代表着多少财富,但看丑奴的表情就知道这绝不是一笔小数目,果然,这个世界的人根本认不出那颗假的宝石,特殊材料制作的它到了古代就是一种稀有新型的宝石。   若原收起袋子,向丑奴笑道:“既然有钱,我们找个地方住下吧,不能总是住在客栈中啊。”   若原现在觉得她有个丑奴简直是太幸运了,提议寻找住处之后的第三天,丑奴就在君地南处找到了一所住宅。因为两人身上的这些钱还要供应衣食,不能一次花光,便只好向那宅子的主人租住几月。   两人身无外物,两手空空地走出客栈,由丑奴领着向他们租下的宅子走去。   此时正是上午,街上的商铺都已经开门了,买光了早点的小贩推着车准备回家。街上行人也渐渐多了起来。丑奴要她在原地等着,他自己跑去租了板车买些被褥之类的生活必需品,然后再在原地汇合。   丑奴生怕累着若原,直说这些活不该她干,只要她等着他就好。若原无奈,他爱劳累就劳累去吧,便退到街边靠墙而站。   她知道,古代不同阶级的人衣着打扮都是不同的,而此时在她眼前走来走去的人衣着便有明显的不同。像那个穿着白色锦衣的青年男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一头黑发用一根白色玉簪挽在头顶,腰间垂着一枚美玉,手中还把玩着一把折扇。他身边还跟着一个僮仆打扮的青衣男童,还有一名黑色短衣打扮的高瘦的青年男子,大概是那白衣公子的仆从。   那个白衣公子长相很是不错,英俊且不失男子气概,若原便一直盯着他走远,忽然间路边一个行色匆忙的中年男子和他撞了一下,双方倒没有发生争执,那中年男子向白衣公子道了歉,便匆匆走开了。   随着两方人的离开,地上的一个东西吸引了若原的注意。大概是刚才那一撞从那人身上掉下来的吧。若原想唤回那人,一抬头,那两方人已经都不见了。   若原好奇地走过去一看,躺在地上的那东西是一本书,她捡起来略翻了翻,立刻塞进了袖中,同时眼睛向四周一溜,发现没人注意,才松了口气。   若原之所以那么紧张,是因为那书——是一本春宫画册!   3   3、春宫 ...   坐在铺在板车上的被褥上,若原随着板车的颠簸摇晃着身子,半个时辰,他们已经由君地热闹繁华的市集之地行到了环境清幽的南部。   沿着一条潺潺的小溪逆流而上,几所住宅掩映在枝叶浓密的树后若隐若现。驾车人吆喝了一声,在一座粉白墙的宅院前停下拉车的驴,丑奴忙跳下车,抬起手。他本是想扶着若原的胳膊肘搀她下车,谁知道若原愣了一下,却将手搭在了他手心。   西方的电视看得多了,若原便理所当然地把这种照顾女士的绅士方法带到了自己的行动中,丑奴却在她将手搭上他的手上的那刻僵住了身,记忆之中,他这副丑陋异于常人的身体带给他的只有嘲讽和厌弃,没有人愿意触碰他,连微笑都没人施舍,他的小姐对他……真好……   在赶车人的帮助下,丑奴很快便将板车上的东西安置在了合适的地方,这所住宅的主人将家具也提供给了他们,替若原两人省去了很多麻烦。   丑奴从后院井中打了盆水在屋中打扫起来,若原又被他恳求着赶出了屋,不敢让她动手帮忙。若原站在门口看了看屋中他驼背的身影,耸耸肩,转到后面她的卧室——古代称为闺房。   这座宅院被见客用的大厅分成了前院和后院,由月洞门连着,门角栽着一株桂花树,由于无人居住,院中的花草无拘无束地蔓延一地,一棵高大的梧桐长在屋后,遮住了半个院子的天空,在这个炎炎的夏季带来了宜人的凉爽。   听着从高高的梧桐树冠上传来的啾啾鸟鸣声,若原愉悦地翘起嘴角。她的房间旁就是丑奴的房间,另一边是空屋,西边是间厨房,东边的屋子里丢弃着上任主人不要的杂物。   这所宅子虽有一段时间没有人住过,她房中的家具上却没有积累灰尘,打开木窗,一株碧绿的芭蕉映入眼帘。若原笑了笑,从袖中掏出拾来的那本画册。   细细地翻看着,若原的表情由皱眉到不屑,再由沉思到微笑。最后若原合上封皮,将视线投在窗外的芭蕉上陷入思考。   穿越之前,若原是个职业的插画家,同时也是耽美画界的高手,她为不少耽美文都画过插图,尺度把握既可以让读者口水直流,又能安全闯过出版商的检验,以她专业的眼光来看,古代的绘画尤以山水画出众,而人物画虽然也有出众的作品,但奇怪的身体比例和人物形象完全不能得到她的认同。   而她手中的这本春宫画册,也有着古代人物绘画的统一特点:身体比例的不协调,人物表情的单调简陋。在整幅画中,人物周围的环境描绘占据了一半的比重,要是让她来画,是不会在这些地方浪费太多笔墨的。   若原对自己的专业能力很有信心,凭着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独特的绘画技巧和角度,她绝对可以引起注目。   要想舒适地生活,总要有钱财来源,画春宫的话,也算她的本行了——男男的也算啊……   若原知道丑奴是很能干的,但没想到他几乎称得上是全能人才,在她还在思索着职业前途的问题时,丑奴便请她去用午餐了。   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若原愣住了,“这是你做的?”   “是的。”丑奴端来一盆温热的水站在他面前低声回答。   若原草草洗了手,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尝了口:“嗯……很好吃啊……丑奴,你之前是做厨子的吗?”   丑奴将水盆端下,闻言回答道:“丑奴确实在主厨手下做过一段时间的下手。”   “那……你一直说你只是个奴隶,你的卖身契岂不是还在你原来的主人手上?”   腾腾燃烧的火把,护院大汉凶狠的脸,还有那个人冰冷无情的口气,瞬间回到了丑奴的脑海中,那个狼狈的夜晚中发生的一切记忆全部鲜明地回放了一遍。他遍布斑点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语气平稳地回答道:“以前的主人已经将丑奴遣离了。”   遣离,若原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他做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遣离?但她没有问下去,他的过往与她没有多少干系,转移了这个话题,若原在主桌上坐下,对他说:“你做了那么多菜,我吃不完的,趁着饭菜还热,一起吃吧。”   丑奴张皇着还要推让,就被若原堵住了话:“收起你那主仆有别的一套,我让你过来吃你就过来一起吃。”   用过饭后,丑奴将碗筷收了洗干净。若原要去集市上买些笔墨纸砚,丑奴便跟着她一起去了。若原虽然学的是水彩,但在这里也找不到水彩不是,好在中国水墨和水彩都注重于颜料和水的相互交融相互配合,拥有一些共通之处。若原想她应该能掌握这种绘画方法。   他们从住的客栈坐板车到他们住的地方都用了半个时辰,家中没有车马这类的交通工具,用脚走个来回就用了一个多时辰。当若原拖着脚抱着一卷宣纸走上回家的路时,一半太阳已经没入了地平线,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古代的人数比现代少得多了,这片区域的住宅也是稀稀落落地分布在沿溪的那条土路两边。此时,几间茅舍屋顶已经冒出了一道道细细的烟,那是他们在准备晚饭。若原觉得她的肚子也饿了。   前面是一间看起来比若原的宅院还要大一倍的粉墙宅子。红漆的木门敞开着,一个青裙的女子正倚门而立,随着若原向前走了几步,那个女子的面容清楚滴映入若原的眼中。   夕阳的余晖让她的脸颊娇美红艳犹如桃花,细细描画的眉眼含情脉脉,宽大的衣袖上绣着一枝梨花,只露出几根洁白的指尖和指上艳红的长指甲。   她原本望着夕阳西下,在若原走进的时候转过头看向她,只看了一眼便笑着站直向她福了一礼:“听说故水西畔的柳宅中搬来了新主人,想来就是这位娇美的妹妹了吧。”   走过这间宅院,再过百来米就是他们住的那家柳宅,说来若原和这家算是邻居了。不过现代人往往住了几年都叫不出邻居的名字的,对于这个所谓的邻居,若原本也想点头就过的,所以在她向她盈盈地福了那一礼时不禁有些意外。   若原忙模仿着她的动作回了礼,“小女子若原,今日刚刚搬到柳宅,以后请姐姐多多担待了。”   女子将袖子遮到唇边,翘着小指微微笑道:“以后叫我静姝便好。”   见若原笑着点了头,她的目光这才移到若原身旁的丑奴身上,脸上先是惊讶,然后立刻露出了嫌弃的表情,“这是你家的仆人吗?真是丑陋不堪。”   静姝当着她和丑奴的面说出这样的话,令若原暗自皱眉,她看向身后静立的丑奴,心想他那么自卑,再多几次打击还能受得了么?她没看到的是,在静姝说出那番话之后,丑奴的表情没有丝毫的波动。在丑奴几十年的生命中,比这更恶毒的话他都听过,他曾无比的痛苦过,甚至想过了结这苦涩无味的生命,而如今,历经波折磨难,不相干的人说的话他再也不往心中去了——虽然自卑早已深深地扎根在他的心中。   “若原是什么地方的人,是随家人搬到此地的么?”   若原笑着浅浅带过:“我是从北方来的,家中已无亲人。”   “你一个弱质女子生活很艰辛吧。”静姝的语气很是关怀,她还想说些什么,却在身后三人走向门口时打断了话。   若原看到和一个温婉女子并肩走出的那个英俊公子时,不禁愣了愣,这古代人太少了吧,早上刚刚看到的那个白衣公子不就是他么?在他和那个女子身后跟着的就是他穿黑衣的高瘦随从。   于安之看到门口与静姝并立的布衣女子时,眼前一亮,心中暗暗称赞,墨发雪肤,明眸皓腕,一把细腰盈盈一握,比这君地中素有桃花面美誉的静姝更胜一筹。不过这美人倒是有些面熟……目光扫到驼背的矮个男人时,他便立刻想起了前几日的初见。   原来是他们。于安之嘴角上翘。   静姝见于安之出来,忙行礼唤了声公子。   若原不欲与陌生人交往过多,向他们点了点头,便和静姝告辞离去了。   走之前,她看向红漆门上的牌匾——春意阁。   “春意阁中有三美,静姝,怜怜和雅姬。她们是君地人人皆知的名妓。”回到家中以后,丑奴这样回答若原的问题。   也就是说,她们就是苏小小那样的妓、女咯。若原觉得有趣,这古代的妓、女果然比大家闺秀还要优秀,今日见到的静姝和怜怜,单看举止容貌,任谁也无法将她们和这种低级职业联系到一起。   蜡烛幽幽的一簇小火苗照亮屋子的一角,反而不如月光清亮。若原干脆吹熄了蜡烛。丑奴伺候她梳洗之后就回屋了。夜间有阵阵的凉风吹来,热了一天终于凉快了一会,若原舒服地叹了口气,脱下外衣,穿着肚兜和宽松的裤子坐在桌前,掏出春宫画册借着月光又研究了起来。   这本画册上的人物都不着一物,而且那个部位的器官(嗯哼……)描画的很清楚,属于明春宫,实在是太奔放了,竟然还有3P她琢磨,还是暗春宫比较适合她,描绘暧昧的气氛是她最擅长的啊。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若原一页页仔细翻看着画册,却忽然隐隐听到了敲门声。又听了一会,确定是敲的自家门,若原收起画册,叫出丑奴去看看。   不一会,丑奴回来说是有个人请求借宿一晚。若原点了头,于是,丑奴就领着一个男人走进了后院。   若原打开门,懒懒地靠在门上打量走近的男人。   4   4、淮岚 ...   淮岚完成雇主的任务杀死了那个商人之后连夜离开了娥城。在到达君地时已经入夜,前面几日为了安全他都是宿在野外,但这晚,他突然想找张床安安稳稳地睡一晚,便随意敲开了一户人家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矮小驼背的男人,借着清亮的月光,淮岚一眼看清那男人的面貌,饶是他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想倒退一步。但他立刻平静下来,向他说出想要借宿一宿的请求。   那驼背男人抬眸看他一眼,说:“我去请示我家主人。”   一会过后,他又回来,对他说:“我家主人让你进去。”   淮岚便跟在他身后从一个月洞门下绕到了后院。后院几间屋中都没有灯光,倒是有一间房屋开着门,一人靠在门边,随着淮岚跟着丑奴走进,他逐渐看清那人的模样,面上保持着淡定,瞳孔却不受控制地扩大!   媚若无骨般靠门而立的女子上身竟然只穿着一件大红的肚兜,衬得她的皮肤白嫩细腻,竟比这夜中的月光更柔美。   带路的男人显然也吃了一惊:“主,主人,你……”   在淮岚打量若原的同时,若原也在打量他。   这人的五官端正,眉目冷淡,头发在脑后高高地扎成马尾,手臂和小腿上都绑着布带,而背上的那把用布条缠起剑身的长剑则说明了他的不同一般的身份。   背剑的男子,若原对他倒是很有兴趣。冲他微微一笑,她转头对丑奴说:“你把我旁边的那间屋子收拾收拾给这位住吧。”   丑奴应声去了后,若原又看向那个男人:“小女子若原,不知这位怎么称呼?”   “淮岚。”他短短地回了这一句。   晚上若原睡得正香,却被一阵阵压抑的呻吟声弄醒了,那声音透露出主人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大晚上的,听的若原打了个寒颤。   月亮不知何时隐入了云中,屋中一片黑暗,若原点亮蜡烛,打开门走到淮岚门前。   “需要帮忙吗?”她轻声问,没有得到回答,便兀自推门走了进去。   屋角的床上没有人,若原持着蜡烛在屋中转了一圈,终于在桌边,蜡烛微弱的光亮照亮的范围边缘,看到了靠着桌腿坐在地上不断抖动的淮岚。   “你怎么了?”若原弯腰问道。   “水……水……”淮岚极力压抑着体内如火般燃烧的痛楚,从牙缝里蹦出微弱的话。   “好,你等一会。”刚刚搬过来,什么东西都还不齐全,淮岚住的这间屋里连个杯子都没有,若原没有惊动丑奴,淮岚这样不明身份的人,她觉得他不一定会喜欢多个人知道他这时的状况。匆匆跑回她房中,端起晚上洗过脸但没泼掉的水跑回淮岚身前:“呐,水!”   她以为他要水是像解蒙汗药那样泼到身上用的,没想到他猛地把头埋在盆中大口喝了起来。   若原噎了一下,决定不告诉他他喝的是她的洗脸水。   咕嘟咕嘟的喝水声好一会才停下来,然后便是大口的喘息声,是那种酷刑结束后解脱痛苦的强烈喘息。   若原看见他额角的汗珠顺着他的脸颊一直流到下巴,坠在那里迟迟不落。她的目光一直盯着那滴汗株,直到淮岚低哑的声音传来,她才看向他的眼睛。   昏暗的光线中,她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而那句“今晚的事不能传出去”也分辨不出是恳求还是威胁。   若原笑,平和甜腻的声音让他眼眸一沉:“好~”   紧接着她又好奇地问道:“你是中毒了吗?还有喝水就能解的毒吗?”   淮岚还没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难道她看到他中毒的样子不明白他是个危险的人物吗!竟然还兴致勃勃地问他中了什么毒!   但他还是回答了她,虽然按他的性格应该用沉默带过:“炙毒,毒发的时候就像有火在腹中烧,所以要喝水压制。”   若原吃惊地眨了眨眼,古代果然存在着各种现代人无法理解的稀奇东西,她同情地对他说:“你应该随身带着水袋的。”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连日赶路,到今天本来已经很疲乏了,却正好碰到毒发,他强撑着在屋中找了一圈,谁知道这家人屋中连茶水都不备的!   “你现在已经没问题了吧?”若原蹲在淮岚面前问。   他抬头,这才发现眼前这女子竟然还是只穿着一件肚兜,蹲在他面前的时候一双玉臂就搭在他眼前。她歪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饶有兴致的笑容。   这女子未免也太不重小节了,他记得这宅子前挂的牌匾是柳宅不是春意阁啊。   他吸了一口气,“暂时是没有问题了,但是我要住在你这里修整一段时间。”   “好啊,”若原轻松地一口应下,“但是你要付租金的哦。”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碎金扔到她面前,“这些总够了吧?”   “够了够了。”若原笑吟吟地说,金子哎,虽然只是不大的一块,可也值钱得很。她将蜡烛留在桌上,离开之前说道:“你住在这里的三餐我也包了,我家丑奴做饭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向他眨了眨眼,若原推门而出。   自此淮岚便在柳宅中住了下来。他很少出门,大部分时间是在房中盘腿打坐。若原有一次问他他身上的炙毒怎么办,他只是摇头,说一年后就能解开,反正只是一个月发作一次,每次饮水就能压制,也不是多大不了的毒。   既然大不了干嘛还要给他下这种鸡肋的毒药?若原不好再问,看他不在意,她也懒得管这闲事。   刚上手接触中国水墨,若原起先只是拿着一杆细毛笔在纸上画线条。水彩虽然也可以用毛笔画,但宣纸比水彩纸更吸水,颜料很容易就晕染开,墨磨浓了太涩,磨稀了颜色太浅,也比浓墨更容易晕开。   若原习惯于在纸上打过草稿,用细笔勾勒出主要线条再上色,首先便要找出最适合的墨的浓度。   两日之后,若原便掌握了纸墨的特性。她兴致勃勃地摊开一张宣纸,摩拳擦掌打算画上她的第一张图。   凡事要由简及难,她准备先画上一幅比较上手的美女侧面图。出于画了多年耽美图的习性,她还是忍不住让她笔下的这位美人半解罗裳,侧身露出大半的背部,头发一半挽在脑后,一半贴着裸、露的背部蜿蜒而下。调出玉色涂出美人肌肤的光滑之感,在肩头加上浅淡的红增加柔嫩娇艳之感,在美人的脸部若原主要描画她的眼睛,眼睑半垂,眼尾微微上勾,眼神朦胧,带出纯真的勾引之情。   若原调出艳美的樱桃红打算画在美人嘴上,提着笔她却在纸上方顿住了。   每个时代都有独特的审美观,像人人皆知的大唐美女都是丰臀肥乳,都是坐在板凳上屁股上还有一堆肉垂下来的。而宋朝之后仕女图上的女子都是弱柳扶风的娇弱女子,细眼塌肩。   有着正常的现代审美观的若原,自然不会在她笔下人物的脸上画出两道细线似的眼睛,更不会画出比鹅蛋还丰满的脸蛋。但是她画画是给这里人看的啊,要是把画拿出去给人看,却被人说这画上的人好生丑陋——那就惨了,更不用提以此为生了。   想到这些,若原觉得她还得谨慎一点,要熟悉一下这里的审美情趣。   抬眼,正好看见淮岚在院中练剑,剑风舞得花瓣落了一地,还有几瓣花瓣被剑风卷到他身边,随着他的动作与他扬起的黑发卷在了一起。   这画面看在若原眼里无疑是极养眼的,可是……她哀叹了一声,不晓得古代人会怎么评价呢?是毫无所感呢还是和她一样觉得好看呢?这跨越时空的审美观啊……   淮岚收剑后,若原走到他面前,严肃地看着他。   “淮岚,问你一个问题,你要实话实说。”   淮岚噌的一声将剑反手插入背上剑鞘中,淡淡看她一眼:“说吧。”   “你觉得我漂不漂亮?”   “恩?”淮岚微微皱起眉,“问这个干什么?”   “别管我为什么问这个,你就说是不是吧。”   “哼……无聊!”淮岚轻哼一声,绕开若原就走开了。若原忙跟在他身后:“不说就算了,那你说你长的好不好看?”   淮岚不配合,丑奴也不用问,他肯定会回答说她很漂亮的。   其实那日看到的静姝和怜怜——以美色闻名的这两位春意阁美女——是很合若原的眼光的,照此推断若原习惯的美女大概是能被这世间的人接受的,但是男人呢?中国古代最出名的美男莫过于潘安了,以至于后世的人称赞一个男子长相美貌时会用“貌比潘安”这个词。可是若原哪见过啊,她倒是有从古文上见过对美男子的描述,其他的便罢了,但蓄着“美须髯”很萌吗!若原绝对无法忍受她笔下的美女和留着一嘴胡子的男人打Kiss!不管他那胡子修的有多有型!   丑奴说,君地有三公子闻名于世,都是气度高洁、风华若竹的人物,引得深闺女儿纷纷暗付芳心。   若原决定去看一看。   5   5、美男 ...   如今丑奴已经习惯和若原、淮岚一起用餐了。这日早上用过饭,丑奴起身收拾碗筷,却被若原唤住。   “丑奴,你知不知道在哪里能见到君地三公子?”   丑奴低头想了会回答道:“君地三公子肖诗南、于安之、井榕,前两人都在清源书院中就读,主人也许能在那里找到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   “书院是不许女子入内的,而且也不一定能看到他们。”   “哎?为什么?”若原歪头问他。   “于安之是公认的风流公子,常流连在秦楼楚馆中,在清源书院中不过是挂个名,几天才去一次。而肖诗南则是整日呆在书院中研究诗书,所以主人也不好见到他。至于井榕公子,他向来低调,丑奴也不清楚他的行迹。”   “看来找到这君地三公子不容易啊。”   “是。”丑奴向若原弯了弯腰,端着碗筷退出去了。   坐在桌边饮茶的淮岚抬眼看了一眼丑奴的背影,淡声道:“你家丑奴不简单啊。你说他是从副城来的,却对君地本地人都不一定了解的事一清二楚。”   若原微微一笑:“那又如何,这不是挺好的吗。”她的神情忽然狡黠起来,站在淮岚旁边,手撑在他面前的桌上,弯腰凑近他的脸,深深地注视着他的眼睛,在他耳边魅惑地轻声说:“不如你帮我个忙吧……”   相处几日已经稍微了解她性格的淮岚虽然告诉自己不要认真,可是随着她俯□心脏还是不受控制地猛跳了一下,头脑一时发昏,没问她是什么事就答应了下来。   结果他站在清源书院墙外,看着笑得愉快的若原,恼恨自己那时的决定。他,石国最厉害的剑客,要帮着一个女人番强偷进书院看男人!   “走吧!”若原笑着向他伸出手。   淮岚没有接过她的手,反而一把搂住她的腰,若原只觉得腰间一紧,身体便腾空而起。还没反应过来脚便已经踩在了地上,腰间那只手立刻松了开来。   刚刚站在院墙外便看到了郁郁的竹叶。翻过墙来一看果然是一片竹林。在这里除了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啾啾虫鸣声外听不到丝毫人声,想来这里是书院较为偏僻的地方,若原暗自得意选对了下脚地方。   若原推了推淮岚:“你在前面走,要是被人发现的话就说我是你带来的丫鬟。”   淮岚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转身在前面领路。   穿过竹林,顺着一条小道向前走,不多时便碰到了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男子。那人看到背着剑冷淡面容的淮岚,怔了一下便上前行礼问道:“不知阁下到清源书院所为何事?”   若原上前一步笑道:“我家公子素闻肖诗南公子的风采,所以特地前来拜见。”   “我家公子”?青年书生疑惑地望了眼短衣打扮的淮岚,但还是温和地回答道:“那你们走错方向了,肖诗南所在的锦华院在那。”说着指向一个方向。   “谢谢您了。”若原笑吟吟地道谢,明媚的笑脸让书生不禁红了脸,“哪里哪里,应该的。”   虽然那个书生给指了方向,但这路弯弯曲曲还有众多分叉,拐了几个弯若原还是转向了。好在走在前面的是淮岚,若原就不用费心思考虑在哪条路上拐弯了。   一路上也曾路过几个挂着不同院名的月洞门,都不是锦华院。在转过一座石碑时,一阵钟声忽然从远处传来,紧接着一直安静的书院中便陆续地传来人语。   “下学了。”淮岚说。   越来越多的学生从他们身边走过,无不在他们身上投下好奇的目光。若原面带微笑一一看回去,而淮岚则面无表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忽然一个清越好听的男声响起:“咦,这不是若原姑娘吗?”   咦?若原好奇地循声望去。她来这里后几乎成天窝在柳宅中,谁能认识她?   只见三两个男生伴着一个相貌英俊笑容魅惑的年轻男子走过来,若原眨了眨眼,立刻认出他就是她在春意阁前碰到的男子,大概静姝向他说了她的名字吧。   他走到她面前,笑着问道:“不知若原姑娘到书院里有何事?”   他旁边的同伴纷纷笑道:“你又看上人家姑娘了?行行好吧,你总是惹了姑娘动心又弃之脑后,这君地已有无数佳人哭红了眼了。”   淮岚冷声道:“她是我的丫鬟,我带她来找肖诗南公子。”他虽然也看出这个男子认识若原,但他刚刚的问法摆明了若原违反了书院女子不可入内的规矩,他这样说是在提醒于安之,也是在替若原的出现解释。   于安之愣了一下,看向淮岚,只一瞬便立刻想通了其中关节,马上笑道:“原来若原姑娘是阁下的丫鬟啊,不如让我为阁下带路?”   若原知这人是在替她掩护,心中给他的印象分提升许多,跟着淮岚和于安之离开。   于安之和淮岚并肩而行,却时不时回头和跟在淮岚身后的若原说上几句话。进入锦华书院,于安之径直走向一间教舍,已经走光了学生的屋中,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坐在案前提笔写着什么。   “诗南,你又不去吃饭。”于安之走到他身边摇头笑着说,语气中带点无奈。   诗南仿佛这才发现屋里走进了人,惊讶地抬头:“安之?”   肖诗南一抬头,若原眼前便是一亮,米色的皮肤,黑且亮的眼睛,嘴角即使在不翘的时候也微微上勾,给人可亲的感觉,面部轮廓很温柔,是若原最喜欢用在她画笔下小受脸上的类型。   但肖诗南抬头说出的那句话时则让若原一惊,安之?于安之?连着偶遇三次的这个男子竟然也是君地三公子之一!若原马上将目光移到了于安之脸上。   不同于肖诗南带着书卷气的柔和,于安之的五官比较立体,小麦色的皮肤更有成熟男人的性感味道。和肖诗南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按若原的标准都能归为一等的美男。   若原心情变得很好,不仅因为看到了两个赏心悦目的美男,也是因为她的审美观和这个世界完全符合,这样画画的时候就方便了……   肖诗南笑着对于安之说:“难得在这个时候看见你,找我来有什么事?”   “不是我有什么事,是这位想要见你,我带路而已。”于安之指向淮岚和若原。   肖诗南看向淮岚和若原两人,看到一身武人气质的淮岚时心生疑惑,在他的印象中从没和这种人接触过,不知这人找他是何事。他站起身向他行了个礼,疑惑道:“不知这位是……”   本来若原只想在暗中看看他的,却偶然碰到了于安之要给他们带路,而且于安之和肖诗南竟然相识,把他们两人直接领到了肖诗南面前。没办法,只好糊弄过去了。   若原从淮岚身后站出来,微微笑道:“我家公子淮岚,新到君地,得知肖公子的风采后钦慕非常,所以专程到这里拜访。”   口上说着我家公子,可她却不是丫鬟下人的装扮,说话时带着股自信从容,和淮岚并肩而站,怎么也看不出丫鬟的样子。   肖诗南困惑地看着若原,又看向淮岚,这个据说对他钦佩非常的男人自进了屋之后就没说过一句话,面目冷然,身姿笔挺,仿佛随时会抽剑作战一般,他一点也看不出这男人对他有什么兴趣。   “诗南惭愧,让淮公子见笑了。”   “恩。”淮岚淡淡地哼了一声算是回话。   这一哼让屋里的气氛陷入尴尬之中。于安之暗自觉得有趣,他从静姝口中得知这若原不久之前搬到故水溪畔、春意阁附近的柳宅中,带着一个丑奴独身居住,自然不是什么奴仆,只是不知她到书院中干什么,也不知道叫做淮岚的人是谁——他确信君地之中绝没有这样的人物。   肖诗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他也看出淮岚根本不想见他,可是干嘛还要找上来?他只好看向看起来比较和善的若原。   美男已经看到,若原也不想多呆,她扭头对淮岚说:“公子,刚刚为了找这个锦华书院我们已经浪费了许多时间,现在既然看到了萧公子,咱们也该走了吧?”   淮岚自然不想在这里多呆,向肖诗南两人拱手淡声道:“告辞。”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若原心情甚好地向两人挥了挥手,紧跟着淮岚离开了。   两人一离开,肖诗南便一头雾水地扭头问于安之:“这是怎么一回事?”   于安之在手心中拍着折扇,笑道:“匆匆而来匆匆而去,倒像是为了专门看你一眼似的。”   “看我?看我干吗?”   于安之勾唇一笑,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收拾收拾东西,去吃饭去吧。”说罢,不等肖诗南回话,也离开了教舍。   回家的路上,若原倒退着走在淮岚前面,看着他笑嘻嘻地说:“你肯定觉得我很漂亮。”   “什么?”淮岚拧着眉看她。   “我说——”她背着手凑在他身前仰头看他:“你一定觉得我很漂亮!”   “没有!”淮岚冷声说,同时扭开了头。   “你在撒谎哦~”若原眯眼将食指在嘴前晃着,一副看透了你的样子。   淮岚没有再反驳。   若原得意地笑起来,她也觉得自己挺漂亮的,但是换个世界也能得到认可还是很让人高兴的。她决定回去要把未完成的那幅画画完。   作者有话要说:不淡定地全传上来了。   拍屁股回去码字去,泪~   6   6、消息 ...   二十一世纪最多的是什么?最多的就是人啊。若原从众多能人中脱颖而出打拼来金牌插画家的名号可不是容易的。她深知,现在不论是这个世界对于她,还是她相对于这个世界,都是完全陌生的,已有的春宫市场已经被现有的画家占据。她一无名之辈想要联系书商刻印画册,必须打出自己的名号。若是有了名气,就如唐寅唐伯虎,一画值千金呐。   若原眯起眼摸着下巴思索,古代信息传递太慢,要想一炮打响需要找个大场面才是。   当初看了那么多的穿越文,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打听消息去茶楼啊。   若原从厨房里找到蹲在地上择菜的丑奴:“走,陪我上街去。”   结果若原在位于君地北部商肆云集的里街逛来逛去,就是没找到小说里的事件发生地之一——茶楼。倒是她累得腿都酸了。丑奴终于看不下去,走上前问道:“不知主人想去哪里?”   若原看着他忽然精神一震,现成的包打听就在眼前,之前应该让他直接带路才是。   “不知道茶楼在哪里?”   “茶楼?”丑奴眼中闪过疑惑:“茶楼是干什么的?”   “哎?”若原吃惊道:“这里没有茶楼吗?”   丑奴摇头:“没,并没有茶楼这一说。”   好吧,就算是中国古代,在春秋时代也是没有茶楼的,就不要指望这架空王朝了。   若原只好退而求其次:“你可知什么地方便于打探消息?”   “这……酒后吐真言,那里倒是流言蜚语传播之地。”丑奴指向若原身后。   若原扭身一看,门前摆着一坛大缸的商肆门前插着一面小旗:陈家酒肆。   这是一家不大的小店,沉色的桌椅和被油烟熏得发黑的墙壁让这家店乍一看有些脏。坐下前若原还担心地用手指在桌上抹了一把,在她检查自己的手指头上有没污垢时,丑奴已经墩身拿桌上的抹布将凳子抹了一遍。   这两人的动作引来店中众人的注目,在看到丑奴的面容时纷纷露出厌恶的神色,转而看向若原,当即有几名留着络腮胡的大汉连眼珠都挪不开了。   其中一名大敞着胸膛的大汉大声道:“咳,那边的小娘子眼生得很呐!”   他的嗓门大得很,若原觉得他这一喊她的耳朵都在嗡嗡响。   不紧不慢地坐下,若原转头看着他笑道:“是啊,小女子不日前才到的这君地。”   “哈哈,我就说嘛,我胡老二在君地混了多少年,怎么能不记得君地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哈哈哈!”胡老二大笑着说,胸口的胸毛随着他胸膛的震动也在不断抖动着。   “小娘子刚来,恐怕不知道我胡老二的名号吧?里街这里的小混混小崽子们见了爷都得恭恭敬敬地喊声胡二爷!以后要是有不长眼的小子找你麻烦,小娘子你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收拾那些不开眼的小混账!”   “那小女子若原就多谢胡二爷了,以后小女子就多仰仗胡二爷照料了。”若原甜甜笑道,同时站起来盈盈地福了一礼。   胡老二一拍桌子:“好!小娘子长得跟朵娇滴滴的花似的,但不像那帮小媳妇见着爷我就吓得一句话也不说。你这小娘子识情识趣,我敬你一杯!”   说完端起桌上一个大瓷碗咕嘟咕嘟将酒喝了干净。   这时店里伙计刚给若原桌上斟上水,若原便端起茶杯道:“小女子不像胡二爷般是堂堂的大丈夫,不会饮酒,若原便以茶代酒敬胡二爷一杯吧!”   说得高兴了,胡老二端着自己桌上的酒菜挪到了若原桌上,一只脚踩着凳子,吐沫横飞地跟微笑着倾听的若原大讲他是如何将他的死对头——地盘在若原所住的故水的李癞子打得屁滚尿流的。   “哼,那李癞子忒不识好歹,鲁小子是我亲姨家的小子,想威胁他放他到鲁老爷家吃酒,想得美!”   “怎么,鲁老爷家要办酒席吗?”若原问道。   这时,一直笑嘻嘻听着胡老二说话的其他桌上的人插嘴说:“这事小娘子都不知道吗?鲁老爷的爱妾生了个儿子,这月十五要请乡亲们吃满月酒呢!”   若原眼中闪了闪光,又问道:“我初来君地,倒真不知鲁老爷是谁,那日的满月席是众人都可去的吗?”   那人回答说:“四周的邻里街坊都可去的,只不过只能在街上摆的席上吃,能进院中的都是鲁老爷家下了请帖的大户人家。吃的东西自然也不一样,哎呀,我可是老想进去吃一场了。”   胡老二被抢了话,正不高兴着呢,闻言瞪了那人一眼道:“哼,就你啊,八辈子也轮不到你!”   那人嗤笑道:“轮得到你这三十好几连个老婆都讨不到的人说我吗?”   胡老二一拍桌子,杯盘震得一跳:“你个王八蛋,爷我那是懒得对付那帮唧唧歪歪的小娘们!”   “其实是没本事吧,说什么懒得讨媳妇,你们胡家的香火就得断你手里!”   “你信不信爷今天就能断了你家香火?!”   胡老二开始卷袖子,和他呛声的那人也不示弱,一把把桌子掀了。两人很快乒乒乓乓打了起来,伙计店主劝不住,哭丧着脸躲在门后看那两人抡板凳,杯碗噼里啪啦直往地上掉。   店里的人看他们动起了手,立马涌出了店,站在胡老二身旁处在事发中心的若原最惨,为了躲闪在空中挥舞的板凳连连后退,踉跄着被人挤出了屋。丑奴被人挤在若原后面,急的伸手去抓她却怎么也够不着。眼看若原拌在门槛上,身子一摇就往地上摔去,丑奴细小的眼睛惊恐地瞪大,“主人!”   若原手在空中挥了挥想要抓住门框,却是抓了个空。她认命地等待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只期盼后面的人不要踩上她。   就在若原身体歪到已经能看到屋檐下的灯笼时,她陷入了一个怀抱。   稳住了身子,若原立刻向后退了一步,腰间的那双手也同时松开。   肖诗南面颊泛红局促道:“刚刚冒犯姑娘了。”   “肖公子?!”若原本来很淡定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咦,是你……”听到熟悉的声音,本来不好意思直视她的肖诗南才正眼看向她,立刻认出是那天随她家公子到书院拜访他的丫鬟。   “主子,你,你没事吧?”   这时丑奴终于从屋里挤了出来,忙询问若原。   “没事。”若原冲他笑笑。   丑奴这才看到肖诗南,眼光从他脸上扫过,便低下头恭敬地退到了若原身后。   肖诗南更加糊涂了,这个丑的离奇的男人叫她“主子”?她不是个丫鬟吗?   若原看向他,身上穿着的不是那日见到的书院的浅灰色长袍,而是一件绣着暗银色花纹的白色锦袍,腰间缀着一枚碧色玉环,身后跟着一名灰衣奴仆。脑中忽然响起胡老二的大嗓门:能进院中的都是鲁老爷家下了请帖的大户人家。   她当即注视着肖诗南笑道:“刚刚多谢肖公子相救,若原感激不尽。”   “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用放在心上。”肖诗南推辞,说话间目光投在地上,就是不看她的脸,但是她清脆甜美的声音却清楚地传入耳中。   “要不是肖公子扶了那一下,恐怕我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了!若原本来想来这里吃饭的,结果里面的人一言不合打起来了……”说到这里,从酒肆里传来桌子倒地砰地一声和胡老二的怒吼声,若原一笑,接着说:“不如肖公子给我个面子,让我请您吃一顿饭了表谢意。”   肖诗南忙摆手:“不必不必,不过是一件小事,肖某当不起。”   若原立刻换上一脸哀怨:“就知道肖公子看不起若原。”秀眉微颦,眼帘半垂,低下头神态失落,看得肖诗南愧疚不已。   “没,肖某并没有!”他连忙解释。   “那……公子可愿意和若原一起吃饭?”   “好,好吧,肖某去就是。”   换了一家临街的二层酒楼,若原与肖诗南各坐桌子两端,丑奴和肖诗南身边的灰衣仆人站在各自主人身后。   若原率先端起酒杯道:“这杯是敬肖公子以感激方才的相救之恩。”   用袖子掩住嘴,仰头一饮而尽。喝罢,还向他现了现杯底。   一个女子都这么爽快了,肖诗南也不好推辞,尽管不善饮酒,还是将若原敬的酒全部喝了。饭吃到一半,他面上已泛起浅浅的红晕,在若原的引导下,谈兴大起。   “我终日在清源书院苦读,为了就是有一日超过安之,呃!”他掩住嘴打了个酒嗝,一手托腮一手拿筷子敲着杯沿:“哎,我和安之从小就在一起长大,从来没有一次赢过他。进入书院后,安之虽然很少到书院中,但每次旬考都是第一……”   肖诗南丧气地叹了口气,端起酒壶又满了一杯,他身后的仆人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为难地轻声道:“公子,您少喝点吧。”   他不在意地挥挥手:“你别管我。”   若原自然看出肖诗南的醉态,只是笑着为他加了一筷子的菜:“吃点菜,别醉过了。”待会还有一件事要你帮忙呢。   “公子家和于公子家想必都是君地的大家族吧。”   “安之家远比我们家要强。”肖诗南吃了口若原给他夹的菜,说道:“这次鲁家办满月席,特地派管家去他家递了请柬,去不去还要看他的心情,我家却不同,鲁家的面子是一定要承的。”   “这么说,那天的满月席你要去咯?”   “恩……”肖诗南漫不经心地应道,“要不是父亲要求,那种场合谁要去。”   若原眼眸弯弯道:“我就挺想去的呀,只可惜鲁家内席是我这样的平民小户进不了的呢。”   “那有什么,”他随口道:“到时候我带你进去。”   “真的吗?肖公子可要说话算话!”得到想要的答案,若原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得像朵花。   肖诗南看着一脸明媚的若原愣了一愣,被酒精染红的脸颜色又深一层,喃喃道:“自然,自然算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胡老二很有爱的呢。   7   7、送礼 ...   十五那天,若原手中拿着一幅画轴,在灰衣仆人的帮助下下了马车,跳下马车。整了整身上的红衣白裙,抬头向肖诗南感激地一笑。   他们来的时间正好,鲁家门外的街上大桌长凳都已经摆好,邻里街坊嗑着瓜子喝着茶水七嘴八舌地唠着嗑。而大门外也停了不少马车,管家站在门外一脸喜气。   肖诗南对她说:“你跟着我就好。”   若原笑着乖乖点头,跟着他走进鲁府。   鲁府内热闹气氛不比街上差,婢女托着盘子往来其间,宾客的锦衣华服充斥着视野。若原在肖诗南身后时走时停,他必须不时停下和同来的宾客寒暄两句,若原因为要在宴会上献图给鲁老爷,特地打扮过,穿着艳丽颜色的丝绸衣裙,头发让丑奴梳成时下女子最流行的发式,插着錾金锦鸡珍珠簪,她本来又长相美貌,即使站在肖诗南身后仍免不了引起他人的注意。有向肖诗南问起她的,她也大大方方地站出来自我介绍。   宴席开始时若原已经对肖诗南的应酬感到厌烦了。坐在椅子上若原长出了一口气。   听到她叹气的声音,坐在她身边的肖诗南转头看她:“怎么,已经累了吗?”   若原冲他无奈地笑:“怪不得你不愿来赴宴席,这种场合下的应酬实在让人厌烦。”   肖诗南满脸赞同地点头:“是啊,明明不想来还要装出一副开心的样子,实在是让人心中抑郁。”   正说着,鲁家老爷已经在一群人的问好中走了过来,两人便随众人站了起来。   鲁老爷是个长着四方脸的中年男子,留着山羊胡,眼睛倒亮,很是精神。他喜气洋洋地向众人说:“今日诸位能来捧场鲁某真是感激不尽,我那刚生的小儿承了诸位的福,想来是个福寿双全的了,啊哈哈!”   “鲁老爷的儿子自然是有福气的!”   “鲁老爷喜事连连啊……”   “是啊是啊……”   一时间,底下的应和声四起。   趁着此时气氛正好,若原调整了脸上的表情,带着喜悦和崇敬开口道:“今天是鲁老爷家的好日子,小女子冒昧,也想献上一点心意。”   在众人好奇和惊异的眼光中,若原走到鲁老爷前,双手呈上了那幅画轴:“这是小女子亲手所绘。”   鲁老爷吃惊地接过,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中打开了画卷,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他反复看了几遍,哈哈大笑道:“不错不错!没想到这位姑娘画技如此了得啊!”   他将画卷翻过背对着自己,向宾客展示。   席下顿时一片沉寂,所有人的眼睛都瞪大了,几秒钟后,席间猛然爆发出一阵惊叹声:“妙啊,这画实在是妙啊!”   “这画上的美人栩栩如生,我都要以为她会从纸上走下来……”   “而且这美人神韵迷人啊……”   从肖诗南所坐的位置看去,若原的身体将画挡住了大半,他看着宾客们纷纷拍桌赞叹,不禁猜测这画到底有多好。   他站起来绕到鲁老爷正对面,看向鲁老爷手中,顿时痴了。   团团盛放的花间,露出美人的上身,她穿着飘逸的白色半透明薄衫,隐隐可看到玉色的皮肤和鹅黄色内衫上的一枝红牡丹。画中似有风吹过,几缕发丝和海蓝的发带被微微吹起,空中也扬起几瓣花瓣。美人玉手轻捻一朵花,低头轻嗅,红润泛着水色的唇角轻扬,脸上那似喜似醉的神情令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陷入沉醉……   这样美好的女子,是世间绝不可见的。   肖诗南艰难地将视线从画上移开,看向若原,她听着众人不绝于口的赞美之言,享受着同肖诗南看向那画时一样的痴迷眼神,虽然愉快地微笑着,但眼中尽是镇静。   他真没想到,这样一幅画,一幅从没有人能画出的画,竟然出自这样一个女子的手中。   等大家都看够了,台下的气氛平息,焦点便从画转移到了若原身上。   鲁老爷卷起画,交给管家,吩咐道:“放到我书房里好好收着!”转而看着若原笑道:“鲁某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君地还有姑娘这样的丹青高手,不知姑娘是……”   “小女子若原,刚刚搬到故水西畔。”   “啊,原来是若原姑娘,呵呵,姑娘的画鲁某很是喜欢,姑娘可愿意给我多画几幅?”   鲁家是君地的大户,他开口讨要,就代表着上游阶层对她的一种肯定,若原自然答应。   鲁老爷一带头,席间宾客也纷纷道:“我不如也厚颜讨要一幅……”   这一天,若原收获颇丰。   中午开始的宴席,等到结束已经快黄昏了。外席的街坊没有内席人的应酬,吃完了拍拍屁股就回家了,若原和肖诗南迈出鲁家大门时街上桌凳都已经收起打扫干净了。   望了望快要靠近地平线的太阳,若原心想这走回家就要天黑了,要是有人送就好了。想着,她的目光就移向肖诗南。   “天色已晚,我用马车送你回家吧。”正巧,肖诗南也看向她这样说道。   “那就多谢了!”一点推辞也没有,若原立刻答应下来,生怕肖诗南只是客气,她一推辞就顺着她的话把她撂下了。   一上马车,肖诗南就迫不及待开口道:“我还不知道你擅丹青呢。”   若原笑道;“我画了许多年了。”   “许多年?”肖诗南吃惊道:“看你模样只有十八九岁,那你很小就开始练习了?”   若原嗤地一声笑了出来,从美院毕业到她穿越已经有四、五年了,肖诗南竟然说她只有十多岁。没有开口反驳,她只是说:“倒确实是从小就拿起画笔了,小时候我就对画画很有兴趣,天天在纸上画小人儿。”   肖诗南也想起了儿时那些久远的往事,刚开始学字时他也常握着毛笔在纸上画些自己想象的奇怪东西,可是安之来了之后,他学习的速度是他远远比不上的,一心想着赶超他,从此便再没那么随心所欲地玩过了。   “我啊,脑中经常幻想出美丽的场景,为了在纸上保留住它们,我便很努力地提高自己的绘画技能,希望有一天,独独存在在我脑海里的那些美好景色,能被所有人看见。”若原撑着下巴直视前方,目光却空空地投在虚无中,后来她从美院毕业,要赚钱养活自己,画的多是人物,不过美的人类同样在她欣赏的范围内。   肖诗南看着轻声述说的若原,她的脸在黄昏渐暗的光线中隐入阴影,但她出神回忆的神态却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引起他内心的共鸣。   若原收起涣散的视线,却看到肖诗南柔和的目光投在她脸上。刚接触时他显得拘谨害羞,但若原发现他只是怕生而已,熟悉一点便能发现他只是个有点青涩的少年。   马车停在柳宅门前,车夫向车内恭敬地唤道:“公子,柳宅到了。”   若原提着裙角跳下车,拉开帘子对肖诗南笑眯眯地摆了摆手:“谢谢你搭我回家,再见了。”   “等,等等!”   他忽然急切地唤住若原,她转身面带疑问地看向他。   “你,你能不能为我画幅画?”本来,肖诗南酷爱诗书,在丹青上从没上过心,但是他忽然有种欲望,想要拥有她的笔迹……   若原笑了:“没问题,你帮了我那么多忙,这点小事我一定办到。”   柳宅的门关上好一会儿,马车上的帘子才重新放下,车夫对车内人出发的吩咐应了声是,扬起马鞭吆喝一声,离开了这里。   若原掩嘴打了个哈欠,回到家,疲乏才像水一样涌了上来。进了后院,她看到厨房的火光,还有炒菜的呲呲声,应该是丑奴在做晚饭。笑了笑,正要进屋,一个声音却钻进她的耳中:   “那个人是谁?”   若原猛一转身,院中却是一个人没有,花草的花瓣枝叶也是静静地一动不动。   好像在玩躲猫猫的游戏一样,若原有点好笑:“你躲在哪儿?”   “头顶。”冷冷淡淡的声音确实是从上方传来的。若原急忙抬头,眯眼在头顶梧桐斑驳的浓密枝叶中辨认了好一会,才看到坐在高高的分支上,靠在树干上一幅不羁姿态的淮岚。   “喂,你爬那么高干嘛?”   “无事。”   无事就爬树玩吗?若原有些无语,看起来他倒是不恐高,院中的这株梧桐足有四层楼高,他已经爬到了上端。   若原惊叹地看着淮岚几个跳跃,踩着树枝跳到了地面上。他站在树底,看向她,仍是问道:“那人是谁?”   “谁啊?”   “送你回来的人。”   “肖诗南啊,你问这个干什么?”   离得有些远,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于是向他走近了几步,然后她便发现其实没必要,他脸上根本什么表情都没有。   淮岚沉默了一会,发现自己的这个问题确实没有意义,看着若原询问的目光,他不知为何有些不悦。自他住到柳宅之后若原都很少出去,虽然两人也都是各做各的,极少交流,但她今日出去了一整天,他却奇怪地感到不适应,无聊到爬到树顶,看着她回家的那条路的终点。   看他不回答,若原无所谓地耸耸肩,撇下他独自进了屋。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鼻塞脑胀,身体不舒服,情绪也很低沉……   话说,春宫这个词没被河蟹我甚感安慰啊……   8   8、求画 ...   悠远的钟声从远方传来,好似穿越了几千年的时光,带着历史的厚重和隔着时间空间的虚无感。   这从远处传来的悠悠钟声传进被清晨透明阳光洒入的柳宅,草木扶疏的后院中,芭蕉隐映下的木窗忽然发出嘎吱的声音,被一双女子纤细白皙的手轻柔推开,女子刚刚睡醒还带着慵懒神色的面庞出现在窗内。   深吸了一口清晨新鲜的空气,若原将披在肩上的散发拢在脑后,出门自己从井中打了盆水洗漱。   听到院中动静,淮岚也打开了门,看到井边穿着宽松的白色丝绸底裤、露着只有两根用来系肚兜的红绳的光洁背部的女子背影,已经习惯到熟视无睹了。   每天早上从君地西郊桥东山上的白泥寺中传来的钟声是淮岚和若原两人的起床铃,而丑奴往往比他们早起一刻准备早饭。   一碗熬得浓稠软糯的白米粥,一碟精致下饭的腌菜,热气腾腾的早饭简单但足以熨帖若原的胃。   饭后丑奴要到里街的市场上买菜,为给肖诗南、鲁老爷等人画画而在家里憋了好几天的若原忙提出要跟着去。   她笑眯眯地朝淮岚挥手:“你要好好看家哦!”   淮岚坐在他门前的台阶上慢条斯理地擦着剑,剑刃在阳光下将柔和的光反射到他的右脸上,他轻声哼了一声算作回答。   挎着藤条编的篮子,若原一路轻声哼着歌走到了里街,街上被附近农家人铺在地上放菜的布分成了两条路,布上堆的蔬菜的菜根上还带着湿润的土,叶子上挂着圆润的露珠。   还有一些农人蹲在一边,面前摆着竹篮,里面用金黄的干燥稻草垫着,放的是自家积攒多天的鸡蛋。   对于买菜若原不在行,一切都是丑奴做主,反正每天菜谱都是他定,买什么菜也归他管。   这里的人显然对丑奴很熟悉了,虽然还是不断有异样的眼光看过来,但仍有几个农人憨憨笑着和他打招呼。   丑奴拿起一家摊上的藕,藕上还带着河泥,若原在他身边笑道:“这泥那么湿,你不怕弄脏手?”说着,从袖子里掏啊掏啊掏出一个手绢塞到他另一只手里。   她温温的指尖触到丑奴虽然粗糙但此时异常敏感的手背,手中的手绢还是最初的日子里他给她置备的,只是极普通的棉布料,上面有简单的单色花纹,丑奴不敢用力握着手绢,但似乎依然能感到手绢上传来的热度,尽管这手绢只是放在她袖中,是不可能被捂热的。   丑奴喏喏地说:“谢谢主人。”   却换来一片沉默。他抬起头,看到他的主人眉头微皱看着街头。   此时旁边不少买菜人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那里:一个十五六岁泪痕满面的清秀少女,脚边倒着一个篮子,白色的鲜花撒了一地,她大声哭喊着,试图从抓着她的家仆打扮的男人手中挣脱出来。   若原旁边知道此事的一个皱巴巴的老头感叹道:“这姑娘卖了两年的花,尹家的独子就相中了她两年,她爹把她卖给了尹家,她就算不愿意,还不是得给抢走,啧,人呐,还是有钱有势才过得舒坦!”   这时,卖花少女已经被那个家仆拖到了若原身边,在经过若原的那一霎,眼中含泪的她忽然死死盯着若原,没被家仆抓住的那只手无助地伸向她,抓住了若原身上一角衣袖,若原心一悬,她随即便因那个家仆的大力一扯而手上落了空,在被拉远前,她仍然回头不眨眼地看着若原一直到看不清身影,目光中投注了全部心神,似将她当做了唯一的救命希望。   皱巴巴的老头看到若原脸上吃惊和为难的神情,又说道:“姑娘,我劝你还是不要管那个姑娘的事,尹家买她可是花了钱的,做了人家的奴仆,死了也是人家家的鬼啊。再说人家尹家又有人在朝中做官,尹家独子还非要那个小姑娘不可,这事啊,谁也没法管!”   “管不了吗?”   “管不了!”老头肯定地说,“这就是她的命!”   回家的时候,若原仔细想了想,父母可以买卖子女在这个世界中是情理之中,她一则没立场帮那个卖花少女,二则也没能力帮她。再说,她也不认识她啊。   虽然那少女将希望放在了她身上,但种种理由都能说明若原不帮她也是在情理之中,想通了之后,若原便将这事彻底放下,冲丑奴笑说:“今晚把藕调凉菜吃吧!”   丑奴一直担心地小心看着若原,看她思索的神色心中很是担心,他曾听说尹家独子虽然还算可以,但他的父亲尹老爷为人极为霸道无理。自那个卖花少女用眼神乞求若原后,他就一直在担心她会心软牵扯到这件事中,她在这里无父无母独身一人,只怕帮不了人却把自己陷进去。看到若原笑着和他谈论晚上的菜色,丑奴才暗暗松了口气。   路过春意阁时,若原习惯性地看向这家大门。不同于电视上演的那些青楼一片莺声燕语鱼龙混杂,春意阁中只有三个姑娘,都是她们的妈妈王婆买来的。说起来王婆,当初也是颇有名气的一个妓女,容颜老去之后偶然间得了这三个姿色上佳的女子后便操起了这个生意。   因为静姝三女不仅貌美,更是精于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很快美名便传遍了君地,也只有上层社会的男人才得以和她们交往,品茶听曲,游湖赏月,要是静姝她们喜欢,或是给了妈妈比较多的好处,便也能尝尝红唇枕枕玉臂。她们和恩客之间维持着特殊的关系,类似于可以随时断绝关系不用负责的情人,当然,绝不是一对一的情人。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经过春意阁,门口都是一片寂静,除了那天若原碰到怜怜送于安之出来,若原只有一天看到春意阁门口的柳树上系着一匹白马。   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哪家公子从里面出来?   正想着,门忽然开了。   怜怜温婉的身影从门后走出,一眼看向若原这边,便微笑道:“姑娘果然走过来了,刚刚一听小艾说若姑娘来了,我就被静姝赶出来了。”   “哎?怎么了?”   怜怜抬手轻掩住嘴笑道:“还不是静姝那日听人说若姑娘的美人画得极好,她就动了心想要向姑娘求一幅挂屋里,偏她觉得不好意思,硬是推我出来跟你讨呢!”   若原马上笑道:“那有什么,不过是件小事,过几天我就把画送来。”   三天后,若原便将几幅装裱好的画送到了春意阁。当初在鲁家的宴席上,因为是比较正式的场合,若原只是画了幅比较保守的画,但这次既是春意阁中的姑娘讨的,还要挂在墙头,送她的这几幅画,便多了几分半遮半掩的暧昧情愫,画中女子也更加妩媚撩人,衣衫自然也褪得更多。   静姝得到画,很是喜欢,立刻挂在了墙上,第二天,便回赠给柳宅一包上好的燃香。   不几日,到春意阁中的客人便注意到了墙上的这幅画,惊叹赞赏之余,若原画中印鉴盖上的故水柳主的名号,也随着他们的传扬在君地中渐渐为人知晓。   君地中开始有人传言故水柳主的美人画乃是世上一奇,听说的人中也有认为是以讹传讹的,有认为是不尽属实的,但故水柳主这个称号,已经以在古代而言极快的速度为众人熟悉了。   君地里街有个韩氏,嫁给了买布的韩启,韩启有些经商的本事,为人也义气和善,生意做得越来越好,如今,他们家中也算是君地里的小富之家了。   韩家有一子一女,小女年方二八,和西坊的一户人家定了亲,迎娶的日子快到了,她的母亲韩氏忙得焦头烂额,准备嫁妆等一切事宜。一日晚上熄了灯,和丈夫韩启躺上床,刚沾上枕头,韩氏忽然直挺挺地又坐了起来,韩启吓了一跳,问道:“怎么了?”   韩氏道:“嗨,这几日忙昏了头,刚刚才想起来忘了给咱们家女儿准备几张压箱底的嫁妆画了。”   韩启说:“那有什么,明日到书坊里买几幅就是了。”   第二日韩氏听韩启的话出门打算到书坊看看,路过陈家酒肆时忽然听到一个粗哑的大嗓门道:“人家那画才是美呐,春意阁里挂的就是故水柳主的美人图!”   说话的人韩氏认识,是这里混混里的老大,胡老二。忽然间听到胡老二提起春意阁里挂的画,她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春意阁韩氏自然是知道的,都说里面的女子看一眼就能勾走男人的魂,按照韩氏的想法,里面挂的画自然也是春画一类。她便凑过去,听胡老二接着说。   “你们可知道故水柳主是谁?她就住在故水边。那可是水灵灵的一个大美人儿,想当初,她还和我坐在一张桌上喝过酒,叫我一声‘胡二爷’呢!”   “哈哈,你就吹吧!就你,啥时候能和他们那种摆弄笔墨的人混一起哟!”旁边的人当即嘲笑道。   在一片起哄声和胡老二反驳的喊声中,韩氏从人群里退出来,手中扭着手帕思索着。   韩氏向来疼爱她的幼女,出嫁这种大事也是极力办到最好。这时听说故水边有善于画春画的人,便动了心思,怎么也要去求上几幅。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几天就过新年了呢,家门外卖春联的摊子也摆起来了,一片喜气洋洋的大红色。   9   9、送画 ...   当日,韩氏就让家中帮忙的小工套车向故水方向去了。   一路打听着,十人中倒有五人听说了故水柳主的名气,其中一人指着不远处一家院中生出一棵高大梧桐的宅院对她说故水柳主就住在那里。韩氏忙催着赶车的小工驶了过去。   不比她所居住的热闹的里街,这里除了蝉声鸟鸣,几乎听不到任何人声。在紧闭的朱红木门前,韩氏的手有些畏惧地停在了门板上方,她只是个商人的妻子,一辈子接触的人都是市井之中的小人物,这还是她第一次上门求见故水柳主这种画名远扬的书画名人。   不过只犹豫了一秒,为了给女儿准备完美的嫁妆,韩氏还是敲了上去。   敲了一会,不见人来,她便扬声喊道:“有人没?”   隔了一会儿,便听到脚步声从门后传来,随着一个女子清脆的“来了”的应声,门从里面被打开。   开门的是个极漂亮的年轻女子,普通的青色布裙穿在她身上却表现出一种自然和随和的气质。当她琥珀色、眼角微微上勾的眼睛看向韩氏时,她不禁拘谨起来。   “有事吗?”   女子的声音很和善,给了韩氏勇气开口:“我……找故水柳主。”   女子微有些惊讶的说:“我就是,你找我做什么?”   韩氏愣愣地说:“您,您就是故水柳主啊。”接着便一五一十地将求画的事说了出来。   她低头想了会,便笑着应下了。   韩氏大喜,没想到她这么容易便答应下来,将事先备好的塞入了碎银的荷包强塞到她手里,便喜滋滋地离开了。   不过几天,韩氏再次敲开柳宅的门,果然拿到了六张卷成轴,用红绳绑在一起的画。   韩氏连声道谢,等柳宅的门关上,她怀中捧着画返回车上,叫赶车的小子往回赶。走了一阵子,赶车的小子嘻嘻笑着扭头对韩氏说:“韩大娘,听说这里住的叫什么故水柳主的画画的极好,您这次求的是给您闺女备的春画吧,给小子我看看呗!”   韩氏哼了一声道:“看什么看,这可是名家手笔,大娘我好不容易求来的。”   “哎呀,我知道大娘有本事,也知道大娘最疼小子我了,就让小子我看一眼,就一眼!”说着,手就往韩氏那里伸。   韩氏啪地一声拍掉他的手:“小孩子家家的,看什么!”   他忙道:“我爹妈可都已经忙着给我相媳妇了!”说着,趁韩氏不注意,将画抓到了手里。   韩氏忙抓住画卷的另一头,喝道:“放下,别弄坏了!”   赶车的小子自然不愿意,还紧紧地抓着,这时板车压过路面的一个坑,一个颠簸,一幅画就从绑成一捆的这六卷画中掉到了车下。而车上的两个人一个忙着骂,一个忙着求,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事情。等回到家,韩氏才发现少了一幅画,自然是将那赶车的小子埋怨了一顿,不过剩下的五张画都是极好的,装裱也很精细,这事儿便也算了。   自从那天若原去开门接受了韩氏的请求后,回到屋里,她便一直对着桌上的一张白纸呆坐着。   淮岚看得直皱眉,走到她窗前屈指弹了弹窗户。她却还在呆呆地盯着桌面看。他拧了拧眉,开口唤道:“喂。”   “啊?”若原眼神一晃,抬头茫然道。   “在干什么?”   “没……就是找不到感觉……”若原看着淮岚心不在焉地回答。   他刚去帮丑奴劈材,在这炎热的夏季便很快便出了一身汗,于是从井中打了一桶水回屋擦了擦身,井水凉爽,他没擦身就换上了衣服。衣料被沾湿贴在身上,显出结实的胸膛、细长的腰,随意拉拢的衣领中露出麦色的皮肤和锁骨,上面还带着水珠,看得若原眼中渐渐闪起了亮光。   淮岚在若原火热的专注目光下暗暗僵了一□,随即面无表情道:“看什么……”   若原猛然拍了一下桌子:“太性感了!感觉来了!”拿笔蘸墨往桌上趴。   “什么是性感?”   “……”回答他的是一个忙碌的头顶。   淮岚的脸色青了,大步走进若原屋里,一掌拍在桌上压低声音道:“喂,跟你说话呢!”   她却仍然没有抬头,只是断断续续地说:“我感觉刚上来……待会再跟你说。”   但是淮岚最终还是没有得到答案,当他的目光移到桌上那张纸时,立刻收回了按在桌子上的手。仅仅一会的功夫,若原已经在纸上勾勒出了两个人的轮廓,男子拥着一个散发的女子,两人都裸着上身,只是女子正好背对着画面坐在男子身前,褪到腰间的衣裳堆了一地。   这是……春宫?   眼看若原还在继续勾勒细节的部位,画上人物的形象越来越清晰,站在若原身边的淮岚也越来越不自在,脸也微不可察地红了,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我先出去了。”便大步离开了房间。   多亏了淮岚的好身材提供给若原的灵感,让她顺利交了差。将画交给韩氏之后,若原拿出房中的另一幅画,打算给肖诗南送去。   在清源书院门口,若原请人将肖诗南找出来,不多时他就匆匆走出来了。见到若原,立刻惊喜地迎上去:“你怎么来了?”   若原晃了晃手中的画笑道:“这不是你要的吗?要是忘了我就不给你了啊!”   肖诗南更是高兴:“这么快就画好了吗?”从若原手里接过站在书院门口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   若原笑眯眯地看着肖诗南长长的睫毛在垂眸看画时微微颤抖着,好一会儿,他才抬头用复杂的目光看着若原。   她歪着头笑说:“怎么,不喜欢吗?”   “不是,”他摇摇头:“是太喜欢了,若原,你一定会名扬天下的。”   若原哈哈地笑了起来,清脆张扬的笑声引来门口众人的回眸。   肖诗南微红着脸挪了挪身子:“我真的是这样想的,你笑什么?”   “没有。”若原收住笑声,但眉眼间还都是笑意,“只是想不到‘名扬天下’这个词会和我联系起来。”   肖诗南也微笑了,温声说:“你有才能,早晚会被世人发现的。”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最经从好几个人口中听到故水柳主这个名号,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看若原点了头,他便吞吞吐吐地说:“那你还画,画春宫啊?”   咦?若原吃惊地看着肖诗南,“你怎么知道的?”她只给韩氏画了几幅暗春宫,刚刚才交给她,肖诗南不可能这就知道的啊。   她这样一反问,无疑是承认了她有画春宫,肖诗南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了,既有不可思议,又在潜意识里觉得没什么好吃惊的。他也认识好几位春宫高手,不仅擅画也擅诗书,都是很出名的人物,画春宫倒没什么不好意思提的,只是若原她一个女孩家……   “我是听几位同窗说,春意阁里便有幅故水柳主的春画。”   “可是,我给春意阁的那幅画不是春画啊……”若原疑惑道,虽然画中女子裸着肩背,但也归不到春画的范围里吧。   “大概是误传吧。”肖诗南笑道。   传言嘛,向来是越传越离奇,若原耸耸肩,便也不再多想。   又说了几句话,终是在书院门口不方便长谈,若原便告别离开了。   下午,肖诗南坐在回家的马车中又将若原赠的画打开看,看着看着,画中美人的脸和她笑意融融的面庞重叠在一起,不禁看得呆了。   “这是……若原的画吧。”   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惊得他手一抖,差点将画撕了。扭头看向不知什么时候钻到他马车里的于安之,埋怨道:“又这么不动声色的进来,总是被你吓一跳。”   于安之笑着打开折扇扇了扇,袖中照常带出阵阵香风,“一幅画而已你也能沉醉成这样?”   肖诗南下意识为若原辩解:“哪有,若原画得很好,你看!”说着便将画让给于安之,紧接着,他又反问:“哎,你怎么知道这是若原画的?”   “春意阁里见过她的提款,静姝告诉我那画就是出自若原笔下。我说……”于安之歪歪地靠在车厢壁上,斜眼瞥他:“你喜欢的不是这画,是画这画的人吧?”   肖诗南不自在地别过脸,但染红的耳廓还是落入于安之眼中。   “你,你怎么知道的?”   于安之嗤笑道:“一看你看这张画时的表情我就知你的心事。”   他拿手中折扇敲了敲肖诗南的肩头:“若原那女子确实不错,容貌上佳,气质不俗,又画得一手好画,你若喜欢就去追求吧。”   看肖诗南点了点头,于安之大感安慰,两人从小长大,他都未曾见肖诗南对哪个女子动心,虽然肖诗南与他同为君地三公子,也有不少少女暗自倾慕,但面对那些少女的暗示,他都不解风情地拒绝无视了,只是终日和诗书为伴。   现在肖诗南承认他喜欢若原,于安之欣慰地想,书呆子终于开窍了!   结果肖诗南紧接着愁闷地说:“可是,可是我觉得她不喜欢我……”   于安之的折扇啪的一声敲到了他脑袋上:“所以要你去追求她啊!”   “也是……”肖诗南红着脸点了点头,对于安之说:“安之你在情场纵横多年,以后要多帮我。”   “放心~”于安之挑唇笑道。   肖诗南对他扬起一抹轻松的笑,低头将画卷放在膝头,心思随着马车的颠簸渐渐跑远……   10   10、湖边 ...   丑奴走进若原屋中时,她正举着镜子学习当地的女子往眉间描花。丑奴将帖子交给若原,说:“这是肖家家仆送来的。”   若原放下笔,坐在椅上回身从他手中抽过帖子,翻开看了一眼,便扔到了桌上,又拿起笔。   “丑奴,肖诗南邀我去游湖,我去的话没问题吧?”她在眉间花心点了一点,注视着镜子问道。   丑奴看了看桌上那张帖子,低头回答道:“本朝风化比前朝开放,年轻男女一同游玩也是有的,主人要是想去,尽管去就是了,只是请主人带上丑奴。”   若原转身注视着他:“带你干什么?”   她的声音平淡,丑奴也平静地回道:“主人是小姐,出门时还是带上下人比较安全。”   若原又看了他一会,答应了一声,便转身又继续在眉间描画。丑奴鞠了一躬,从屋里退下。   之前若原有几次都是自己出门,丑奴在家忙碌家务,也没提过安不安全的问题,但是他突然要求陪她赴肖诗南的约,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可是若原信他,他要随她去,她就答应。   可是,就在若原打扮妥当准备出门时,肖诗南却突然差人过来说家中有事没办法赴约了。   若原愣了愣,扭头向屋里的淮岚喊:“喂,一起出去玩吗?”   若原本是想,都做好出门的准备了,肖诗南没办法去,那就拉上别人好了。没想到的是,淮岚虽然一副不情愿的表情,但是却答应了。   两人出门,顺着故水一路走向西。   淮岚走在若原身侧,抬手将垂在脸侧的柳条拂开,看着前方问道:“要去哪?”   “肖诗南本来说要去明湖的,大概是不错的地方,就去那里吧。”   “那里荷花很好。”顿了一下,淮岚回答道。   明湖中确实有很好的荷花,荷叶田田遮住了视线所及的大半湖面,从湖的深处,传来采莲女悠扬甜美的歌声,她们粉色的衣裙时不时在碧绿的一片荷叶中露出一角,又很快消失在荷花深处。   若原在湖边踮脚向远处望了望,竟看不到明湖的边界。   “好大的湖啊……”她喃喃地感叹。   湖面上拂来一阵清风,将两人的衣袖发丝轻轻扬起在空中,男子笔挺如竹的身形和女子娇美的背影并肩而立,在蓝天绿湖的映衬下,分外和谐。   明湖边上就是桥东山,若原和淮岚和湖边一个船家讲好了价,要坐他的船游湖时,山上却忽然跑下来一行人,一前一后,嚷嚷着朝若原这个方向跑来。   打头的是个二十七八的褐衣男子,一路狂奔到湖岸边,喘着粗气一跃就跳到了若原那叶小舟上,推搡着船夫道:“快开船!快点!”   “可是,可是这船上已经有人了啊……”   若原坐在船角好奇地看着这个男子凶狠狠地揪着船夫的衣领吼:“你娘的到底开不开船!”   船家为难地看向淮岚。淮岚率先起身,淡淡道:“我们下去吧。”   若原点了点头,也站了起来。不过这时从不远处传来更清楚的喊声:“站住!给我站住!”   那男子急了,一把从船夫手里夺过船桨,就划离了岸边。淮岚他们还没有下了船。   只是船没离开湖岸多远就被后面追上来的人淌下水截住了。   追上来的人揪住那褐衣男子,又将若原船夫三人围住。船夫吓得不轻,苦苦哀求道:“大爷,小的没干什么坏事啊!”   领头的是一个脸上如月球表面般坑坑洼洼的中年男子,挺着个大肚子,正因为从山上一路跑下来而累得扶着腰直喘气。他瞪着船夫道:“哼,这小子偷了我家老爷的东西,怎么偏偏上你们的船逃跑?你们,你、你、还有你!”他伸着又粗又短的手指头挨个指向若原、淮岚和那苦着脸的船夫,“肯定都是一伙的!”   “哎呀,不是的啊!小的肯本不认识那个人!”一圈人虎视眈眈围着他们,船家又惊又急,但这帮人好像认定了他们是那个褐衣男子的同伙,他急得直冲被两个人捉住胳膊的褐衣男子喊:“哎,你跟他们说啊,我们根本不认识!”   褐衣男子斜眼瞥他一眼,嘴角浮起嘲讽中含着恶意的笑,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船家哎呀哎呀地跺脚,又向淮岚喊:“您跟他们说啊,本来我是要载您的,谁知道那人会跳上我的船啊!”   自被人围住,淮岚都没有变过脸色,他沉稳地站在那里,让不明所以的若原心中没有一丝慌乱。她还能微笑着对月球脸的大肚男子点头道:“船家说的没错,我们是不认识那个人,他跳上我们的船实属意外。”   月球男眼前一亮,眼珠在若原脸上转了两圈,低声说:“哟,美人啊!”   他笑眯眯走到若原跟前,道:“小娘子这么说不认识那小贼,可是有什么证据啊?”   若原有些为难地看向那个褐衣男子,正好和他的视线对上,他呲牙冲她一笑,等着看好戏的幸灾乐祸。   月球男嘿嘿地笑道:“没证据我们可不能轻易放人啊小娘子……”说着,那双肥厚的手就往若原脸上摸。   若原大脑刚发出向后躲的指令,脚还没迈动,只听噌的一声,一道寒风吹过,面前那大肥手上,就压上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剑!   月球男脸色猛的一白,目光缓缓移向面无表情的淮岚,被他杀气凌烈的眼神吓得背上寒毛一竖!   但月球男好歹是黄老爷的一把手,很快便鼓起气势,喝道:“大胆!你想行凶吗!”   利剑在他手上缓缓拍了几下,每一次压到手上的冰冷沉重的触感都让月球男心中一紧,淮岚的话说的慢条斯理,却透着压人的气势和寒意:“别——碰——她。”   就在这时,围着他们的人分开了一条道,一个三十多岁,锦衣玉带,蓄着山羊胡,眉眼细长的男人,在家仆的簇拥之下走了过来。   月球男忙迎了上去,笑道:“老爷,小贼已经抓到了。”   “恩……”黄老爷应了一声,招招手:“阿空。”   一个短衣打扮的男子就从众人后面站了出来,径直来到那被牢牢固定住的褐衣男子面前,旋身一个飞踢,他就从抓他的两人手中甩出去好远,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从他怀里,几个布包啪嗒掉到了地上。   阿空不紧不慢地走到褐衣男子面前,弯腰捡起那几个布包,在他身上摸了几下确定没有遗漏后,顺势攥住他的衣领,提起来,狠狠一抛,他便又被仍了回去,在地上滑出一截,正停在船夫脚下。   他看着船夫不断打颤的双腿,将口中血沫吐出,嘿嘿一笑。   阿空走到黄老爷身后,将布包交给黄老爷身边的人,默默地归入了后面。   若原暗暗咽了口口水,从褐衣男子身上收回目光,却对上了黄老爷细长的眸子。   她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睫毛微颤,一缕发丝滑到脸侧,在微风吹拂中柔柔地拂过泛着红润光泽的玉色脸颊,樱红的唇抿着,在不知情人的眼中,她的躲避是一分少女的羞涩风情。   黄老爷眯起眼,有些出神。   “他们是谁?”他指着若原问道。   “哦,他们是……”月球男急忙回答道。   “我们与这件事无关。”淮岚上前一步,打断了月球男的话。他冷冷地注视着黄老爷的眼睛,手中剑还未归鞘。   黄老爷却笑了,“那不知你们是谁?”   淮岚对这个人没有好感,他细长的眼睛中透着一股狡猾,让人不得不防备。淮岚只是淡淡回道:”在下姓淮。”   黄老爷笑着点了点头,又看向若原,若原便回道:“小女子若原。”   “号称故水柳主的若原姑娘?”黄老爷有些吃惊,笑盈盈地问道。   “是的。”若原笑着点了点头。   “原来是名满君地的若原姑娘!今日一见甚是庆幸啊!”黄老爷抚掌笑道,转头看着月球男,沉脸训斥道:“你把人家扣在这里干什么,净给我干丢人的事!”   月球男苦着脸连连应是:“小人眼拙,没认出若原姑娘。”   “好了,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淮岚看着黄老爷说。   “可以可以。”黄老爷挥了挥手,周围家仆便散开了。“请了。”   淮岚抓住若原的手,在黄老爷的注视中大步离开,被完全忽视的船夫也紧跟在他们身后胆战心惊地离开了。直到他们的身影不见,黄老爷才收回紧粘在若原背影上的目光,捻着胡子,闭起眼,脑中浮现的都是她低头那一瞬的娇美风情。   走远了,若原动了动被他抓在手心中的手,他便立刻松开了她。   刚刚淮岚面对着黄老爷,直觉地感到他的狡诈,警觉中便拉住了若原的手,想将她赶紧带离是非之地,虽然他并不怕这个黄老爷,但麻烦事粘多了只有烦心。更何况,他总不能一直和若原在一起的。到她的手微动时,他才发现自己的举动不妥,低头看她,却发现她脸上并没有特别神色。反而挑眉看他,得意地笑着说:“看来我的名气如今不小啊!那人都认识我了。”   看着她得意洋洋的模样,眉毛动了动,他的嘴角微微上挑,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   若原眨眨眼,忽然扯住他的胳膊,极力压抑着兴奋说:“哎,你笑得很好看的你知不知道!”   淮岚不理她,依然走着自己的路,“不知道。”   若原高兴得脚步都无比轻快,要不是考虑到年龄问题,她早就蹦起来了:“这个世界真是太美好了!美真是到处都在滴。啊~心情好好,你再笑一个吧!”   “不。”   ……   两人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树影后,肖诗南身边的人拉了拉他:“肖公子,是不是累了?今天劳烦肖公子帮我们了。”   肖诗南收回视线,勉强笑了笑:“家父嘱托,诗南一定尽力。”   “呵呵,今天多亏肖公子了……”   心不在焉地应付着旁边的人,心中的酸楚感觉却始终没有消失,反而和那两人亲密共行的画面一起,变得越来越清晰。肖诗南神色悒悒,若原身边的那个男人分明是第一次见面时叫做淮岚的,那时若原还声称是他的奴婢。   他们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一天天过得真快啊……   11   11、有告白 ...   湖上的一间小亭中,凉爽的风轻柔地吹动亭子四周系着的薄纱,如洁白的云一般飘逸。亭中的男子,歪坐在亭中椅上,身子靠着朱红的亭柱,一手搭在围栏上,一手松松地握着一本书,已经垂在了地上。   他闭着眼,轻柔的白色薄纱时时拂过他的脸颊,似乎已经睡着的样子。   一切都很安静,但这午后静逸得令人不禁想闭上双眸安静睡去的时光,在男子猛然睁开眼睛的一瞬,结束了。   于安之姿势未变,懒懒道:“怎么了?”   不知何时来到亭中的武二,依旧是一副黑衣的利落打扮,他走上前开口,声音竟是格外的好听,在较低的声线中带出一份晴朗,似是少年般的阳光。   “那人雇了人。”   短短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于安之听懂了。将手中书翻过一页,他瞄着书页答道:“就让他先折腾吧,现在出手还太早。”   “是。”   武二退到亭子一角站着,不再说话。   似乎又要陷入之前的安静之中,湖中,一只鱼噗的一声跃出水面,搅出一圈圈不断扩大的涟漪。   远儿的喊声还隔着很远便能听到了:“公子!公子!”   等到远儿跑到亭中,于安之才懒洋洋地从眼皮下看他一眼:“又怎么了?”   远儿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气还没喘匀就迫不及待地说:“公子公子,那个刘家的二姑娘为了出门见你绝食啦!”   然后,他眨巴着眼看着于安之。但他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远儿撅着嘴说:“您又这样,之前您不是很喜欢她的吗?后来刘家不让她出门,也不见您想她。现在人家都为了你绝食了好几天了,公子你都不愿去看看她吗?”   远儿的口气委屈得像受到抛弃的人是他一样,于安之轻笑一声,正眼看他:“公子我喜欢的女子还少吗?我告诉过她,她的父亲是不会同意她和我在一起的,她却不死心,我有什么办法?”   “既然公子早知道你们不能在一起,干嘛还要和她约会……”   “我喜欢,如何?”看远儿还是一副不满意的模样,于安之挑了挑眉毛,说:“放心,她是不会闹腾多久的,饿不死人……”语末懒洋洋地拖长,因为确信而漫不经心的口气。   远儿的嘴还在不满地嘟着:“才不是为了这个原因……”   话未说完,就被亭下一个仆从的话打断了:“公子,肖公子来府拜访。”   于安之看着垂着肩膀坐在他面前的肖诗南,笑道:“怎么了?没精打采的样子。”   肖诗南盯着地,说:“你认识淮岚吧,那天还是你带他和若原来找我的。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于安之摸着下巴思索:“那个人啊,好像也住在柳宅里,不是君地人,你问这个干嘛?”   “我,我那天本想约若原出去的,可是父亲忽然要我陪几个外地的客人,没有去成。然后……然后我就看见若原和他一起……”他垂下头,想起那天情景,渐渐皱起了眉。   “你吃醋?”于安之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用书卷拍着椅子放声大笑:“好啊,诗南,你终于有长进了!”   肖诗南皱眉,脸上又泛起一抹红:“有什么好笑的。”   于安之收住笑,说:“淮岚这个人确实有点奇怪,我帮你打听打听吧。”   “那就拜托你了。”说着,肖诗南就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   肖诗南捏了捏拳,脸上浮现出英雄赴死一样坚定的神色:“去找若原!”   肖诗南怀中揣着一根金钗,在若原那扇朱红色的木门前徘徊了大半个时辰,脑中不断排演着告白时的应对又不断否定重演。   最后,他咬牙敲上门,见了面,就把金钗给她,问她愿不愿意接受!   只不过,若原大概只能领会他的表面意思,把那金钗当做普通礼物吧……   一边悄眼看着垂头领路的丑奴,一边跟他走到了柳宅后院。   安静的院中,阳光透过梧桐树茂盛的枝叶,在地面上洒下点点光斑。从一株芭蕉隐映的半开的窗户后,肖诗南看见一抹淡黄,是若原吧。他摸了摸怀中放着的金钗,心跳开始加快。   丑奴走上前,敲了敲门,说:“主人,肖公子来了。”   听见从门内传来女子懒散的应声,芭蕉后的那抹浅黄一晃,肖诗南屏住了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门口。   门吱呀一响。   肖诗南觉得心跳停止了。   门口站着两个人。   若原和淮岚。   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都衣冠不整,若原外衣衣带松松地系着,浑不在意地露着里面的肚兜。而那个男人,淮岚,在若原打开门的那一瞬正往身上穿着衣服。   “你来了。”若原闪身给淮岚让路,笑着跟肖诗南打招呼。   淮岚面无表情地系好衣带,便向外走。路过呆呆地瞪着眼的肖诗南时,轻点了一下下巴。   “等等!”肖诗南忽然抓住了正要离开的淮岚,脸颊上染上愤怒的红:“你们都干了什么!”   淮岚盯着肖诗南抓着他的那只手,皱了皱眉,伸手捏住他的手腕,略一使劲,他浑身一颤,手便松开了。淮岚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我们在画画啊。”若原奇怪地看着愤怒的肖诗南,似乎有点明白他的反常,但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生气:“他是我的模特。”   肖诗南不知道什么是模特,但他知道他现在想握着这个女子的肩头狠狠地摇,她怎么能是那么不在意的模样呢!   “你跟我来!”他一把扯过若原的手把她向外面拉。   “哎,去哪?”   若原跌跌撞撞地被他拉到了不远处的故水边,还没站定,头就被扶住了,感到头上被插上了一个东西。   “我喜欢你!”   肖诗南一字一句大声地说,宣言一般。   激动的情绪还没平复下来,肖诗南的胸膛大幅度地起伏着。他认真地看着若原,随着沉默的蔓延,他的心渐渐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若原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啊……”   她摸了摸头上金钗,拔下来看了看,递给肖诗南:“你可以继续喜欢我,不过我把你当朋友,这个我不能收。”   面对着她平静的脸色,肖诗南后退了一步,愣愣地看着她,渐渐地,他垂下眼帘遮住了从心底泛起的苦涩。   “你……你不喜欢我吗……”   “我喜欢你,把你当朋友啊,呵呵,不要难过,以后我们还是朋友。”若原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将金钗塞到他手里,“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再见喽!”   肖诗南紧紧地握着金钗,看着她的背影轻快地消失,颓丧的心情涌上心头,只觉得迈步的力气都没有了。   若原临去时肖诗南激动的情绪让丑奴担心地看着她:“主人,没事吧?”   “嗯?没事啊,”她微微一笑,耸耸肩:“我想他大概有些误会。”   走进屋,身上因为刚刚出门而泛起燥热,拿起绢扇扇了扇,她拎起桌上墨迹未干的画纸细细品看,男子坐在椅上看似随意但暗藏攻击性的姿势,光裸的上身线条优美蕴藏力道的肌肉轮廓,都跃然纸上。   若言嘴角微微勾起,眼中渐渐泛起了亮光……   话说肖诗南拖着步子回到家中,晚饭只吃了几口就回自己房中躺着去了。翻来覆去,心中越来越烦乱,干脆披上衣服走到屋外。   月亮被一层云遮挡在后,只有屋檐下几盏灯笼散发出的亮光将四周照亮了几分。   沉在夜色中,第一次被拒绝而产生的沮丧心情逐渐消散,另一种心情慢慢地膨胀起来。他忽然返身,快步走进屋里,从床里拿出一幅画卷,在烛下慢慢展开——正是若原送他的那幅。   他想起之前的每一个晚上,他望着这幅画想她时的心情,第一次喜欢人的感觉让他喜悦而又不知所措。之前的漫长岁月里,他从没这样喜欢过一个女子,他不知道以后是否还能遇到同样令他心跳的人。   不,不想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就是除夕了,七君要请两天假过大年。   大新君和诸位潜水艇君不用等更啦,群么一个,大家要接好哟。   么~~~~~   12   12、再追求 ...   “你被拒绝了?”于安之摸着下巴:“不应该啊,你家世好,品貌优,她怎么能不动心?”   这时两人正坐在于安之家中花园的廊下,肖诗南苦思一晚,却怎么也想不出让若原回心转意的办法,只好来找经验丰富的于安之。   于安之却抱着胳膊说:“我向来没有追求过女人,过去的那些都是她们自己贴上来的。”不过,肖诗南既是他唯一认同的朋友,于安之还是伸手帮了他一把。   “女人都是虚荣的,你作诗赞扬她的美貌才情,倾诉爱慕之心,让众人都知道你对她倾心不已,向来才子佳人都是佳话,等到这首诗传到她耳中,想来她定然会动摇。”扇子在石凳上敲了几下,于安之收手对肖诗南建议道。   “恩,是个好主意。”肖诗南终于微笑了,有些害羞的摸了摸鼻子,“诗已经有了,前段时间写了几首,后天康兄要办诗会,我就把那几首诗拿去……安之,谢谢你。”   “哎?下雨了……丑奴,咱们家忘了备把伞了。”   若原站在屋檐下,雨水连成一条条线从屋顶滑到芭蕉叶上,又从被雨水打得向下坠的叶子尖端滑到地上,渗入潮湿的土壤之中。   丑奴站在离若原一步远的地方,因为驼背而总是投在下方的视线停在若原裙角上,一阵凉风袭来,细细的雨丝飘到她的裙角上,弄湿了一片。红色的裙边被水一润显得更加艳丽,带着湿润的水汽,艳丽但不灼人眼球。   “主人,进屋吧,小心着凉。”收回视线,丑奴低声提醒道。   “夏天哪会着凉啊。”虽然这样说,拎起湿湿的裙角,她还是在丑奴推开房门后跟了进去。   进屋前,她朝淮岚的房间看了一眼,门窗都关着,大概又在屋里调息打坐吧。   这一场雨扫净了平日的炎热。若原睡完午觉从竹编的凉席上爬起来时,窗外雨已经停了,太阳在云后若隐若现,全不见平日的炽热光芒。   雨虽然停了,但院中时不时从梧桐高大的枝叶上滴下水滴,风过时,树叶哗哗一阵响,就像又下了一场小雨一般。   淮岚穿着一件白底青边的长袍,同色的腰带,褐色长靴。一头墨色长发照旧高高束在脑后,精神利落。手中利剑寒光兀闪,他丝毫不在意树上落下的水珠,全神贯注地练完了一套剑法。   待他收了剑,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丑奴才走上前,他带着一个大斗笠,一身出门的打扮,对淮岚说:“我要去里街一趟,请您看顾着我家主人。”   “我跟你一起去。”淮岚还没回答,若原便推门走了出来。   刚下过雨,路面有些泥泞,两人沿着故水走了一段时间,若原鞋面就已经沾满了湿泥,丑奴看她走得艰难无比,额上已经渗出了细小的汗滴,便对她说:“您扶着我的肩膀走吧。”   丑奴的身高只到她的胸口,扶着他的肩膀正好可以当做拐杖,虽然这样做会导致他走起来更加吃力,丑奴却毫不在意,对他来说,只要能让若原轻松一点,他的感受,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而若原是独立惯了的,受一点累并不觉得什么,笑着摇头拒绝道:“不用了。”   “是。”丑奴又低下了头,细小的眸中,不易发觉地划过一丝失落。   这时,从两人对面慢悠悠地晃过来一只水牛,水牛上跨坐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牧童,那男孩头上戴着一个用柳枝编成的头冠,手中还把玩着一截柳枝,一双光着的脚丫悬空晃呀晃的。   他看清了若原两人时,眼睛一亮,拍了拍水牛的头,从它身上一跃而下,正好停在若原前面。他指着若原兴奋道:“哎,你就是故水畔柳宅中的若原吧!”   若原微微有些诧异,笑道:“你怎么知道的?”   牧童甩着柳枝嘿嘿笑道:“咱们君地四公子中的肖公子前段时间做了首诗,就是说你的啊。我家二哥从集里回来后,跟我学了一遍。”   然后摸摸鼻头不好意思地说:“你真的像诗里说的那样好看呢。”   肖公子?诗?若原挑眉。   等到了里街,路过陈家酒肆时,若原又被一个大嗓门喊住。   “哎,小娘子!”   若原看向发声的胡老二,他搬着小板凳翘着腿坐在陈家酒肆门前,看到若原后忙站起来朝她招呼。   “胡二爷,好久不见了。”若原向他笑着点头。   “是好久不见了,哈哈,没想到这几天没见小娘子就把君地四公子中肖公子的心给勾走了啊,厉害啊厉害,哈哈哈!”   若原笑容不改:“不知胡二爷是从何处知道的?”   “怎么不知道,这君地到处都流传那肖公子写的诗,就是写的他看中你的事呗!”胡老二哈哈笑着拍若原的肩膀:“我就说小娘子长得如此美貌,肯定能找个好男人,这不,我说准了吧!”   若原被他拍得笑容有些僵:“是,是,您说的当然准。”   告别了胡老二,若原和丑奴接着向前走,不过若原多了个心眼,仔细观察四周,会发现路边有不少人看着她,还在指指点点的。诸如美人、倾慕、才情、般配之类的词语不时钻入耳中。   若原被人看得有些烦躁,从店中买了几把伞后,刚出店门,就和肖诗南正面碰到了。   看肖诗南的表情,对这次偶遇显然不觉得意外,他冲若原腼腆笑道:“真巧……”   刚刚在店中又被老板拿她和肖诗南打趣了一番的若原,此时心情实在不佳,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她只是牵了牵嘴角:“是啊,真巧呢……”   肖诗南自然看出若原不高兴,心中忐忑,靠近了犹豫着问道:“那个,我做的那首诗……你听到了没?”   “没有。”若原扭头往回走。   肖诗南赶紧跟上,“那,那……”   这般吞吞吐吐让若原很是不耐,猛的停住直直地看向他:“我虽然没听到那首诗,但你在诗里说了什么我都知道了。”   他微微红了脸,“那你是不是……”   若原压抑着叹了口气:“没有,我并不喜欢你,你把诗传出去只能给我添麻烦,要是你把我当朋友,就拜托你不要把你做的这种诗传出去!”   “你,你不喜欢吗?”肖诗南拢起眉,声音也低落下来。   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若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我本就不想和你有除了朋友之外的关系,如果外面都是这样的传言,我会很困扰的。”   看着他失落难过的表情,总是微微上翘的唇角也带出了苦涩的感觉,若原不禁生出了欺负人的感觉,软下口气:“你的心意我很感动,但是,呐,我真的只把你当朋友,不要坚持了,以后你会碰到更好的女孩的。”   “我会让你喜欢上我的!”他的眉眼一下子坚定起来,拽着若原的袖子说:“我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   若原终于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小孩子。   在她的心中,只有不知人心易改、世事无常的孩子,才有勇气承诺永远。   推开他的手,若原说:“你想怎样就怎样吧,丑奴,我们回去吧。”   肖诗南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若原离开,慢慢地低下头,忽地咬住下唇,自言自语道:“我绝不放弃你……”   他抬起头,扫了一眼自他和若原说了第一句话起就开始围观的人群。众人忙避开他的眼神,深怕让这位情场失意的肖公子没面子,便忙各自散开了。唯有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后,一个清秀的少女仍盯着肖诗南的身影,脸上尽是不忿……   “她这样说?”于安之挑眉道,“看来她倒是和一般女子不一样啊。既然她说只拿你当朋友,那你就去做她朋友好了。”   肖诗南急忙反对:“我不想做她的朋友,我想……”   他话未说完,便被于安之打断了:“只不过是一个理由而已,明白吧,如果你不这样说,那么你永远也没办法接近她,你需要在和她相处的过程中,打动她的心。”   怎样才能打动她的心?肖诗南想了一宿,第二天从父亲书房里抱出了一个藤箱,敲开了柳宅的门。   “他在这里干什么?”淮岚站在若原身后,怀中抱剑看着抱着一个箱子在丑奴引领下走进若原屋中的肖诗南。   “他说是来给我送纸的。”若原摊了摊手,她本以为昨天打击到他了,没想到今天他就登上门说得了一箱好纸要给她,欢欢喜喜地说既然是朋友就要分享好东西。果然是个孩子,昨天告白被拒,今天就跟没事人一样了,人心果然最不牢靠啊……   若原撇下淮岚走进屋里。肖诗南正好打开了箱子,见若原走到他身边,便向旁边让了让,让她站在桌前。   若原的眼睛不由得被箱中那几沓尚未裁开的白纸吸引住了。捻着其中一张纸反复摩挲了一番,发现纸质绵软坚韧,光而不滑,脸上不禁露出笑意:“这纸很不错呢!”   “是吧?”肖诗南欢喜道:“这是向义出产的纸,你看纸上的纹路,就是向义宣纸特有的龟纹。三舅舅送给我父亲后,他一直都没舍得用的。”   若原收回了手:“这是你父亲的?”   肖诗南这才发现说漏了嘴,忙摆手:“不是,这箱纸是父亲送给我的。”   若原点了点头,取出一张纸,拿起一杆毛笔蘸了墨在纸上试了试,下笔的感觉让她的脸上不禁露出了笑容。肖诗南偷偷看着她,也抿着嘴笑了。   之后连着三天,每天一早肖诗南都带着一些东西敲开柳宅的门,然后在柳宅混上一整天,连晚饭都在这里蹭了。淮岚甚是不耐烦,躲到柳宅后面的一片树林中练功,用饭时才回来。   若原却不在意,作画练字照做不误。肖诗南蹭上来搭话,谈兴上来便也放下笔和他天南地北的聊。   “我小时候常吃惜花巷的豆沙卷,那家的豆沙卷入口香软,甜而不腻,因为我母亲最喜欢吃,所以每天早上,等那家糕点店刚做出时,家里都会派下人专门去买。”   “恩,听起来不错嘛。”若原撑着下巴说:“我小时候最常吃的是枣糕,甜中带一点微微的苦涩,说起来我都有很长时间没吃过了。”   “惜花巷那家糕点店也有卖枣糕的!”他忽然站起来了,兴奋道:“我去给你买点。”   “哎,不用了……”若原忙探身冲他喊,不过他已经推开门出去了。   丑奴端来一壶热水正要给两人续水,正要伸手推门,肖诗南这边就猛的跑出来了。丑奴一愣,看着他几秒的时间就消失在月洞门另一边。想起这几天他都是直到天黑才告辞,于是问若原道:“主人,肖公子去哪了?”   “去惜花巷了吧。”若原耸耸肩,接过丑奴手上的铜壶往杯中倒热水。   丑奴向窗外看了看,“可是……看这天,大概要下雨了……”   13   13、画淮岚 ...   原本积压在地平线上黑压压的一片乌云,在一阵忽然刮来的凉风之后,迅速铺遍了整个天空。   整个世界迅速暗了下来,不一会,豆大的雨珠就砸了下来,溅起一股土腥味。   街道上行人都跑了起来,家就在附近的就往家里跑,赶不回去的就找个屋檐躲着。摆摊的小贩匆匆忙忙的收起东西,手忙脚乱间还会和路人撞个满怀。   不一会,街上就空无一人了。   然而被雨水冲刷得干净的街道上,从濛濛的雨雾中出现一个人影,他抱着怀,浑身的衣服都被淋透了。几缕头发散乱地贴到了脸上,被雨水打湿显得更加黑亮,而他的脸,因为受冻而变得发白。眼睛被雨水打得几乎都睁不开了,脚下的步子却丝毫不慢。   刚走出惜花巷的糕点店,忽然就下起了暴雨,肖诗南只好将用油纸抱着的枣糕放在怀里,闷着头向前跑。   忽然间,脚下一绊,他身形一个不稳就朝地下摔去!脑中瞬间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不能压到那包枣糕,他忙伸手撑住身子,双膝跪在地上,一起承受住摔倒的冲力。   雨势太大,只这么一会街上就积起了不少水坑,肖诗南就摔在其中的一个水坑中,混着泥土而发黄的积水瞬间在他的袍子上浸出一大团污渍,然而已经狼狈到极点,使得肖诗南对这点污痕也没有感觉了,他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却忽然发现……雨停了?   正当他抬头往上看的时候,一个女声忽然钻进了他耳中:“肖公子,你还好吗?”   肖诗南被吓得一激灵,急忙转身,发现一个女子紧靠着他站在他身后!他吃了一惊,忙向后退了一步。   那女子连忙跟上去,重新将伞打在他头上,“您小心!”   他这才定睛看着女子。原来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女,倒是有点面熟,为了给他挡雨,半个身子都露在了外面。   “你……你是……”   “肖公子不记得了吗?”因为和他靠得很近,少女的脸上飞起一抹红晕,“我是小娟,一个月前我爹爹重病,是您帮我们家请的医生,我们一直在心中感激您呐!”   肖诗南恍然想了起来,一个月前这少女因为无钱请医在街上啼哭,他正好路过,便顺手帮了一把。   “肖公子要去哪?现在雨下的那么大,要是公子不嫌弃,就到小娟家里避避雨吧,小娟家就在附近。”   肖诗南摸了摸胸口的纸包,想起家中天黑必回的规定,此时已经不早,若不赶回去就来不及在今天将枣糕给若原吃了。他便冲小娟礼貌地笑了笑:“不了,我有急事,多谢姑娘的好意了。”说完要向雨里走。   小娟忙举着伞跟上:“肖公子你要去哪呀?”   “柳宅。”见她又跟上,肖诗南只好停下,脸上带着一丝羞窘回答道。   柳,柳宅?不就是那天在伞店门口当众拒绝肖公子的女人住的地方?小娟握着伞的手一僵:“您浑身都淋透了,等雨停了,再去,也不迟啊。”   “这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停,这枣糕,”他拍了拍从衣领露出一角的纸包,道:“我要尽快拿给她。”   他的笑容有些羞涩又带着分开心,对小娟道了声谢,便冲入了雨中。   都被雨淋得浑身湿透一身狼狈了,为什么还在一心想着那个女人?   小娟独自一人站在瓢泼大雨中,恨恨地握拳。而那个女人,怎么能拒绝肖公子这样对她一心一意的人,还心安理得的让他冒雨给她拿东西?!   肖诗南将那包枣糕教给若原之后,连身干衣服都没换就匆匆赶回家了,当天晚上,他果然开始发烧。然而仅仅两天后,他就又出现在柳宅了。   卧床几天未见若原,肖诗南本就很是想她,身体一好便摆脱了家中的奶娘丫鬟赶去柳宅。   他熟门熟路的绕到后院,心想要问问若原那包枣糕是否合胃口,要是她喜欢明天就再去惜花巷买。然而一脚刚刚站稳,他就愣住了。   话说自从若原为淮岚画了幅半裸的人物像之后,深藏在心中作为耽美画家的那一份创作欲、望熊熊燃烧起来,奈何淮岚青着脸拒绝了她请他当裸体模特的要求,好吧,虽然她之前并没有抱多大希望,但他也不必生那么大的气吧?   若原要求恳求、撒娇发嗲,终于缠得淮岚同意换上若原给他裁得只到膝盖的短裤。奇怪的是,作为练武之人,袒胸露背倒没什么,要他们露出腿却让他们无法接受……   铺好肖诗南送给她的向义的纸,挑一杆小号的用来描线的毛笔,然后往桌上一溜杯口大小的青瓷浅碟上挤上这次大概需要用的颜料。一切都准备好时,淮岚才板着脸从她屋中的屏风后走出来。   淮岚少时练武,便常常打着赤膊,直到出师后才不会这么做了,但毕竟是他能够接受的,所以,上次若原说请他做什么模特时,要他脱掉上衣,虽然他觉得若原一个女孩子提出这样的要求有点奇怪,但还是照做了。不过这次换上若原给他的半截底裤,他却觉得十分的别扭,而若原一改平常,极为专注的眼神更是让淮岚浑身不自在。   他咳了一声,走到椅上坐下。   “不不,这次你不是坐在椅子上,是那里……”   淮岚顺着若原的手看向身后,皱起了眉,冷声道:“那是你的床。”   “那当然是我的床啦,去吧,去那里……”若原起身去拉他的胳膊。   这么热情的邀请他上她的床是怎么回事?然而,腕上传来的温软和她带笑的眸子都让他说不出坚拒的话来,只好被她拉到床边,刚坐下,她又说道:“不是……不是这个姿势……”   淮岚挑眉,抬头看她,虽然不说话,眼中却透漏出明显的信息——你又想做什么?   对上他的视线,若原觉得脸颊有些发烫了,眼前这男人靠着床头斜坐在床上,一脚踩在床沿,手肘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墨般的头发顺着脖子贴在他结实的胸前,胳膊上微微隆起的肌肉、宽阔的肩膀、细的腰肢——他身上的每一处线条都蕴藏着力与美。   她摸摸鼻子,嘿嘿笑道:“那个……你应该是喜欢女人的吧?”   淮岚的脸立刻阴下来了:“难道我会喜欢男人?”   “呵呵,当然不会啦!”若原立刻转过话头,指着他身后一床卷成一卷的被子说:“那你把它想象成女人,然后这样躺旁边……”她示范着做了个动作,却不见淮岚有反应,扭头一看,他正紧抿着唇冷冷看她,黑眸深处压抑着怒火。   “你想把我画进春宫图里?”   他的语气很平和,甚至比平时都要温和,若原却打了个寒颤,觉得一股冷气扑面而来——传说中的杀气吗?!   在如此有压迫力的注视下,若原说不出谎来,只好点了点头。   淮岚重重地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啊,对不起,你别生气啊!”若原忙追上去,在门口拉住了他的胳膊,“你不愿意就算了,我错了行不行!”   淮岚本感到极为受辱,气她不尊重他,然而只要她拉住他仰头可怜兮兮地恳求,便没力气再发火了。不过他仍冷着脸,说:“之前你为什么不跟我说你打算画春宫?”   “不是怕你不答应嘛……”   淮岚被气笑了:“既然知道我不会答应你还骗我?”   “总得试试才行嘛……”若原皱了皱鼻子,冲他做了个鬼脸:“结果你果然不愿意,唉~”   若原皱鼻撒娇的样子极可爱,淮岚忍不住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以后别这样了。”话中虽然还带着僵硬,却明显是原谅了她。   映入肖诗南眼中的,便是这样一幅暧昧的情景:若原亲热地拉着赤身男子的胳膊倚在他身边,而男子温柔地抚着她的头。似乎觉察到了他的到来,淮岚猛的抬头直视向他,目光犀利冷然。   肖诗南怔怔倒退了一步,喃喃道:“若原?”   若原也随着淮岚看向肖诗南,她松开了淮岚的胳膊,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早上好啊,诗南。”   她脸上那么平静,对他在他们如此亲热暧昧时突然闯入表现得毫不在意,甚至像平日一样打招呼!她就那么不在乎他吗?!还是说,因为那个淮岚,她完全不将他放在心里!?   肖诗南颤抖着指向淮岚:“你……你,你喜欢他?”   若原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淮岚,轻松笑道:“恩,我是挺喜欢他的。”   多少对若原的性格有些了解的淮岚并没有多想,但这句话却像一道雷般劈中了肖诗南。而若原轻松的神态和淮岚近似漠视般的态度都像刀一样割裂了他的自尊。   “我对你这么好,你就一点也没感觉吗!我比他!”他恨恨指向淮岚:“我比他差吗!”   肖诗南暴躁的口气让若原皱起了眉,“你怎么了?”   “我怎么了?我怎么想你难道不知道吗?我喜欢你,我想要你!”   若原双眸瞬间沉暗,对于这种不理智的纠缠,她向来缺乏耐性。   “我以为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我也以为你已经明白了——我是不会喜欢你的!”   “若原……”这时他已经走到了若原身边,他眼中含着恳求,握住了她的手:“你给我一个机会……”   “不要!”她有些生气,使力想要将手从他手中拔出。他觉察到她的挣扎,两只手都握上去了:“若原,我真的喜欢你!”   “放手!”若原含怒喝道。随着她这一声,一直默默作壁上观的淮岚终于出手了。   他握住肖诗南的手腕轻轻一扭,肖诗南感到手上一下子便失去了力气,被淮岚轻松一推便离开了若原。   “你!”肖诗南恨恨地瞪着淮岚。   若原揉着手腕,不耐烦地说:“你走吧,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的,现在看来你还是别来找我的好!”   肖诗南因为情绪激动而涨红的脸一下退去了血色,“我,若原,我……”   然而她返身进屋,砰的一下关上了门,也关上了她最后一句话:“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若原手腕上被他捏疼的地方已经泛青,在她心里,已经给肖诗南定下了一个胡搅蛮缠的标签。   作者有话要说:天气暖和了呢,有点春天来了的感觉。下午和老妈一起去书店,老妈买了一幅女性穴位挂图——这才知道原来男女身体上的穴道还不一样啊……   14   14、抱不平 ...   春意阁中的一间房内,袅袅烟雾从燃着香料的铜炉中冉冉升起,在空中缓慢地舒展成各种形状。怜怜的脸隐在白色烟雾后,柔和朦胧。   她端坐在席上,悠悠古曲从她膝上的古琴弦上流淌出。   于安之躺在她对面,一手撑着脑袋,半眯着眼,似乎完全沉醉在了怜怜的曲子中。   静姝端着一盘水果掀开帘子走进屋,跪坐在于安之面前,将水果放在了他身旁的檀木小几上。于安之瞥她一眼,懒懒问道:“诗南和若原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若原姑娘喜欢和她一起住在柳宅的男人,所以拒绝了肖公子。”静姝柔声答道。   “淮岚?”   静姝歪头想了想:“好像是叫这个名字。”   “也好,”于安之忽然轻声笑道:“诗南他总要将情字的酸甜苦涩都尝过,才算真正成为一个男人。不过我就不信,诗南不再对她献殷勤之后,她心里不会感到失落。”   怜怜弹过一曲,起身跪坐在于安之身边,接过静姝剥好的桔子喂到他口中。等他吃完了,才轻柔道:“雅姬说想见您一面。”   于安之眯了眯眼,大概已经想到她要见他是为了什么事。   走过一片碧湖上的小桥就是雅姬的房间,外屋一个翠衫的小丫鬟看到于安之后,忙躬身行了一礼,替他将隔绝了外间和里间的白色轻纱帘掀开。   于安之亲昵地捏了捏小丫鬟的鼻子,说:“阿莎又长高了呢!”   这个叫做阿莎的小姑娘面对俘获无数少女芳心的于安之这样亲密的举动却连脸都不红一下,沉稳地垂着眼,稳稳地举着帘子。   于安之也不看她反应,手从她小巧的鼻子上收回,便径直走进了里间。   背对他坐在屋前的白衣女子,转身向他盈盈地褔了一礼,声音如溪水撞石般轻灵:“您来了。”   待她抬起头来,这满屋的阳光都黯淡了,她立在窗前,风轻轻吹动她白色如云般的衣衫,仿佛仙子一般似要驾云飞天。她的容貌,当得起世上无双这个词!   即使见过多次雅姬,于安之对于她绝世的美貌依旧欣赏不已,她就是一件令人百看不厌的完美的艺术品。   “我叫你查的那个人,你查到了吗?”   “嗯,淮岚是最著名的剑客之一,这其实并不是秘密,不过我查了之后,发现一个消息,于公子肯定会感兴趣的。”雅姬的笑容端庄自若。   于安之嘴角带笑看着她,示意她说下去。   “孙道暗中雇佣了淮岚,您在娥城的人就是被他杀死的。不过,我看淮岚并不知道他杀死的是什么人,只不过是听从孙道的命令罢了。”   说完,雅姬便小心看向于安之,当初于安之接了生意,派莲舫中的杀手去杀孙道的哥哥孙德,谁知那杀手却被孙德杀死了,只是不过三天,于安之就派了五个手下提回了孙德的人头,不知情的人只道他是信守承诺,既是接了生意,就一定做成。只有雅姬知道,他只不过是忍不得别人动他的人罢了。   两年前那孙道为他哥哥杀了仇人后,便发誓要毁了于安之手下的莲舫。这次于安之手下的人被淮岚杀死,虽然是孙道指示的,可按雅姬对于安之的了解,他是定不会放过淮岚的。   果然,于安之眯眼笑道:“桑在我手下排行第五,淮岚这个人竟然能将他杀了,倒让我有点兴趣了。”   满是兴味的口气,暗藏杀机。   在静姝和怜怜的相送下走出春意阁的大门,武二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于安之指向邻近的柳宅,说:“走吧,我们去看看那个剑客,还有那个竟然能据拒绝诗南的女人。”   两人只走到柳宅不远处,于安之眼中一闪,便站在一棵树后隐藏了身形,武二会意,同时一跃,藏身在枝叶茂密的树冠上。   柳宅门前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大力地敲着门,过了一会没有人开,她还用脚踢了几下。   “有没有人!快开门!”   “谁啊?”   丑奴出门了,淮岚早听见了敲门声,却只是挂在梧桐树上提醒她去开门,若原只好匆匆洗掉沾在手上的颜料跑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少女一脸不善地瞪着她:“你就是若原?”   若原点了点头,歪头看她:“你是……”   “哼……我叫小娟。”   若原在脑中转了一圈,并没有这个人的印象,但是她这一脸敌意又是从哪来的?   “抱歉,我好像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肖公子?!”   “呃?”若原一脸莫名地看着小娟,她却越发激动地喊起来:“你知不知道肖公子为了你都病倒了!你凭什么让他这么伤心啊!”   “还有!”她愤愤地指着若原的鼻子骂道:“那天下着雨你还要肖公子给你买点心,你既然不喜欢他干嘛还指使他,你不要太过分了!”   “肖公子那么好,你凭什么不喜欢他啊!”   若原淡定地盯着指到她眼前的手指,伸手拂开。   “他喜欢我,他给我买点心,他为我病倒,这都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对上她平静黝黑的眸子,小娟吃惊地张开了嘴,这,这算什么道理?继而恼怒起来,她怎么能将肖公子完全不放在心上呢!   “你……你怎么能这样……他那么喜欢你!”   “呵……他是喜欢我,所以你嫉妒我吗?因为他完全没将你看在眼里?”若原突然轻笑一声,眼角鄙夷地看着她。   “你!”小娟睁大了眼,怒气上涌,举手就向若原扇去!   于安之在树后将这一场好戏都看在眼里,在他看来,小娟这样的女子才是正常的,而若原,她那种“你的喜欢与我无关”的想法……呵,他挑起嘴角,倒是挺有意思的,挂不得诗南碰了壁。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小娟恼怒之下就向若原的脸扇去,正猜测她会有怎样的反应,却见小娟尖叫一声收回了手,于安之目光一闪,就听头上武二低声地说:“好身手。”   噌的一声,一片绿叶似刀片一般擦过小娟的手指头牢牢地钉在门上,然后软软地垂了下来,小娟握着被割破了一层皮有些流血的手惊恐地抬眼望去——前厅房顶上伫立的男子。   淮岚冷冷道:“吵死了。”   接着耳边碰的一声,视线就被门板挡死了。   若原大力甩上门,仰头淡淡地看了淮岚一眼,便向屋里走去。   其实她故意刺激小娟,说肖诗南没把她看在眼里什么的是有点过了,但是小娟只是因为她不喜欢肖诗南便将怒气全洒在她身上,这让若原忍不住地生气,肖诗南的这些事,和她有什么关系!   小娟的这种事,淮岚是很少理会的,只是这次听着她的叫骂声却感到十分的不舒服,忍不住便跳出来阻止了,但是看着若原冷淡的神情,淮岚张嘴想说什么,却噎在了嗓中。   他淡淡瞥向于安之所在的地方,虽然身手不错,却是并不认识的人,便不在意地收回了目光。   若原本是很不爽的,直到丑奴回来,才用美食抚慰了她的情绪。若原抱怨着向丑奴说了这件事,他垂着头,并不发表意见,若原并不在意,她知道无论怎样他都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确实是奇怪的事,明明他们两个人对对方都谈不上了解,她却完全地信任他。而丑奴,也从来没有问过她的过往,只是埋头做事。   若原的美人画算是被君地接受了,名声也已经打出,她已经在着手画春宫图。不过这段时间工作却屡屡被打断,肖诗南的事除了给她带来麻烦,还有挥之不去的名人效应,开始有文人雅士的聚会邀请她参加。   应酬总还是必要的,若原应下一场聚会,第二天登桥东山赋诗游乐。   参加聚会的都是君地的青年才子,少数几个有诗名的女子。若原走到桥东山下明湖边的集合处时,惊讶地发现静姝和怜怜也在其中。   默默地听了一会周围人的闲话,才知道春意阁三女在赋诗作画上都是高手,在这些文人之间是很有名望的,若是能得到她们的墨宝,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此时山上绿树成荫,鸟鸣啾啾,渐走渐高,空气也愈加清新,若原这个宅女,和其他几个大家闺秀一样,在半山腰的时候就开始气喘吁吁,好在书生们知道怜香惜玉,陪着她们歇了好几次。   爬到山顶时,几个女子都已经累得话都不愿说了,更别提最初打算的望景作诗了。   山顶的白泥寺香烟缭绕,主持给他们收拾了几间厢房,以供休息。静姝怜怜身旁自是围了不少少年,而若原旁也围坐了好几个男子,只是这几人不是谈诗谈景,就是打探肖诗南的事情——八卦男!若原心中暗诽。   实在受不了他们,若原借口胸闷到寺中逛逛。寺庙后院是僧人住宿生活的地方,比较清静,只有木鱼声从前面隐隐传来,院中百年的古木枝干苍劲,干裂的树皮透尽沧桑。若原深吸了一口漂浮着香火味的空气,打算到大殿中看看。   从偏门进入,大殿中几个老婆婆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一脸虔诚地望着佛像。若原大致扫了一眼,忽然发现一边站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看他觑着眼东张西望的样子,若原颇觉好玩,不会是贼吧,鬼鬼祟祟的样子,便多看了两眼。   若原这样看这男子,他很快便发现了,看向若原,便眼睛一亮。本来不算大的眼睛,一闪一闪很像若原小时候养过的一只狗讨食的样子,逗得若原抿嘴一笑,笑着笑着,若原嘴角僵住了。   好像有些不对劲,这个人一个劲地向她翻眼睛是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带我家憨憨溜达,路遇一只黑狗,有一双温柔滴眼睛。   它和俺家憨憨鼻子对鼻子含情脉脉地对视好久,又在我们身后念念不舍地跟了许久,我还说它肯定是只母狗,要不对俺家憨憨那么温柔。   结果接下来就看见它在憨憨撒过一泡尿的电线杆上抬脚又尿了一泡,看那姿势我囧了……   难道你们这叫做兄弟情深么么么!   15   15、会错意 ...   太诡异了,若原左右看了看,都没有发现特别的地方,茫然地回望过去,他还在使劲抛着眼。   大概是抽筋了吧?   若原这样猜测着,打算回厢房。走了几步,一人从她身后赶了上来,低声说了句:“今晚戊时,里街勤丰堂书坊。”   然后与她擦肩而过。   若原看着他的背影,辨认出他就是刚刚在殿堂中眼睛抽筋的男子。果然很奇怪。   一直到回到家,若原都琢磨着这件事。那男子对她说的那句话,显然是要她按话中的信息到勤丰堂去,虽然听从一个陌生人的话,尤其是在——若原低头扳着手指头算了算——尤其是在换算成现代时间已经是晚上八九点的戊时,到她不认识的地方,很不安全。若原本可以不理会的,可是她却心动了,原因无它,只因书坊两个字。   只靠给那些达官贵人画上几幅美人图,赚不了多少钱,若原还没忘了他们家是没收入来源的,她总觉得还是走出版的路比较赚钱,只不过她找不到路走。这里春宫画手都供职于一个固定的书坊,他们画好之后直接交给书坊,由书坊编撰刻印发行,也就是说,这些书坊是不收若原的作品的。   所以,尽管白泥寺中的男人目的不明,她还是想赴约,既然和书坊有关,说不定会有机会。   淮岚彻底被她看做自己人,当做保镖在黄昏的时候跟在她身后出了门。   走到里街时已经天黑,若原至今不知道古人是怎么判断时间的,不过她琢磨着时间也差不多到了。   沿着寂静无人的街道,凑着挂在两边屋檐下的灯笼的亮光,若原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   两只石狮守卫在这家门两边,门上的牌匾在大红灯笼的照耀下字迹明显——勤丰堂。   “就是这里了。”若原对身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淮岚说。虽然他只是点了点头,脸上依然没有表情,也没有说任何话,若原一直有些紧张忐忑的心却意外地安稳下来。冲他放松地笑了笑,伸手去敲门。   手刚敲了一下,门立刻就被开开了,好像有人一直等在门后一般。   若原手愣在半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攥住手腕被拖了进去,“你可来了!”   若原一个踉跄被拉进了门,仓促中回头望去,见淮岚也跟着迈进了门,便不再抗拒,跟着前面那人。只是心中越发怀疑起来,只觉得握住她的那只手火热。   “我老母在家,你小声点,咱们到西屋去,那帮人白天在那儿编排,晚上是没人的。”一片漆黑中,那人的声音轻悄悄地飘到她耳中,若原只是觉得疑惑不安,他要做什么,还得避着他的母亲?虽然知道淮岚就跟在她身后,可是根本听不到脚步声,这让若原心中发虚。不过听那人口气,既然他的母亲住在这勤丰堂书坊,那他必然和勤丰堂有密切的关系,说不定这书坊就是他家的。   那人大概是为了防止他母亲发现,连个灯都不提,若原两眼一抹黑地跟着他走进一个小院,他先将若原推进了一间屋子,跟着闪身进屋,顺手就关上了门,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跟在他们后面的淮岚。   那人摸到蜡烛和火折子,点上,转身看见若原贴着门站着,她的脸融在黑暗中,却显得更加白皙,灯下看美人,他塞着一堆乱糟糟东西的脑子难得地冒出一句文雅的话来,激动得恨不得立刻扑上去。   眼中冒着亮光,他向若原嘿嘿笑着走近了两步,说:“小生程万里,姑娘芳名?”   若原被他笑得慎得慌,谨慎道:“我叫若原……你既然不认识我,那叫我到这里干什么?”   他又嘿嘿笑了两声:“在白泥寺我对姑娘一见钟情,姑娘愿到这里与我共赴云雨之欢,我可欢喜死了!”说着,就张开双臂向若原扑去。   若原吓一跳惊叫一声,立刻朝一边闪去。砰的一声,门紧接着就被淮岚踢开了。   接下来的事就没有悬念了,程万里被淮岚拿剑面打得鬼哭狼嚎,被淮岚不耐烦地一声喝:“再叫就割了你舌头!”他便忙住了嘴,流着泪哼哼着缩成一团。   从淮岚进来,若原便平静下来,知道她绝对是搞错了什么。她坐在桌旁,问道:“你叫程万里是不是?”   他吸了吸鼻涕,抽噎着回道:“是,我是……”   “白天你对我说那句话,就是想让我到你家和你睡觉?”   程万里心里那个委屈,白日他老母要他到白泥寺还愿,他便去了。还过愿,他便在殿堂里站着不走,遇到长相可人的女子便寻思着上前搭讪的方法。直到他忽然发现若原盯着他看,心中一喜,以为这美人是个对他有情的,便来了个眉目传情,向她抛媚眼儿,逗得若原抿嘴一笑,他就更是欢喜,想是她和他是一样的心思,便在她离开时追上对她说了个私会的时间。   程万里一整天都坐立不安,心神不定地熬到天黑,老母一睡下就溜到了门口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敲门声,他高兴得不知所以,想着今晚定能成事,却不料被暴打了一顿。程万里抽泣着说:“你既然不愿和我相好,那你还过来干嘛?呜呜,老娘哎,打得我好疼哇!”   听程万里将事情叙述了一番,若原默默擦掉了额上的大汗珠,看来确实是个大误会,这事,还真不能全怨程万里。   淮岚默默地收回了剑,想笑,嘴角便勾起了小小的弧度。   若原摸了摸鼻子,张口想道歉,又闭上嘴想了想,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我到勤丰堂来?”   “因为这是我家啊!”   “勤丰堂是你家的?”若原眯起了眼。   程万里拿袖子抹了把鼻涕,从鼻子里哼了两声。他见淮岚收起了剑,将若原神色看在眼中,便将心放回了肚子里,胆子大起来,靠着墙哼哼唧唧道:“哎呦,疼死我了!我的肚子哎!哎呦~”   若原从椅子上跳下来,蹲到程万里身旁,笑靥甜美道:“真是抱歉啊程公子,我误会你了,你伤得重么?要不我给您叫大夫来吧。”   靠得近了,程万里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加上温言软语、笑靥如花,一肚子的怨念便少了许多,刚要开口说那你给我找个大夫来我就大度点不追究了,淮岚便淡声道:“不用了,虽然他觉得疼,但身上没留下伤。”   程万里不满地瞪了他一眼,便被他冰冷瞪视的眼神吓得身上一抖,把抱怨咽回了肚子。   “那怎么成,我还是去请个大夫吧。”   感到身上的视线越加冰冷,程万里忙道:“不用了不用了,我现在身上一点也不疼了,哈哈哈,你千万别去请啊!”   “那怎么好……”若原自是知道淮岚在吓唬程万里,不过现在大晚上的,她一点也不想去找什么大夫,更何况这一么一来恐怕会把事情闹大,不过既然勤丰堂是程万里家的,若原下定决心要和他搞好关系,总要表示一下诚意,“不如这样吧,明日我在聚客楼摆桌给您压惊,请您一定要赏脸。”   程万里视线颤巍巍地挪向淮岚,又被吓得猛的收回,说:“好好,我一定去,夜深了,您就回去吧,赶紧的回去吧。”握剑的那个男人实在是太吓人了……   这晚的事程万里瞒着他老母没敢和她说,要让她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免不了一顿唠叨。要说这程万里,其实本性倒不坏,只是不正经。他是独子,八岁上就没了父亲,由母亲一手带大,母亲只是个妇道人家,会操心他的衣食住行,却不管他的学业品性,长成了一副风流模样,到处勾搭女人,书也不念,书坊中生意也全交给了父亲手下的那些老人,虽是少当家的,却一点事务也不管,好在坊中的那些老人都是在书坊中干了一辈子的,对勤丰堂忠心耿耿,勤丰堂倒也没败落下去,也是奉程万里为主的。   所以若原这次是找对人了。   请程万里喝了几次酒后,他便张口闭口都是若原妹妹了。看过若原的画稿后,他拍着胸膛说没问题,出版的事就包在他身上了,可是喝了两杯酒后,他才又吞吞吐吐地说,恐怕还得让书坊中的人审过了才行。   若原皱眉,她以为程万里既然是少东家,书坊中的人肯定事事听他命令,没想到他只能帮她打通一个路子而已。不过没关系,若原对自己的画技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要那帮老家伙觉得好,那就能过,照我说,我若原妹妹的画肯定没得说的!”程万里喝得有些高,拍着桌子这样说。   第二天,柳宅门就被砰砰砰敲个不停,淮岚嫌吵,又沉下了脸。不一会,程万里跟在丑奴身后走进来了。   刚进来就看到淮岚含着烦躁的冰冷目光,程万里身上就反射性地一痛,在看到若原时,忙扑了上去:“若原妹妹!那帮老家伙把你的画稿给退了!”   “什么?”若原扶着门框的手一滞:“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古代人很开放的,看三言二拍,奸尸、NP、男男、女女、乱仑……什么都有啊……   最常见的就是一男一女忽然看对眼了,一番眉来眼去之后各自回家,然后派丫鬟啊、奶娘啊、爱管闲事的老婆子啊之类的人物互换消息后,才子佳人半夜相会红鸾帐中。再然后就是另一番曲折的故事了……   16   16、生病了 ...   “他们说你画中女子少了分香艳,不够,不够勾人……”程万里也是很愧疚,本来信誓旦旦的,却没将事办成,他偷眼觑着若原,发现她已经疾步走回了房间。他拨开一片芭蕉叶,探头从窗外看进去。   若原一张张急速地翻着画稿,翻到最后一张,她将纸向一边一推。那些人说的没错,因为前段时间都是画的比较正经、可以挂到厅堂迎客的画,以至于她在下手画春宫画时找不到感觉,笔下的女子是柔是美,却唯独少了分让看画人血脉喷张的性感魅惑,即使姿势大胆,却也只是有形无神而已。   “我要将画稿改一改,能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程万里连连点头,“他们要不肯看,我就扣了他们工钱!”   次日,集市上,若原和丑奴坐上了一辆前往羊海的马车,羊海那里,有始国最著名的青楼——雅爱楼。   若论何样女子最勾人,自然是青楼中的风尘女,春意阁三女虽然亦是妓女,身上的文雅气质却远多于风尘气息。既然她的画中女子不够妖媚,若原想,那就到青楼里找感觉好了!   携上万事通丑奴,留下淮岚看家,若原带上衣服钱财,奔赴雅爱楼。   羊海在君地南边,要行两日,所以晚间便在驿站住宿了一夜。车夫是个热心人,对这段路很是熟悉,很快便帮若原两人打理好了一切。   晚上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凉意从斑驳的墙壁和单薄的床铺上透出来,若原在床上缩成了一团,冻得睡不着。沉寂的夜中,从隔壁房间里传来的人语声渐渐平息,忽然,一道苍凉的箫声穿透了夜空。   音调悲凉,曲折婉转,似乎有一双手悄悄地握住了若原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酸涩的情绪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潮湿的夜晚默默发酵。这箫声似乎从极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响在若原的耳边,沉寂许久的往事,那些遗留在另一个世界的记忆重新鲜明起来,并且在这含着幽远哀愁的箫声中,带着永恒的不可捉摸的悲伤。   灰暗的天空,高耸入云的大楼,拥挤的人群,高跟鞋,汽车,面无表情的路人。   这些不断交杂晃动的片段都变成了颜色苍白的记忆。   从前,真的存在过吗?   她,究竟为了什么躺在这里?   然而,当次日明亮不带温度的阳光照进屋中时,晚间那些酸涩茫然的情绪一扫而空。若原起身,整了整一晚没脱的衣服,往门口走了一步,忽然停下捂住嘴,“阿嚏!”   她着凉了。   不过若原并没有在意,以前就是这样,也不吃药,感冒着感冒着就自己好了。坐上马车启程时,草叶上挂着的露珠还没有蒸发,经过一晚雨水的滋润,草木的颜色变得更加鲜艳明亮,在驿站长着青苔的白色墙壁上,有一枝开满了黄色不知名小花的树枝伸了出来,正垂在一首诗的上面,那墨迹已经黯淡,不知是什么人留下来的了,坐在渐行渐远的马车上,若原只勉强认出了一句:……芭蕉雨声秋梦里。   她拢了拢衣襟,似乎秋天是真的要来了啊。   坐得屁股发疼的时候,马车终于在羊海停了下来,这时天已经黑了,付了车夫钱,两人找了间客栈。   正是用晚饭的时候,在房间里收拾了一下,他们就到楼下大堂中点了饭菜。不知是厨子手艺不好,还是一路劳累没了胃口,面对几盘小菜,若原却没吃几口。   丑奴看在眼中,劝道:“主子,这一路都没好好吃过饭,您就多吃点吧。”   若原靠着椅背,恹恹地说:“不想吃。”   丑奴无法,又怕她饿着,托跑堂的帮忙买了包点心,若原不想拒绝丑奴好心,勉强就着水吃了一个。   早上,街道外由静变闹,太阳也升到半空中了,若原的房间却一直静悄悄的。在家中丑奴向来不会叫若原起床的,由着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直到她起床,他才会趁着她洗刷的时候去做早饭。可是今天丑奴却觉得不对劲,若原在家是从没有起过那么晚的。   丑奴在若原门外犹疑了一会,还是轻轻敲了上去:“主子?主子?”   然而屋中一直听不到声音。丑奴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感觉,心一下沉了下去。   “主子!你没事吧!”他放大了声音,使劲拍着门。   就在屋里一直没有反应,他更加焦躁不安的时候,门却忽然开了。   若原无力地靠着门,身上披着一件外衣,面色看起来很不好。给丑奴打开门后,她就躺回了床上,脚步都是虚浮的。   丑奴忙走上前,“您怎么了?”   “可能有点发烧。”若原疲倦地闭着眼。   他一下子站起来:“我去给您请大夫来!”   大夫来看过之后,说是风寒,开了副药,说先服用三天再换药方。   丑奴忙去抓了药,又从客栈老板那里借了砂锅将药熬好了给若原端去。若原看着黑乎乎冒着热气的中药,已经觉得无法下咽了,但她也知道,在这古代一点小病都能要人命,她现在发烧已经不是一般的小感冒可以比的了。这药,是不愿喝也得喝!   丑奴试了试温度,觉得不烫了才端到若原面前:“主子,可以喝了。”   若原坐在床上,皱着眉接过碗,捏着鼻子,怀着大无畏的革命精神一口灌下!   这味道怎一个苦字可以概括!这碗药完全是各种古怪的味道混杂在一起合成的!一口喝下去简直要了若原的半条命,那股难忍的味道还一直在口腔中弥漫,残余的药液紧巴着她可怜的味蕾。若原吐着舌头,觉得有点反胃。   丑奴看着若原皱眉吐舌的样子,忽然想起,以前主人家的小姐喝过药后丫鬟都会奉上杨梅饴糖之类的小吃,暗自指责自己,竟然忘了给主子买些压药味的小吃。   “我去给您买些杨梅,您先忍忍。”丑奴立刻走出屋。   当丑奴抱着一包杨梅匆匆走在赶回客栈的路上,低头赶路的时候,一不小心蹭到一路人的身体。丑奴一心想着若原,头也未抬地说了一声对不起,就欲走开。却被那人伸着胳膊拦住了:   “撞了大爷就想走?嗯?”   丑奴心知不妙,抬头一看,那人宽肩厚背,一脸横肉,身边还站着三个同样身形彪悍的男人。   “哟!兄弟们,你们看,这人长得真他娘的难看!”男人在丑奴抬头的时候看清了他的面容,哈哈大笑,同时走到他身前拦住他的路,叉着腰说:“头再抬起点给爷看看!”   丑奴顺从地将下巴仰起了点。   男人撇着嘴在他脸上扫了一遍,啧啧道:“我要有你这样的儿子,肯定得淹死在马桶里,哎,你妈是怎么把你养大的啊,没被你恶心死?”   他的同伴和他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丑奴垂着眼皮,面无表情,等到他们笑声停下,才说道:“您可以让我走了吗?”   “走?你刚刚撞了你大爷,连个头也不磕就想走?”男人笑得嚣张无比,鄙夷地从眼皮底看着丑奴。   “对,不磕头别想走!”   “磕头磕头!”   那男人的同伴跟着叫嚷道。其中一个男人看丑奴站着不动,一脚踹在了他膝盖窝上,他被踢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一个纸包随着他身体的一晃,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几粒杨梅摔到了男人脚下。   顾不得膝盖的疼痛,丑奴忙将纸包抓回手中。   “杨梅?大爷我正好嘴淡……”男人将手伸到了丑奴面前,抓住纸包拽了拽,却是被丑奴攥得死紧。   男人恼怒地松开手,狠狠地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给脸不要脸啊你!”丑奴被他踢翻在地,疼得弓起背捂住了肚子,他犹不解气,抬脚又使劲踢了地上的丑奴足足有一分钟,丑奴至始至终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男人觉得无趣,才招呼了同伴一声,愤愤地骂着脏话走了。   那帮人走远了之后,街上的人才敢出声,将丑奴围到中间指指点点,却没一个人上前将他扶起。   丑奴此时身上已经沾满了尘土,手心被自己掐出了血,听着周围议论声渐起,他压□体的颤抖,睁开眼睛。他那双细小的眼睛中,平静得什么都没有,抑或是充满了太多痛苦和隐忍,却压抑得太深、太深……   浑身的骨头好似碎了一般,丑奴挣扎了几下才从地上站起来,在众人的围观下,将一直紧紧抓在手里的纸包小心地放入怀中,将身上的土拍掉,无视那些人的注视,低着头一瘸一拐地快速离开了这里。   若原在客栈中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丑奴,她早忍不了口中的药味,拿水漱了口。终于等到丑奴回来时,药味早已经消散了,不过杨梅还是很好吃的,她一下吃了好几颗。   丑奴将杨梅递给她之后,就默默地收起药碗退出门。若原盯着他的背影,忽然道:“丑奴,你背上的土是哪弄的?”   作者有话要说:“芭蕉雨声秋梦里”引自张可久的 双调·清江引 秋怀   17   17、去青楼 ...   若原盯着丑奴弯驼的背,那灰色粗糙的布料上沾满了尘土,甚至还有一个脚印能明显辨别出来。   “没什么的,主子。”丑奴低声说。   “你被人欺负了。”若原的声音极肯定。   丑奴转过身来看向她,“只不过是几个无聊的人罢了,丑奴没吃什么亏。”为了证明他没问题,甚至还裂开嘴笑了一下,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他知道若原不会为他报复那些人的——她做不到,他只是不想让她为他觉得内疚罢了,不过也许是他太过自恋,主人或许并不会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上,况且,他的事也并不值得主人上心。   果然,若原没再说什么,丑奴从低头屋里退出,关上门,走了几步,腹部被踢到的部位又是一阵绞痛感,像卷携着尖针利刃的潮水冲上大脑,丑奴僵在原地咬牙忍了过去,擦去额上冒出的冷汗,他回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心中泛起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酸涩。   大夫给她换了副药方又喝了几天后,若原就完全好了。   “走,去雅爱楼看美人去!”身子爽快了,心情也随着明朗起来,若原眉飞色舞地带着丑奴走在羊海的街道上。羊海是个人口比较密集的城镇,倒是比君地热闹,商贩店铺也更多,甚至还有卖艺的在街头杂耍。   雅爱楼背水而建,是一栋颇为雅致的三层小楼,若原穿着女装坦然然走了进去,被一娇俏女子拦在了大堂。   “哎,我说你,干嘛来的?”   若原看了一眼,这大堂中另有几名年轻的美貌女子,此时都好奇地向她看过来。   若原嫣然一笑:“我来向各位姐姐讨教来了。”   “你说你被夫君嫌弃,要和我们学习媚人之术?!”凑热闹围上来的几名女子听了若原的解释之后纷纷瞪大了眼睛,不会吧,她们可是青楼女子啊!正经女儿家怎么会想起找她们?   若原露出苦涩的微笑:“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不管我怎么努力,夫君都连正眼也不看我一下。雅爱楼美女如云,在始国最是闻名,所以小妹专程赶来羊海,希望姐姐们能帮帮我。”   一个女子笑着推了旁边的女子一把,道:“你想跟我们学怎么抓住男人的心,那得拜青颖为师了,哪个男人见了我们青颖还能不动心呢!”   “就你贫嘴!”青颖撇嘴一笑,在她肩上轻拍了一下。   若原仔细打量着青颖,她身材窈窕,有一张标准的瓜子脸,眉眼中尽是风情,难得在她看起来虽然风流含媚,却并不轻浮。   青颖朝若原说道:“要我教你可以,可我不会白教的啊!”   “这是自然,妹妹晓得的。”若原歪歪头,笑眯眯道。   “哼~”青颖朝若原挥了挥手:“随我来吧。”   虽然是白天,雅爱楼中依然有不少男人,大堂中没见到一个,若原随青颖爬到二楼的时候却碰到了好几个,全都不例外地和青颖调笑了几句,看得出来,青颖在雅爱楼中的人气还是很旺的。   青颖的房间在三楼,她推开门的时候还在与若原说:“我是看你可怜才教你的,平常我陪客一晚都要五十两的,你给我一半就可以了。”   若原笑着跟青颖走进房,对于她的直白,若原并不讨厌,反而对她生出了几分好感,“姐姐放心,您教了小妹就是圆了小妹的愿,我是不会亏待姐姐的。”   青颖好似很不在意地轻哼了一声,轻轻一推就关上了门。   “你到屏风后面把衣服脱了。”她指示若原。   若原一愣,显然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不用了吧,我只是想……”   青颖打断她的话,说:“既然你要向我学,就得听我的!进去!”   在她霸气的姿态下,若原不情不愿地钻到了屏风后,“姐姐,肚兜就不要脱了吧?”   “啧,你不想脱就算了。”   这几天温度降了不少,退了外衣那叫一个凉爽。在青颖审视的目光中,若原不自在地搓了搓手臂。   “腰倒是细,可惜不够软。皮肤还好,可是肤色不均匀!”青颖点了点头:“总的来说还算不错,你这身子稍微调教一下就是极品。”   她琢磨道:“问题不在这里,肯定是在其他地方,你说说你平时是怎么对你夫君的?对待男人啊,既不能百依百顺,也不能一味刁蛮,怎么掌握可是有技巧的,我来给你分析分析!”   她来这里并不是看情感专家的啊,若原摇头,“问题不在我身上,在那里……”她指了指床,姐姐啊,来给我展示一下你性感魅惑的一面吧!   “哦——你是想学这个啊——”青颖拉长了尾音,侧过脸从眼角睨着她,红唇微启,露出整洁的皓齿,眸中风情似在不经意中流露出,像蛛网般将人缠绕其中。   青颖气场全开!   来了!若原立刻集中了注意力,目不转睛地看着青颖。   只见她深深地绞住若原的视线,缓步向她走来,若原觉得,即使自己是个女子,被她这么一望也无法挪动目光。   青颖靠近她,伸手搂住了她的腰。青颖与若原身量相仿,温热的胸就紧贴着她的胳膊,她的红唇靠的很近,若原仿佛闻到了她唇齿间如狐精呼出的含着魔力的淡淡香气。那双杏眼此时好像含着水雾一般,迷蒙地望着若原的同时,环着她的那双手移到了她光裸的背上,轻柔地拂过,好像一股微风,却没有带来清凉,反而像是将她手上的温度全部转移到她的肌肤上了一样,所过之处,都泛起热意。   第一次被女人这样对待,若原再怎么装淡定也掩饰不了脸上那抹红晕。不自在地撇过头,却又被青颖轻轻地扳了过来,“看着我。”温热的呼吸喷在若原脸上,她清楚青颖是在告诉她注意观察。不过即使心中明白青颖只是演示给她看,可是这种亲身体会还是让她感到别扭。   不得不说,青颖真是女人中的女人,只要她愿意,举手投足间就能降服一个男人。若原很仔细地捕捉她的神态动作,觉得她若再下笔,一定能把握住方向。   “床上的功夫我不好教你,我给你找个房间让你好好看看。”   青颖收起妖娆的神态,恢复正常,但这一句话却让若原吃了一惊:“哎?不用了!”   “怎么不用了?”青颖瞪她,“刚刚我教你的只是挑起男人兴趣的招数,最管用的方法还是得让男人迷上你的身体。”   青颖拉着若原的胳膊就把她推进了三楼的一间小房内:“壁上那幅画下面有个孔在墙上,隔壁是玉英的房间,你就跟她好好学学吧!”   说完她就欲走开,若原忙问道:“你去哪?”   “我在这里呆着你会好意思看么?”青颖撇她一眼,“放心,时间差不多了我就来找你。”   “可是……”在她将话说完之前青颖就关上了门,若原低声嘟囔道:“可是我不想看啊……”她画的是唯美香艳的暗春宫,不要那么□裸的床、戏啊!   不管她愿不愿意,她已经被带到了这里,好奇之下,她还是掀开那幅画从小孔里向隔壁屋中看了一眼,静悄悄的,没有人。   若原下午过来的,在小屋里又等了一会,光线就黯淡了下来,墙上那幅山水画都看不清楚了,混成了一团模糊的墨色。若原不知道丑奴在下面是不是等得急了,她现在已经饿得想吃饭了。   屋外面渐渐喧嚣起来,若原估摸着那些恩客开始过来了。就在这时,隔壁的门响了。若原顿时精神起来,她真的要听墙角么?   也许是特殊建造的,这面墙的隔音效果几乎为零,隔壁的说话声清楚地传过来,人就像在若原身边一样。   那被青颖称作玉英的女子正用软软甜甜的嗓音撒着娇,敲门声却忽然响了起来。因为传音效果实在太好,若原一开始还以为敲的是她的房间门,惊得心中一跳。   “谁啊?”   “玉英姑娘,妈妈要你下去一趟。”清脆的少女声响起。   “我在陪王老爷呢,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不行,”少女的声音里带上了分焦急:“妈妈一定要我把您叫下去,肯定是有急事,您就去看看吧!”   “算了,你就先去吧。”这是王老爷的声音。   “好啦好啦,那我就去了,王老爷你一定要等着人家啊!”   王老爷哈哈一笑,接着又传来了玉英娇嗔的声音,她又哄了哄王老爷,才开门出去。   隔壁陷入一片安静,稍后,传来拖沓的脚步声,瓷器清脆的一声响,是王老爷走到桌前拿起茶杯喝茶。若原揉了揉肚子,很怕肚子叫起来会让隔壁的人发现。   青颖什么时候来啊?若原觉得无聊了。   她正发着呆,瓷器摔碎在地上的清脆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若原被惊得一颤,收回遨游四方的思绪,却又听到一声闷哼,就像是……像是惨叫声被堵在了嘴里……   是不是出事了?若原小心地站起来,轻手轻脚地掀开墙上的画,从小孔望去……   屋中立着一个黑衣的男子,在若原看去的那一瞬,手起刀落地将王老爷的头割了下来!手法利落犹如割惯了白菜般,一刀砍下,王老爷裹着锦缎的身躯就直直地倒在了地上,剩下他瞪着充满恐惧眼睛的头颅被黑衣男子提在手中。   王老爷的脸正好对着若原的方向,断掉的脖子还在向地上滴着血,没有生气的眼睛好像就在看着她,若原身上的血瞬间变成了冰,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她想捂住嘴的,可是身体却像冻住了一样不能动弹,只好看着屋内那黑衣男子眼光如刀般刺向她的方向。   “谁?!”   他低声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抽得越发厉害了,趁着好不容易正常了赶紧来更新!   18   18、雁晓天 ...   死了!这是若原的第一个念头,她痛苦地觉得她的心脏已经不堪重负了。来不及逃了,等她理会到她碰到了怎样的杀人事件时,那黑衣男子已经挡在了她面前。   他背着门,看不清面容,却能清楚地感受到他带着杀气的冰冷目光。可是若原觉得,他抓着人家的头发提在手里的那颗头颅比他更可怕,随着他的走近,若原使劲朝角落里缩着身子,拜托,别拿着那东西靠这么近啊!   若原目光飘散躲避着他手中的王老爷阴惨惨的注视,忽然间眼角一道白光带起一阵寒风朝她劈来!   若原一惊,立刻扑到在地上躲了过去,心中暗诽,一声招呼也不打就下手了么?太没道德了吧!   那黑衣男子单手持刀,轻松砍下。原以为一招就能将面前这吓得脸色苍白的女人解决的,看到她竟然躲了过去,他动作滞了一下,有些惊讶,他以为她已经吓傻了,没想到反应还这么快。   趁男子动作停滞的这一瞬间,若原忙道:“别杀我!”   “理由?”他冷冷问道。   “因为、因为、因为淮岚!”脑中一片混乱,淮岚的名字便自动冒了出来,若原忙瞪大了眼抬头望着他:“对,因为淮岚,他是我的朋友,武功高强,我虽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可是我肯定以他的身手他在江湖上是很有名的,我如果死了,淮岚一定会为我报仇的,你,你也不想多惹麻烦吧?你放了我,我一定不会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的!”   虽然她并不确定淮岚在江湖上是否厉害,也不确定淮岚是不是真的会为她报仇,而且说不定眼前这人和淮岚有不共戴天之仇呢?可是除了他,她想不出任何一条理由来阻止这个男子。   当黑衣男子似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淮岚的名字时,若原稍稍松了一口气,继续紧张地查看着他的反应。   “王老爷,我回来了……”忽然间,玉英娇软的声音和开门声一同响起,随着黑衣男子握刀的手蓦然一紧,玉英惊恐的喊叫声响彻雅爱楼:“啊,啊,啊!!!”   男子立刻转身,打开了一条缝从屋内向外观察。若原还趴在地上,看着他的背影含泪祈祷:你就要被发现了,不要管我赶紧走吧!   可是他却转身抓住了若原,将她控在怀中,若原身上寒毛立刻竖起来了,他抓着她的那只手同时也提着脑袋啊!   男子一脚踢开房门,走廊上瞬间惊起一片女子尖利的惊叫。若原僵着身子,被他搂着腰从三楼一跃而下,隐约间听到丑奴嘶哑的喊叫从身后传来……   在黑暗中一路奔驰,若原坐在马背上贴着男子的胸膛,如水般的夜风抚在脸庞,她渐渐镇定下来,他既然把她带出来了,那就说明她的性命暂时安全了。   不知跑了多久,男子忽然勒住了缰绳,马儿一声嘶鸣,貌似停在了一片树林里。   男子下马,若原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一会,一簇火苗浮现在黑暗中,男子生起了一堆篝火。他转身,看到若原还坐在马上,皱眉:“还不下来!”   若原揪着马的鬃毛,朝他轻松一笑:“我不会。”   她并没有说谎,从没有过骑马经验,第一次骑在这样高大的马背上,要她像电视中看到的那样潇洒地翻身下马是不可能做到的。   黑衣男子警惕地审视她,料想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也做不出趁机反击的事来,况且看她的神情坦然不像说谎,便走到马边扶住了她的胳膊,不耐道:“踩着马镫,翻腿。”   若原没想到他真的上来帮她,愣了一下,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脸。   其实他有一张俊朗的面孔,但是初遇在那么惊恐刺激的情况下,若原完全没感觉到赏心悦目。此时静下心来,俯视着他饱满光洁的额头和笔挺的鼻,若原觉得如果只看这张脸的话,她还是很欣赏他的。   一只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若原以一个不雅观的姿势笨拙爬下了马。黑衣男子转身走到篝火边坐下,从怀中抽出一块布巾将王老爷的头包了起来放在身边。   若原直到他将那个包裹打了结之后才敢蹭到火边,坐在男子对面,迎接他锐利的注视。   “你认识淮岚?”他首先开口问道。   看起来真的是淮岚的名字救了她,若原老实点头,同时强调:“我不仅认识他,我们还是关系很密切的朋友。”   “很好。”他冷声道:“你带我去找他。”   若原试探着问道:“如果我带你找到他你就不会杀我了吗?”   “要是你够老实的话!”   黑衣男子瞥她一眼,目光中含着警告和威胁。   躺在地上,若原总担心会有虫子爬到她身上,而且地上很硬,又没有枕头,她一直睡不着觉。黑衣男子坐在她对面,背靠着树干,静静地闭着眼,可是手还紧紧地握着腰间的刀。若原不知道他是睡着了还是在假寐,轻声唤了声:“喂。”   没有动静。   若原闭上了嘴,他只有在合上双眼时才会抹去脸上的戾气,年轻、英俊这些被掩盖在白日逼人锋芒下的特质才显现出来,盯着他的脸,不知不觉间,睡意涌上了大脑……   次日清晨,当太阳从地平线上升起时,若原捂着酸痛的脖子从地上爬了起来,男子在同一刻睁开了眼睛,光华内敛,没有丝毫的睡意。   抓起包裹他利落起身,牵着马头转向西方,若原一愣,看向太阳升起的方向,又看看他,道:“你要是想跟我去找淮岚的话是要走北边的。”   男子扔来一个不带感情的目光:“你想让我一直带着一颗腐烂的头吗?”   若原打了个寒颤,连连摇头。   黑衣男子少言,两人一路都没有说几句话,他快马加鞭在即将天黑的时候赶到了一个叫做临乐的小镇,方在一间破败的小庙前停下。   若原端坐在马上,看他走进庙里将包裹塞进靠着破窗户的一堆稻草中,打了个唿哨,便重新上马离开了这里。   若原探身向后看,小庙后面一个人影窜进了小庙,却始终没有出来。   就在她脖子都扭僵的时候,黑衣男子的声音从上方传来:“不用看了,人已经从庙里的暗道走了。”   “……这是人家的秘密吧,你就这样告诉我了?”   他嗤笑一声:“我帮他们办完了事,就和他们没有一丝关系了,他们的秘密我说了又怎样?”   他在临乐的一家客栈前停下,小二很快便迎了出来,接过马缰牵马到后院马圈。若原艰难地爬下马,忽然发现双腿已经又麻又僵根本迈不动步了,若原苦着脸站在原地缓了一会,而黑衣男子已经撇下她走进了客栈。   这么无视她就不怕她跑了吗?若原心中抱怨,还是乖乖地进去了。刚靠近,就听见他对客栈老板说:   “要一间房。”   若原惊了一下,一间房?她和他?   是为了监视她吗?   黑衣男子让人送了饭菜和热水,两人在一片寂静中用过餐。   擦过脸,若原瞄瞄床,再瞄瞄黑衣男子,他背对她垂着眼在脸盆中洗手,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淡淡说道:“我睡在椅子上。”   若原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那就多谢了。”   此人还算有风度。她散下头发,踢掉鞋就爬上了床,不过时候尚早,睡意全无,她抱着膝盖向外侧躺着,睁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他背脊笔挺靠坐在椅上,一手握刀一手搭着扶手,眼睛都不睁开,吐出简短的回答:“雁晓天。”   “我叫若原,仿若的若,原野的原。”她试图拉进两人的关系,觉得相互之间互换了名字之后便可以引导到朋友的相处模式。可是雁晓天却不配合,她的自我介绍好像消散在真空中,没得到一点回应。   若原倒也清楚他少语的习性,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找淮岚?”   又是沉默。   当若原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雁晓天忽然睁开了眼睛,点点烛光倒映在他如冰潭般的双眸中,他神色平静:   “我要打败他。”   若原脸上露出些微吃惊的神色:“打败他?”   “从五年前第一次相遇,我就没有赢过他。”雁晓天眯起了眼,话中透着不甘:“只要能找到他,一定和他再战一场!”   “淮岚他……很厉害吗?”   “他是始国的第一剑客,从未输过。”   若原将一根挠得脸蛋发痒的头发拨开,问他:“所以你是因为想取代他做始国第一才想打败他的吗?”   “第一?”雁晓天似是听到了奇怪的东西,断然否定:“没有第一的名号,他也是我的对手。”   “很热血嘛。”若原轻声笑道:“如果你赢了他呢?”   “杀了他。”   若原心中一惊:“为什么?”   “只有杀死了他才算完全赢了他。”雁晓天坚定道。他毫不迟疑地回答让若原为淮岚担心起来。   “如果……如果我说我不想给你领路了,你会怎么办?”   雁晓天冷笑一声:“简单,那就把你杀了!”   看着他凌厉的眼神,若原心想,自保当先,只能希望诸神保佑淮岚打过雁晓天了。她朝雁晓天甜甜一笑:“刚才乱说的,你不用当真。”说完便道了声晚安,翻身背对着他装睡去了。   雁晓天被她那无比善意无比甜美的笑迷惑了一下,淮岚会有这样的朋友?   他从若原身上收回视线,静逸的屋中只能听到她平稳的呼吸声,似乎,从没有这样平和地和人呆在一间屋中过,感觉很奇特。   雁晓天闭上了眼,心思返回淮岚身上,这次,一定要揪住他的破绽!   19   19、毒再发 ...   有时,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潜移默化中就能改变一个人。   若原和丑奴走了之后,淮岚一个人呆在柳宅。   一个人的状态并不陌生,出师之后他大都孤身一人,接任务,杀人,逃亡。他游荡在始国的每一片土地上,身边的人来来往往,他始终不曾驻足。   现在,淮岚却觉得有些孤单了。也许是少了热气腾腾可口的饭菜,也许是少了餐桌上的笑语,也许是……少了每天清晨的那声早安。   他抱着剑倚在树干上,闭着双眼,这小院中的空气清冷,一片边缘泛黄的叶子从他头顶打着旋悠悠地落到地上,无声。   碧蓝无云的空中一队大雁飞向南方,几声雁鸣刺破苍穹。   淮岚蓦然间睁开了眼,直起身。   “主人、主人她被劫持了!”   丑奴尘土满面一身狼狈,扶着墙壁大口喘息,身形摇晃差点站不稳。雅爱楼中出了凶杀案,同时若原被劫,却无人知道行凶者是谁,丑奴心急却无计可施,只好昼夜兼程赶回君地,他焦躁地看着淮岚:“快去救她!”   淮岚闻言心中一沉,“谁干的?”   丑奴将当天发生的事情一一告诉淮岚。并不知若原他们行程的淮岚,在听到若原去雅爱楼看美人的宣称时,心中除了不可思议,还有对于此人包容般的无可奈何。   事发当时,雅爱楼众人,包括丑奴,没有一人看清以极快速度从雅爱楼逃离的凶手,凶手也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淮岚听过丑奴的叙述后,从他对那人只言片语的描述里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事发之前有没有发生一些特殊的事情?”   “没有,路上我仔细想了一遍,除了主人在雅爱楼中呆的时间过长之外并没有特殊情况,但是去雅爱楼时主人将我留在了楼下,我并不知道那天下午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问和主人在一起的雅爱楼中的妓、女青颖,她说,”丑奴那汗水中混着尘土不堪入目的脸上露出担忧:“她说事发时主人一个人呆在和王老爷相邻的房间里。”   “只怕是那人行凶时被若原发现了。”淮岚沉声接过丑奴的话,“不管她为什么被抓,先找到她要紧。我出去打听一下。”   说着他便疾步向外走去,丑奴紧跟在他身后:“去哪打听?”   “去……”淮岚打开大门,突然停住了话。   丑奴也随他看向门外,心中猛一跳。   一匹高头大马,马上身姿笔挺的冷漠男子,更重要的是,坐在他身前的那个女子。   “主子!你没事吧!”丑奴先喜后忧,他没有忽视那黑衣男子搭在若原腰上的手,只怕若原仍制在他手中,安全不保。他怒视着雁晓天紧紧地握成拳,只恨自己没有一身武功,不能将主人抢回来!   “丑奴,我没事的。”若原向丑奴笑了笑,脸上不带一点紧张害怕的表情。   若原的情绪沾染给丑奴,他稍微放松了一点,朝雁晓天喝道:“你还不放开我家主人!”   一身黑衣的雁晓天对丑奴若原两人的互动毫不理睬,自淮岚开门后,他便只是静静地与他对视着,面无表情,可是浑身的肌肉却渐渐紧绷起来,他准备着随时出手。   “放了她。”淮岚开口道,目不转睛地盯视着雁晓天,在看到他的那一刻,他心中就已经明白了若原被劫持的原因,既然是雁晓天,那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就在雁晓天单手将若原放下马后,淮岚噌地一声抽出剑,将剑鞘扔到丑奴怀中,剑尖直指向雁晓天:“等很久了吧,来吧。”   雁晓天眸中一亮,左边嘴角微微一勾,也拔出了刀:“我终于找到你了!”   若原小心蹭到丑奴身边,“你还好吧?”丑奴现在的状态任谁看了都不能说好,稀疏的黄发毛躁躁地乱成一团,脸上被汗水和尘土糊得脏兮兮的,布鞋上也布满了灰尘,鞋头上都磨出了洞。   “主人没事就好。”若原一恢复了安全,丑奴就又低下了头,不再轻易看她。   “你回来跟淮岚报信?”   丑奴轻轻嗯了一声。   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若原能想象出他赶回君地的路上吃了多少苦,心中不禁暖暖的,有人关心感觉,让她在这异世中有了落脚的踏实感。她转眼看向战成一团的淮岚两人,刀光剑影耀花了人的眼,你攻我守,你战我退,门外汉的若原看不出谁占了上风,心中替淮岚加油,千万别输,输了可就是死啊。   雁晓天越战越兴奋,可是若原却渐渐发现了不对,淮岚的脸色愈见苍白,神情痛苦,似在忍耐着什么。忽然他身体剧烈一抖,一招打偏,差点被雁晓天砍到手臂,仓促中反手一挡才勉强躲过,若原看得心惊肉跳,若是未躲过,那他的胳膊肯定废了!   雁晓天恼怒,冷声喝道:“认真点,别小看我!”双手握刀横劈过去,淮岚向后弯腰轻巧躲过,双手撑地,顺势用腿横扫他下盘。   雁晓天打空,刀竟砍入了一旁柳树的树干近三指深,他握着刀柄不松手,双手使力倒立刀身上躲过了淮岚矮身一踢,落地时腕上用力从树中拔出刀,借力便砍向淮岚,淮岚同时迎面而上,举剑相抵,噌的一声,金铁交鸣!   淮岚知雁晓天力大,这一击便用了八分力挡,可是刀剑相抵,那份力猛然冲击过来的时候,淮岚体内那股毒发的炙热好像加了柴火的火焰般突然窜高,灼烧着全部的内脏!   淮岚被灼得闷哼一声,劲一泄,被雁晓天连连逼退到三米外。   淮岚忽然间显出败势,隐忍苍白的面庞提醒了若原,和他初见的那晚就是这种情况,他……炙毒发作了!   若原心知不妙,忙向他们喊道:“停下!”   却是晚了,雁晓天一心在战局上,只关注淮岚的每一招一式,对于他的不适毫无发觉,他判断局势,迅速抽回刀,再度劈下,而淮岚已经抬不起剑,无力招架了……   若原一急,从丑奴怀中夺过淮岚的剑鞘朝雁晓天砸了过去,向来准确度不高的她,竟扔中了向淮岚劈下的大刀,然而若原那点力气并不能阻挡那刀的趋势,虽然打偏了刀下落的方向,还是插入了淮岚的肩膀!   “住手!他毒发了!”看雁晓天面不改色,刀如急电般又要砍下,完全是要将淮岚置于死地,若原忙又大声喊道,同时朝他们跑了过去。   全身心投入在战斗中的雁晓天因为若原的那一掷分了心,总算听到了若原的喊声,他一怔,目光移向淮岚布满汗珠的脸,刀锋一偏避开了他。   “你中毒了?”   淮岚捂着腹,艰难地点了点头,手中一松,剑便掉在了地上。他单膝跪在地上,手指深深地抓进土中压抑着痛苦,手背青筋暴突。   若原看雁晓天终于停下了手,急忙跑回家用葫芦舀了一瓢水,再跑出去的时候,雁晓天已经收刀跨上了马,他调转马头停在淮岚身前,抬起下巴冷冷地对他说:“身上带毒还要和我比试,你看不起我?下次毒清我再来找你。”语毕,他猛一踢马腹,便扬尘而去。   若原忙上前把水给淮岚灌下去,看着他肩上血淋淋的伤口心中都替他疼。   淮岚大口大口地喝水,前襟都湿了一片,腹中灼烧感渐渐平熄,他捂着胸口急促地喘息,心中暗嘲,给他种这毒的人果然了解他,若不是这次毒发,这段时间的平凡生活让他几乎要忘了,他身上,还背负着未完成的任务。   丑奴去里街叫了大夫来给淮岚伤口上了药,送走大夫后,丑奴返回后院,却看到若原的房门开着,从门缝中看到若原歪倒在床上,衣服也没脱,被子也没盖。   丑奴轻手轻脚地走进去,发现她已经睡熟,这两日马上颠簸得若原精疲力尽,好不容易回到家,看到自己可爱的床就扑了上去,没想到一不小心就睡死过去。   丑奴蹲□替若原脱下鞋,小心地扶着她的腿挪到床上,又展开被子盖在她身上。若原哼了哼,侧过身来,手搭在了脑袋边。   他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以为把她弄醒了,为她拉被子的手急忙收回。看向若原正要告罪,却发现她还在睡着。   丑奴松了口气,放下了心,看着她,慢慢的痴了。   因为前几日的旅途劳累,她的脸瘦了许多,下巴越发显尖,原就明亮有神的眼睛显得更大了,而此时她安静地闭着眼,浓密纤长的睫毛垂下,随着呼吸微微颤抖。双唇微启,原本红润的唇有些干裂脱皮,可是看在丑奴眼中,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   这就是我的主人,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我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对象。   丑奴跪在她的床头,就这样痴痴地看了好久,直到窗外传来一阵翅膀扑扇的声音,丑奴才将视线移开,看向院中。   淮岚受伤的左肩膀已经包扎好了,他披着一件外衣站在他门口的台阶下,抬起的右手上立着一只白鸽。   丑奴看见淮岚从白鸽腿上取下一张小纸片,就将鸽子向上一抛,放飞了它。而他展开那张纸略读了一遍,就攥着它走回了屋,从丑奴的角度,他看到淮岚一直平静的脸,在转身的那一瞬,绷紧了唇。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这是现码的热气腾腾的文哎!   要把淮岚同学流放几天了╮(╯▽╰)╭   20   20、布毒策 ...   “我要走了。”   淮岚站在若原房门边,手中提着包裹,剑也绑在了背后。   若原正埋头于画纸上,闻言只是嗯了一声,小心地勾勒出画上女子眼线后才反应过来:“你要去哪?”   昨天淮岚收到了雇主的信鸽,信上要他到离国与始国交界的高平岭,杀死叫做潘秀的木匠。   上次也是这样,从那人给的资料上看,要他杀的不过只是普通的商人而已,可是动手时他却发现娥城的那人武艺高强,费了不少的力气才杀掉他,因为弄出了太大的动静,他才匆匆离开娥城来到君地。   雇主的事情他不愿深究,只是吸取上次的经验判断,这回要杀的人恐怕也不易对付,从两方的背景来看,他牵扯入了两个势力的纠葛,所以面对若原的询问,他不欲让她知道太多,只是简单的说:“去离国。”   “还回来吗?”若原有些惆怅,毕竟一起生活了那么长时间,他忽然提出要离开,让她颇感意外,潜意识里,她已经把他当做这个家的一员了。可是他毕竟是一名剑客,向来漂泊不定,她不该认为他会一直留在柳宅的。   “大概吧。”淮岚注视着若原,回答道。身为剑客,他永远不会知道下一刻会遇到怎样强大的对手,他虽然被称为第一剑客,可是有更多的高人隐匿在平凡人的生活中,他永远也无法知道危险埋伏在哪里。   如果这次任务还是成功的话,他应该还会回来的吧……   淮岚走了,餐桌上少了一人,旁边的屋子空了,若原在忙于重画画稿的时候偶尔抬头看向院中,也再也看不到那个冷漠笔挺的身影了。   生活中的一部分忽然消失了,初时几天,若原心中自是有些不自在,可是伏案作画的日子过得特别快,没几天,她也就习惯了没有淮岚的日子。   雅爱楼中青颖带给她的启发很有用,亲身体验过那么妩媚性感的女子,若原自觉掌握到了其中精髓。画稿存了十几张之后,若原挑出几幅较为满意的作品去勤丰堂交给了程万里。   程万里看了几张,就红了脸,嬉笑着对若原说:“这次肯定能行,他们要是不让过那就不是男人!”   若原微微一笑,告别了他,返身离开了雅爱楼。   走了一段路,前方一棵树下一名农妇铺了一张布,上面放着一堆草鞋。这三十多岁的农妇头上包着一块褐色布巾,脸皮肤粗糙但红扑扑的。她盘腿坐在布摊前,看若原远远过来了,就眼巴巴地盯着她,盼着她过来买双草鞋。   若原扫了一眼,便目不斜视地看向前方。就在这时,从她后面赶上来一个妇女跑到农妇身边,大声嚷嚷道:“马家的,你听说了没?王书生死啦!”   “哟!怎么回事,昨天还见他好好的哪。”   “谁知道啊,是住他旁边的丁家媳妇发现的……我听说啊……”   妇女凑到农妇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直到若原都走远了,农妇才收了摊子随那妇女走了。   这农妇和妇女与她们所说的王书生住在同一村里,王书生大约有二十五六的年纪,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却是独身一人。原来他家道中落,到他十六岁时老母亲去世,家中便只剩下了他一个人,王书生出生在书香世家,他五岁时父亲就手把手地教他识字,可惜多次赶考都没中,到现在也只能替人写信抄稿为生,生活落魄,没人愿意将女儿嫁与他。   前段日子,他去里街买书,回家的时候忽然发现路上不知谁掉了一卷画到地上,他好奇拿起一看,顿时丢了三魂七魄。   那画上只有一粉妆女子,却是美貌逼人活灵活现,她嘴边带笑,眼中含情,似是向看画人默默传送着情愫。   王书生只觉得从未见过如此迷人的女子,当下将画揣在怀里带回了家。   此后王书生便躲在屋中,对着画痴痴坐着,甚至对着画中美人自言自语,倾诉他的一番心意——他竟是恋上了这画中的女子。每日晚间睡觉时也抱着画,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有一晚,那画上的美人来到他梦中,容姿风流,言语温软。王书生在梦中大喜,和美人互吐了倾慕之情,他心神荡漾,便抱住美人,倒在床上,颠鸾倒凤了一夜。次日醒来,裤子湿了个透。   自此之后他夜夜都梦到那画中的美人,白日间更是那幅画当做了恋人。邻里看他行为怪异,暗中也传了不少流言,王书生一心只在画中美人上,并不管其他的事。   直到有一天,住在王书生隔壁的丁家媳妇突然想起,似乎有好几天都没看到王书生出屋了——平日清晨总能看到他到院里洗刷的。   正好向他要回借了他们家好几天的剪刀,啧,家中没个女人真是不行,补衣服都要自己动手。   农家小院,篱笆小门一推就开,丁家媳妇径直走到王书生门前,敲了敲,没人应。   “在家不?”她喊了声,忽然发现里面门没锁,便推开探头去看。   没想到一望之下她吓丢了魂,王书生瞪着眼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已然死了多时!   原来王书生家族大都心脏有疾,所以族中人多早逝,王书生平日并无异常,可是一日晚间忽然就发了病,家中又无人,竟死在了床上。   村里人报了官,衙门里的人发现王书生手中紧紧握着的一卷画,便拿回衙门呈了上去。   再说君地中黄家经营绫罗绸缎,家财万贯,即使是君地官员也对其颇客气。黄老爷自那日在明湖边见了若原一面之后,便上了心,打探得她住在故水边,是画美人的高手,家中无父无母,是最近才搬入的君地。   黄老爷家中有一妻五妾,可他却觉得没一人能比得上若原的风情,时时想起她那垂首一瞬的娇美风情。黄老爷这人阴险狡诈,看上的东西必要拿到手,前段时间若原拒绝肖诗南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他便知道她是肯定不愿嫁他的。明着来不行,暗中的招数他有更多,只是一直找不到时机,无法动手。   “老爷,林太守邀您今晚去林府赴宴!”门外来了一大肚子的中年男人,脸上布满了小坑,月球表面似的。他一进门就弓下腰朝黄老爷殷勤地双手递上了一张请帖。   “好。”他眯起眼拎起了薄薄的请帖,最近从娥城进的一片货不巧和金秀堂中的新货重了样,偏偏金秀堂进货比他们早。这批货都是价格极高的,若是卖不出去就损失极大。黄老爷心中暗自盘算,趁着这次赴宴,得和林太守好好交流一下。   他阴冷一笑,和我争?我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夜林府,林太守拱手迎了上去,笑道:“哈哈,黄老爷,几日不见气色更好了啊!”   “比不上林太守啊!”黄老爷亦是笑吟吟地恭维道。   “呵呵,”林太守侧身示意他先进,黄老爷几番推让,跟在他身后走了进去。   林太守兴致勃勃地对他说:“本官最近得了一幅好画,黄老爷可愿与我一起鉴赏一番?”   “林太守雅兴啊,能入了您眼的画自然是好的。”黄老爷一边说着一边跟着他走进了书房。   林太守将搁在案上的一幅画卷开,捻着胡子一脸沉醉:“这画是下面人供上来的,竟是一穷书生的东西,呵,亏的他不知道怎么死了,这画到了本官手中才算相称哪。”   黄老爷没有接话,他目光定在画面一角红色的印鉴上——故水柳主……   他细长的眼睛眯起,眸中闪过一道阴狠兴奋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小转折——话说,有人记得王书生为什么会在路上捡到那幅画吗?   刚刚看了篇据作者说小轻松的文,虐得我眼都湿了~~~~(>_<)~~~~   大人好功底,甚为倾慕,咱啥时候也能虐到那个程度呢??   21   21、抓入牢中 ...   “你们干什么!”   “放开她!”   “别捣乱!这是林太守下的命令!!”   柳宅门前不小的骚乱惹得静姝探出半个身子去望,只见七八个跨刀的捕快围在柳宅门前,将怒目而视的若原围在中间,丑奴目眦欲裂地挡在她身前,然而他低矮的身形却护不住他视若生命的人,被惹恼的捕快一脚踢开了他。   丑奴挣扎着站起啦,目光变得阴狠:“你们为什么抓她!”   若原也收敛了一脸怒容,甩开抓着她胳膊的一只手,沉沉地注视着打头的那个捕快,等着他的回答。   那捕快早上就领了命令要他来拿人,却没想到是这么个年轻娇美的女子,也下不了重手,又被丑奴死拦在门口,他很是无奈,只好说:“你们犯的事我们哪知道,这是上面派下的我们又什么办法,你就跟着我们回去一趟,说不定还能说清楚呢?走吧!”   丑奴急忙看向若原,只见她眼神也平静了下来,“好,我跟你们走。”她转头对丑奴说:“帮我打听一下,拜托了。”   他们现在确实无力解决这件事,甚至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丑奴心中清楚,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若原被一群男人带走,拳握得死紧,骨节都泛白。   离开前,若原递给丑奴一个安心的眼神,低声说:“去找肖诗南。”   好吧,她知道在那么狠辣无情地拒绝了他之后再去求他很没面子,可是自己的性命第一,她和丑奴在此无亲无友,能帮上她的只有肖诗南。万一是有人陷害,也至少有个人告诉她真相好让她死个明白。   若原面上镇定,其实心中还是不安,思绪杂乱,在经过春意阁时,面对静姝的目光也视而不见地避了过去。   而静姝看着若原的背影,面上若有所思。   被还算客气地请进了牢,牢中只有一堆散发着霉味的潮湿稻草,她嫌弃地站了一会,还是在腿酸的时候坐了上去,阴暗的光线中,她似乎看见一堆不明昆虫从稻草里四散逃离?   空气中漂浮着诡异的味道,刚到的时候还能闻到,呆了半天之后就完全觉察不到了。若原愣愣地看着一道道铁黑色的栅栏,铁条上暗红的锈迹仿佛沉浸多年的血迹,将牢中所有的无望和痛苦嘶喊都渗了进去。   为什么会那么沉寂?这空间怎么那么逼仄?是这腐烂的空气还是这暗黑的颜色,让若原渐渐觉得心脏被一只大手重重地压住了,喘不过气来。   一串钥匙叮叮响起,声音渐渐变大,两个人影从通道尽头的白色光线中出现。   当黄老爷站在她面前,带着愉悦的笑意俯视着抱膝坐在稻草堆上的若原时,她愣了许久才从记忆中搜寻到这个人的身影。   “是你?”   “是我。”他用掌控一切的自信口吻说,笑着问若原:“知道你为什么会被抓进来吗?”   若原凝眉:“为什么?”   “哈哈,其实你不用知道,只要你嫁给我,你立刻就能离开这里。”   “嫁给你?!”   黄老爷挑着眉看她。若原冷冷一笑:“你把我抓进来就是为了逼我嫁给你?”   “不错,”他回答得极坦然,毫不羞耻地说:“我知道你不愿意,不过我希望你看看你现在的处境。我可以告诉你,只要你不说愿意,那我就能把你关在这关一辈子!”   黄老爷看她的眼神就像看着属于他的猎物一般,若原心中一阵反感,侧过脸不肯再和他说话。   他倒不生气,这般不合作的态度他见识得多了,再倔强的人,他也有的是办法让她应了这婚事!   “你会改变主意的。”黄老爷笑吟吟地说。   很快,若原便知道了他为什么会这么说。那混蛋给她断粮了,每天只给她一小杯清水!若在之前,也许她会轻轻松松地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可是当你真的几天不进食时,才能体会到那种腹中空空的可怕滋味。   最初两天牢房里回响着若原肚子咕咕的叫声,胃揪成了一团,饿得发疼,疼到后来,感觉都变得麻木了。一天一杯水根本不够一个成人正常的需求量,她的嘴唇已经严重脱皮,干裂的口子中露出鲜嫩的肉。   若原靠着潮湿的墙壁坐在草堆上,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喉中似乎有把火在烧,她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试图湿润一下干涸的喉咙。   不知道丑奴在做什么,有没有找到肖诗南替她帮忙?大概是没成功吧,已经过了那么长的时间了。嗯,过了多长时间了呢?是三天,还是三个月?呵,不进食没人能撑得过三个月的,她在这牢中只不过呆了几天罢了……可是真的仅仅是几天吗?为什么她觉得已经要走到了世界末头?   牢门外,隐隐约约的一个人影,若原收拢涣散的视线眯眼辨认了一番,是黄老爷,她生硬地扯动了嘴角,撕裂了伤口,一滴血珠冒出,染红了翻着白色死皮的苍白嘴唇。   黄老爷啧啧地感叹着:“看看你,把自己弄成了什么样子,脸都瘦的没肉了。怎么样,现在你愿意了吗?”   已经撑到了现在,现在服软,那么吃的这么多苦还有什么意义?若原撑着一口硬气不愿顺了这个男人的心意,她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了,便随手抓起身下的稻草向他扔去,由于四肢无力,稻草在她脚头便纷纷落在了地上,可是那反抗的意志却丝毫不差地传达到了黄老爷那里。   他轻轻笑了起来:“还想硬撑下去啊,可是我舍不得了呢,饿死了我岂不亏了?看你,瘦成这样一点也不美了,还是多吃点吧。”他挥了挥手,立刻便有人打开牢门托着一盘饭菜走到了若原身旁。   若原眼睛不受控制地黏在了那碗冒着清香和白色热气的米饭,那味道闻起来那么诱人,晶莹的米粒粒分明,已经麻木的胃仿佛重新有了知觉,疯狂地叫嚣着要填满它……   还要坚持吗?毕竟活着才有一切,为了这个人渣死了未免太不值得,他要的,不就是她的身体吗,大不了先应了他再寻出路……   若原搭在地上的手指动了动,可黄老爷却在这时开口说:“不愿吃?想寻死?你以为有那么简单?”他冷笑:“要死也得看我同不同意。你喂她!”他对给若原端饭的那人。   “是!”那人干脆应道,用手抓着一团米饭就往若原嘴里塞。若原既惊且怒,可是身体无力,连推开那人都做不到。他的动作粗鲁,掰着若原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米粒菜汤落了她一身。不知道是被噎的还是心酸,若原的眼眶中盈满了泪……   强塞了半碗饭,黄老爷才慢条斯理地说:“停了吧。”   他冲若原说:“别想着死,只要我不愿,你是死不了的。”口气轻松却充满了威胁。   若原失神落魄地靠在墙上,嘴角沾着米粒,泪水流了满脸,感到她仅有的自尊被剥的一点不剩,被强迫的羞辱感让她连抬头的力气都丧失了,身边两人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   后来每天牢头都会给她送上三餐,然后站在牢门外默默地看着她吃完,若原知道,只要她不吃,他就会过来强塞进她嘴里。所以饭菜端来,她就乖乖地吃。她一直在等着黄老爷的后招,可是接下来一连平静了好几天。他在谋划什么,她猜不到,也许只想用在牢中漫长而绝望的时间来消磨她的意志。若原想,只要再关她一个月,说不定她就会完全崩溃,会求着他放她出去,将所谓的尊严,完全抛在脚下……   她开始迷茫,怀疑自己坚持的目的。丑奴至今没有消息,他无计可施了吧,她是不是也该放弃这无用的抵抗,换另一条路来走?   “林太守根本不见我,父亲也不愿帮忙,他,他说我管不了这事。”肖诗南一脸为难,羞愧地不敢看向丑奴。   丑奴一扫往常卑微低下的态度,冷然看着他:“您直接说您不想救我家主子就好了。”   “我不是!”肖诗南急忙解释,“若原被陷害我也很着急,可是我也没办法啊!”   丑奴心中恼恨,若原出事之后他便马上找到了肖诗南,没想到耽搁了好几天他也没帮到任何忙,这种无用的男人!他忧心若原的情况,脸上的不耐也毫不掩饰地表现了出来:“没关系,反正主人拒绝了你之后你便和她没关系了,想来主人是不会埋怨您的。丑奴先告退了。”   说完便转身欲走。   肖诗南被他的态度刺得心中一痛,连忙唤住了他:“别走,你走了能做什么?我去找安之帮忙!”   “有人没?来人啊!”若原呆愣良久,忽然抓着栏杆大声呼喊起来:“有没有人啊!”   “别嚷嚷了什么事!”   “我,我要见黄老爷!”她咬牙说道。   “那个黄老爷买通了林太守,诬陷若原是杀害王书生的凶手,证据就是王书生死时握在手里的画。我父亲怕得罪他们,不肯出手相助,安之你有没有办法救她出来?”   于安之家中,肖诗南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于安之奇怪地看着他:“她那么无情地对你你还要帮她吗?”   肖诗南低头黯然道:“我是恨她,恨她那么决绝,恨她拿我真心随意抛掷,可是我还是喜欢她啊,她出了事我怎么能不管?”   于安之撇嘴摇了摇头,他是想让他开开窍,可没想让他当痴情汉,“好了,你回去吧。”   “怎么?”他蓦然抬头看向于安之,忽而喜悦道:“谢谢你!”   “终于想通了?”黄老背手站在牢门外,面带笑意看着若原,依旧是那预知一切令人厌恶的自得表情。   若原紧紧地绷着嘴,攥着裙角的手松了又紧,最终点下了头。   作者有话要说:爸抱回来一只小狗,是憨憨它闺女,我家憨对它又恨又怕————只要小狗靠近它就猛的跳开,体形如此悬殊憨你在怕什么?   早晨五点小狗就吱吱哇哇叫个不停,憨憨大概烦了,啊呜一口咬上去,当然没使劲只是吓唬它,可小狗还是哀嚎了半个小时,鸭子似的……然后我就一直没睡着= =   跟小时候比起来爱心少多了啊,叹   22   22、英雄救美 ...   门窗紧闭、水汽氤氲的室内,若原默默地抬起手臂,由两个侍女替她脱下了肮脏发臭的衣裙,她裸身跨进冒着腾腾热气的浴桶,温和柔滑的感觉滑过肌肤,她低头搓着自己的手臂,将在牢中积攒的污秽统统洗掉。   热水舒缓了神经,若原放松了身体靠在桶壁上,疲惫地闭上眼睛。即使重新接触到明媚的阳光和新鲜的空气,她犹觉得恍恍惚惚,和这明亮的世界隔了一层薄膜一般。   “他很早就有打听若原姑娘的事情,这次好不容易抓住时机动手很正常吧,说起来,若原姑娘被带走的时候我还看到了呢,然后她家丑奴离开了,是去找肖公子吧?”   静姝隔着一张案几端坐在于安之对面,笑着接过他关于黄老爷的话题。   于安之微微一笑:“你知道的倒清楚。”   她撅起嘴撒娇般地说:“我们要是连这点事都不知道,公子恐怕也看不中我们吧。”   “那么你说说黄老爷是拿什么买通的林太守?”   静姝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从袖中拿出一张纸递给他看。于安之接过看了一遍便重新折起来塞入了怀里,抬头看向她:“看起来你早料到了我会问你这件事了?”   她得意地抿起嘴:“若原姑娘在君地认识的人不多,会帮她的只有肖公子了,可惜肖公子能力不够,是帮不上忙的,不过我想照肖公子的性子,他肯定会来找您。别人的话说不准,可是肖公子的请求您一定会应下的。所以我告诉了雅姬,一早就将事情打听清楚了。”   静姝讨赏般看向于安之,却不料撞上他冰冷的眼神。于安之依然挂着温文的笑道:“你是连我也算计上了啊。”   静姝心中一寒,忙双手撑在席上俯□,将额头抵在席子上低声说:“静姝逾矩了。”   他收起笑脸漠然地看着她,直到静姝背上渐渐泛出了汗,他才轻哼了一声,“起来吧。”   若原从浴桶里站起身,忽然一阵晕眩,忙撑住浴桶边缘,缓了好一会才恢复过来。   等候在屏风外的侍女听到水声,绕了进来,一人给她擦身,另一人给她的身上抹上了不知名的香膏。   “这是什么?”若原指着她手里盛香膏的檀木盒问道。   “这是木香膏,可以使您的皮肤变得柔软滑润,本来是要给大夫人用的,老爷却给了您。”   说话的这侍女敛目低眉,若原皱了皱眉,因她这最后一句话感到不舒服。   抹完木香膏,她们帮若原穿上衣,又将她按在梳妆台前替她擦拭还在滴水的长发。若原拿起镜子前一根镶着翡翠的金钗,指腹在金钗尖利的末端摩挲着,她从镜中不动声色地看了看那两名侍女,又将金钗放回了桌上。   将她的头发擦干,扎上,两名侍女就退了出去。若原一把抓起那根金钗,她知道答应黄老爷意味着什么,她现在根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忍耐着等待发现逃出去的时机。可是,若是忍不了呢?   若原紧紧地抓着那根金钗,若是忍不了,就拼了!大不了杀了他再趁夜逃走。她蹲身在地上铺的石砖上将钗子磨得尖利无比,才插在了头上。拍拍自己的脸,告诉自己要镇定,推开房门想要探探地形,却在下一秒就面无表情地退回了屋里。   这是一间极小的院子,抬眼就是门,门两边的几个家仆身高体壮看起来就不好惹。若原无力地坐在床上,随着夜色的降临心中渐渐忐忑起来。   晚间婢女送来晚饭,待她吃过之后就收拾碗筷离开了。不知是不是下人忘了准备,这房中一根蜡烛也无,若原静坐在黑暗中,夜风凉飕飕地从窗子隙缝中窜进来,吹得她浑身发冷,头渐渐昏沉起来。她揉着太阳穴歪倒在床上,因为担心黄老爷会突然过来,所以衣鞋都没脱,只拉过被角盖在身上。   梦境杂乱,她在昏昏沉沉中感到身上一重,便有湿热的东西便近了她的脸颊。她挣扎着想要睁开眼,可是眼皮好像黏住了一般怎么也分不开。有一双潮热的手在她身上游走,触碰着她敏感的身体,阵阵反胃的感觉涌来,她难受地呻吟出声,努力想要摆脱缠住她的神智的藤蔓,却无用,男人粗重的喘息声穿过云雾传进脑中,懵懵懂懂中她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被烧得迷糊成一团浆糊的脑中浮现出一根钗子,她想抬手,却在这时完全陷入了黑暗……   房门大开,不知什么时候从云层中冒出的月亮洒下如水银般的亮光,照亮了床上的那具女子的娇柔躯体,被撕碎的凌乱衣衫缠绕着纤细的腰肢,显得更加靡曼。急不可耐脱掉了裤子的黄老爷正要掰开她的双腿,却忽然感到背后一寒!他惊得脱口喊出:“阿空!”   下一秒就传来了金铁交击的清脆声响。阿空跳进屋内和持剑砍向黄老爷的蒙面男子战成一团,黄老爷几下套上了衣服躲在床角,却被一股大力扔到了床下!   阿空听到黄老爷的痛呼声才注意到不知何时出现的第二个蒙面人,他几招挡掉对手的进攻朝他刺去,那人明明是背对着他站在床前,却好像背后有眼似的反手一挑就轻松拨开了他的剑,然后他便被第一个蒙面人缠得□无术,直到床上的女子被那人抱走,和他对敌的人才用一个假招晃过了他跃入了夜色中。   阿空正要去追,就被黄老爷恨声唤住:“回来!蠢货,你要走了他们再回来怎么办!”   阿空默默地收剑,隐在了门外的黑暗中。黄老爷穿好衣服,恼恨得面孔扭曲,他费了那么大心思才得到了那女人,却在好事将成的时候被抢走了人!他在屋中转着圈,分析着可能这么做的人物。   “黄老爷,黄老爷!”   他抬头一愣,随即急忙走到门边:“林太守?大半夜的您怎么来了?”   林太守一脸焦急,头上的帽子都戴歪了,衣服系带也拧成了疙瘩。他冲上来拉住黄老爷的胳膊,附耳说了几句话。   黄老爷听着听着,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我们的事怎么流传出去的?”   林太守摇头:“查不出来,所以你还是放了那女人吧,你我承担不起那后果啊!”   “可恶,那女人明明没和几个人有过牵扯,到底是谁在和我作对!”   黄老爷恼恨不已,一把拍向桌子。可是把柄被人抓住,他也无计可施,只能暂时放过了若原。   暗夜中忽然挂过一阵风,刮得屋檐下的灯笼左右摇晃,火光也变得忽明忽暗。街道的尽头突然响起狗叫声,一点火光从远处渐渐变大,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同时传来,不一会,一辆马车驶了过来。   驾车的是个一身黑衣的年轻男子,将马车控制得缓慢且平稳。   “武二,到柳宅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了车帘,于安之的声音从里面传了过来。   “是。”武二脆生生地应了声是。   于安之坐回车厢内,不小心蹭到了歪在角落里的若原,昏迷中的她歪头便碰到了厢壁上,发出好大一声响。然后一只手轻轻地将她掰正过来,若原晃了晃身,反而倚在了于安之身上。   于安之侧过脸,垂眸看着若原,她的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马车的颠簸下一点一点马上就要滑下去了。他眼中划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夹着她的下巴抬起了她的头。   若原仰着脖子,眼睛安然地闭着,因为发烧而变得特别热的呼吸拂过他的手指。于安之仔细端详着她,就是这个女人,让诗南魂牵梦绕,却又对他视若无物。倒是有点意思。   他扯了扯嘴角,拥住她的背将她放在了自己膝上,仿佛顺着小猫的毛一样,漫不经心地抚着她的头发,指尖忽而被刺痛,他收回思绪低下了头,从她发中拔出了一根金钗,钗子末端还留着明显磨过的痕迹。他拿在眼前转了一圈,忽而笑了起来,她准备这金钗是要自杀呢,还是想杀了对方?   “你是怎么想的,嗯?”他用指腹亲昵地摩挲着若原的脸颊,嘴角挂着笑意,眼睛却仿佛被浓雾迷住了般,他不知道这女子会怎么选择,可是他的母亲却在忍耐了十多年后,决绝地杀死了逼迫她的人——他的父亲。   “她啊,是个独特的女人,你会像她一样吗……”于安之低头凝望着她,轻声说,仿佛梦话般飘渺……   若原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正好悠悠然落下了一片金黄的树叶。她呆了好久,才明白过来她正躺在自己的屋里。   她回来了?恍惚记得那晚黄老爷进了她的房间,然后呢?   这时门口传来响声,若原转了转眼,看到丑奴端着瓷碗站在门口,他看到她注视着他,脸上的表情忽然放松了下来,快步走到她床前:“您终于醒了,正好药熬好了。”   若原撑起身将药一口饮尽,含着丑奴递给她的麦芽糖,问丑奴:“怎么回事?”   丑奴一五一十将事情叙述了一遍,“您能出来多亏了于公子。”他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可是声音却很沙哑,是这几天因为担忧若原而寝食不安上了火。   看到他的第一眼若原便发现了他的脸色憔悴,若原心中感激,从初遇时他领着她走出森林开始,丑奴便一直默默地陪着她帮助她,这次的事情也多亏了丑奴。   她柔声且郑重地说:“谢谢你。”   作者有话要说:在写于安之救若原出来之后,脑中出现的场景是明月的背景下,两个从屋顶迅速跑过的身影,   或者是于安之抱着若原从树顶上飞跃而过。然后再仔细想了一下,雷住自己了,有路不走我干嘛让他们爬屋顶?   不过呢,   黑衣刺客在连绵的房屋顶上一跳老高,蹦啊蹦啊的渐渐远去,还是很萌的捂脸……   23   23、上门拜访 ...   在牢中断食了那么长时间,加上牢房中阴暗潮湿,若原搞垮了她的身体,即使退了烧,身体也大不如之前。饭桌上丑奴每天绞尽脑汁换着各种菜色,若原却始终提不起胃口。   请来大夫看过,只说要她慢慢调养,于是便没断过药,若原不情愿也要喝,身体不好,总感觉浑身都不舒服,她在画桌上坚持不过一个多时辰就会感到眼前晕眩。   自从若原丑奴口中得知她被救的经过之后,便一直打算着上门感谢于安之肖诗南两人,所以病好之后,若原就带上丑奴备的礼品,来到了于家门口。   看门人将他们审视了一番,询问过他们的身份来意,才开门让他们进去。有小僮将他们引入会客厅。   一路走来,这于府中一直静悄悄的,下人极少,可是单看大门到大堂的距离就可知这于府的面积是极大的,为什么会那么冷清呢?   院中古木参天,往来下人默然无语,甚至不朝若原他们看上一眼。若原走在领路的小僮后面,觉得有点古怪。   小僮将他们领到会客厅之后就离开了,若原两人在这阴凉的屋中坐了足有一个时辰还没见到人,上的茶也冷了,点心太美味,也让若原吃光了。虽然等了很长时间,若原倒不急躁,于家在这君地名望很高,让她这样没有身份地位的人等上一下午并不稀罕,何况这人是她的恩人,她也抱怨不得。反正这里安静怡人,空气中还漂浮着浓郁的桂花香,若原坐在太师椅上,眯着眼靠着椅背,手指轻点扶手,放任思绪胡乱飘到银河系外。   丑奴安静地站在若原身后,佝偻的身体被椅背挡住,让人一眼之下轻易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当若原思维涣散到从昨天刚换的药方想到穿越前画了一半的画稿时,丑奴的声音让她的神智重回当前。   “肖公子?”   若原闻声抬眼望去,肖诗南面上带着愕然尴尬地站在门边。   “你,你也在啊。”   若原站起身看向他:“肖诗南……”   他涨红了脸道:“对,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我,我先走了。”   “那个,谢谢你能帮我。”在他转身之际,若原开口道。   肖诗南背对着她停了一下,扭过头对她说:“即使是这样你也不会喜欢上我的是吗?”   若原愣了下,没想到他还在她会不会喜欢上他的这个问题上纠结,为难道:“我……”   肖诗南一脸苦涩:“你不用说了,我知道的……”   看着他落寞的背影,若原有一瞬产生了负罪感,也只不过一瞬而已,反正他早晚会忘了她,娶妻生子,若是偶尔想起这段感情的话或许还会自嘲当年的幼稚天真。她最终耸了耸肩,像是将压在心上的一块小石头抛掉了似的。   于安之站在竹林边望着肖诗南一脸颓然地离开,撇嘴摇了摇头,走进会客厅。   若原刚刚坐下,看他进来便又站了起来:“于公子好。”   他笑得春风满面:“若姑娘好啊,你前几天发了烧,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谢谢关心。”她笑着说,“这次的事情多亏了于公子出手相助,若原感激不尽。”   “哪里,应该的。”他随口应道,习惯性地展开扇子摇了摇。   看他已经入秋了还随身带着折扇,若原不由得抿嘴笑了笑。   于安之大咧咧地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唇边带笑挑眼看她。   若原大方回以一笑,在他旁边坐下。   于安之虽和她有过几次碰面,这样面对面地交谈却是首次,若原言谈之间落落大方,于安之竟也觉得她颇有见识,对于肖诗南的迷恋倒有了几分理解。而若原也觉得他思维敏捷,立场独特,甚至在许多方面和她这个现代人不谋而合,加之眼前这男人随意不羁的举止下流露出的自信果决,她开始觉得他的魅力值可以再升几个点了。   因为房外树木遮天,屋内两人的注意力又都集中在对方身上,所以没有注意到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沉的了。等雨淅淅沥沥地下起来时,他们才恍然发觉。   若原扶着门框看着屋檐和树冠遮挡下露出的一角灰暗的天空,“恐怕一时半会停不了了。”   “你们怎么过来的?”于安之侧脸问她。   “用走的,全当锻炼身体呗。”若原回头笑说。   “现在也不早了,看样子这雨到了晚上也停不下,要不晚上住在这里?”于安之走到她身边,靠着门框笑着提出建议。   他口气轻松,笑得不甚在意。若原的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话在脑中产生又转了个圈转化成委婉的形式:“这样不大好吧,其实我们可以去住客栈的。”   他轻轻笑出声,斜睨她:“虽然我不想这样说,可是你留宿在外面的话可是很容易给黄老爷创造机会的。”   若原惊讶:“不是说他已经不敢再动手了吗?”   “如果手脚利落干净点的话,其实还是能不留证据地带走你的。况且黄老爷本就是个吃不了亏的性子。”   夜宿在陌生男人的家里似乎是件很轻率的事情,不过若原既不想冒雨走上一个时辰的泥路回家,也不想冒险住在外面给那姓黄的可趁之机。   于家够大,也够冷清,于安之安排给她的房间在一座叫做聚芳居的小院里,除了她和丑奴今晚住的两间房间外,没有一个人住。   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给他们带来被褥后对若原说:“公子请您去用晚饭。”   若原跟在这少年身后,终于忍不住问他:“于府里好像没有丫鬟?”   “是的。”   “为什么?”若原有点想不通,于安之的风流之名众所周知,怎么家中却没有一个丫鬟?像这种大户人家连个丫鬟都没有未免太奇怪了吧?   那少年却闭嘴不再回答了。   若原以为他没有听见她的问话,便提高了声音又问了一遍。少年平声淡淡道:“小人不知。”然后任由若原如何问他都不再吭声了。   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连绵不绝的小雨带来一股子透骨的凉意,大晚上的若原开始咳嗽,隔壁的丑奴忧心忡忡地爬起来敲门问她有没有问题。   若原揉着鼻子说没事,赶了他回房。   其实她不喜欢睡在别人家,在陌生的环境里总是让她一入夜便产生虚浮不安的感觉。若原躺在床上,心中难受,实在睡不着,便从床上坐了起来。   无数穿越文都告诉我们这样一个道理,晚上不要乱跑,不然一定会发生事情。   不过这时外面依然下着雨,若原没兴趣出去淋雨玩,只是打开房门,站在门口听屋顶汇成的水流从屋檐流下滴打在石板上的声音。   然而在若原站累了准备关门上床时,她仿佛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若原不禁又站住了,好像不是眼花,那似乎是个跑得极快的人影。   又等了一会,再没有可疑的现象,就在她再次准备回房时,院门前的小路被照亮了一片地,一盏灯笼被挑着出现在这秋风夜雨中。   若原忙掩上了门,这深更半夜凄风苦雨的,是谁?!   可惜她反应虽快,喉咙一阵发痒,还没忍住就咳嗽了起来。   她捂着嘴闷声咳着,看到那灯笼就停在了院门口前,然后朝她移了过来。随着光线渐亮,看清了来人,若原松开手放声咳了一番才停下来。   于安之打着伞站在提着灯笼领路的家仆后面,冷冷地看着她,语气比这秋雨还凉:“怎么不睡觉?”   若原被他看得一愣:“我睡不着……”   于安之又看了她一眼,说:“没事就去睡吧,不要到外面乱跑。”   若原被他和白日里全然不同的态度搞得反应不能,呆呆地点了点头,还道了声晚安。关门后才觉察到怪异,她之前在床上失眠了好久,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又在下着雨,于安之这是要干什么去?而且他看她的眼光像是在打量可疑的犯人……   于安之听着屋中安静下来,才示意提着灯笼的家仆出去。   走到书房,于安之收伞走了进去,家仆找到火折点亮了蜡烛。屋内忽然明亮了起来,这才让人看清房中间的地上竟跪着一个男子。   于安之显然并不吃惊,在椅子上坐了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男子挪动膝盖转过身体面对于安之,伏在地上回道:“杨因为上次的任务负伤,所以躲到了高平岭,可是前段时间却忽然失踪,属下寻踪在岭南找到了桑的尸体,他是因为心口中剑而死。”   “谁办的?”   “杨身上伤口并不多,但每个伤口都刺在了致命的地方,他死前似乎打斗了很长时间,属下以为杀死杨的那人身手高强,可能和上次杀害桑的是同一个人。”   “是他啊……”   于安之忽然轻声笑了起来:“不错嘛,连着杀了我两个人,武功倒是不弱……”他微微歪头撑着下巴,墨般的眸中沉暗无光,浑不在意地说:“可惜了,若不是最后一定要杀了他,收他入莲舫倒也不错……”   24   24、书坊商议 ...   第二日,带着对于安之的好奇和疑惑离开于家之后,若原拐去里街去勤丰堂找程万里。丑奴指着僻静街道旁的一个斜巷说:“主人,不如从这里走,可以抄近路到里街。”   “好啊。”若原早看到那小巷中从墙头探出的一枝枫叶艳丽的树枝,心想正好拾得一片枫叶夹在书中。   小巷狭小静逸,青色的石砖,走上一段路就能看到一扇小小的木门,那是人家的后院,大都不常用,所以门口常常长满了杂草。   远远的墙头上踱来一只白猫,看到若原两人后迈出的前爪就静在空中,警惕地望着他们。忽而一声刺耳的女声响起来:   “你滚蛋!”   那只猫惊得向一旁的树上一窜,悉悉索索几声后就不见了影子。   女人的声音是从前面传来的,若原又走了几步后就看到一家开在小巷中的后门开着,一个木钗的细眉少女横眉怒目地将一个男子推了出来。   那个男子跳着脚说:“秀娘你听我说……”   “不听不听!你明明喜欢的是那鱼铺的郑二姐!”   那男子一开口若原便听出了他的声音,不禁笑出声,这不是程万里嘛。   她一脸调侃笑意走近了两人,招呼道:“程兄。”   程万里正拉着秀娘的袖子不住辩解,忽听到若原含笑的声音,扭头就看到她站在身边,程万里尴尬地笑了两声,松开绣娘:“若原妹妹怎么在这里啊。”   “又来个妹妹!程万里你这个混蛋!我再也不要见你了!”秀娘一听程万里叫得亲热,联想起他厮混的那一堆姐姐妹妹,气得狠狠推了他一把,把小木门一关就抽噎着离开了。   程万里拍着门喊了几声“秀娘”不见回应,讪讪地垂下手,对若原嘿嘿笑道:“她跟我闹脾气哪。”   若原忍笑点着头:“嗯,嗯。”   他不自在地摸着鼻子不知说什么好,若原忽然想起找他的事,问道:“前段日子我给你的画稿你给你们书坊里的人看过了没有?”   “哦,那个啊……”程万里回忆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似的:“那帮老头子说什么来着?对了!他们让我请你过去面谈!看我这记性,”他拍了拍自己脑袋,恼恨状:“一眨眼就给忘了。”   若原笑话他:“你不是记性不好,是一心扑在你的情人上不记得我的事了吧?”   程万里看她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便嘿嘿笑着说:“既然几天正好遇到了,若原妹妹不如跟我到书坊里走一趟吧。”   勤丰堂是程家几辈子传下来的产业,即使程万里不争气,依然保持着老字号的威信和厚实基础。程万里将若原带至一座院门口刻着宁心院三个字的小院外,对她说:“他们就在这里做事,你自己过去吧,我就不陪你了,让他们逮着我又得啰嗦个不停,我先走了啊……”   他朝若原咧嘴笑笑,一溜烟地跑远了。   若原笑了一声,朝院里走进去,还没迈出去一步,尚未隐下去的笑意就僵在了脸上。   院中一座石碑旁站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头,耷拉着嘴角目光直直地投在她脸上,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若原与他对视,他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脸上皱纹都不曾抖上一抖。她最终败下阵来,率先转移了视线。   “你是谁?”老头开口问道:“这里不是可以随便乱闯的知不知道?”   若原料想这老头是程万里口中的那些老东西之一,于是先乖巧礼貌地打了声招呼:“老先生好,我叫做若原,之前曾经给贵书坊看过几份画稿……”   “那画是你画的啊。”老头唔了两声,“挺年轻的女娃嘛,倒挺不容易的。进来说吧。”   老头叫做程海平,将若原引入屋中后又介绍了其他几个人——一个秃顶老头,三个中年人,还有两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是程海平带的徒弟。   若原一一见礼,屋中众人都停下手里的活好奇地打量她。   程海平从他的桌上拿起一叠画纸对若原说:“你的画我们看过了,第一次的画稿作为春宫来说不大合适,不过你后来提供的稿子倒是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合作看看。”   若原没想到他应得那么利索,还以为他还会挑剔一番的,不禁喜出望外,不过面上还是控制得很到位,既有适当的喜悦之情表示满意感激之情,也不会表现得高兴过度显得不够沉稳。   程海平睨着她,翘了翘胡子道:“那就商量一下出版的事吧。”   因为程万里之前一再强调说若原是他认的妹妹,要他们多多照顾,坊中人认同她的作品可以出版后,在出版的各项事宜上程海平便有意地给了她几分优待,要不然若是她跑去和少东家抱怨,少东家缠人的功力可是够让人受的。   程海平本以为若原是骗着他们那傻少爷,本身没有几分本事的,所以拿到画稿时倒是小吃一惊,今天和她商讨关于出版诸事时更是发现她对于出版各项事情都了解不少,全不是他当初所想的凭着有点姿色便勾引少东家让他帮她说话的无知女子。   所有事情谈妥之后,若原心满意足告辞而去。其实她对于古代的出版并不太了解,所以对于程海平故意让给她的利益没怎么察觉,只是满意他给的价钱,虽说回去还要再多画上几张,倒也算不得什么。   出了勤丰堂的门之后,若原才将笑容挂在脸上,她朝丑奴得意笑道:“咱也要出书了,不求名垂青史,可是一定要给咱们家备个马车。”   丑奴心中一动,不为其他,只为“咱们家”那三个字,家是什么,他从来没有体会过,从小靠着主人家厨房的婶娘留给他的残羹剩饭长大,然后在马棚中干活,少时他曾怨恨过上天,曾努力想要改变命运,但他始终不曾想过要个家,所有努力和拼搏只不过为了不再生活在他人脚下,不过为了一口饭食饱腹。直到他彻底被命运抛弃,在好不易爬到被主人看中的位置上时,再次被人狠狠地踩到了深渊中。   他不奢求那么多,有没有家也无所谓,只要能跟在她的身边就可以了。   程海平向若原提出了几点修改的建议,若原便将稿子拿回,打算回去按程海平所说的修改一下。她和丑奴走在里街上,忽然被人猛撞了一下肩膀,力道之大让若原还没反应过来就摔在了地上,袖中一沓画稿飘散一地。   “主人。”丑奴低声上前将若原扶起,若原撑着大概蹭破皮了的膝盖向旁边一望,看不出是谁撞的她,周围所有人都盯着落在地上的画稿在看。一个书生打扮却皮糙脸黑的人忽而指着若原大声说:“这不是号称故水柳主的若原若姑娘嘛!竟然画起了春宫图!身为女子却画这种不雅之物,若姑娘竟是这种□女子,实在让人不齿!”   在他开口之时,若原扭头盯着他不语,听着他口音浓重的话不悦地抿起了嘴。   那男子看若原并不开口辩解,脸上也无被人羞辱的愤怒之情,一边心中忐忑莫不是认错人了?一边引书据典继续痛斥若原的不知廉耻。   围观的人本就是看个热闹,随着那男子吐沫横飞越说越激动,又句句都是“圣人言”,看若原的眼光就渐渐变了味道。有一个小男孩好奇地探过头去看地上的那几张画,被母亲一把拉住:“小孩子家的别给带坏了!”   丑奴气得嘴唇发抖,飞快地将画稿一一拾起,对若原说:“主子,别跟这帮无聊之人计较了,我们走吧。”   若原盯了那男子一眼,点头欲走,却被那男子挡住了路:“走什么啊,心虚了?心虚什么啊,难道是因为你仗着勤丰堂里的少东家得以出版这些不堪入目的春宫才心虚的吗?何必呢,这我们都知道的啊……”   此话一出,围观的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程万里的风流好色之名众所周知,所以此人说的这话竟无人怀疑。一时间大家看若原的表情都带上了鄙夷。   若原被一圈轻视不屑的目光围在中间,书生打扮的男子虎视眈眈敌意明显挡在身前,因为看热闹的人太多而挡得马车无法通过的于安之跳到车下,远远看着陷入这样为难境地的若原目光专注,即使她再有才华见识也不过一个孤身女子,被人如此围观羞辱,强撑到现在已经不易,最后恐怕会哭着跑开吧。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冷眼相望的若原忽然开了口,语声讥诮:“说的真好,你连我勾搭程万里以达到目的的事情都了解的一清二楚,怎么不知道勤丰堂主掌这项事务并非程家少主,而是程海平程先生呢?你该不会是想说成老先生也被我迷惑了吧?”   那男子一愣,紧接着得意一笑:“看你说的,程万里他怎么着也是勤丰堂的少东家,程海平能不听他的话?若姑娘也是看中了他的身份了吧!凭着年轻貌美达到名利双收,姑娘实在是聪明啊!”   “笑话!”若原终于动了怒:“你口口声声说我勾引程万里,不过是为了污蔑我而已,请问你证据在哪里?没有证据就胡乱说的话都可当真的话,那我是不是也可以说你是被同样为勤丰堂画春宫的人收买来陷害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去网吧都要刷身份证了啊……   25   25、替你报仇 ...   这书生打扮的男子面对若原尖利的逼问,无赖地说道:“刚刚你掉在地上的春宫不就是证据?还用我说吗,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清清楚楚!你这女子还是死不悔改啊!”   “哼,什么‘不用我说’,你是无话可说吧,要真有证据证明我是凭着不正当的手段才让勤丰堂认同的话,你怎么不说出来让大家听听,我也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不正当手段。想来你对于这方面的知识了解得很清楚吧!”   “这种事情我怎么知道,你别心虚冤枉人啊!大家都听到了啊,她诬陷我啊,空口白牙的!什么人品呀这是!”   若原气得不轻,这简直是狡辩,怒声反驳:“你……”   那男子忙提高了声调大声道:“原来故水柳主就是这种品性的人啊!仗着有点姿色就到处勾搭人,做了还不承认,还反过来骂揭穿真相的人,太过分了哎!”   若原几次张口反驳,都让他提高声音盖了过去,面对一个耍无赖的人,你是如何讲理都行不通的,若原脸色难看地望着他不停乱讲,终于忍不住,挽袖子要上去扇他一耳光。就在这时,后面一声马嘶声,马鞭在空中打了个响,一辆马车分开人群停在了若原面前,黑衣的冷面男子收起驱赶人群的鞭子,朝若原道:“上来。”   若原认得他,是于安之身边叫做武二的随从,再和眼前这无赖纠缠下去也辩不出清白来,他分明是故意来寻事的,还是离开为妙,可是若原被他搅得一肚子火气,就这么走了实在窝火,她疾走几步站在那男子面前飞快地出手在他脸上大力扇了一巴掌。   男子哎呦一声,捂着脸大喊:“打人啦!乡亲们都看到了啊,她讲不过理就动手打人啦!”   “他妈的打得就是你!”若原在上车前终于忍不住爆了粗口。   一把将帘子拉下,若原气闷地坐到于安之对面,别扭道:“谢了。”   于安之打量她的神色,饶有兴致地笑了,可是语气上却极温柔地安慰道:“一个地痞流氓,就当遇到了只狗,别难过了。”   坐在角落里若原一直没发现的小僮远儿也凑上来道:“刚刚我也都听到了,真气人,姐姐就当被狗咬了一口吧,别哭哟!”   若原本是一肚子的气,可当温柔劝慰的话传到耳中时,一腔怒火却忽然化成了委屈,鼻子几乎立刻就酸了,压抑着喉头哽咽低声应了声。   于安之眼中含着笑意,摸了摸她的头道:“想哭就哭吧。”   本来能不哭出来的若原便忍不住抽噎出声了,眼泪哗哗地往外流,她用手使劲地抹着眼睛,一张白色的手绢就递到了她眼前。若原一把抓过擦着眼泪,还顺便擦了下鼻涕,然后接着哭,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一丝梨花带雨的美感也无。   于安之靠着车厢壁歪头看着她哭,忽然道:“想报复吗?”   若原泪眼朦胧地看向他:“报,呃,报复?”   “挑衅的那人分明是收人指使,你不想报复那个与你作对的人吗?”   “王八蛋……”若原含糊不清地骂着,抽噎了两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于安之借给她的手绢已经湿透了,她拿自己袖子抹了把脸,抬头问他:“我怎么报复?”   “我可以帮你啊。”于安之笑道,看着若原的目光说不出的柔情。   “条件呢?你需要我给你什么?”刚哭过,若原还带着浓重的鼻音。于安之真正开心地笑了:“不需要什么,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   若原不信地看着他,即使他的笑容再怎么迷人,她也不相信他的话,不过今天遇到的那人倒让她清楚了一些人的敌意,不外乎是因为她和勤丰堂的合作而利益受损的某些人。既然他们敢出暗招,她也不好让他们太逍遥不是?所以于安之提出这句话后,若愚默然不语了。   当若原和丑奴走进柳宅之后,远儿才不满地抱怨道:“公子你又这样,干嘛对若姑娘说那种话啊?”   于安之好笑道:“哪种话?”   “就是那句‘只是想为你做点什么’啊,公子你明明不喜欢人家,偏偏还要说这种让人家误会的话。”   于安之收起笑,用右手撑起头,透过车帘的缝隙看向外面:“她没有误会……我也没说假话。”   若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似乎自此之后出门碰到于安之的概率便变得大了不少。而于安之真的开始帮她调查暗中陷害她的人。   其实只要调用莲舫中的资源,从那日拦住若原的男子入手,事情很轻易便探查了出来,果然是勤丰堂的一个春宫画手,因为嫉恨若原和他竞争,故而收买了一个痞子到街上拦住若原寻事。   可是在若原面前,于安之却装得事情调查棘手,若原不好意思道:“要是查不到的话不如就算了吧。”   “不会,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做到。”于安之看着若原这么说。   “好吧。”若原无谓地耸耸肩。于安之失笑,难道她不应该感动一下吗?   最终于安之还是将幕后下黑手的那个画手的身份告诉了若原,问她打算怎么报复他,若原竟然愣住了,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   无辜地回望向于安之,她说:“杀了他?”   好吧,一提起报仇之类的字眼她首先想到的就是以命抵命、父债子偿啊之类的,“杀”这个选择完全是看多了复仇戏的后遗症。可是让她变色的是于安之竟然云淡风轻地笑着说:   “好啊。”   “喂!我只是说着玩的,你不要当真啊!”   于安之笑着拿扇子敲了敲她的头,“还是我帮你处理了吧,保证让他再也不敢找你的麻烦。”   不晓得于安之做了什么,后来有一次在勤丰堂偶然遇到那个画手,他在看到若原后显然也是认出了她,目光僵硬地移开视线装作无事,脸色一瞬间变得不怎么好看,在若原走进他的时候就慌乱地跑开了。   在勤丰堂审核过了她的画稿,正式决定出版的那天晚上,丑奴做了一桌好菜,把桌子搬到院中,倒了几杯?果酿?,算是当做庆祝。   这晚上月亮很亮,无风,种在角落里的几株菊花已经开了,空气中飘散着菊花清幽的香气。从春意阁的方向传来清灵细碎的筝音,怜怜滑腻似锦的歌声似有似无地悠悠飘荡在银白的月色中。   月光下酒,歌声助兴,丑奴在夏天封起的一坛果酿此时正好,若原忍不住多喝了两杯,脸便烧得发热了,头有些晕晕然。她扭头想叫丑奴也喝上一杯,却发现人不在了,刚刚还安静地站在旁边呢,不晓得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举起酒杯小小地抿了一口,感到果子的清甜在舌尖蔓延,她眯起眼,迷糊中看到丑奴跨过月洞门走了过来,便笑嘻嘻地朝他挥了挥手,咦,后面怎么还跟着一个人?   她困惑地歪了歪头,等那人走到眼前才勉强看清,她歪倒在椅子上,嘻嘻笑了一声,将已经被她喝干了底的酒杯举到他面前:“你也喝啊,淮岚。”   淮岚皱眉看着瘫成一团的若原,脸色绯红,醉眼迷离。   “你怎么让她喝那么多?”   丑奴也看着若原,满是斑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眼神却柔和:“主人很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淮岚不悦地抿了抿嘴,弯腰将她抱了起来。若原仍笑眯眯地紧紧抓着酒杯,在他怀里晃着腿,在丑奴跟上淮岚时高兴地喊了声:“丑奴!”   丑奴心底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快步走到前面替淮岚将若原房间的门打开。淮岚将若原放在床上,若原却不肯老实呆着,撑起胳膊探起身凑到淮岚面前:“喂,好像很久都没见你了呀!”   是很久没见了,离开的这段时间里,每天都会不自主地想起这间安静的宅院,还有这个漂亮的女人。已经习惯了的漂泊生活似乎变得让人难以忍受,甚至提前下手杀了目标人物,他想早点回来。   是沉溺在这样安逸的生活中了吗?   淮岚想,似乎也没什么不好。   他将手放在若原肩膀上轻轻向下压:“睡觉。”若原向下一躲闪过他的手,笑眯眯地伸手捧住他的脸:“看看长肉了没,胖了就不好看了~”   她的手心温热,掌心柔软,还有一点潮湿,她笑得很开心,没心没肺的样子,却很漂亮。好像看不清他的模样一般,努力地瞪大双眼。   淮岚有一瞬感到了心脏砰然一跳,她的手心下他的脸微微地发红,他将手盖在她的手上拿了下来,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冷淡:“别闹了。”   若原撅嘴,冲他吐了吐舌头,真的听话乖乖躺在了床上。温热的手从脸上离开时,淮岚松了一口气后,不知为什么淡淡的失落之情却涌上心头。他帮若原盖上被子,正要起身离开,若原忽然却翻了个身对着墙开始呜呜哭了起来。   淮岚无措,看了看站在门外的丑奴,他立刻说:“我去给主人熬解救汤。”便赶去厨房了。   淮岚只好弯腰,小心翼翼地碰了一下她的头发,说:“别哭了。”   却不料被若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双手抱住拖到了胸前,呜呜地哭得更大声了。   淮岚身体僵硬地弯着腰,感到手腕碰到的一团柔软,一时间脑中空白…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那个,因为七君要返校了,所以恐怕要有几天不能更新了,大概一个星期吧,正好利用这段时间细化一下大纲,不过呢,等开网之后七君就恢复更新,保证日更或隔日更,亲爱滴们表忘了我呀!   26   26、不在乎你 ...   淮岚一时眼睛都不知朝哪放,悄眼瞄向若原被泪水浸得湿漉漉、红扑扑的脸蛋,动了动手,于是温软的触感蹭着手背顺着胳膊一直爬上了头部,他的耳朵微不可见地红了,再也不敢乱动。   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又酸又疼,他索性蹲在若原床边,看她睫毛沾着泪珠微微颤抖,时不时抽一下鼻子,过往的那些刀光剑影一时间恍若隔世,她此刻这般依恋他的这只手,抓着不放,让他觉得她是同样地依赖他,离去这段时间里的不安和忐忑,连夜赶回的疲乏,统统消失不见……直到若原抽噎声渐渐低下去,泪水干在脸上,淮岚才轻轻地掰开她的手,抽回了手。她嘴里嘟囔了句什么,蜷起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安静了下来……   丑奴端着碗解酒汤到来时,就看到淮岚嘴角微翘的模样,他默然地越过他,这温柔的目光他认得,是的,他的主人值得这样的目光……   第二日若原打开门,看到院中依树而立的淮岚,着实愣了一下,扶着头回想一番,才想起昨晚醉酒后的一些片段。他侧脸看向她,目光闪了闪,若原放下手朝他嫣然一笑,他才微微颔首。   “抱歉,昨晚喝多了,没撒酒疯吧?”   “嗯……没有……”   “那就好,”她笑了笑,“淮岚,欢迎你回来。”   天空高远碧蓝,风卷着黄叶飘过,他望入她眼底,终于展颜一笑。   他很少笑,若原背着手,歪头观赏他的笑容,也笑得很开心。忽然她掩嘴咳了起来,丑奴用抹布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忧心地奔到若原身边:“主人,您又不舒服了吗?”   若原摇了摇头,刚要说什么,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   好不容易停下,她苦笑着朝丑奴说:“不用再喝药了吧,过几天自己就好了。”   “不行!”丑奴一脸担心神色却果断地拒绝道:“自从您被劫走之后身体就一直不好,不喝药会更严重的!”   “你刚才说什么?”   淮岚突然开口,盯着丑奴,嘴角紧抿。   丑奴便将若原被黄老爷陷害的事情一一告诉了他,“主人被他关在牢里足足饿了好几天!若不是于公子出手相救,恐怕主子已经……”   若原不在意地打断了丑奴:“反正都过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可是那个黄老爷实在可恶!”丑奴言语中带出极大的憎恶,若原反而笑着劝慰起他来,并没有在意淮岚眼底的阴沉,他   摩挲着剑柄,默默看着若原对着丑奴笑言的模样,眸中划过阴冷。   几天后,若原就听到隔壁春意阁的静姝跟她八卦,似是无意般地提到黄老爷被人发现死在了屋里,身首异处。   “死了?”若原吃惊地重复了一遍。   静姝点头:“对啊,据说衙门里的人到现在都没头绪呢。”她手指顺着垂在胸前的头发,察看着若原的反应。   若原牵了牵嘴角,黄老爷的相貌她已经记不清了,想起他只有厌恶的感觉。即使在于安之的帮助下成功逃脱,她仍然需要小心翼翼地生活,担心再次落入黄老爷的手中。听到他被杀的消息,一直硌在心头的小石块总算消失了。   若原并没费神思考黄老爷到底是谁杀的,她以为就黄老爷这样的为人,有人想要他的命是很正常的。   “真是为民除害啊。”若原略带兴奋地对丑奴宣布这个消息,“是吧淮岚。”她又扭头对坐在台阶上的淮岚说。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起身回房,将床底的一个锦缎的包裹又踢得靠里了一点。曾有一次听她阻止丑奴买肉,说没有收入要省着花,前几天他便顺手从黄老爷屋中包了一包银子拿回来了,再等过几天给她吧。   酒楼二楼临窗的桌边,程万里乐滋滋地将一本浅黄底印有青藤纹的书推到若原面前,在靠着书页边缘的地方印有多情缘三个方正的字。不同于现时排版印刷的多样化,这本书封皮看起来一本正经,若不翻开里面看,是不会觉得这是本春宫的。   若原翻眼看了眼程万里,他一脸期待地看着若原,还催促道:“你快看看啊!真是弄得好呢!”   若原笑他:“激动什么,又不是你出书。”   她拿书到手上,并不急着翻开,捏着书皮摩挲着感受了一下纸质,软且薄,可倒是有韧度,书页是用结实的白线缝在一起的,封底干干净净,只在最底下印着勤丰堂三个小字。里面的纸张纸质细腻光滑,一翻开便有股墨香扑面而来,雕版工刻得很好,线条流畅,毫不走形,即使少了颜色衬托,黑白的纸张上优美的线条也能完美表现出□的挑逗。   若原细细翻看到最后一张,抬头对眼巴巴看着她的程万里说:“勤丰堂不亏是做了好几辈的老字号。”   只说了这一句,满意之意就传达得很明确了,程万里立刻笑得得意洋洋:“那是,何况是你的书,我嘱咐了他们好几遍要用心要用心。若原妹妹,你要怎样谢我?”   若原哧地一声笑了出来:“你想要我怎么谢你?”   他手撑在桌子上凑到她面前兴奋地说:“你不是和春意阁里的姑娘们交好吗?能不能让我见见她们?”   “你就不怕你的绣娘吃醋?”若原嘲笑他,他立刻皱起了脸:“只要妹妹你不说,别人怎么能知道呢。好妹妹,你看我都帮了你这么多忙了,你帮我说几句好话总行吧!”   若原一脸鄙夷地指着他:“你就不能不满脑子塞着女人吗?”   “女人多好,温柔的,泼辣的,漂亮的,聪明的,这世上要是没有女人该多没意思!”程万里瞪大眼睛说。   若原无奈地笑了起来,扶着额做无力状:“真是服了你……”   程万里嘿嘿地笑,招手招呼小二:“再上壶好酒来!”   “好嘞!”小二高声应道,很快送上来一个白瓷酒壶,他将酒壶放在桌上,一眼看到若原手边的画册,正好一阵风从窗中吹进来,书页哗啦啦地翻开来,小二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拿起了那本画册。   “哎你瞎翻什么哪!”程万里嚷嚷道,伸手从小二手里抢书,不料他用的劲太大,手一滑,书不偏不倚地从窗户中飞了出去。   程万里忙探身到窗外喊:“都别捡都别捡,那是我的!”   于安之弯腰捡起掉在脚下的书,翻了两页,那特别的画风让他似有所悟,含笑抬头望去,程万里在二楼连连挥手:“那是我掉的!”   若原也向楼下看去,和于安之的目光对上,注意到他手里的画册,若原有点尴尬,他脸上的笑意却逐渐加深,带着武二走进酒楼。   上了二楼,他径直走向若原一桌,程万里站起来,一边说着:“谢谢啦啊。”一边从于安之手里抢过书,拿手爱惜地抚掉上面的土:“样书可就出了几本。”   若原看着他的动作微微一笑,转而看到于安之,于是点头道:“于安之,好巧。”   “是好巧。”他眼含笑意,拉开椅子坐在若原身边,武二静静立在一旁,几乎没有存在感。   “那就是你画的?”他抬起下巴朝程万里方向点了点。   若原温温笑着,点了下头:“见笑了。”   “若原画技高超,在我看来画的是极好的,何必自谦呢。”于安之清朗的声音中含着柔情,凝神看着她,黝黑的眸子似是覆着层雾,温柔却也捉摸不定。   若原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看向自顾自给自己斟酒的程万里,于安之收了目光中的情意,身体靠在椅背上,她即不见脸红更不见娇羞,他自少年时代遇到女子无数,倒没有似她般对他毫无感觉的。   真是……他何时这般遭人无视过。他似是自嘲一样牵了一下嘴角,瞟了一眼武二,他面上没有表情,眼中却掠过了丝戏谑,又复归平静。   心中不油然升起一股挫败感,他出声唤回若原的神智:“有好几日未见了吧,你最近过得可好?”   “嗯,挺好的,淮岚回来了,总算觉得没那么冷清了。”   “唔,是吗。”淮岚想起静姝告诉他的,若原拒绝诗南就是为了那个叫做淮岚,与莲舫作对的男人……   “咦,那辆马车里是静姝姑娘吗?”程万里忽然指着窗外惊叫了一声。   在摊铺云集的街道上缓缓驶过的马车上,一个艳妆女子半掀布帘,眼波流转,正是春意阁里的静姝。程万里激动地扯着若原:“若原妹妹,快跟我下去,你帮我跟静姝姑娘介绍一下!”   若原被他扯得离了座位,匆匆忙忙和于安之道了声歉,就被程万里拖走了。程万里因为太过兴奋而高得有些尖细的声音直到楼下才被街道上的喧嚣掩住,独剩一人的窗边,于安之单手给自己倒了杯酒,懒懒道:“真是……完全不在乎呢……”   作者有话要说:灭哈哈哈,姑娘们,七君我回来啦!想我了没啊?   27   27、受王召唤 ...   若原戴着帏帽,在薄纱后看了眼位于里街的那家书店上悬挂的牌匾,拉了拉淮岚的袖角。   淮岚嘴角抿着,眉头微皱,在原地没有动,若原看他不愿意,用力扯了下他的袖角:“拜托了,就两句话的事,帮我打探一下我的书卖得怎么样,我不是心里没底么,要不是我一个女子出面去问太惹人注意,我就不会麻烦你了,你就帮帮我嘛!”   她放软了声音,认真地看着淮岚,他在她的目光中无奈地出了一口气,朝书店里走去。   若原在他身后弯眼一笑,跟在淮岚身后走了进去。   淮岚径直走到看店的老头面前,低声问:“有一本叫做多情缘的书吗?”   “有的有的。”老头看也不看他,就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本书来递到他面前:“是这本吧?”   淮岚拿过来,看了若原一眼,她点了点头,淮岚于是咳了一声,问老头:“不知这本书怎么样?”   “不错的不错的,这两天卖了不少本,不少都是别人介绍来的,公子你买了包你不后悔。”   若原在帽后笑了笑。在现世她并没出过自己的画集,这是她的第一本书,还是抱了很大的希望的。   “喂,老板,拿几本好看的春宫来。”   门外走来一个男人,四十岁左右,穿着隐泛光泽的灰色锦缎长袍,脚踏黑靴,眉眼精明,一进门就冲老头要春宫。   “好嘞,咱们店里有黄大家的,许大家的,还有一本新书,是咱们这的故水柳主的画作,都是好东西,您看看?”老头说着就堆了好几本书到那男人面前。   若原好奇地打量他,猜测他会不会买下她的画册。不想男人翻看了几本,便向老板问了价钱,竟把十多本全部买了下来。老头将书用纸包住,那男人挟在腋下,走到街头,那里停着一辆马车,车旁靠马站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厮,看到男人走来,说:“李管家您可算来了,快走吧,一会晚上该赶不到驿站了。”   李管家瞪了小厮一眼:“你这是催我呢?不知道我得帮王爷带东西吗!”   小厮恬着脸笑道:“我这不也是怕误了时间嘛。”言罢扶着管家登上马车。管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赶紧走吧!”   大概十天之后,李管家所乘的马车驶入了北方的露州,这李管家是封地位于露州的贞王的管家,这次到君地采购,贞王还特地嘱咐他带几本君地的春宫回来。李管家这张老脸早就给他这位主子给磨厚了,买春宫算什么,这事他帮这位沉溺女色的贞王做得多了。   “过来,我让你带的东西你买了没?”   贞王软软地瘫在椅子里朝李管家招手,李管家弯腰递上前:“王爷,就是这些。”   贞王懒洋洋地坐直了身,撑着脸在李管家手上随便翻了几本。   “老套!”   贞王将一本青皮书向后一抛。   “这本,哼,还差不多。”   随手推到了桌上。   “粗糙至极!”   又扔了一本到地上。   随着贞王扔了一本又一本,李管家的脸苦了起来,不会吧,这都入不了您的眼吗?正当他以为自己苦命地要被王爷训斥时,贞王翻到了一本印有青藤纹的浅黄封皮的画册,手指压在纸上,却没了评语……   一声鸟鸣划破清晨的寂静,阳光晒散薄雾,若原抱着被子蹭了蹭,心满意足地睁开眼睛。画册大卖,她放下了心中一块大石,在君地宅了那么多日,如今手上有了闲钱,她想追随着天空迁徙的鸟到更南的地方走一走,看一看。   照着铜镜中扭曲的人影梳顺了一头长发,她放下梳子掩嘴打了个哈欠,开门到院中打水。   昨夜似乎起了风,梧桐树又秃了几分,每踏出一脚地上枯黄的叶子都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井边常年潮湿,长着青苔,若原提着裙角小心不要滑倒,走到井边将连着麻绳的木桶扔进水井中。   她刚要拉桶上来时,丑奴提着藤篮快步迈了进来,篮中还盛着刚到外面买的新鲜蔬菜。   “主子,出事了!”   他语声焦急,吓得若原手一抖,桶又掉进了井中,桶底砸到水面发出闷沉的响声在井壁中几个折射形成回音荡了上去。   “怎么了啊?”   “外面有一队人堵在门口,说要见您!”   联想到上次若原被带走的经历,丑奴如今有着不好的感觉,唯恐来人对若原不利,况且看那些人的打扮像是大户家仆,所以心中警铃大作。   “主人,你要不要回避一下,我去打听一下他们的来意?”   若原烦躁地拢了拢犹披散在肩的头发,她也联想到了不好的地方,毕竟人都堵到家门口了,还是警惕些好。于是若原躲入屋中,丑奴来到门外,声称若原现在不在家中,问那些人来找她有什么事。   门外李管家一脸不耐烦,刚从君地回到露州就又被王爷打发过来,他一把骨头都差点颠散,就是为了请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画师,来了之后向当地人打听,竟然还是个年轻女子!   摸到这里后,他们还没来得及敲门就被一个丑八怪拦在了外面。   真是,只不过一个会画春宫的女人罢了!   见丑奴去而复返,心情不快的李管家粗声粗气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多时,丑奴返回,在若原耳边低声叙述了一遍。   听着听着,若原挑起了一边眉毛,不可思议地说:“在殿中墙壁上刻春宫,这未免也太过出格了吧!”   丑奴回答道:“贞王向来放荡爱女色,世人皆知,在贞王还在都城曼清时,就日日流连在青楼楚馆,先皇曾为此多次震怒,不过贞王到了封地之后也无丝毫起色,府中有无数妻妾。所以若是贞王派人来请您做此事,并不奇怪。”   他看了眼若原的神色,又说道:“贞王虽然无才,可却甚得先皇关心,如今的陛下刚刚登基,朝中仍有部分事务需先皇过目,贞王的要求主人最好不要拒绝。”   若原沉思着咬了会儿指节,忽而笑道:“这是件好事啊,何必拒绝。”   丑奴立刻了解了她的意思,贞王再怎么荒淫,也毕竟是位王爷,能被一位王爷请去替他的新殿绘图,那是一项荣誉,若原的会因此名声大作,可以从一名地方的小画家提升为大师级的人物。这,绝对是一个契机。   丑奴依着若原的嘱咐请等在门外的众人先回去,再三保证他们下午再来时若原一定在家,李管家才气呼呼地领人走了。   丑奴回到后院时,若原将头发松松地挽成髻,坐在院角的石凳上,一脸轻松地修剪着手指甲,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带着笑催促他:“快快做饭去,你主子我都快饿死啦!”   就是这样,一但做了决定她便不再多想了,安心做当下该做的事情,丑奴还想向她汇报一下门外那些人的反应,没想到她完全不好奇,只好到厨房淘米熬粥去了。   古代没有指甲剪,若原拿剪刀修指甲修得不得力,正怀念着现代的便利时,一只白鸽扑啦啦扇着翅膀从头顶飞过,不知什么时候出去外面的淮岚从院墙外跳了进来,脚落在院中,枯叶发出咔嚓一声脆响,若原扭头循声望去,见是淮岚,也不计较他大清早的做什么去了,她笑了笑说声早安,松开剪刀活动了一下手指。   不知为何,明明他的脸上表情平静,若原却感到了他身上压抑的气息。她好奇地瞅瞅他,见他向她点了一下头便直接进了屋,也没放在心上,看到丑奴端着着一碟凉菜往这边走来,便放下剪刀接过小碟放在石桌上,向淮岚房间的方向喊道:“开饭了哦!”   房门打开,淮岚拎着一个一块粗布包裹走过来,扔到石桌上,发出好大一声响。   “什么啊这是?”   他不语,解开了包裹上的结,几道反光耀得若原忍不住举手挡住了眼睛,向旁边挪了几步换了角度定眼一看,顿时小吃一惊,几锭金银和胡乱堆着的玉石珠宝在阳光下闪着各色光。   “你……你想干嘛?!”若原微张了嘴问道。   淮岚抿了抿嘴,语调有点沉闷:“这些给你,反正我用不着。”   “可是,为什么啊……”   他揉了揉额角道:“最近我还要再出去一趟,万一你再遇到什么事有点钱总是好的。”   若原放松肩膀,道谢:“谢谢你好心,不过我现在手上已经有点钱了,不需要用你的钱。”说完她冲淮岚感激地笑了笑,眼神真挚。   淮岚脸上一时有些僵硬,不悦地皱了皱眉,冷声道:“不要就扔了吧。我走了。”   “哎?”   若原愣了一下,忙喊住他:“淮岚……”   他站定,却未回身,只侧了脸等着她说话。若原为难地看了看桌上闪光的金银珠宝,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说:“那我收下了,你什么时候需要就向我取好了。”   淮岚看了她一眼,未出声。   若原轻声问:“你又要走了吗?”   他脸色缓和了些,“有些事要办。”   “唔,正好,我和丑奴最近也要离开一趟。呐,还挺巧的嘛!”若原笑了起来:“那……你路上小心。”   若原格外甜美的笑脸看在淮岚眼中却有些没心没肺。接下的任务一定要办到,这是师傅的教诲,本以为这次能在柳宅呆的时间长些,却不想今天忽然收到了雇主传来的消息。   想要和以前的生活告别并不是容易的事。   他沉默着打了一个小包裹,背上剑离开了柳宅。   下午时间,李管家带着王府下人再次来到柳宅门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要日更日更~~~   唉,在学校里码字好没状态的说%>_<%   28   28、离开君地 ...   李管家翘着二郎腿坐在客厅中,抬着下巴打量若原。   若原刚吃过午饭,肚子填的饱饱的,脑袋便有些昏沉想要睡觉,可是在李管家不悦的瞪视下,睡意烟消云散。   她打起精神对李管家礼貌笑道:“不知贞王殿下为什么专门点名要小女子去?”   李管家哼了一声:“为什么为什么,王爷就是看中了你,你今天把东西收拾收拾,明天和我们一起上路。”   若原愕然:“这么快?”   “你不急王爷可要急了,新殿就要完工了,王爷还等着搬进去呢!”李管家端起茶盏饮了一口茶,砸吧一下,撇撇嘴角把茶盏放回桌上,接着说道:“你动作麻利点,别拿那么多东西,明天早上到下马客栈来找我们,别晚了啊,一早就动身,听见没?”   若原送他到门口,李管家又转过身强调了一遍:“别去晚了啊,我们可没那么多功夫等你!”   “是是,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若原连连应是。等把他送走,关上门,她才不高兴地皱皱鼻子,唠唠叨叨的,这位管家先生这么不放心她么?   由于李管家要求她别带太多东西,若原便将行李精简再精简,换洗衣物占了大部分,钱财分放在她和丑奴的包裹里,至于丑奴,拿的东西更少,若原看着他包裹里寥寥几件衣物,不禁反省自己给丑奴提供的待遇是不是太差了。   因为要步行赶到客栈,所以第二天若原早早就起来了,提着包裹,若原在大门上挂上大铜锁。   “走吧。”若原对丑奴说,走了十多米远,她忍不住扭头回望了一眼,清晨白色薄纱般的淡淡雾色中,粉白院墙,朱红木门,柳宅静静伫立在这片土地之上,似乎她不过去里街半日而已,等天黑了,它依旧会这样安静地等着她的回来……   “公子,为什么不带我!我也要和公子一起走!”   远儿不甘地站在于安之面前,委委屈屈地抬头看他。   于安之挑眉一笑:“你要跟着去可无人护你,你就不怕死?”   “我……我不怕,我不要一人呆在家,好无聊的。”   “那你要是被人砍了胳膊砍了腿可别喊疼啊。”   “砍胳膊砍……腿?”远儿打了个寒颤,想起偶尔见到的那些身上负伤的黑衣男人,浑身是血,看起来就极恐怖,声音便弱了下来,“公子你在骗我吧?不过去一趟露州,哪有那么多危险。”说到后面,就开始相信是公子故意吓唬他,便提高了语调:“公子你带着我嘛!”   于安之扫了他一眼,朝武二挥了挥手,武二点头,拎着远儿的衣领将他扔回门里,关上大门,就将远儿的喊声隔绝在了门里。   于府中为数不多的家仆有一半都站在于府门外,六七人左右,从十多岁的少年到三四十岁的大叔都有,可是如果仔细看的话,他们无一例外的神情冷漠脚步轻盈,不像是普通的家仆。   他们见到于安之坐上马车,随着武二的一个手势,便跟在马车两边出发了。   于安之坐在马车中,闭目盘算着此行的计划,忽而感到马车停了下来,他靠在车厢壁上,单手掀开帘子,便看到前面的路上被一队人马给挡住了道。   于安之眯眼,在从客栈和队伍之间往来不休的人群中看到了一个身影,饶有兴趣地轻笑道:“这不是贞王府的李管家吗?”   “还有若原姑娘。”   武二忽然板着声音说。   “嗯?”于安之果然在这时看到了另一个熟悉的身影,于是笑意更浓:“没想到她还和贞王府扯上了关系。”   李管家正指挥着下人给马套上缰绳,忽然背后有人笑道:“这不是李管家吗,真是幸会。”   他转身便看到一个年轻公子站在他身后,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李管家才恍然道:“哦,原来是君地的于公子啊,幸会幸会!”   于安之笑言:“不知李管家到君地有何贵干?”   “嗨,”李管家往旁边一指,“我奉王爷之命来请那人去露州。”   顺着李管家指的方向,若原正在那边烦恼要不要去买点干粮,还是集体用餐?想来想去,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买点好。她刚转身,就对上了两双眼睛。   若原一愣,向于安之打了声招呼:“于公子好啊。”   于安之颔首,微笑道:“若原也在啊,真巧,我也正要去露州,”他扭头对李管家说:“你我不妨同行?”   李管家眼角已经瞟到于安之的那队人马,心想于家算是君地大家,路上若有困难倒也能相互照应,于是欣然应允。   李管家在前,于安之在后,两队人行在路上挤得过路人都避到了一边。若原和李管家同坐一辆马车,一开始还很不自在,被初见时李管家的苛刻模样给吓到了,不过在马车上呆的时间一长,若原发现李管家身上的怨念似乎已经消散完了,虽然他的脸色不好,可也没有对她恶言相向,若原猜测他是被马车颠得身体难受,因为这时马车已经驶到乡村的路上了,路面坑洼不平,李管家一直捂着腰,时不时哎呦两声。   等到夜幕降临时正好赶到一家驿站前,李管家把下人都赶到了大通铺里睡,若原占着自己身为女子的优势得了一间单房,丑奴就没这么幸运了,虽说是若原的人,还是和贞王府里的人睡在了一起。   一夜无话。   只是第二日下午,当他们到达叫做幕照的小镇时,却发现寥寥几家客栈都关了门。   贞王府的下人在最后一家客栈前使劲拍门,半响也无人来应。李管家烦躁地抓住在旁边卖烧饼的汉子问道:“这家客栈怎么不开门?”   “不知道啊,昨天就关门了。”汉子茫然地摇摇头。   “一个关门就算了,怎么你们这的客栈全都关门了?”   “是吗?我不知道啊……”   汉子呆呆地回答,李管家丧气地松开他,回身望着也从马车上下来的于安之:“这可怎么办?”   于安之沉吟着看着客栈紧闭的陈旧木门,眼色沉沉。   李管家烦恼地接着说:“到下一个可以住宿的地方要走上五六个时辰,路上连个村庄都没有,这叫什么事!”   “公子。”武二唤了他一声。   于安之回头,两人目光交汇,他点了下头,对李管家说:“既然这里客栈都关了,我打算接着前进,到晚上就在野地里夜宿。不知李管家有什么计划?”   “那我们也接着走吧。”李管家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和于安之同行。   “李管家确定吗?”于安之问他。   “哎呀,就这样吧,反正都是没地方睡,还不如多赶会路呢。”他烦躁地挥了挥手,冲下人呼喝:“接着走!”   若原也下了马车舒展筋骨,见他们下了决定,就又爬上了马车。   于安之又瞥了李管家一眼,“人多点,也好……”他忽然轻笑了一声,一脸不在意地回到自己的队伍里,整队跟上贞王府的队列。   当太阳半埋在地平线下,头顶的云朵边缘都被染成了金红色,车马拖得细长的影子印在一片辽阔平坦的大地上。土黄的道路从一望无际中的草原中穿过,一直消失在地平线上。   李管家叫停了队伍,趁着天还亮着,需要拾些柴火。可是在草原之上怎么能找得到枯枝?众人面面相觑,只好无奈地放弃,拿出干粮就着水囊里的凉水,当做晚饭。   若原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昨天夜宿在驿站时买了几个大包子。还有几包点心,原是想着旅途无聊可以打发时间的,不想今天就有了用场。   若原看李管家拿着下人递给他的又硬又凉的馒头脸色黑黑的,拆开了一包糕点递给他:“不知道管家喜不喜欢吃桂花糕?”   李管家愣了一下,看看若原,又看看自己手里的馒头,哼哼道:“嗯,桂花糕虽然甜了点……凑合吧,多谢了。”   太阳沉下地平线后,世界很快便彻底地陷入黑暗中。没有篝火照明取暖,若原缩在马车里将包裹里的衣服都取出来披在了身上。   可是又没有床,野外秋天的晚上又格外寒冷,若原无论如何都没办法睡着。她爬下马车,发现周围的草地上横七竖八躺的都是王府里的下人,都已经睡得打呼了。可是却不见于安之手下的人?   若原向周围张望了一圈,发现于安之一行人无一人睡着,在于安之乘坐的马车周围伫立着一个又一个黑影。   为什么他们不睡觉?若原心生疑惑。这时从马车上下来一个人影,沉沉夜色中她看不清是谁,但猜想多半是于安之。   若原见另一人附耳对他说了些什么。偷袭、五十多人这几个词顺着微风飘到了若原耳中。   什么意思,会有人来偷袭?不会吧,一群普通人有什么好偷袭的?李管家虽然是贞王府的人,可是也不过是一个管家而已,要是王爷本人也在的话倒说不准会和皇家争斗什么的挂上钩,还是说……于安之除了表面上大户公子的身份之外还有着不为人知的身份?   若原一心想听清楚他们的谈话,趁着夜色掩护往前走了几步,就在两人的说话声渐渐清晰时,她忽然感到眼前一亮,月亮不知什么时候从厚厚的云层里钻了出来,银辉洒遍大地,若原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影子拖在地上。   她抬头,马车边的众人都在看着她,一片沉默中,只有草叶被风吹得发出簌簌的声音,若原第一次发现,于安之的眼睛可以比寒潭还要冰冷。   29   29、携手逃脱 ...   一阵风吹起腮边的头发,迷了眼睛。若原不由自主退后了一步。   “我……”她犹豫着张口,有些张皇地看着陌生的于安之。   他眼神冷淡,注视着她的眼睛向前走了几步,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若原莫名抖了一下,正要解释,于安之忽然脸上一冷,迅速地抽剑出鞘,清冷的月光经过剑的反射变成了带着杀气的寒光,若原心口一缩,他要杀她?!   却见其他人也纷纷拔出了剑,阵阵刀剑出鞘的利声刺破带着寒意的空气,贞王府的人被惊醒,惊慌地爬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张皇四顾间他们看到于安之的手下将于安之围在中间,手握武器严阵以待,那肃杀的气氛让他们闭上了嘴,隐约感到危险的降临,一人轻声叫醒马车内的李管家,说:“李管家,快醒醒,出事了!”   “什么……”李管家迷迷糊糊睁开眼,探身出来一看,顿时清醒了过来,拉过那下人狠狠地低声道:“怎么回事!”   “小人,小人不知道啊!”   “嗨!”李管家恼恨地推开他,又向于安之一行人方向望了一眼,心中不详之感愈发明显,立刻下了决定:“别管他们,我们赶紧离开这!”   他话音刚落,月亮又隐入了云层之中,草原上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李管家心一慌,正要催促下人,却晚了。随着第一声刀剑相抵的声音,无声的厮杀掀开了帷幕……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血液溅出的声音,躯体倒入草丛中的声音,贞王府中的人慌张地四处逃窜,一不小心闯入战局中的人会被于安之的人抓住当做盾牌挡下敌人的攻击,或是被无情的刀剑误刺中,顿时惨叫声四起。   一声声临死之人凄烈的嘶喊声惊得若原不住后退,偷袭的人出现时她就站在于安之不远处,便陷入了混战之中,她眼看着贞王府一个下人在黑暗中辨不清方向,一阵慌乱间从她身边跑过,被一个十多岁的少年一把抓住推向了正向他攻击的对手。   心跳得很快,若原似乎识得那少年,不是夜宿在于府时为她领路的少年吗?她捂着碰碰乱跳的心口,猫着腰试图从搏杀的圈子中退出去,忽然身边一声闷哼,什么东西打在她的小腿上,绊得她一下摔在了地上,她忙爬起来,手忽然摸到了脚边绊倒她的东西,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截断臂!   若原心中一寒,猛地收回手,手忙脚乱地要从地上爬起来……   于安之心中渐沉,这批人比他预想的更强,人数又占了上风,他带来的手下已经开始吃力。于安之被三个人包围着,腰上被刺了一剑,伤痛之下渐渐落入下风。这样下去必死无疑!   武二在于安之旁边也被两人缠住,眼看于安之渐渐不支,心中焦躁。眼角注意到一人竟绕到于安之身后一刀砍下!武二大惊!顾不得眼前的敌人,飞身扑去挡住了那一刀。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露出了空门,被对方一剑刺中身体!武二身体一晃差点倒地,被于安之一把拉起。   “公子快走!”武二急急道,手上用力推开了于安之,反身举剑对上那几个黑衣人。   于安之一时不防被武二一掌推到伤口上,疼痛顿时毒蛇般噬咬着大脑,他呼吸一顿,腿一软,就被武二推倒在几米之外,若原正挣扎着起身,背上忽然一沉,低喊了声,就被于安之沉重的身躯重新压倒在地。   若原心里一惊,刚被一截胳膊给绊了现在是又被死人压了吗?此时脑中已经顾不得多想,若原拼了全身的劲想要从那人身下爬出去,却听身上那人闷哼一声,自己坐了起来。若原手忙脚乱跪坐起来,刚抬头,就看到一道剑光从侧面闪了过来!   还未能有反应,若原就觉得被一股力一扯,身体歪向一旁,几乎是同时胳膊上就传来剧烈的疼痛,若原猛抽了一口气,只觉得一辈子都没这么疼过,大脑几乎无法运转。   于安之被武二推开后,仰面摔倒在若原身上,感到被他压倒在身下的人蠕动着,他喘了一口气,用剑插在地上撑着坐起来,立刻被一边的黑衣人发现,那人一刀抹在和他纠缠的于府下人脖子上,举刀向他砍了过来。于安之来不及抵抗,连忙扯过身旁之人挡下了一刀,同时挥剑横扫那人下盘。   那人一时不慎被于安之砍伤小腿摔倒在地,被他一剑插入腹中,口中喷出一口鲜血,就没了气息。   于安之这才有功夫回头看了一眼被他当做挡箭牌的人,她捂着胳膊,瘫坐在地上。   是她?于安之犹豫了一下,伸手拽着她的胳膊拉起她冲了出去。偷袭者见于安之逃了出去,忙要去追,却被于府众人拼死拦住,待解决了这些人之后,于安之两人已不见了踪影。   厮杀结束了,月亮这才又冒出了头,照亮了草原上的一地横尸,偷袭的黑衣人只余一半,提刀横剑立在遍地尸体中。   “头儿,被那人跑了,怎么办?”   领头的人立在于府的马车顶上眺望远处,思索了一会,断然道:“不必追了,以后还有机会!”   若原被于安之拽着跌跌撞撞跑了一段,渐渐恢复了神智。这时两人已经将混战的双方远远抛在了身后,兵器碰撞声夹杂在梭梭草声中缥缈如雾,她借着月色看清了拉着她的人的脸,虽然被溅了一脸的鲜血,可是他线条明朗的侧脸她是不会认错的。   此时于安之紧抿着嘴,专注地看着前方,腰上虽有伤,脚下的步子却迈得很急,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剑,一路滴着血,沾在衣襟上,斑斑点点。   若原收回视线,胳膊上的阵阵疼痛提醒着她,身边的这个男人就是这疼痛的来源,不可掉以轻心!   不知跑了多久,于安之一个踉跄,单膝跪在地上粗喘不已。若原捂着胳膊从他身边退后了两步,警惕地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于安之抬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翻身坐在地上,低头将腰间被划破的衣服破口撕开,一边说:“要不是你恰好在我旁边,又替我挡了一刀,你以为我会带你闯出来?”   说到替他挡了一刀的事,若原心中便忿忿不平:“谁要替你挡刀?早知道就远远的躲开你了!鬼才要你带我出来!”   她觉得胳膊上的神经都要烧断了,何曾尝过这样的皮肉之苦?于是口气冲得很。   于安之脸上却没有表情,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红布塞子,将药粉洒在腰上的伤口上,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道:“你现在就可以远远的躲开我。”   靠!若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了一句,她的包裹落在马车上,现在又身处这陌生的草原中,她一个人要怎么办!   若原沉默下来,心烦意乱地站在原地,丑奴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事发时太过混乱,她根本没看到丑奴的身影,如今她也无计可施,现在的于安之褪去了以往风流公子的外壳,虽然看起来依旧不怎么可靠,她也只能选择和他待在一起,其他的至少也要走出这片草原才能再做打算。   于安之脱了内衫,用剑割成条状当做绷带缠在腰上,若原看到他的上身分布着许多浅淡的白色伤疤,背上有一道极长的疤痕从肩胛骨一直延伸到腰部,掩藏在绷带中。   看着看着,若原就忘了胸中一腔郁闷,他的腰好细啊……胳膊上的肌肉线条也很漂亮,唔,低头时从背部到脖颈的曲线很流畅,下次画那个动作的时候可以这样处理嘛……   若原看着他发愣,于安之缠好了绷带,抬眸,正好与她的目光对上,若原眨巴眨巴眼睛,已全无气愤之色了。   于安之眼光从她脸上滑过,注意到她的衣袖已经被血浸湿,抬手将瓷瓶扔给她。   若原手忙脚乱接到手中,瓷瓶冰凉细腻的触感让她心中最后一抹郁结之气消散成空,于安之将外衣披回身上,头也不抬地说道:“自己上药。”   若原的胳膊被削掉了一块肉,一片嫩肉血淋淋地暴露在空气中,整个胳膊都被染红了,若原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从眼角余光中往伤口上撒上药,没有布包扎,若原斜睨着被于安之扔到身边的那件残破的内衫,“喂,那个借我用用?”   于安之站起了身,闻言瞥她一眼,弯腰捡起那件白色的衣衫,若原不由得呲牙,仿佛亲身体会到他弯腰时伤口火烧般的痛楚。可她却没从他脸上看出有什么反应,依然是淡淡的神情,用剑将内衫剩余的衣料割开,递给了她,同时催促道:“动作快点。”   若原蹭着过去接了过来,因为是单手,所以笨手笨脚的,一直弄痛伤口。   她拧着眉毛,疼得脸都白了。   于安之看她咬着唇,却始终没发出一点声音,手疼的一直在抖,动作却未停下一瞬,最后打结的时候几次三番都系不上,他终于忍不住走上前,按住了她的手。   哎?   若原有些诧异地抬眼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唔……又宅了一天   30   30、遭遇困顿 ...   “真够慢的。”他说着,将若原的手拨拉下去,几下就将结系上了。   于安之站在她身侧,若原稍微抬头就能看到他的下巴,他唇角红到妖艳,若原吓了一跳,凝神一看才发现他唇上是沾上了血,脸颊上的血迹已经干了,像异族的图腾般附在脸上,她晃了一下神,于安之就已经放下手退了几步。   若原摸摸鼻子,道:“谢谢了。”   他拾起剑,说:“走吧。”   “去哪?”若原匆匆赶上他的脚步。   他扭头看了一下天边的月亮,判断着方向:“从这里走能到荷集,能在那里买到药。”   “唔……”若原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一静下来就感到胳膊的疼痛越发明显,她开口问道:“你是不是在幕照就知道会遇袭了?”   “嗯。”   “那你还让李管家跟着你走。”若原小声说。   于安之停下,回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月光打亮他的一半侧脸,红唇上挑,两份妖媚八分诡异。   若原顿了下,低头道:“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你是什么人我不知道,也没兴趣,不会和人乱说的。”   “没兴趣?那你为什么偷听?”于安之嘲笑道。   若原僵了一下:“总之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嗤笑一声:“如果你知道了什么,就不能站在这了。”   若原谨慎地瞥他一眼,他嘴角笑容漫不经心,可她却完全相信他的话,待他往前走了几步后才跟上。   不知不觉,天空开始明亮起来,天际出现一道明亮的光线,太阳即将升起,地上的植被已经发生了变化,开始出现一些由人踩出的小道,远处一间小屋的轮廓在晨光中逐渐清晰。   终于看到人烟,若原松了一口气,问于安之:“快要到了吧?”   “大概吧。”   “大概?”   “我没来过这里,只是知道荷集的位置而已。”他回答道。   若原顿时有种绝望的感觉,不眠不休走了一整夜,她的腿现在就像灌了铅一样,每迈出一步脚底都酸痛不已,古代人烟稀少,分布也不密集,现在才能看到人家,要走到荷集说不定要半天的时间,她撑不住了啊!   头有点晕,运动会让血液流速加快,她一定流了很多血吧,看看于安之,虽然撒了药粉,可是腰上衣服依然渗出了血,他的脸色不大好,额上密布着汗珠,可是背依然挺得笔直。反观若原,含胸驼背,两眼无神,一副累惨了的样子。   终于走到荷集时已过了正午,两人不知怎么拐进了一片小街小巷相互交叉的街区,穿过了几条巷子,若原的方向感就完全丧失了,两边都是安安静静的民居,于安之口中的大夫无处可寻。若原扶着一棵树撑着膝盖,有气无力地说:“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我们歇歇吧……”   于安之揉了揉额角,闭上眼又睁开,应道:“就在这里坐会吧。”   两人靠着树坐下,若原很想脱下鞋揉揉脚,她当然知道不妥,事实上,一坐下来她就感觉自己连手指头都抬不动了。于安之的药似乎真的有点效果,伤口现在不是很疼了,阳光打在身上,暖洋洋的,若原的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昏昏欲睡之际,若原忽然想起一个问题,用胳膊顶了下旁边的于安之:“对了,你身上有钱没有?”   他摸了摸身上,沉默了一会,道:“没有……”   若原干巴巴地说:“那,那你拿什么买药看大夫?”   “你身上没带钱?”   “都放在行李里了,身上的钱只够买几个包子!”   若原叹了口气,喃喃道:“怎么办?”   身边之人一直沉默着,若原扭头看他,发现他歪着头,眼皮半垂,目光涣散。“喂,你……”若原有些忧心,扯了扯他的衣角,没想到他歪了一下,就倒在了她膝上!   膝上猛的一沉,若原吓了一跳,伸手推了他一下,像死人一样没有反应,她脸上露出苦笑,你倒好,先晕倒了,把这为难的局面留给我处理。   怎么办?总不能拖着他去找大夫,再说身上又没有钱,还是说……就把他扔这里,让他自生自灭去?她替他挡了一刀,他带她逃出生天,按理说他们两人已经互不相欠了,她现在不也是没办法嘛。   若原将他从膝头推下,想要站起来,这才发现腿被他压得发麻了,她撑着身子伸直了腿,缓了好一会儿才能站起来。一不小心踢到于安之的头,在他脸上留下一抹土。   若原走了几步,又忍不住返回来,蹲□用手把他脸上的土抹了去,于安之唇角放松,安然地闭着眼睛,睫毛根根分明,好像睡去了一般。他的脸有些发烫,许是发烧了,有几缕头发紧贴在汗津津的额上,若原将这几缕头发从他的额头上抚开,忽然间道德感就蹦了出来。   把他扔在这里的话,要是他死了怎么办?她不就成了间接杀人犯了吗?   若原叹了口气,直起腰,张望了一圈,选中一户人家就大步走上前,抬手往人家门上拍……   于安之醒过来时,一个头上扎着小红绳的六七岁的小姑娘正趴在床头看着他,看到他醒过来,被吓到了一样,急忙转身跑到屋外,扒着门框露出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他动了一下,扯动腰上的伤口,立时让大脑清醒了过来。他坐起来,环视一周,这是一间极普通的房间,屋里除了他躺着的这张床外只有一张木桌,桌子看起来很脏,布满了划痕和污迹,上面放着几个瓷碗和杯子。   透过大敞的门他能看到院子的一角,没什么东西的,只堆着一堆柴火,一把斧子随意地扔在地上,斧柄被一只闲逛的母鸡叨了好几口。   于安之将目光转向门口的小女孩,小姑娘对上他的眼睛,害羞地往后缩了缩。他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伸出手唤道:“过来。”   她抓着门框,犹豫了好一会才跨过门槛,走了两步就停了下来,两只手攥着衣角,怯怯地望着他。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啊?”   于安之轻声问道。   “小田……”她弱弱地回答。   “小田真乖,”他声音柔和,眼神和蔼:“那小田知不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   “不用费心思从人小姑娘那里打探了,我跟你说好了。”忽然有一人从门口绕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头疼头疼,日更真不是人干的,呜呜,乃们还霸王我~~(>_<)~~   说了日更的,结果不在状态,勉强码到现在就这么多,大家先凑合着看吧,有错别字啥的明天再改,下去洗漱去……   31   31、夜里的故事 ...   若原站在门口,掐着腰,脸上微微有些红润,像是刚刚运动过一样。   小姑娘见着她,乖乖叫了一声姐姐。若原笑眯眯摸了摸她的头,说:“小田出去玩吧。”   她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于安之,就跑了出去。   于安之靠在床头,一脸闲适地望着她。若原撇撇嘴,走到桌边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水。   “这是哪里?”于安之问道。   若原捧着茶杯慢慢喝着,不紧不慢地咽下一口水才回答道:“这是一户姓陈的人家。你昨天晕倒了,我就随便找了这户,跟他们说你我来这里投奔亲戚,不料亲戚早就搬走了,你又被强盗砍伤,钱财被抢空,请他们收留我们一段时间。”   “然后他们答应了?”他问道。   “怎么可能,我堵在人家门口,再三保证以后会把医药费还清他们才让我们进来并帮忙请了大夫的。”   于安之挑了挑眉,“你能还清吗?”   “医药费你也有份的好不好,不能让我一个人承担啊。”若原忿忿不平地看着他,“今天我出去走了一圈,根本找不到赚钱的门路,你一个大男人比我好找活,我看见一家粮店在招背米的苦力,你既然醒过来了就去干活去吧!”   若原只是顺口一说,完全不相信于安之真的会跑去做苦力。果然,他不可置否地笑了笑,道:“等我伤好了自然能搞到钱。”   若原怀疑地看着他:“你的伤什么时候能好啊,我看这家人不会愿意咱们呆的时间太长的。”   果然,两人在人家家白吃白喝了三天之后,被女主人黑着脸赶了出去,虽然她言辞比较委婉,可是动作却并不怎么客气,把于安之从床上请下来之后,双手推着两人推出了大门,然后急急忙忙插上了门,生怕他们再缠上来一样。   两人站在街上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若原问道。   于安之一脸不在乎的表情,舒展了一□体,“先找个地方歇会吧。”   于是两人在一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坐了整整一天,还好这户人家似乎没人在,不然看到他们并肩坐在自家门口,不知道会不会吓一跳。   被陈家收留的时候那女主人一直不大相信他们两个人能付了钱,所以每顿饭给他们吃的都是清粥馒头,今天早上连顿饭都没蹭上就被赶了出来,若原即使一天没动,肚子还是饿得不行了。   她咬着自己的手指头,似乎这样就能填饱肚子一样。荷集是个小镇,人口不多,她和于安之在这里坐了一天也没多少人路过,到暮色四合之时,更加安静了,一个妇女牵着胖嘟嘟的小男孩从街头慢慢走来,经过他们时,小男孩好奇地朝他们的方向张望。   若原冲他笑了笑,脑子里乱七八糟想的却是别的问题,不晓得这个小镇有没有青楼,实在不行就把自己买了吧,比饿死在这里强,卖了钱也不分给于安之,看他这么淡定,什么都不做,一点都指望不上啊。想到这儿,若原侧过头看向他。只见于安之姿态闲散地向后靠在台阶上,半阖着眼,夕阳带着暖意的暗红色光线涂在他的脸上,轮廓朦胧,凭添了几分懒散柔和。   这样子看他,有种虚无缥缈的感觉,好像一个幻影,一触即破。若原忽然对探究他的本质丧失了兴趣。这个人她看不透,就这样也挺好的。   “喂……要一直这样坐着吗?”   “等天黑了,我带你去拿银子。”他眼都未睁地回答道,一向清越的声音因为几分漫不经心而多了点魅惑。   “拿银子……上哪拿?”若原觉得他的说法有点奇怪,于安之勾了勾嘴角:“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天完全黑下去之后,于安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低头对她说:“可以走了。”   若原也随之站了起来,两人穿行在大街小巷,于安之一直仔细地看着两边的建筑,不时突然拐个弯。渐渐地,若原发现两边的建筑明显变得高大精巧起来,看起来像是到了富人的聚集区。   于安之停在一扇朱红大门前,门前的石狮子威风凛凛,他目光敏锐地扫视了一番,带着若原钻进一旁的小巷中,若原看到一扇小门镶在墙上,她推了下,似乎从里面反锁住了,这好像是人家府院的小门。   若原愕然回头看向于安之:“你不会要偷吧?”   于安之唇角带笑,目光轻飘飘地从她脸上滑过:“差不多就是这样。”   若原仰着头看他轻松一跃便跳上墙头,看来他腰上伤口真的好了。于安之单手撑在墙头上,扭头抛下一句:“在外面接应我。”便跳入了人家院中。   若原一个人被留下,又黑又静中,她侧耳仔细倾听也没发现任何动静,她很担心那院中会突然爆发出一句“捉贼啊”,好在于安之似乎没有被发现,可是她觉得自己等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了,他怎么还不出来?   若原蹲在墙角,时不时站起来转一圈,就在她觉得天都要亮了的时候,一个重物忽然砸在了她身边。   她一惊,定睛一看,发现是一个包裹,急忙抬头。   于安之蹲在墙头,胳膊搭在膝盖上,正低头看着她。   若原心中松了一口气:“你总算回来了,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于安之脸上明显的一愣,继而愉悦地笑开:“你在担心我?”   若原弯腰拾起包裹,掂了掂,分量颇重,于是颇不在意地说:“我在指望着你弄的银子呢。”   他无所谓地轻笑一声,跳了下来,接过若原手中的包裹道:“走,找间客栈吧。”   两人走在黑漆漆的街上,只能听见自己的脚步声,若原前几天找工作的时候似乎见到过一间客栈,凭着一点印象领着于安之拐了几条街,却发现走到后面已经完全陌生了。   这里是哪儿啊……   于安之在她身后抱臂而笑:“迷路了,嗯?”   若原有些不好意思地摸着鼻子:“好像是……”   于安之倒也不生气,说道:“还是跟着我走吧,大概在南边。”   若原自然答应,转身换了方向。于安之想说,这里直走就好了,还未开口,一个温软的身体就撞进了怀里。他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了她。   “咦?啊,对不起,我走太快了。”若原觉得好像踩到了某人的脚,急忙后退了几步。   怀中一时空落落的,微凉的空气争先恐后窜了进去,他收了手,一片漆黑中他的语调温柔低沉:“小心点。”   若原低声应了声,和他并肩而行,寂寥无声的世界上仿佛只剩了他们两个人,于安之的记忆中,夜从来不是安宁的,在那黑色的帷幕之下充斥着的是阴谋和死亡,只是现在,同行的人就在他身边,安安静静不发一语,奔着同样的目的地,似乎是可靠的,永不背叛的,他的脑中可以什么都不考虑,只要走,一直走就可以了……   大半夜地叫起客栈老板,老板打着哈欠给他们开了两间房。若原不好意思麻烦他再去准备饭菜,向他要了几个馒头和一壶热水,和于安之分吃了之后,就各自睡去了。   衣食无忧了,若原才开始想着之后该怎么办,不晓得丑奴是不是还活着,可是她坚信丑奴如果活着的话一定会找她的,若是他活着的话会到哪里?   应该是贞王府吧,本来的目的地。而且毕竟贞王邀请了她,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过去。   她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了于安之,他听完后,表示要和她一起走。   “明天就动身吧。”他说。   可是当天晚上却出现一个人,让两人的行程延迟了下来。   32   32、对他的特殊 ...   歇了一晚,若原第二天起床时精神大好。于安之房间就在隔壁,她过去敲了敲门,无人,便走下楼,在大堂看到了他。   时候应该不早了,虽然外面天色阴阴的,但大堂中坐了好几桌用饭的人。于安之坐在靠墙的一桌,头发松松散散地扎在脑后,漏下的几缕黑发垂在脸侧,倒多了几分洒脱。他面前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喝两碟小菜,青翠的菜叶上站着切成小块的碎蒜,泛着油光,清清爽爽的看起来就引得人食欲大开。   昨晚只得了一个馒头饱腹,若原顿时感到胃里空落落地,便脚下加快沿着楼梯走下大堂。   穿过几张桌子时,若原明显感觉到了来自好几人的怪异目光。   若原背上发毛,匆匆走到于安之面前坐下,扭头一看,那些人还在盯着她看,见若原回头也不回避,手中夹着菜舀着粥,眼睛还向这边张望着。   若原疑惑地收回视线,问于安之:“那帮人为什么那样看着我?”   他姿态优雅地舀了一勺粥送入口中,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不曾注意自己身上的衣服么?”   若原低头瞅瞅,她穿的还是遇袭那晚的衣服,蒙着一层土,脏兮兮地,很多地方还沾着血迹,也亏得收留他们的陈家人肯开门放他们进去,而她一直为生计发愁,竟忽视了身上的不妥,再看于安之,他身上也不比她干净多少,腰间的一大片血迹格外明显,因为他之前将内衫脱了,所以外衣青色盘纹的交领紧贴着麦色的胸膛,让他的脖子全露了出来,怎么看都有股风尘味。   若原摸了摸鼻头,对自己迟钝到刚刚才发现这个事实表示吃惊,怎么她这双发现美的眼睛就自动忽视了他呢?   于安之先吃完了饭,他靠在椅背上,环着胸,悠哉悠哉地看着若原吃饭。   若原被他看得很不自在,瞪了他一眼,放下筷子:“我吃完了。”   于安之微微一笑,弹了下衣角,站起身:“走吧,买衣服去。”   两人依着小二的指点寻到一家成衣店,若原不好意思多花钱,便随便挑了几件。于安之动作也很迅速,大略一扫便挑出了几套衣服。   这对老板来说大概是比挺大的生意了,两人刚进店时他还谨慎地守在他们跟前,生怕他们抢了东西就跑一样,直到于安之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微笑,向他摊开手,露出掌心那块银锭,老板才笑呵呵地取下架子上的衣服打了包。   若原抱着自己的几件衣服,跟在于安之身后出了这家店,老板送他们到门口,挥着手热情道:“客官下次再来啊!”   天阴沉沉的,覆盖着天空的云层看起来好像蕴含着丰富的水汽。忽而刮来一阵凉风,若原打了个寒颤,下意思地向于安之那边靠了靠。   于安之单手拎着衣服,觉察到她的靠近,眼底浮上一层笑意。   “这么冷,要立冬了吧!”若原将衣服紧紧抱在怀里,忽而发现已有路人传上了棉夹衣,心中庆幸自己挑的都是厚衣服,虽然样式朴实,可摸起来就很暖和。   “没几天就要立冬了。”于安之闲闲回道,忽然觉察到鼻尖一凉,他伸手摸了摸,触到一滴水滴。   若原同时吃惊地说:“哎?下雨了?”   一开始还稀稀落落的,仔细看才能发现雨滴从天而降,直到路面被浸湿,雨开始变大,细细的雨丝织成一张繁密的网。   若原把衣服顶在头上,急急忙忙往前冲,狂奔了没几步,就被于安之一把拉住;“雨太大了,不如在附近躲一会。”   她一想也是,离客栈还远,冒雨回去后肯定全身都湿透了,她抹了把被雨水糊得睁不开的眼睛,看中不远处一家店铺,反手握住于安之的手:“我们去那里避一下吧!”   若原的手软软的,因为淋了雨而有些冰凉,于安之被这样一双手握着,有那么一瞬,心底某处隐秘的地方有什么在萌动的感觉。这种微妙的感觉让于安之知道站定在屋檐下,还在若有所思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这是一家门面破落的店铺,牌匾歪歪扭扭地挂在上头,蛛网上沾满了尘土。他们两人挤在窄小的屋檐下,破败的衣服潮乎乎的,散开的头发紧贴在脸上,说不出的狼狈。   “不知道要下到什么时候啊。”若原有些担忧地说,同时扭头看向于安之。   他对上她的眼睛,这才发现他的失态,很自然地微微一笑,安慰道:“再等一会吧,若是雨一直下的话就不要再等了。”   “也好。”若原表示赞同。   这时又刮起了一阵风,吹得雨丝斜着打到她身上,若原忙向内推了一步,紧紧挨着墙。   就这么不大一会儿的功夫,街上已经空无一人了,只有屋檐下的灯笼随风摇摆着。烟雨朦胧中,一人步履蹒跚地向这边走来。   若原眯起眼,那人似乎瘦了很重的伤的样子,她还未看清他的模样,于安之忽然快步走入雨中,朝那人走去。   于安之认识他?   若原犹豫了一会,重新将衣服顶在头顶跟了上去。   “武二。”   于安之看着一身血迹摇摇欲坠倒的年轻男子,眉头阴郁地皱起。   那晚武二为护他出逃引开了对他的攻击,一人对敌数人,于安之本想他离开后武二不用顾及他,压力会减轻很多,或许能完全脱身,谁知他虽然逃了出来,身上却带了这多么伤!   武二视线已经变得模糊了,他花费好长时间才认出面前的男子,心下一松,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于安之眼疾手快拉住了往地上倒的武二,若原在这一瞬看到了他冰冷的表情,不禁一愣。他身上散发的寒气掺杂着凛冽的杀意,逼得若原倒退了一步。   于安之一言不发背起武二向前走,若原默默跟在他身后,再次看向他的脸,已然没有了那种吓人的凌厉,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程度。   若原快走几步,在和他并肩的时候对他说:“他好像伤得挺重,还是先带他到前面那家医馆看看吧。”   于安之脚下一顿,便拐入街边那家清冷的医馆。   那大夫半辈子都带着这小镇中,大概从未见过伤得如此严重的人,见武二一身是血,便变了脸色,自动将他们归到了逞强耍狠的混混的范围,心中一直猜测着此人受伤的缘故,但被于安之冷冷盯视了一眼后,打了个哆嗦,立刻加快了手下的动作。   给武二身上伤口包扎好,又开了药方,大夫一脸如释重负的表情送走了三人。   于安之背着武二回到客栈,若原直接拎着药找到小二,吩咐了一下注意事项,请他帮忙熬药。之后她将新买的衣服放回屋中,又到旁边于安之的屋中看看是否有她能帮得上忙的。   房门半开着,她估计是于安之用脚踢开的,向屋内略略看了一眼,若原便默默撤回了头。   于安之脱了武二衣服,正拿着一条干毛巾给他擦身,虽然在医馆中收拾过,出去时于安之又将新买的衣服展开全都披在了他身上,但一路淋雨回来武二身上还是湿了。   看容貌便能看出武二年岁并不大,骨架刚刚成型,既有着少年的清秀之意又暗含力道,身上多处都包扎着白色绷带,一副病弱模样晕倒在床上。在若原匆匆一瞥中,正看到于安之弯腰,一手撑在床沿,一手拿着毛巾擦着武二的身体,动作说不上温柔,垂着眼,淡淡的也没什么表情,可若原却仿佛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情一样心脏猛跳了好几下。   她自认看不透于安之,却十分清楚他那英俊表皮下狠决的心。他其实不必亲自照顾武二的吧,叫人来帮忙不就可以了吗,毕竟身份在那,武二只不过是于安之的侍从罢了。   若原背靠着墙站着,有些激动了,手指不由自主地动了一下,十分地渴望穿破时空抓回一架照相机回来。   神思飘摇间,于安之淡淡的声音从屋内传出:“你可以进来了。”   若原愣了一下,方才晓得他一早便发现了她,这是在叫她。走进屋一看,果然,他已经替武二换好了衣服。   于安之另拿了一条毛巾递到她手中:“帮忙擦擦他的头发。”   若原接在手里,瞄了一眼武二,头发湿漉漉的,洇得枕头都湿了一大片。   她搬了椅子坐在床头,将武二扎发的绳子解开,拢到枕边细细擦着。等到已经半干时,忽然想起楼下熬得药,算算时间也该好了,怎么还没送上来。   小二事多,忘了也未可知。若原将毛巾搭在床头,对于安之说了声便下了楼。   当她用毛巾垫着碗走进房间时,首先入眼的是坐在窗边的于安之,他望着灰蒙蒙的天空,留给若原淡漠的侧脸,不知在想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这章是写在笔记本上的,但是我高估了自己的打字速度,好不容易写到晚上写完了,结果紧接着码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三千字,还有一章未打上来,还有半个小时就断电断网了,明天早上传吧,泪,那么慢好丢人。   33   33、守夜的一晚 ...   听到若原的动静,他抬眼,唇角微微上挑,那君地风流倜傥的于公子便又回来了。他抬起武二的上身让他靠在床头,掰开他的嘴,对若原说:“过来,我帮你喂他药。”   “嗯。”若原应了,坐在床头,提着勺子搅搅黑乎乎的药汁,极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顿时觉得胃抽搐了两下,摈住呼吸舀了一勺药汁,吹了几口,贴到嘴边用唇瓣试了下温度,觉得可以入口了方才喂到武二口里。   于安之与若原两人配合默契,一碗药不费功夫就喂到了武二肚子里。若原将空碗放回桌上,掏出手帕将他嘴角流出的药汁揩干净,待于安之扶着他躺回床上,若原才松了口气,端起药碗说:’我去把碗送下去,你赶紧把你身上的湿衣服换了吧。“   “嗯?”他用鼻音轻哼了一声,尾调滑滑地上升,语带笑意道:“你很关心我嘛。”   情绪恢复得这么快?若原眨巴眨巴眼,调笑回去:“对呀,咱们英俊多情的于公子谁能忽视得了呀。”   他靠着墙扬起下巴哈哈笑了两声,直到若原关门离开,脸上的笑意才渐渐淡下去,他抬起自己的手,低头凝视,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却见他忽而狠狠一握拳,低低的嘲讽声从喉中溢出:“忽视我没关系,可是你们既招惹了我却还轻视于我,就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吧!”   夜色苍茫,客厅里挂钟嘀嘀哒哒的声音规律且持久,若原睁开眼睛,走廊上开着的灯从门缝透过来,微弱的光让她勉强看清了屋中的摆设。   这是她的卧室。   若原从床上坐起来,找到床边拖鞋,站起来时发现身上穿着一件黑色吊带睡裙。   她忽然想起来,她不是穿着这件睡裙穿越到古代了吗?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些人,和两个叫做丑奴和于安之的人一起住在南方的一所宅院中,夏闻蝉鸣秋听雨,生活自在而逍遥,大家住在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融洽。   可是她现在怎么回来了?   对了,那只是她刚才做的一场梦而已,若原心想。这个认识突然之间就冒了出来,而她也很快接受了。   她打开房门,客厅里冷冷清清,窗户开着,风将窗帘灌得鼓鼓囊囊。桌子上的白色磁盘上有一个大肚小口的玻璃罐,里面装满了水。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些水好像有生命一样慢悠悠打着旋,中间产生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多喝水有利于身体健康。若原想,抱起玻璃罐把里面的水一口气全灌了下去!   不一会她就觉得小腹涨涨的,急忙起身去厕所。可是她却怎么也打不开厕所的门。若原急得不行,冲回客厅从沙发下面摸出一把斧头来,又一溜烟跑到厕所门前使了吃奶的劲砸。   不知努力了多久,若原憋得想跳脚,厕所门忽然开了。   她大喜,忙要冲进去,武二却从里面走了出来,对她说:“你要感谢我,是我帮你开的门。”   “真是谢谢你!”若原双手捧在心口,一脸感激地望着他:   “你真是好人!”   “嗯,好人啊……”若原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从梦里悠悠转醒。   她睁开眼睛,一片漆黑,客栈房间的窗户没封好,能感到外面窜进来的凉气从她的头顶游走而过。   很快,若原间便感觉到小腹的不适,她一下明白了刚才那梦的含义。   天气渐冷,身上的衣服穿得多了,在客栈睡觉的时候她便脱了外衣。所以掀开被子时她被冻得浑身一颤,连忙摸到衣服穿了上去。   她点亮桌上的小油灯,颤巍巍的小火苗好歹带来了一点光明,她持着油灯,打开房门。   屋里虽然备着马桶,可她总觉尴尬,用不习惯,宁愿多走几步到楼下去上厕所。   站在走廊上,她才发现于安之的房间里还亮着灯,他将床让给了武二,那他睡在那里?   同床?不会的,那张床窄到只睡得下一个人。房间里又点着灯,莫非于安之打算整夜不睡守着武二吗?   若原解决完个人问题再次上楼时,忍不住敲了敲于安之的门。毕竟之后的一段时间她都要依靠着于安之的,得打好关系,不如替他半夜,何况武二还在梦里帮了她一个忙呢,她守夜看护他就当感谢吧。   于安之来开门时看到是若原,眼底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虽然看不出有疲惫之色,可开口的声音却有些沙哑:“这么晚了有事吗?”   若原透过他向屋内望去,见武二静静地躺在床上,不知是睡着了还是在昏迷中,便压低了声音道:“你一直没睡吧,正好我醒了,你到我屋里睡吧,我替你守着他。”   “守夜很累的。”他低声浅笑,声音暗哑:“何况你也看到了,屋里可只有椅子能让你坐,武二的床是不能让你爬的,半个晚上你就只能坐着,不后悔?”   以前赶稿都要在电脑前熬个通宵,这点事算什么?若原皱皱鼻子说:“别小看我啊。真是,好心帮你你还轻视我。再说了,我能去爬武二的床吗?”她自是知道于安之是在和她开玩笑,于是撒娇般抗议:“你别毁我清白哦!”   他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笑道:“好了,多谢你好心。只不过你要是觉得累的话就去叫醒我。”   “嗯,放心,我绝不叫你。”她故意扭曲他的意思,于安之只是一笑,便将武二托付给了她。   于安之走进她屋里,关了门,若原这才发现她拿着从屋里带出来的油灯没有给他,想想他是要去睡觉的,大概用不着灯,便吹熄了随手放在桌上。   她先到床前弯腰看了看武二,他眉头微皱着,大概伤口疼得厉害。若原对此深有体会,她胳膊受伤的头几天即使上了药,晚上也依然疼得夜夜无法入眠,于是同情地多看了他几眼。记得受了比较严重的外伤的人很容易发烧,若原便将手放在他额头上试试体温。   不想她的手刚放到他额上,武二便忽然睁开了眼睛。   若原被他那凌厉如剑的目光吓得一怔,忙收回了手,调整出一个友善的表情来:“你醒啦,我还以为你发烧了想帮你试试体温呢。”   武二眯起眼看了她一眼,认出她来,想起昏迷前她似乎就站在公子身后,想来是和公子一起的,便稍微放下了戒心。   不习惯在他人面前躺着,有种任人宰割的弱势感。武二按着腹部最深的伤口,暗暗吸了一口气坐了起来。   “公子呢?”他开口,声音有些虚,平平板板毫无感情、色彩。   若原有些好奇地看着他,回答道:“他守你大半夜,刚刚才到隔壁去休息了。”   她本以为会他好歹会流露出哪怕一丁半点的感动之情,哪想他冷面到底,竟连一根眉毛都不动。   若原再接再励道:“白天你昏倒了以后是于安之背着你回来的哦!”   “公子仁厚,属下不尽感激。”他公式化地回答,竟一点都不吃惊。若原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不会吧,难道他早知道于安之喜欢他?还是说两个人的关系早就确定了?!   若原咳了两声,向他探身,眼睛亮晶晶的:“你觉得你家公子为什么对你这么好?没见过谁家主子这么对待属下的哦~”   武二转过脸看着她,黑漆漆的眼睛仿佛吸纳了无数物质的黑洞般,他开口,声音虽然依旧冷淡平板,可话中内容却让若原张开了嘴。   “公子自从十三岁时父母双亡后,可信任的人不过我一个而已。”   “他,他十三岁就没了父母亲吗?”怪不得于府里那么冷清。   武二默然地扭过头,不过十年的时光,他已经陪着公子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亲眼看着当初眉眼阴郁的少年,在接手了父亲的莲舫之后,渐渐蜕变。   那些往事,现在想起依然历历在目。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为什么会头疼啊,原来是发烧了   我说为什么会发烧呢,第二天就发现因为扁桃体炎……   疼的我喝水都疼啊,两天没吃下饭,都快低血糖了。好不容易含了一天药好了,结果其中一种药各种不良反应,浑身痒痒起疙瘩啊……   ……如此地悲惨……母上大人冷冷抛来一句:“你怨谁?”泪奔……   妈,等病好了我就坚持跑步去!   姑娘们啊,春天来了,宅了一冬天,大家都赶紧的锻炼锻炼吧   PS:看大家比较纠结男主的问题,呐,女主现在不还没有动心的倾向嘛。   偷偷告诉你们哦,等男主确定了,这文也就差不多了。   好啦,赶紧下去上课了……   午休回来改改语病和和谐词……   34   34、安之的往事 ...   若原托着脑袋,看武二陷入沉默,“喂!”   清甜的嗓音打破一室寂静。武二从思绪中抽回,冷淡的目光转向若原。   “你在想什么?”她问道。   “公子。”武二少言,说话都尽量简短。若原心中暗叫:“果然有奸情!”   不晓得勾搭上多久了,她拐着弯问道:“你什么时候跟着于安之的?”   很久了吧,武二想。   若原的问话将他的记忆扯到了与公子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   分到公子身边时他不过十岁,被管家领到公子的房间。公子那时也只有十三岁,个头已经很高了,瘦削的身板,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戴着白玉冠,腰间配着同样成色的玉佩,泛着温润的光泽,玉佩的下方有一点红斑,只因这红斑形状恰似一朵祥云,所以本是瑕疵却让这块玉成为了难得的精品。   他之所以对这块玉记得那么清楚,是因为公子的母亲,于老爷唯一的妻子——楚夫人。   当时楚夫人正在公子的房中,端坐在椅上,公子坐在她侧首,双手规规矩矩地放于膝上。   他随管家进去之后,楚夫人放下茶盏,温言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低着头,一一答了,楚夫人便点了点头,对公子说:“身边没个服侍的人也不像话,他以后就跟着你了。”   他当时因着楚夫人忽然硬下去的声音觉得奇怪,却不想楚夫人之后的行动才是真正地惊人。   当公子站起来答应的时候,那玉佩在楚夫人的面前晃了两下,她忽然就变了脸色,怒睁着眼喊道:   “那是什么,你腰上挂的是什么?!”   公子顿了一下,回道:“父亲给的玉佩。”   “别叫他父亲!他不是你父亲!”楚夫人猛地将茶盏挥到地上,怒气冲冲地喊道:“快摘下来!给我摔了!”   他看到公子眉头为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眼中似有不满。当他慢慢地将手移到腰间时,楚夫人忽然从座上快步走到公子身前,粗暴地将玉佩扯了下来,像对待一只肮脏的蟑螂一样,既恐惧又厌恶地扔出了房门。   随着玉裂的声音,楚夫人流于表面的怒气像被雪水冲洗了一遍,沉淀成阴霾沉郁。   她姿态高傲地站在屋中,阳光打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却在眼窝处留下深深的阴影,她的眼中明暗不定,将目光缓缓移向公子。楚夫人阴冷厌恶的表情顿收他的眼底,他不由得看了眼公子的反应。   公子半垂着眼,双手垂在腿侧,安静地看着地面。仿佛楚夫人像沾着毒药的银针般扎向他的目光不存在一样。   可是楚夫人好像被他的淡然刺激到了,脸孔忽然扭曲起来,咬着牙说:“你这该死的孽种,我为什么会生下你!你就像他一样是个强盗!恶魔!我被你们毁了,一辈子都完了!你们还我的蒋郎!我的蒋郎呢?你们把他弄哪去了?你们把我的蒋郎还给我!”   “啪!”   他惊愕地看到,柔弱的楚夫人疯了般抽向公子的左脸,那十三岁的高瘦少年竟似承受不了那一掌似的,倒在了地上,嘴角缓缓流出一丝血,左脸很快红肿了起来。   扇了公子一巴掌后,楚夫人好像泄尽了怒火一样,不再针对公子,而是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眼底满是仇恨。   “姓于的,你永远也得不到……”她一边喃喃地说着什么,一边走出了房间。   当时年仅十岁的他,在楚夫人离开以后,站在公子身边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公子一直没有起身,没了筋骨一样躺在地上,他侧过一边脸贴着冰冷的地面,面对着房门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被阳光照的像是半透明琥珀一样的模子清澈明亮。   风吹得打开的窗扇吱吱呀呀地晃动,公子被血染得红艳的嘴角忽然一勾,像春天刚解冻的溪水一般清冷的笑声洒落一室……   “……武二,武二?”若原唤着他,一脸无奈:“你是发呆呢还是不想回答我?”   “十年了……”   若原好像从他的话中听出一点回忆往事的怅惘,“什么?”   “我已经跟着公子十年了。”   “哦,哦……”若原对这个问题突然没了兴趣,看武二一脸正经的样子就知道他想的和她想的根本不一样。   她站起来端给武二一杯水:“喝点水你就躺下吧,你伤还没好,不宜多说话。”   他默默地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微凉的水滋润着喉咙,身上立刻舒服了很多。若原在他躺下后帮他整好被角,才坐到一边的椅子上,因为夜凉,所以在膝上搭了一件于安之的披风:“你安心睡吧,我看着你。”若原笑眯眯地说。   不过武二已经闭上了眼睛,并没有接她的话。若原自然地收了脸上的笑,蜷在椅子上借着灯光研究起掌心的纹路。   荷集已经连下了好几场雨,被褥都泛着潮味,若原房中,于安之将被子扯到鼻子下闻了闻,被子还残留着若原留下的温度,却未闻着任何脂粉味,想来两人一路逃到此处,一身狼狈,她确实没机会好好打扮,不过在君地时她似乎也都是素面,配饰也不多,明明是个年轻的貌美女子,怎么会不愿打扮呢?   难道是缺钱?   也是,她身边只有一个下人陪着,在君地的这段时间春意阁也从未传过她与外地有过传信的消息,多半是已无家人了。她一个外地来的独身女子,想来生活不易。   只是每次见她,从未看到她脸上流露出懦弱,相反,她经常笑。   以前遇到她时,她大都会礼貌地冲他笑笑,可是经过这次的遭遇后,他看得出她之前对他的明显的提防,在经过两人困境中的相依相扶后,已经消失了很多。也许只是脸上未表现出来,可表面上她对他却亲近了许多,表情也越来越丰富了。   想到这,于安之想起在陈家时,他因为整日躺在床上而被女主人嫌弃,有一天,被她强塞了一把韭菜。   “整体躺着不动也不行嘛,你也好歹做点事,把这菜给择了吧。”   杀人、下药、谋划、诡计……他会的很多,只有择菜这活,还真没做过。他心中颇为无奈,抬眼却看到若原站在陈家女主人后捂着嘴偷笑,眼睛弯起来,盛满了愉悦的笑意,好像秋阳下的湖泊。   他尚记得那时心头的砰然一动。   年幼时,有一天,母亲又一次拿剑刺伤了父亲。他问父亲后不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娶了你母亲吗?”当时父亲哈哈大笑起来,把他拉到面前:“安之,你听好了,对喜欢的女人,别顾及太多,抢过来就行了。你看,你母亲虽然恨我,可不还是和我在一起了吗?要是我不争,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那个姓蒋的?你能忍得了心爱的女人被别人抱在怀里?”   他趴在父亲膝上,虽然想象不出那是什么感觉,还是摇了摇头。   “所以说,别管你爱的女人心里有谁,直接把她抢回家,牢牢看着,她就是你的了。”   父亲一直很满足,即使母亲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他。   所以他从未怀疑过父亲的那段话,虽然最后他还是死在了母亲手中,不过他大概还是心满意足了,因为母亲在杀了他之后就自刎了,他将他们埋在了一起,这样,死了之后父亲依然能拥有她。   虽然她恨他。   我不在乎你是否爱我,因为我喜欢你,所以,你一定是我的。   于安之闭着眼睛,脸上却露出了淡淡的笑,他搭在枕边的手指缠绕着一根长长的发丝,是之前睡在这床的那人留下的。黑发暧昧地攀盘在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上,像附生的蔓草,注定了一生的纠缠……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呢,对待情敌于安之是不会手软的。   下周三要入V了,这是七君第一次入V,心里很忐忑,不晓得愿意陪七君继续走下去的姑娘有多少呢?   不管怎么说,决意离开的姑娘七君感谢你们看到这里,愿意看下去的姑娘们要相信,随着于安之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故事会越来越精彩的,O(∩_∩)O~   35   35、暗杀未完成 ...   三天后,武二坚持自己的行动已经没问题了,可以陪他们上路了。   若原对此表示怀疑,他之前还伤得晕倒过去,肯定负了很重的伤,她手上割个小口子还得五六天才能好全呢,他三天里就痊愈了?只不过之前每次换药的时候于安之都把若原赶出去,武二的伤口包扎在厚厚的绷带后面,若原又透不过布料看到他的伤口恢复得怎么样了。但是既然是他自己坚持的,到时候疼的又不是她,她便懒得管,可是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你的伤要是没好全,不注意保养,伤口发炎反而拖累你家公子哦。”   武二黑眸扫了她一眼,就像看到一片空气一样。若原冲他皱皱鼻子,在一边的于安之笑了笑:“你小看他了。”   若原斜睨了他一眼:“就是因为不敢小看他才这么提醒他来着。”   武二淡淡地插嘴:“对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分寸的。”   “是么……”若原有些不信地看着他,这样一副事事不关心的冷清模样,她总怀疑他是连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的。   既然武二如此坚持,于安之也同意了,若原也没什么可说的了。打点好行装,正好碰到一队经过荷集的商队,于安之付了些钱,他们便给收拾出一辆马车,车中虽然还堆着一些杂物,不过三个人坐在里面还不算太挤。   几天后,在漫山遍野火红的枫树间开辟的一条细长的小路上,一队人马拉着满车的货物不紧不慢地前进着。队伍末端的一辆马车里,坐着三个沉默的男女,随着马车的晃动,他们不时轻轻地碰到旁边人的肩膀。若原昨晚失眠了,所以现在眼皮一直在打架,武二又是个闷葫芦,只剩下于安之,挑着帘子往外面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若原困得差点睡着,脑袋无力地一点一点的,不想这时马车正好压过一个大坑,若原身子跟着左右晃了一下,脑袋正好靠在武二的肩膀上,她迷迷糊糊地只觉得靠着很舒服,蹭了两下,正想就这么睡过去,不想一只大手把她的脑袋给托了起来。   若原迷迷瞪瞪地看着武二,他把她从他身上推开后,就不再理她了,背直直地靠着车厢壁,径自闭目养神。   “小气,马车里这么狭小,体恤一下犯困的人,借我个肩膀不行啊。”   正在若原冲武二瞪眼睛的时候,忽然感到车停了下来,商队里的耗子叔抄着手笑呵呵地站在马车外,对靠着车壁的于安之说:“你们不是要去露州吗?那我们在这个路口就要和你们分开了。”   若原看着商队缩小成路尽头的一个小点,心里暗叹了一口气,接下来要用脚一步一步地走到下一个小镇才能休息了。   她紧了紧背上的包裹,扭头看他们两人。   阳光透明没有温度,可目之所及,像燃烧的火焰一样的枫叶却让人心头一暖。一片枫叶晃晃悠悠地从枝头飘下来,于安之手指微动,新买的折扇毫无阻隔地平展开来,轻巧地接住了这片叶子。   他将扇子摊在若原面前,眼中盈盈地都是笑意。   若原被感染得也忍不住露出了微笑,拈起扇上的红叶。她以前忙于工作,少有时间出去旅游,现在有现世难得一见的秋日美景,还有相处融洽的同伴,姑且将这段路程当做自助游好了。若原心想。   可是两个时辰后,若原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路边除了树还是树,她在心里唾弃着自己的天真,脸上红扑扑的,挂着汗珠,腿像灌了铅一样沉,但走在前面的于安之却毫不显疲态,连身上带伤的武二都比若原的精神好。   终于赶在天黑的时候赶到安镇,若原在客栈大堂的桌前一屁股坐下,一点也不顾及形象地扑在桌面上,哀叹:“累死我了。”   于安之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坐在对面:“晚上用热水泡泡脚。”   武二“啪”地一声将剑放在桌上,在若原左侧坐下。   若原下巴抵着桌子扭头问他:“走了半天你身上的伤没裂吧?”   他取来茶壶倒水,面孔模糊在腾起的袅袅热气后面,淡淡地回答:“没事。”将斟满的茶杯放到于安之面前。于安之忽然按住了他的手。   若原猛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俩。却见于安之翻过他的手,手指按在他的手腕上。他还会把脉?若原有点不可思议盯着于安之,只见他沉吟了一会后,收了认真的神色,从武二腕上收回手,勾唇笑说:“你有点发烧了。”   武二嗯了一声,翻过一只杯子,继续倒水。   “要不要请大夫看看啊?”若原提议。   “睡一觉就好了。”武二把这杯水递给若原,若原道了声谢,捧着茶杯暖手。   于安之在一旁说:“武二习惯这样了,他不是第一次受伤,对自己的身体还是很了解的。”   这时小二已经把第一盘菜端了上来,若原早就觉得饿了,眼光紧紧地黏在食物上,顺口对武二补充了句:“那你晚上多加层被子吧,要是被冻着就坏了。”   也不知他听进去了没有,若原无心再管,满心都扑在了饭菜上,等小二离开了,若原觉得不至于显得太猴急时,高兴地拿筷子敲了一下桌沿:“开动咯!”   一筷子菜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若原就皱起了眉,于安之注意到她动作停了下来,问道:“怎么了?”   “牙疼。”她苦着脸回答。   “那就要碗粥吧。”   “嗯……”   不过这顿饭,她还是吃了不少的菜,全靠不疼的那边牙工作。   于安之从武二屋中出来时,夜已深沉。他揉了揉额角,和莲舫那边断了几天的消息,他不在,有不少事情都无法做出决策,幸亏武二找到了他们,那边的消息才能传递给他。只是武二那家伙说着说着竟然睡着了,看来烧的厉害了。   他正要开门,忽然有细细的呻吟声传入耳中。   于安之站定侧耳听了会,敲响了若原的门。   若原捂着左脸给他打开门:“怎么了?”   “看你这么晚都没睡,牙疼的厉害?”   “是啊,疼死我了,觉都睡不着,一闭眼就觉得疼得更厉害了。”若原抱怨道:“一刻不停,烦死我了。”   “我来给你看看吧。”   若原想起晚间他给武二把脉的一幕,便欣然请他进了屋。   屋里只点着一盏小油灯,光线幽暗,若原背着于安之端起一口茶,漱了漱,古代生活不方便啊,出门在外又不能早晚各刷一次牙,待会让他闻到口臭可怎么办?   她觉得口里不会有异味了,牙缝里也不可能有菜叶,才在桌边坐下,眼巴巴地看着于安之。牙疼实在是折磨人,她猜古代大概没有牙医这个职业,只好指望一下他了,不然,她估计又要一夜无眠了。   于安之在她面前蹲下,一手持着油灯,一手捏着她的下巴:“张嘴。”   若原听话地长大了嘴。大概是因为光线太暗,于安之皱眉看了好一会,若原都觉得肌肉都酸了的时候,他用手指按了按她的一颗臼齿:“是这颗牙对吧?”   “哎哎疼!”若原忍不住喊了起来,因为于安之的手指伸进了她的嘴里,说话都是口齿不清地。   湿濡的舌头温软地触碰着他的手指,于安之眯眼一笑,故意又按了一下她的那颗牙齿。若原果不其然又叫了起来,双手握着他的胳膊:“你别碰它啊!”   于安之慢慢地将手指从她嘴中拿出,带出一丝丝银涎,站在她红润饱满的唇上,他的眼底渐渐沉了下去。   若原觉得气氛有点奇怪,但因为自己流出了口水而觉得十分尴尬,忙掏出手帕擦了擦嘴。   于安之依然捏着她的下巴,倾身凑到了她面前凝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好像是因为虚火旺盛。”靠近了,似乎吐息都交融在一起了,他微眯着眼,心神有些飘摇。   若原呆呆地看着他,虚火旺盛不就是上火了吗,他语气那么玄妙干什么?   两人一坐一蹲,面容相贴,轻声慢语,灯火摇曳,两两相望。这一幕投在伏在屋外那人的眼中,刺激得他猛地握紧了剑鞘。   淮岚知道目标今晚就宿在这间客栈,事先也被告知了他的名字。   于安之。   他并不陌生。从前对于君地四公子就有所耳闻,后来若原出事,他从丑奴口中也得知于安之与她也有所关联。只是他从没与于安之直接接触过,下手杀他时应该也不会困难。   他在今晚之前这样想。   可是!蒙着黑色面巾的淮岚隐在暗处,垂着眼,貌似平静,握着剑的右手手背却爆出了根根青筋。   夜深后,他直奔于安之的房间,没找到人,看到隔壁的房间里亮着灯,便试探着从门缝里看了一眼,却意外地看到了她!   是的,离开柳宅时她曾说过要离开一段时间,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她是和他在一起。   看到他们两人相依相伴细语喃喃,那亲密的模样让他的心里好像堵了一块大石一般,再也看不下去,索性放弃了今夜的计划,沉沉地向若原的房间望了一眼,悄然离去。   屋内,于安之似是无意地向门外看了一眼,勾唇一笑,愉悦中掺着微微的嘲讽。   怎么,这就走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于安之筒子乃真坏啊   36   36、必杀的心情 ...   偏僻无人的小巷中,淮岚一把扯下脸上的面罩,沉默地靠在墙上。那两人的身影至今还在眼前晃动,原来她喜欢的是那个人……   阴影覆在身上,他持剑而立,一动不动,几乎要融入这黑暗的背景中。   淮岚心中不知在想着什么,但从他下搭的唇角可以看出他心情的不悦。他站了好久,忽然猛地抬起头,目光如电地看向巷口。   一个黑色的人影站在巷口,将灯笼红艳艳的光芒挡在背后,他似乎冷嗤了一下,朝淮岚迈近了几步。   随着他走入光线昏暗的小巷中,淮岚紧紧盯着他,开口道:“你跟踪我?”   那人侧过脸不屑地轻笑了一声,红色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看那轮廓赫然是夜袭那晚偷袭者的头儿。   “你以为你是谁,能让我跟踪?只是好心过来提醒你一下,今晚你就应该把人头提回来的。”   “出了意外,改日再下手。”他冷漠地回答。   “哼,第一剑客,不过如此。”那人冷笑了一声,说道:“我已经帮你找到了于安之,你今天没杀死他是你的事,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没工夫陪你耗下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别忘了你的承诺,答应了孙大人的要求,就一定要做到。”   他斜睨了淮岚一眼,转身离开,另一个人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垂首跟在他身后一起离开了。   淮岚眉头微微皱起,是的,他承诺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何况,一开始他就收下了孙大人的银钱。所以,即使于安之是她喜欢的男人,他也一定会杀了他!   ……就算惹她伤心。   想象了一下她为他哭泣的模样,淮岚心中像被糊了一层蜂蜜一样,黏糊糊地极不舒服。那个于安之向来有风流之名,君地被他伤过的少女多的是,若原可知道他的那些风流韵事?怕是被他的甜言蜜语骗了吧。   淮岚这样想着,心头好像轻松了一点。他并没有直视心底暗藏的潜意识,杀了若原喜欢的于安之,他才有机会得到她心……   抽出剑,薄如蝉翼的剑身寒意扑面,他用大拇指轻轻摩挲着剑脊,今晚虽然没让你出鞘,不过早晚会让你饮到他的鲜血。   于安之,他想着这个名字,再一次皱起了眉。   就在这时,一道寒风忽然袭来。淮岚手腕轻轻一扭,用剑鞘挡住了那一击。   “谁?!”   他往后退了几步,抽出剑对着来人。   来者有五六人,面上都蒙着布巾,面对淮岚的喝问不发一言,直接提刀攻上。   淮岚看清对方人数时,心中便提起了警戒,却在交手间发现这几人武功并不出色,只胜在人数多罢了。淮岚无心恋战,打算速战速决,剑锋一挑扫向其中一人的喉咙。   却见那人眼睛诡异一弯,身体像蛇一般柔软地向后一躲。一剑刺空,淮岚心中悚然一惊,腹侧一股热辣辣的疼痛散遍全身,他忙回身挑开侧面的攻击。   这帮人一开始竟然为了使他轻敌而隐藏了实力,全力攻击时淮岚应付起来竟颇为吃力。苦战了数个时辰,天已泛亮。不远处一声鸡鸣,叫醒了一夜安眠的人们。   交战的地点就在大街旁的小巷中,那帮人大概不欲暴露行踪,将淮岚逼到角落里后,闪身跳上墙头,一个瞬间就四散无影了。   淮岚勉力抵抗,一直没占到上风,这帮人因为怕天亮后惹人耳目主动撤走,这让淮岚撑着墙,吐出一口气来。   腰上伤口很深,流了不少血,淮岚匆匆包扎了一下,趁着街上还没有行人,快速赶回了住宿的地方。   一间简单的小院中,只有西屋里传来一点动静,淮岚拉过床上的包裹,从里面翻出装着伤药的瓷瓶。褐色的药液滴上去,立刻蚀痛了伤口。淮岚身上肌肉一紧,脸上也僵了一瞬。   缓了一下,疼痛稍减,他掏出一个青白色的小瓷瓶,拔开瓶塞往伤口上洒了些药粉,方才重新包扎起来。   他把药瓶放回包裹中,推到床里面,靠着床柱沉思起来。   他已经在江湖上混了好几年了,接了不少买凶杀人的生意,为此结下的仇并不少,他甚至杀了不少上门寻仇的人。可是昨天他遇到的攻击显然并不那么简单。   淮岚揉了揉发胀的额角,线条刚强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倦容。早知道就不应该应下孙大人的要求,牵扯到朝堂中人事情就不是那么容易解决了,他不过孙大人手下的小角色而已,竟也被牵连到他们的阴谋算计中了。   腰间一阵阵的疼痛提醒着他,杀于安之的计划恐怕要拖后几天了,虽然于安之只不过一个富家公子,并不足惧,他身边的那个侍从却是个麻烦人物,淮岚心中清楚,以自己现在的状况,对付他恐怕有些困难。   “这个给你。”于安之将一个纸包放在若原面前。   若原双目无神地坐在饭桌前,昨晚果然一晚都没办法睡着,出屋时她照镜子发现左脸颊已经微微肿了起来,看着早饭也都没了胃口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戳戳纸包:“这是什么?”   “这里一家药堂里大夫的传家密方,据说去虚火很有效。”于安之懒懒靠在椅子上,看到若原看向他,挑眉一笑:“我可是一早就去帮你问去了。”   “……”热心人呐,若原心中小小感动了一下,没想到他还专门为她跑了一趟。她打开纸包,发现里面是一颗颗褐色的面团似的药丸。   “大夫说要含在口中直到化掉。”于安之解释说。   若原的表情立时变得十分微妙,刚刚打开纸包,中药苦涩的味道就扑面而来,可想而知含在嘴里的话会有多摧残味蕾。可是她现在牙疼得实在厉害,就连上齿和下齿微微一碰都能让她倒抽一口冷气,她没那么多耐性容忍这一刻不停的牙疼。   于安之撑着脸研究她的表情,长睫下笑意盎然:“好歹念着这药是我特意给你带的,也得好好吃几天吧?”   “嗯嗯,我一定吃。”若原忙不迭点头,觉得欠了他一个人情。   这时武二走了过来,若原一手捂着左脸朝他打招呼:“早上好啊武二。”   “嗯。”   他木着脸应了一声,坐了下来。   于安之给他把了一会儿脉,点头道:“没问题了。”   若原不掩羡慕之色,望着武二叹气道:“睡一觉再睁眼病就好了,我为什么没那么好的运气啊。”   “那是他的身体习惯了这种模式,”于安之满不在意地一笑:“他经常受伤,常常不能及时找到大夫,次数多了,就都是靠自己熬过来的。”   经常受伤啊……话说她还一直不清楚于安之究竟在做什么呢。在君地时从没听过于安之有什么危险的身份,可他却有不为人知的灵活身手,有一批武艺高强的家仆,有欲致他于死地的敌人,从他刚才的话也可以得知,大概也经常出生入死。   虽然心中有几分好奇,不过现在既然能与于安之和平相处,关系甚至很融洽,那么她的安全就是有保障的,管他有什么背景都与她无关了。   若原挑出一粒药丸放入口中,刚一入口,脸上就已经扭成了一团,然而大夫却是吩咐过的,要每隔半个时辰就要含服一粒,若原便这样扭曲着表情,坐在晃晃悠悠的马车上,一路驶进了露州。   在贞王府前,若原挑开帘子探身去看,于安之把玩着扇子,头也未抬,面上却是笑吟吟地:“这就是贞王府了,当初李管家来找你时应该给了你名帖吧,你可有带在身上?”   那晚事发突然,逃走时行李都落在了马车上,唯独这名帖是因为路上某日闲的无聊,摸了出来翻来覆去的给研究了个遍,随后便顺手放在了身上,便一直带到了露州。   于是若原点头,从怀里掏了出来:“还带着呢。”   于安之也点了点头,用扇子指了指那两头石狮守着的朱红大门道:“待会你拿着帖子给那守门的人,他们自会帮你通传。”又将各项规矩给她细细嘱咐了一遍。   若原仔细记在心头,跳下马车,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于安之半躺在阴暗的车厢内,暗青色的阴影洒了一身,像落了一池绿水,清凉潮湿。他嘴角浮起安然的笑,眼神柔滑:“你去就是了,放心,我就在露州,你要是有事的话我会过来的。”   若原冲他笑笑,虽不打算完全信任他,心中却是感激的。   在侧门门洞里守着的大爷接过若原手里的名帖,伸直胳膊举得老远,眯着眼看了许久,才抖抖白胡子道:“你在这等会啊。”   不一会,一个小厮跟在大爷身后走了过来,冲若原说:“姑娘请随我来。”   若原在跨步进门前向后望了一眼,车马已经驶开了,府前平坦宽阔的大道上空空荡荡,她忽然意识到,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若原回头,那小厮正看着她,好像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   若原敛眉,将于安之的叮嘱在心中重温了一遍,这里是封建王朝,此处是王爷的住处,若原,你将要独自面对,可不要出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   37   37、拜见贞王爷 ...   若原随那小厮穿过层层回廊,在一座亭前遇到了一个双环侍女,明眸善睐,白衣紫裙,青春逼人。   小厮停下脚步:“洁薇姐姐,这个姑娘是来见王爷的,后面就麻烦姐姐带她去了。”   静薇向若原点了下头,笑道:“姑娘随我来吧。”   越往里走,建筑便愈显精巧,亭台楼阁也多了起来,洁薇莲步轻移,体态轻盈,若原也暗中挺直了背。洁薇笑着对她说:“不知姑娘找王爷有何事呢,看姑娘容貌不俗,可是来投奔王爷的?”   若原惊异地看了她一眼:“不,不是的,我是王爷请来为新殿作画的。”   洁薇亦惊奇地看着她:“这样啊。”她掩嘴笑了笑:“看我,乱猜的,姑娘别介意呀。”   “不会的,身为女子能被王爷赏识,大概比较稀少吧,洁薇姑娘猜不到也是正常的。”若原弯唇一笑,温言道。   洁薇又看了她两眼,仍拿袖子挡着嘴角的笑意:“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呢。”   “若原,我叫若原,以后还要洁薇姑娘多多照拂了。”   “那是自然的。”洁薇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到了,你站在这儿等会,我去通报一声。”   若原站在一弯碧绿的湖水边,湖岸上种着不少枫树,火红的枫叶倒映在湖中,水中水外尽是美景。湖对面是一座宽敞的竹屋,朝湖的一面铺开一道平台,一直延伸进湖水上方,又挂着几层白色薄纱,随风飘荡,薄纱下的人和事物若隐若现。   若原拨开挡在面前的树枝,试图从飞扬的纱帘时不时露出的缝隙中看出点什么,可惜纱帘太轻,飘摇得厉害,刚刚被风吹起就又落了下来,她只隐约间看到洁薇白衣紫裙的身影。   又过了一会儿,洁薇出现在若原面前:“跟我来,王爷打算见你呢。”   若原赶忙跟上她。   绕过了一座尖角亭,那座竹屋的正面出现在眼前,洁薇提裙走上台阶推开门,回头对她说:“来呀。”   若原深吸了一口气,压下略微紧张的情绪,拢了拢耳边碎发,迈上台阶。走过洁薇时,她冲她笑了笑,轻声说:“王爷人很好的,你只要不逆了王爷的心思就好,用不着紧张。”   “嗯。”若原冲她扯出一抹笑,步入稍显阴暗的屋内,门在身后悄然关上,将投在地上的光亮收拢在门外。   这座竹屋内就连家具都是由竹子做的,竹桌、竹椅、竹塌,屋内弥漫着清淡的竹香。透过窗户可以看到外面被阳光穿透的白纱,还有随着薄纱的飘扬偶尔露出的湛蓝天空。   女子清脆的笑声像一串铃声洒落,即使隔着一道墙壁亦影响不了那笑声的清甜,接着一个颇有磁性的男声传进屋里,他低声说了句调笑话,逗得那女子娇嗔不已。   墙壁那端轻松的氛围让若原微微松了一口气,心中暗想那贞王的声音倒挺好听,只不过不少有着好声音的男人长相却不怎么样,不知那贞王如何?   通向外面平台的门半掩着,省了她敲门的功夫,若原轻轻推开门,低着头唤道:“王爷。”   “咦,王爷,怎么是个姑娘啊?”白底蔷薇花色覆着蝉纱的裙角出现在下方的视线里,贞王的声音听起来颇为愉悦:“本王的眼光果然不差,随便一找就是个美人啊!”   “讨厌,王爷又不把阿夏放在眼里了,不要见到美女就忘了人家啊,看着我嘛!”   摇曳的裙摆消失在视线里,若原悄悄抬眼,叫做阿夏的女子扑在贞王怀里,捧着他的脸扭向自己。若原思忖着,两人这么打打闹闹的,她就不用朝贞王下跪了吧。其实要她跪也没什么,小时候逢年过节的又不是没给长辈磕过头,只是让她朝个陌生男人下跪难免憋屈。若原暗想运气还不错,心里舒坦了点,便安静地立在一边不说话。   乍眼一看,那贞王长相其实颇为端正,皮肤白皙,鼻梁挺直,一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给他平添了不少媚色。他身上穿着宽大的袍子,头发没有束起,散了一身,因为是坐于地上的垫子上,那顺直的黑发都拖到了地上。他拥着阿夏,笑着凑头在她脸上咬了一口。   阿夏惊叫一声,哈哈笑着捶他的肩膀,又把他推开。贞王便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嘴角笑意未收,目光就滑向若原。   若原正偷偷从下方看他们,乍一对上他的目光,连忙垂低了头。   贞王邪邪一笑:“喂,你就是那个什么故水柳主?”   “回王爷,就是小女。”   “呐,我看你画的春宫不错,你就给我建的新殿画上吧。”   阿夏撅着嘴拥住贞王的脖子:“王爷,她看起来那么年轻,行不行啊~”   “不如爱妃亲眼看看?”他亲昵地点了点她的鼻子,对若原说:“你现在就给阿夏画一幅画。”   现在?若原终于抬起头,看贞王手环在阿夏腰间,一幅逍遥姿态,看她的眼光里也尽是兴味。   “是,王爷。可是笔墨……”若原柔顺应道。   “洁薇?”他懒懒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守在屋外的洁薇却立刻应道:“王爷有什么事吗?”   “把笔墨纸砚拿过来。”   洁薇往平台上搬了一个小木几,摆上笔墨纸砚,贞王并没多说什么,她却极聪明地猜出原委,将各色颜料都拿了出来。   洁薇跪在几前,将宣纸平展开,挽起长袖帮她研磨。若原小声道了声谢,瞄了贞王一眼,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阿夏窝在他怀里,也睁着双杏眼望着这里,心底嘟囔,你们坐在地上离了那么远,能看到什么啊。不过她却是因为无人围观而很快静下了心。   早听说贞王爱女色,今日所见也让若原确定了这王爷风流好色贪享乐的本性,看那叫做阿夏的女子对他撒娇犯痴,便知道贞王很宠爱她。   既是如此……若原想了想,研开颜料,就要下笔。   阿夏窝在贞王怀里,一边玩弄着贞王挂在腰间的玉环,时不时瞄瞄若原。她是知道贞王的脾性的,对于美色最是热衷,所以她看到若原的第一眼便起了戒心,好在他似乎对她没什么兴趣,关注的倒是她的画技,她便放了一半的心下来。   她看着若原专注的神色,握笔的手在纸上游移,时时挽起袖子在清水罐中涮下笔,在碟中调颜色时还会时不时地皱皱眉,画到细节处时脸都要贴到桌上去了,究竟有什么样的魔力让她这样沉醉呢?   她靠着贞王,觉察到他身子微微抬了起来,扬起头来,发现贞王入神地盯着几上的画,手上推了她一下,便站了起来走到若原身边。   阿夏忙跟着贞王走过去,目光乍一放到画上,便是一怔,随之脸上露出笑意,掩都掩不住。   “王爷,王爷你看,那是我呢!”她扯着贞王的袖子喜悦地说。   贞王目光投在画上,阿夏扯他他才仿佛从梦里醒过来一样。   “真美呢,王爷,我有画上画的那么美吗?”阿夏拉着贞王撒娇。   若原补完最后一点细节,放下笔时正好听到阿夏的话,便微笑着说:“这画上本就是照您画的啊。”   阿夏听到她的话,抿着唇,却压不下上扬的唇角:“若原姑娘果然名不虚然呢,王爷果然好眼光。”   若原笑笑,抽出纸双手呈给贞王。   贞王看着她手上画纸上那一湖碧波,枫叶流丹,画上的女子侧身回首,柔软华美的布料难掩其娇柔身姿,那眉那眼都是熟悉的,可眼中媚然的神情却是从未见过的。被氤氲云烟般白纱围绕的女子,好像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梦,手指慢慢放在纸上,皮肤与纸相触的感觉立刻将幻觉打破。   他将画小心卷起,再看若原时眼神便变了,轻浮的神色依旧,对她的态度却少了几分轻视。   王爷派他到乔松院送首饰,莫非王爷又收女人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就把人接进来了?李管家托着盖着布的托盘往乔松院走去,心中纳闷。一路上遇到的丫鬟都俯身向他行礼,娇声唤道:“李管家好。”   “嗯,嗯……”他漫不经心地应着,习惯性地摸了摸脸上一道极长的伤疤,那晚拼死逃出来的过程中,他身上被戳了好几剑,害得他不仅脸上留了疤,腿脚受伤后都不再和以前一样灵便了,不过已经够幸运了,除了他够机灵又够胆量好运地逃了出来,其余那些人恐怕都已经化做地府冤魂了吧,李管家心里想着,忽然惊恐地瞪大了眼。   “嗳?嗳!!!”   作者有话要说:呐呐,姑娘们,三更完啦~   哪天七君要是坑了,就是被日本那吹来的辐射逼走了。最近各种传言听着挺吓人的,七君正好是在东部沿海城市,出门一拐就是海啊,离日本那个近啊,前两天还吃蛤蜊来着,被训斥了……   38   38、只是个画师 ...   李管家手指抖抖地指着前面:“你,你是人是鬼?”   那立在墙下阴影处的白裙女子,不就是君地的若姑娘吗?!   他盯着她黑黝黝的眸子,背上一阵发寒,连退了好几步。那晚明明只有他一人逃了出来,她不是也被杀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王府?难道是缠着他过来的?!   若原乍见李管家的惊奇被他夸张的反应扭转成了莫名其妙,而他害怕得发白的脸色和充满惊恐直直望过来的眼神也吓着了若原,她小心翼翼向后瞄了一眼,并没有面目狰狞的鬼怪站在她身后啊。于是一脸莫名回望向李管家。   李管家心慌了好一会儿,发现若原只是站在原地,并没有要扑上来索命的迹象,好歹镇定了下来,然后理智占了上风,才想到他能逃出来,这若姑娘也未必不能逃出生天。   “你……你是活人?”他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   若原有些无语:“我怎么不是活人了?李管家,你没事吧?”   他嗐了一声,这才觉得自己刚刚犯了傻,眼前这人实实在在地站在那儿,哪像鬼呢!   “是若姑娘啊,没想到在这碰到,让我吃了一惊啊哈哈!”   李管家哈哈笑着试图缓解尴尬,若原心里好笑,脸上却笑得很温柔大方。   “是啊,若原也吃了一惊,不过看到李管家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这段时间我一直担心您呢。”   “大概是前世的福报吧,我才逃了出来,上天保佑。”李管家感慨了一番,又问道:“你是什么时候到王府的?”   “今天刚到的,王爷召见后就把我安排到这里了。”若原指着月洞门上方的石匾,旁边的树虽有一截枝桠挡在了上面,但“乔松院”三个字却是能看清的。   李管家忍不住后退一步重新将若原打量了一遍,年轻娇嫩的脸蛋,精致姣好的五官,王爷看中她倒不奇怪。他在心中点了点头,将手中托盘给她。   “这是王爷给你的,你好好收着,以后要尽心伺候王爷。”   伺候两个字像炸弹一样在若原脑中炸开,她没理解错李管家的意思吧?!   她忙说:“李管家,我是王爷请来给新殿作画的啊!”   李管家撇撇嘴,“什么画不画的,你没瞧见王爷给你的是什么?难道看不出在王爷心里你是什么位置吗?”他挥挥手:“得了,我忙着呢,你好好想想。”   若原掀开托盘上盖着的布,一串圆润的珍珠项链和一根纯金头钗、一对翡翠手镯静静地躺在红色垫子上,托盘突然变得沉重得像块大石,若原僵立了好久,心思纷乱。   贞王给她这些首饰是什么意思?   这些难道不是应该赏给他的妻妾们的吗?古代的男子是能随便送女子饰品的吗?!她只是来为他工作的,要赏也应该是赏金银吧!   联想起李管家那意味不明的话,若原免不了多想。她在阴凉的墙根站了好久,打了个寒颤后,一脸沉思地回了屋里。   第二日,洁薇来到乔松院,正碰到若原托着腮,愁苦状伏在桌上,她的旁边放着的正是贞王送给她的那些首饰。眼底闪了闪,她轻轻笑道:“我第一眼看到姑娘就知道姑娘是个有福的,你看,王爷昨天只见了你一面就赐了这些东西,可见王爷是将你放在心上的。”   对着洁薇温柔的笑脸,若原勉强笑了下,李管家和洁薇都这么说,那么贞王确实有收她入府的打算?甚至,看他们的态度,都不问问她的意思就断定了她会接受贞王的安排。   不行,总要和贞王讲明白了才是,难道还真要不明不白地嫁到这府中不成?   若原正想拜托洁薇带她去见贞王,忽然想起,她一早的过来干嘛的?   洁薇轻轻地拍了下手,好像很懊恼一样地说:“哎呀,对了,我来领你去新殿看看,王爷不是要你在新殿上刻那个,”她捂住嘴轻笑了一下:“那个春宫图吗?”   “那就麻烦洁薇带路了。”若原冲她笑笑,腹诽道,竟还没忘了派她干活,这贞王很善于剥削他的女人吗?   贞王将新殿建在了离贞王府不远的一处山下,一部分建筑依着山势而建,时有亭台翘然耸立其中。若原坐在马车中,远远地便看到新殿房顶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彰显着皇家的高贵华丽。   渐渐地驶近了,动工时往新殿运输土的板车来来往往的让道路变得尘土飞扬,新殿门外还堆着杂乱的建筑材料。洁薇用帕子掩着鼻下了马车,身后若原提着裙角也跳了下来。   洁薇侧身给一群往里搬花盆的男人让路,不满地说:“这么脏,王爷搬进来前要好好打扫一遍才是。”   若原不在意地四处张望着,哪里建房时都是这样的,谁还会在工地上注意环境卫生呢。洁薇却好像不能容忍一样,催促她道:“若姑娘,别在门口站着了,沾上尘土就不好了。”   她带着若原走了好一会儿,一路上的建筑富丽堂皇,色彩鲜艳,有很多人忙碌着,衣服上都是泥土,是移栽各种植物时弄上的。   这个新殿建筑的分布倒没有若原想象的那样遵循着严格的制度规格,反而很随性,和地势与环境巧妙地融为了一体。若原啧啧赞叹,跟着洁薇往高处一座小殿走去。   走近了,若原才发现这座小殿与其他建筑的不同,它的殿门极宽大,殿前地势比较陡,便用白玉柱撑起了一座平台。登上去,依着有利的地理高度,下面的殿堂分布尽收眼底。正前方一片湖泊波光粼粼,她看到好几个人抬着一颗粗壮的树往湖边走去。   “王爷一开始就看中了这里。”洁薇和她并肩站在台子上,一同向下眺望。   “是很好的地理位置。”若原赞同道。   “来殿里看看吧。”洁薇笑笑,扭头对她说。   殿中很宽敞,没有建偏殿,若原转了一圈,发现后面只连着两间好像茶间一样的小屋。   “这殿王爷打算做什么用啊?”   洁薇的脸上立刻浮起两片红云,她不好意思地扭过头,低声说:“王爷既然让你在这里画上春宫,想做什么用你该知道的。”   “可是这么大……”而且殿中那么空旷……   洁薇伸出手指了指殿中分布的几根顶着殿顶的圆柱,脸上仍带着未褪去的红晕:“王爷当初曾说过,要在这里挂上层层的纱帐,让乐师退在角落里奏乐,然后他便带着夫人们坐在殿中间饮酒赏乐,王爷说,妙处就在那层层叠叠的薄纱帐上,和夫人们做起捉迷藏的游戏也颇有乐趣……”   若原试想了一下贞王带着美女在纱帐的遮掩下放浪行乐的淫靡场景,不禁感叹贞王不愧是出了名好色王爷,连享乐都如此有创意。   若原在殿中转了好几圈,摸摸墙壁看看殿顶,心中已有了主意。   “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洁薇一直很有耐心地陪着她,不过也是呆的无聊了,听到若原说可以了,便打起了精神,一脸温柔地笑着说:“若姑娘心里有主意了?”她指指墙壁。   “嗯,有些想法,希望和王爷谈谈。洁薇可以带我去见王爷吗?”   “自然。”   关于新殿,若原确实是有话和贞王交流,不过她想见他的主要目的,却是为了昨天他送她的那些首饰。贞王想要收她入府,总要说个明话吧!   她低头沉默地跟在洁薇身后走在贞王府后院的回廊上,心中打着草稿,贞王毕竟是个王爷,还是个受先皇宠爱的,她就算不愿意也不能直着说,怎样婉转地拒绝又能让他答应而不发怒呢?   筝声笛声像湖水上的白雾悄然升起,女子的婉转的歌声如风一样从屋里吹出来,抓也抓不住,细听才听得清楚唱词:   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贞王纵声大笑的声音和女子的娇笑声一同响起,夹杂在哀怨曲调的歌声中有种莫名的虚幻感。隔着一扇门都能感到的靡烂气息让若原止住了脚,洁薇回头向她一笑:“我先去向王爷通报一声,你别急啊。”   我不急……若原在心里说,甚至有了退缩的意思。这种情况下进去,有点危险吧?   她在门外等了挺长时间,洁薇一直没有出来,怎么了?若原换了一只脚站着,依旧紧紧盯着那扇半掩的门。   里面乐声忽然停了,几个女子急促的说话声一起响起,隔了一会儿,门忽然开了,几个艳丽女人鱼贯而出,打头的便是昨天和贞王在一起的阿夏,她怀中抱着一把筝,看到门前的若原时朝她甩了个白眼,瘪瘪嘴。   若原退了一步给她们让路,在阿夏经过她的时候低下了头,苦笑。   洁薇出现在门口,笑着朝若原挥手:“王爷刚刚醉了,这会儿好多了,说要你进来呢。”   醉了?若原皱了下眉:“既然王爷醉了,那我还是改天再来吧。”   洁薇走到她身边拉着她的胳膊,笑言:“王爷都说要见你了,你怎么能不去呢。”她在若原耳边轻声说了句:“要努力啊。”手上用力,便将若原推了进去。   若原前脚刚进屋,洁薇就将门关上了。   若原大概明白了她的心思,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虽然门关上了,但窗户倒是开着的,能看到外面一泊湖水。屋里地上丢着丝帕和酒杯,摆着点心干果的桌子也乱成一团。若原看到屏风后的一角锦袍,猜测那便是贞王,便走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自君之出矣,明镜暗不治。思君如流水,何有穷已时 出自:徐干《室思》   39   39、接触壁画界 ...   绕过屏风的那一刻,椅子砰然倒地的声音吓得若原手一抖,贞王双手撑着桌子摇摇晃晃,身后椅子掀翻在地。他晃了晃头,在榻上坐下,扶着额从手底下看向若原:“本王这里没那么多规矩,你坐下吧。”   贞王微微皱着眉,好像头很痛的样子。若原低身行礼:“谢王爷。”   “洁薇今天带你去新殿了?”他懒懒地说。   “是的,洁薇姑娘带我去扬云殿看了,嗯,还和我说了王爷的打算,您不是想在殿中挂上纱帐吗?那您不如在垂下的纱帐中安置几座屏风,我想如果画在那上面的话效果会很好……”   说着她抬眼看了看贞王,他不知什么时候放下了手,聚精会神的样子。若原便接着说道:“而且,将画刻在墙壁上倒不如有艳丽色彩的壁画漂亮,王爷您也可以考虑一下。”   “嗯……说的不错。”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醉酒的痛苦一扫而空,仰着脖子哈哈大笑了两声,眼中神采奕奕,站起来向若原走来:“好想法,以后你再想到什么就和我说……”   随着他的靠近,若原呼吸一顿,从椅上站了起来,脸上虽还维持着平静,心里却响起了警报,他身上的熏香味和酒气随着他的靠近变得浓烈,若原视线投在他的衣领上,脚下却后退了一步,手暗暗抓紧了椅背。   就在她做好了对付色狼的准备时,视野却忽然被白色的锦袍给充满了,紧接着,她就被覆在身上的沉重身躯给压倒在地!   “哎呀……”背和屁股撞在地上坚硬的石板上,痛不可耐,更难受的是,贞王压在身上让她胸腔里的气都跑出来了。她急忙推他的肩膀:“王爷,请您起来!”   身上轻了一点,她大口喘了一口气。贞王撑着双臂从她身上抬起身,她身上软软的,这让他有点不想起身了,他并没有急着站起来,反倒用这个姿势凑近了她的脸。   他的眼睛朦朦胧胧的,眼角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而带上了一抹浅淡的红,靠近了,酒气也更重了。若原觉得自己被熏晕了,脑子有点不大灵光,抬手抵住他的胸膛,皱起眉刚要说话,他却忽然又坐直了身,说:“奇怪,你身上怎么没香味?”   若原一时没反应过来,贞王已经扭着身子把挂住的衣袍一角从翻倒的椅子上解了下来,她忙往后挪了挪,扒着一边的椅子站了起来。   “王爷,我还是搬出去住吧!”   她心中惶惶不安,前晚想好的打算张口就说了出来。只要避开他,就会安全许多吧!   “住在王府里的话去新殿就太费时间了,每天跑来跑去的也会很麻烦。我想在新殿附近找个地方住下。”若原屏住呼吸,准备在贞王拒绝后搬出她一早想好的各种理由。   “有道理,明天我叫李管家帮你找找住处。”   若原猛地抬头看他,这么好说话?难道贞王真打算在收了她之前,充分利用她给他做事吗?未免也太……   她犹豫了一会,慢吞吞地问道:“昨天王爷赏给我的东西……”   “怎么,不喜欢?女人不都喜欢这些东西嘛。”   “可是,我只是您的手下啊。”   “嗯?你不是女人?”他面带疑惑地问道。   若原一噎:“我当然是。只是,您若是将那些首饰赐给夫人们,她们会更高兴的。”   贞王若有所悟地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你心思怎么那么特别,想那么多。认真给本王做事就行了。”   怎么是我想得多,明明连你家的管家和丫鬟都被误导了啊。可是若原还是松了口气,看来贞王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她低头道:“那若原就先退下了。”   “嗯,下去吧。”他漫不经心地应了,将外袍扯下来扔到地上,松了松内衫领口,伸开胳膊倒在床上。   若原打开门,正要离开,他忽然又开口道:   “改天再给阿夏画一幅画吧。”   若原扭头,看到一室凌乱的屋内,贞王躺在放下了帷幕的床上,脸埋在床头的阴影里,他将手挡在额头上,声音低落。从他身上若原莫名地感到了一种寂寥落寞……   李管家在新殿南边不远处帮若原找了一处民居,这户姓董人家的独子帮着王府做采买的事情,对李管家倒也熟悉,听他说要租个房子给贞王请来的画师住,很爽快地同意了,正好他家中翻修了房子,又添了几间屋子,既没用处,倒不如租出去,还能多得点闲钱。   “把你的东西拿上跟我走吧。”乔松院中,李管家对若原说。   “辛苦您了。”若原对他弯弯腰,回屋拿起早就收拾好的行李。   她和李管家走在一起的时候碰到了洁薇,她看到拿着包裹的若原,瞪大了眼,但立刻笑着迎上前:“若姑娘这是要去哪呀?”   李管家替她回答道:“若姑娘为了方便工作,要搬到王府外。”   若原笑笑地望着她。   洁薇一惊,和李管家交换了一个眼神,仔细回忆了这几天王爷对她的态度,加之若原搬出府外的事情,心中大概明白了八分。有一点失望,她本以为若原将会得王爷宠爱,一心打算和她交好的,却没想到却是白费了心思。   搬出王府后,行动自由了许多,第二天,李管家来到董家,递给若原一个小布袋。   “这是……”若原并没接过来,眼含疑问地看向他。   “王爷给的,本来你要用钱的话是要和府里报备的,王爷看重你,提前把钱给你了。”他斜睨着她,将布袋往她手里一塞:“拿好吧,用心给王爷干活。”   若原接过那布袋打开一看,一袋子的小银锭,也是不少钱了。虽然与于安之分手之前他给了她不少钱,现在并不缺钱花,可这算是贞王预付的工资吧,便坦然收下了。   接下来李管家带她去扬云殿见了一些壁画的老手,特别引见了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他叫邓开,家传的手艺,以后就由他帮着你。”   男人不苟言笑,眼角有很深的皱纹,一双手骨节粗大,身上麻布衣服污渍斑斑。他冲若原点点头:“若姑娘好。”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若原这个年轻的女子表示出明显的不信任。   就在此时,若原仍能看到刚刚由李管家召集过来的壁画艺人散落在远处朝她指指点点的。她目光扫过他们,半分也没停顿,看向邓开温温一笑:“以后还要拜托你多多指教了。”   他闷声应了,对李管家说:“还缺点材料,我要去集市上一趟,就先告退了。”   李管家挥挥手:“去吧去吧,以后若姑娘说什么都听着点。”   李管家显然因为贞王的青眼相看而对若原照顾有加,若原对他微微一笑,唤住了正要离去的邓开:“等一下,我随你一起去吧,正好你可以教教我都需要什么材料。”   又对李管家道:“李管家,您若有事就先回府吧,多谢您专门为我跑这一趟。”   “那我走了,好好干,别辜负了王爷的期望啊。”   “若原晓得。”一脸温雅笑容送走了李管家,她扭头对邓开说:“我们也走吧!”   走过那帮在墙边围成一团席地而坐的艺人时,仍在窃窃私语的男人忽然同时住了嘴,但怀疑、不屑的目光仍毫不避讳地投向若原,其中一个颧骨高耸的干瘦男人忽然提高了声音对同伴说:“人老邓家的粉本都是家传了不知道几代的,就连当初竹林寺动工梁宇达第一次画粉本时,也已经在这行干了二十年了,没见过十多岁的小姑娘跑这儿来玩的,画什么粉本,女人,能有啥本事,还不是攀着王府的关系!”   粉本就是壁画稿,向来都是出自高手画师的。那男人的话虽没指名指姓,却明显是在攻击若原。被提到的邓开不满地看了那男人一眼,走在他身边的若原忽然停住了脚步,正站在那群艺人身边,她微昂起下巴,垂着眼皮淡淡地扫过他们,不掺杂任何情绪的轻轻一瞥却让他们都不由自主地避开了她的眼光,唯独那干瘦男人不服地哼了一声,挑衅地回望过去。   一边唇角挑起一丝弧度,若原漫不经心地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邓开低声道:“程昌,别胡闹了!”   程昌大声说道:“嘿!我就是看不惯!粉本那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画的?”   他一脸倔样,邓开无法,警告地瞪了他一眼,大步赶上若原。   “他是个糊涂人,你别放心上。”   细细一看,若原脸上笑意早就没了,虽然依旧是平静的表情。   邓开的黑脸膛正对着前方,眼睛盯着脚下的路,说了这一句话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他既没在看她,她便没有装出毫不在意的温柔笑容,两人沉默着走出去。   阳光穿过大门在殿内白玉地板上铺了一道白亮的光帘,她踩上去,抬起脸,迎向外面明亮的阳光。作为画师的能力竟然得到质疑!拿了这么多年的画笔,她最无法放弃的便是她身为画师的尊严,轻视她的人,她会证明给他们看的!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虚惊一场,贞王是个不上进又空虚滴人。   在学校真好,数据库里找资料还蛮方便的,下了壁画的资料,回头再研究研究……   PS 谢谢xxxy146姑娘的地雷,好开心~~~不过姑娘冒过头吗?这个名字很陌生呐   40   40、程昌的敌意 ...   到了集市,邓开带着若原直奔一家开在巷中的小店,店主是个身强体壮的男人,邓开找到他时,他正坐在店门的门槛上捧着个大碗吸溜面条。   “大鲁,怎么才吃饭?”   “邓兄弟来了啊,中午搬货去了,这才刚闲下来,就随便下了碗面条。”他伸着脖子把最后几根面条拨到嘴里,用手背抹了一下嘴,站起来把碗放回桌子上,一边说:“邓兄弟又接到活了?”   “是,所以到你这买些大粒砂和黏土,现在有没?”   “有,有,这不今天刚运来的嘛。”他瞅瞅若原,脸生的很,他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叫她什么,便直接忽视了她,朝邓开招手:“都放在后院呢,你来看看吧。”   这家店里光线不是很好,暗暗的,里面杂乱无章地堆了一堆若原叫不出来的东西,看样子都是一些铁打或木质的工具,有大也有小,一些东西放在偏僻的角落里,显然很长时间都没被碰过,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店里有扇小门挂着布帘,只有半截门高的长度,门是大敞着的,从布帘下面露出的空间若原看到屋后面的后院里堆放着好多麻袋,有一袋歪倒了,黄色的沙子流了一地。   邓开掀开布帘大步走进后院,挑了一个麻袋抓起里面的沙子搓了搓,若原站在他身旁好奇地问道:“你要沙子干什么?”她以为画壁画的话,只要准备颜料和笔就行了,或者,为了在较高的地方画,还要准备梯子?至于沙子,又不是要建房子,买了能用来做什么?   “给墙打底,要抹上泥灰。”   若原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是了,画壁是要提前做好处理的。   “要这两袋吧,再加一袋细砂。”   每个麻袋都有半人高,邓开算是大鲁的老顾客了,他便把家里的板车借给了他。邓开将麻袋拖上车,抓住车把前倾使力,胳膊上的肌肉都隆起来了,若原也跟在后面帮他推着车。   街上人虽不多,但道窄,两人慢慢地拉着车往回走。   去新殿的路上要经过董家,若原正要和邓开提议到董家喝点水歇歇,就见李管家从董家出来了,一脸的不快。   “哎?李管家,你不是回王府了吗?”   李管家抬头,看到是若原,一跺脚:“嗐,我还以为你回来了呢,来来,跟我走,王爷找你去给夫人画像呢!真是,跑来跑去的我这把老骨头都要撑不住了。”   说着自顾自地匆匆往前走。   若原摸摸鼻子,想起来贞王是有说过这回事,没想到这么快就招她去了,便向邓开告了别,快步赶上李管家。   邓开黝黑的脸上平静无波,看着若原和李管家消失在街口转弯处,才拉着板车不紧不慢地离开了。   第二天,若原穿了身利落的男装出现在扬云殿。   从昨日与邓开的交谈中,若原知道她对于壁画的绘制工艺了解得太少,一个好的画师,不仅要有高超的技法,对于绘画载体的熟悉也是必须的,只有充分了解了载体的特性、绘制过程的特点,才能在不同的界面上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本来还算干净的殿中此时一片狼藉,泥沙和麦秸秆到处都是,还有湿湿的泥脚印。邓开正拿着抹子往墙上抹泥灰。若原凑近看,发现他往墙上抹的泥灰里还掺杂着砂子和麦秸秆。   邓开发现若原站在旁边,看她一眼,又默默地接着做自己的事。   殿中一侧有人在喊:“这片墙干得差不多了,赶紧把泥搅好了!”   若原好奇地晃过去,看到他说快干的那面墙上正是跟邓开正在抹的一样的泥灰,上面还划了整齐的斜纹。   旁边有人粗鲁地撞了她一下:“让开,别挡道啊!”拎着一个装满了灰浆的木桶把若原从墙下挤得倒退了好几步。   一声幸灾乐祸的冷笑在耳边响起。   若原冷冷地瞥了眼程昌,走回邓开身边。   “我也来帮忙吧。”若原也拿起一个抹子,对邓开说。   “嗯,随便你。”   虽然这活干起来很简单,但时间长了胳膊会变得很酸,若原放下胳膊,甩了一下,邓开仍闷头干着活。   “涂泥有什么用呢?”她搓着沾在手上的泥灰问道。   “这都不知道,哼,还跑这儿干嘛?”程昌抱臂一脸不耐:“想把我们都拖累吗?你知不知道这可是给王爷画的,要是被你搞砸了,我们都要因为你受罚!我看你还是早点滚吧!”   “程昌!住嘴!”邓开沉声喝道。   “哼。”程昌一脸不忿地扭过头。   若原气得冷笑:“你自己不行就不要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没用!”   “你说谁,说谁呢!”程昌脸一下子就红了,发着怒就要冲到若原身前,被邓开拦住,训道:“干嘛呢!你给我回去!”   其他人也都被这里的争吵吸引了过来,几个人拉着程昌把他往外拖:“和一小女孩争什么啊!”   他忿忿地大声骂着:“老子就是看不惯,这是能让她儿戏的吗?”   若原冷着脸看着程昌,忽而朝他说:“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人,见我年轻就直接否定了我的能力吗?殊不知世上多少伟人都是少年成名。你,”她指着他说:“根本没打算相信我!”   他被同伴强拖着往外走,还硬扭着头回她道:“天塌了老子也不信你!”   若原紧紧抿着唇,邓开看她一眼,弯腰拿起抹子塞到她手里:“干活吧。”   若原默默地干着活,心里闷得慌,她是相信自己的,也做好了证明给他们看的打算,可是还未努力就被莫名仇视的感觉并不好,这一番闹腾,让她的心情低落下来。   她闷闷地干着手上的活,心里胡乱想着,邓开一直默默地陪在她身边,渐渐地,她也想通了,安慰自己道,不过一个蠢货罢了,何必放在心上,他乐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好了。   “开饭了!”外面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殿内的艺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忙着出去抢饭去了。   因为若原下午还想呆这里再干一会,中午打算和他们一起吃,于是也擦了擦手和他们一起向外走去。   他们炖了一大锅炖菜,两个把锅搬到了扬云殿外,另有两人抬着一筐冒着白气的馒头。艺人们搓着手都围了过去。   “别急,都有啊。给你,哎,别挤,这是你的。”   一个人在筐子边分着馒头,若原被一群大男人挤在不前不后的位置,只好伸长了手,感到手中被塞了个热腾腾的馒头,烫得她忙收回手,把馒头在两只手里抛来抛去的。   打了碗炖菜,若原在那些艺人围坐的地方旁边找了处干净点的地方坐下,咬了一口馒头,程昌坐在那些艺人中,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拿着馒头,却不吃饭,反而不怀好意地不断看她。   若原看见他就觉得不舒服,低头认真吃饭。   夹了几筷子菜又咬了几口馒头,她忽然一皱眉头把嘴里的馒头一口吐了出来!   吃了一嘴的沙!   她看了一眼手里白嫩嫩的馒头,外面一层香软的白面,包裹着的里面是一团掺着黄砂的面!   “哈哈哈哈!”程昌一直注意着若原的表情,看她忽然把嘴里的食物吐了出来,知道她吃到了他特意为她准备的内容,于是得意地大笑起来。   若原抹掉嘴角的砂子,粗糙的砂子磨着舌头,带着股土腥,若原猛地起身,大步走到程昌面前。   程昌被若原愤怒阴狠的眼神吓得心里一虚,但仍挂着欠扁的嘲讽笑容说:“怎么样,老子专门你给蒸的馒头好吃不?”   “好吃个屁!”若原把紧紧握在手里的馒头使劲砸向他的脸,喊道:“是不是男人啊你!”   眼眶已然红了。   程昌接住从脸上掉下来的馒头,有点怔,坐他旁边的男人小声说:“不过一个小姑娘,你做的过了点吧!”   邓开走到孤零零蹲在湖边的若原身边,坐下,看着湖水,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个叠得整整齐齐的帕子递到若原面前:“想哭就哭出来吧。”   若原将埋在膝间的头抬起一点,满脸的泪水,她看了邓开一眼,又把脸埋了回去,闷声说:“我没事……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他慢悠悠地说:“因为你和我不一样,受了委屈哭也无所谓。”   “你如果受了委屈也可以哭啊……”   邓开来之前,若原已经狠狠哭了一场,发泄完,心情好了很多,邓开又专门过来,貌似是在安慰她,让她对于程昌那顽劣的恶作剧释然了不少。   邓开听她这么说,动了动唇角,似乎是想笑,又不是因为开心而笑。他的手仍伸在若原面前,她抽抽鼻子,接过手帕,忽而一愣。   “喂,你手腕上……”   因为伸长了手臂,所以邓开手腕露出了一截,一道暗红的血点就粘在他深棕色的皮肤上。   “嗯,昨天家里杀鸡不小心溅上的吧。”他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   “哦……”   若原低头擦脸,眼角处却看到邓开将衣袖向下拉了拉,盖住了手腕处那血迹……   作者有话要说:掀桌!原来劳资是无大纲不成文星人!   对了,貌似画壁画的墙都是特制的,和一般的墙壁不一样,咳,让我们友爱地忽略了吧……   另,谢谢代号3965857的姑娘的霸王票,指,乃们以后就是七君养滴小萌物了!   41   41、见财起意 ...   湖面上吹来风,凉凉的风吹得哭红的眼眶舒服了许多,若原和邓开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   邓开告诉若原,竹林寺正殿的壁画差不多完成了,配殿和法堂进度不一,她过去的话正好可以看到不同阶段的壁画工程。而且竹林寺的粉本出自梁宇达手下,他虽是第一次主笔,却有几十年的经验了,算是很出色的画师。他对若原说,过去学习一下正统的画法也是件不错的事。   若原深以为然,毕竟壁画有其自己的特点,一味坚持自己的技法而不汲取新的知识是不行的。   “正好明天扬云殿里的活不用我动手了,要不要我陪你去竹林寺?”   她早知邓开是个老手,有他在一边,有不懂的她也好向他讨教。于是欣然答应。   第二天来到竹林寺时,邓开已经等在那里了,若原忙小跑上前,笑着道歉:“真是抱歉,久等了吧。”   “也没等多久。”邓开抖了抖被露水沾湿的衣角,平静地领着若原进入寺门。   邓开是个好老师,虽然他认为她只要把粉本画出来就好了,还是很尽责地将各个程序讲解得很清楚。直到中午,两人才将这座寺庙各个殿看完。   若原揉了揉胃,对邓开说:“时候不早了,一起吃顿饭吧。”   “也好。”邓开接到任务,昨天一晚未睡,又因着公子的吩咐要照顾若原的缘故,办完事后匆匆赶来指点她,连早饭都没吃,虽然这点苦对他而言不过尔尔,可是该饿还是会饿的,“我知道一家饭馆的菜不错,跟我走吧。”   丑奴蹲在井边择着菜,李婆从外面进来,把一捆萝卜扔到了他跟前:“先把这个洗了,前面客人等着要呢。哎,真是,连萝卜都涨了那么多钱。”   李婆一边抱怨着高涨的菜价,一边步履匆忙地钻进厨房把火点了起来。   丑奴把系着萝卜的草绳解开,放进盛满水的木盆里。天凉了,从井里打出来的水冰凉,丑奴的手冻得通红,可是他却毫不在意地将手伸进水中,搓洗着萝卜。   那夜突遇夜袭,因为白日赶路太累而睡死过去的丑奴直到拼杀开始才醒转过来,第一个反应就是从混乱的场景中寻找若原的身影。   身边的人慌慌张张地乱窜,只有他缩在草丛中避开了杀戮,他焦急地四处搜寻着若原,可没有月亮的黑夜里,人影恍惚,哪能那么容易地认出一个人?   直到若原被于安之拉着离开,往草原深处跑去,丑奴才认出她来,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正要追上他们,身边忽然一声惨叫,两个人打到了他前面,正好挡住了他的路。   丑奴小心伏在地上,等其中一人被杀死,活着的人跑到了战场另一边,他才爬起来匆忙向若原离开的方向追去,可是茫茫的夜色里早就不见了他们的影子。   只要她逃出去了就好,丑奴放下心,趁着夜色掩护,凭着他的镇静和小心观察逃离了那里。   第二日,丑奴又回来,草原依旧广袤安静,只有一地尸体见证着昨夜的惨烈。   他小心避开那些面容扭曲的尸体,从马车里拿出了若原的包裹。   他最清楚主人为了生活做出的努力,这些钱中有淮岚给的,更有她辛辛苦苦用自己的拼搏换来的,有了这些钱,她能过得很好,他打算着等再见到主人时给她。既然遭遇突袭之前目的地就是露州,丑奴猜想若原最终也会到那里去的。于是他带着几乎是全部家当的行李,徒步踏上了前往露州的路。   一路风尘仆仆,丑奴来到露州时已是衣衫褴褛,满面风霜,他蹲在街角,竟有人朝他甩下一个铜板。就在这时,旁边饭馆的李婆走到他身前:“喂,看你有胳膊有腿的,讨饭干嘛?我这里正好缺个人,你要来不?”   于是丑奴成了饭馆里打杂的小工,洗菜洗碗。他将包裹放在李婆分给他的屋子里的床下,里面的钱未动分毫。   将萝卜洗干净,他端着盆子站起来,拿进厨房。李婆端着锅把炒好的菜盛到盘子上:“哎,把菜端到外面去吧。”   “是。”   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他端着盘子来到店里。店里只有靠墙的桌子上有人,一男一女面对面坐着。他驼着背低头将菜放到桌上,低声说:“请慢用。”   到店中上菜或收盘子时,他总是尽量低着头不让外人看到他的面容,是的,李婆说不可以让他把客人吓走,他自己也不并想总是引来别人对他的注视。   但是,一声惊呼还是响了起来,满是惊愕。   丑奴将头压得更低,“抱歉,我马上就下去。”   “丑奴!”   他愕然地抬头,若原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嘴角慢慢地扬了起来。   丑奴手一抖,差点将菜盘掀到桌子底下,他抖着着嘴:“主人?”   ……   “那,你要不要和我走?虽然我现在寄住在别人家,但他们家还有空屋。不过你要是还想在这里的话,也可以啦。”   丑奴在简短地叙述了一遍他的经历后,听到若原这么说,急忙道:“不,主人,丑奴还是跟在您身边吧。”   看着他急切的神色,若原眯着眼嘿嘿笑了两声,才扭头对淡淡看着他们不插话的邓开介绍说:“他是丑奴,我们在路上走散了,没想到今天这么好运能见面,说起来真亏了你带我来这呢。”   “你们的运气不错。”邓开点点头,又看了丑奴一眼,“既然决定了,那就和李婆说声吧。”   “嗯。”丑奴到厨房去找李婆,她却没在那里。他便想先回房收拾行李,最重要的是把主人丢下的包裹从床下掏出来,走过去,他却看到他的房间的门开着,李婆站在门口往里看着。   “李婆?”他犹豫地叫了一声,李婆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扭过头时脸上神情飘移不定。   “你,你怎么不去干活?”她声音大了点,说道:“跑这偷懒哪?”   “不是的,李婆,我刚才找到我家主人了,现在我要和她一起走了。”   李婆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你要走了?现在?”   “是的。前天您也已经给了我上个月的工钱,这些天多谢您照顾了。”丑奴鞠了个躬,进屋将门关上,从床下将包裹掏了出来。   李婆对着门,脸上阴晴不定。那包白花花的银锭,闪着异色的珠宝,一直在她眼前晃着,她辛辛苦苦干了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呐!要不是她那天到屋里找放在床下的腌菜坛子,恐怕不会知道这个看起来那么落魄的丑奴竟然带着这么多钱!   来历不正吧,那钱。要不然他为什么不花,反而藏起来?   钱呐,那么多钱,如果是她的,那就不用担心以后的生计了……   李婆磨了磨牙,把那门都要盯出来一个洞了。   “收拾那么快啊,那我们走吧?”   在丑奴出来前,若原抓紧时间匆匆扒了几口饭,邓开看起来动作不紧不慢,却吃得出人意料地快,丑奴出来后他的碗已经空了。   丑奴抓着包裹,跟着若原和邓开走出了饭馆,他偷偷看着若原带笑的侧脸,再次走在她身边,心中空落落的感觉终于被填满了。   若原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忽然低头对他露齿一笑。   丑奴脚下一顿,愣愣地看着若原的背影,背后却被人往后扯了一下:   “别走!小偷啊!!!”   若原吃惊地回首,却见丑奴被那个饭馆的老婆子给拉住了,她急忙返回去,却听到李婆大声嚷嚷着:“没良心啊!我好心收留你,你却偷我的钱!”她把丑奴怀里的包裹往自己方向一扯,立时有一块银子掉在了地上。周围被她的叫嚷声吸引过来的人顿时眼前一亮,李婆一手还扯着包裹,忙蹲□用另一只手拾起银子塞进了自己怀里。   若原看到从包裹里露出一截的珍珠项链,认出那正是淮岚硬推给她的珠宝中的一件,顿时明白过来这正是她落在马车上的行李。   那婆子显然是垂涎这些钱,想要陷害丑奴。   若原正要开口,却被李婆也一把拉住了,嚎道:“他们两个人是一伙的,早就计划好要来偷我的钱的啊!老婆子我当牛做马干了一辈子才攒下的啊!你,你把钱还我!”李婆揪着包裹涨红了脸往自己的方向拉,丑奴紧紧地抿着唇就是不松手,低声说:“李婆,你在这街上一闹,就算抢走了我的钱,你以为别人以后不会打你的主意?”   李婆动作一停,很快阴狠地低声回道:“你以为我怕?”接着又大声喊道:“活不了啦!哪有这么欺负人的啊你快还我的钱!”   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邓开不知何时不见了影子,若原沉了脸,就要把李婆的手从胳膊上掰开,不想她手劲奇大,根本拉不开。   “怎么了?别看了,都滚开!”一个穿着衙门里衣服的青年男人走过来赶走了看热闹的闲人,李婆看见他眼睛一亮,若原心中暗叫一声不好,果然李婆扑了上去,拉着男人叫道:“好侄儿,救我啊!”   丑奴看见她把刚刚拾起的银锭悄悄塞进了那男人的手里,心知不妙,看来那男人是李婆的亲戚,恐怕这事不好解决了。毕竟若原的这些钱对于一个做着小生意的人来说,是一笔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李婆她不会松手的。   男人手缩在怀里,捏了捏那银锭,脸上露出满意的笑,李婆也得意一笑,望向若原和丑奴两人,眼神狠辣……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于安之同学大概就能出来了吧~   42   42、牢狱之灾 ...   此时,若原只能自嘲,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似乎和监牢很有缘分,两地的监狱貌似也没差别。牢头把她和丑奴推进一间空牢房后就甩下他们离开了。   丑奴心中暗恼,若是自己更谨慎一点,这场祸事说不定就能避免,现在连累得主人也被抓进了牢中。   若原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再次被抓进来后就从容了许多,她拍了拍那堆潮湿的稻草,等虫子从草堆底下跑得差不多后才坐上去。丑奴低着头不敢看若原的脸,抓着栏杆紧靠着牢门远远站着。   “现在该怎么办?”   丑奴苦涩地摇摇头,两人在露州连相熟的人都没有,一旦被关进来,就与外界完全断绝了联系,这时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等待了。   若原托着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知道贞王发现我旷工了后会不会问一声,好歹我还没给他干完活啊,如果他闲的慌,说不定会让人把我们放出来呢?”   她抬头,看到丑奴避着她远远站着,奇怪道:“你站那干嘛?过来坐着吧。”   她的口气里完全没有指责和怨念,丑奴只盼着她大声骂他一顿,就算打他也好啊。   “丑奴,丑奴无用,连累了主人……”   若原眨了眨眼,微微笑道:“不怨你啊,人都有贪念,那婆子忽然反口咬人,你也不是没想到吗?再说,你能想着帮我把行李拿回来,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感动了。”   “不,不是的,”丑奴摇头,艰难地说:“是丑奴没用,如果够强大,哪怕主人被抓我也该有能力救出您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害您跟我进了牢却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忽然激动起来,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   丑奴懊丧地垂着头,若原静静地看了他一会,目光很专注,她从未相信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能将她放在心头那么重要的位置上,难道最重要的不应该是自己吗?   她走到丑奴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着他被自己扇红的脸,用温暖的手指慢慢地摸着他粗糙暗黄的皮肤,微微歪着头,动作轻柔,眼神茫然。   每一次触摸都好像碰到了他的灵魂,指尖的温热直传入灵魂深处,丑奴浑身颤抖着,忽然跪下,拉着若原的裙角俯身说:“主人,丑奴一无所有,惟愿以命护您!”   普通的民家小院里,一间门窗紧闭的房中,李婆小心翼翼地将从丑奴那抢来的包裹解开,即使偷偷看过,瞳孔还是不受控制地放大了,她摈住呼吸,抖着手摸上那些银子和珠宝。   “看不出那个丑八怪这么有钱嘛。”被李婆叫做侄子的男人也眼睛放光地盯着它们,拿起一块银块放进嘴里咬了咬,“可惜,要是想打通我们大人,这些钱得去一半。”   “什么!要这么多?”李婆一下喊了出来,心疼地护住那些银子。   “一点小钱可打不通上面的关节,你以为他们跟你似的没见过钱,几个铜板就能打发?”他放缓了口气,劝道:“哪怕留一半也是笔不小的钱,够你过一辈子了。要是舍不得出这笔钱,到时候大人判了你罪,可就什么也捞不着了。”   李婆大声叹了口气:“造孽啊!三儿,这事就拜托你了,一定要让你们大人答应啊!”   “只要你肯出钱,一定没问题。”他斜眼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信心十足地打着包票。   邓开只身来到一座豪华却冷清无人的宅院中,刚刚推开大门,一个穿着褐衣腰间悬剑的青年就迎面冲了过来。   “苔?”   邓开见到这突然冲出来的青年,并无吃惊的神色,反手关上门,问道:“公子在哪?”   “公子带着武二出去了,已经离开几天了,只留下我一个人,”苔脸上露出苦巴巴的神色,道:“可闷死我了。”   “这就麻烦了。”邓开低声自语,被耳尖的苔听到,反问:“你找公子有什么事?”   他摇摇头,道:“公子要我注意的那个姑娘被抓了,她被人陷害,只怕不能轻易脱身。”   苔蓦地来了兴趣:“就是那个公子特别上心的女子?”   邓开点点头,苔长长地哦了一声,说道:“那就不好办了,公子走之前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最早也就是明天晚上吧。”他望望邓开:“怎么办?”   第二天早,牢中,一个狱卒跟在他的老大身后,满是担忧地说:“真的要这么做吗?”   “啧,”一脸横肉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道:“上面的吩咐,咱们照着做就是了,管那么多干嘛?”   那小狱卒想起刚被关进来的那姑娘白嫩漂亮的脸蛋,不忍道:“那个姑娘招惹了什么人啊,上面竟然要我们逼她招认。老大,你真要动手啊?”   “蠢货,要是不动手,倒霉的可是我们,别见着个水灵的就心软,干咱们这行的就得把心硬起来!”   说着,两人已经走到关着若原丑奴两人的牢房前。   若原正绞尽脑汁地想着应对之策,忽然牢门的锁链声响了起来。丑奴一下子紧张了起来,猛地站起来盯着那两个狱卒。   老大连话都不说,径直走过去拉起若原拖到牢门外,那手劲之大,毫不怜香惜玉。   若原觉得不对,连忙扒着栏杆:“你们想干什么?”   老大不耐烦地掰开她抓着栏杆的手:“审问!”   小狱卒看到若原虽然恐慌,却还直视着老大,那脸紧张得发白,忍不住小声说:“老大,还是别为难她了吧。”   “你懂屁!不把这事儿搞定以后就别想混了!”老大破口大骂。   两人对话中流露的信息惊吓住了丑奴,他扑上去拉住若原:“主人,千万别去!”   “真他妈的碍事!”老大一脚踢开丑奴,拽着若原就走。   小狱卒利落地将牢门锁上,丑奴跪在门边抓着栏杆,瞪大了眼直直地盯着若原被拖得踉踉跄跄的背影。那狱卒看得不忍心,凑过去对他说:“唉,只要她乖乖的,老大不会让她吃太多苦头的。”可是见过老大施刑的模样,这话他说得很没底气。   丑奴却好像完全没听到他的话,混沌的眼睛中逐渐漫上绝望和痛苦,身体慢慢滑倒,头抵在地上,用力揪住了自己的头发……   简陋的刑室里,泛黑的墙壁上血迹斑斑,各种刑具挂在墙上,天气已冷,一个盛着木炭的火盆在中间烧得很旺。老大粗暴地把若原拉过去拷在一根铁柱上。   闻着刑室里弥漫的腥味,看着随意扔在火盆旁的铁烙和老大手里发黑的鞭子,若原脸上血色尽褪。   老大甩了几下皮鞭,脆响声在刑室里不断回响。   “我这根鞭子用了十多年了,看见没?血都浸到里面了。你是想先尝尝我这鞭子的味道,还是现在就招供?”   “你们想让我招供什么?”面对着这个一脸凶残的男人,若原腹部的肌肉都紧张到抽搐,可是她仍努力维持着镇定。   男人又甩了一下皮鞭,粗声道:“承认那些钱是你指使那个叫丑奴的家伙去偷的。”   担心的事成为了现实,李婆果然买通了官员,打算将她屈打成招,若原心中暗恨,咬着牙问道:“究竟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管这么多干什么,你只要承认,就能免了这顿皮肉之苦。不然……哼!”他威胁着她,用力将皮鞭抽在墙壁上,留下一道暗红的痕迹。   她浑身一抖,垂下眼,轻声问:“承认了之后呢,恐怕还是不能放过我们吧,将我们在牢中关上一辈子?”   “看得倒是清楚,只是这是上面派下来的任务,老子必须得干,这事,你不认也得认!”   啪地一声,是皮鞭抽在皮肉上的声音!   阴暗的牢室中,丑奴痛苦地揪着自己的头发,他几乎不敢想象主人此刻所受的磨难,牢狱中那些残忍的刑罚,他了解得很清楚,主人怎么能受得了!他还清楚记得以前主人家的那个仆人从牢里出来后的情景……都怨他,如果他不是这么弱小,如果他够强大……   “喂……别扯了,你可以离开了。”   小狱卒一脸忧色地望着跪在地上的丑奴,打开了牢门。   丑奴抬头,一双眼充满了血色,红得吓人,他张嘴,声音嘶哑:“我的主人呢?”   小狱卒被吓得倒退了一步,犹豫着抬手指了指外面:“已经出去了。”   话音未落,丑奴已经不顾一切地跑了出去。   从通道口照入的阳光越来越明亮刺眼,在看到若原立在门口的身影时,丑奴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在地上,心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他这才看清外面不止若原一个人,还有一人一马,停在若原身前。   于安之一身玄色衣袍端坐在马上,高束的头发因着一夜狂奔而被吹得有些凌乱,他弯腰,手指轻轻地拂过若原脸上的鞭痕,紧抿着唇,沉下眼。   “抱歉,我来晚了一步。”   43   43、瓦肆之游 ...   若原扒着铜镜,看着镜中女子脸上红色的鞭伤叹了口气,那狱卒实打实地抽下来的一鞭养了好几天都没好,碰到时还是会疼。   “主人,您中午没吃几口饭就回屋了,我煮了杏仁雪梨汤,您就喝点吧。”   丑奴刚走进屋,就看到若原轻轻摸着脸上的鞭伤,他眼神一暗,端着青瓷莲瓣碗立在门口不再出声。   “咦,我说怎么闻到香味了呢!”若原欣喜地接过碗,“正好饿了,刚才还想出去找点东西吃呢,谢谢。”   她一动身,被她掩住的桌上的东西就露了出来,好多纸张摊在桌上,一张压着另一张,有线稿,有已经上了色的图,还有几张纸上凌乱地涂着颜色。   自邓开告诉她需要她尽快画出粉本后,若原已经呆在鲁家几天没出门了。绘制壁画所需的颜料是经过千年的实践创造研制,代代沿袭下来的,色彩鲜明艳丽,所以若原向邓开讨要了壁画常用的颜料,在创作图稿时不断练习比较。不同的颜料带给若原独特的感受,比水墨更加纯正质朴的色彩仿佛开拓了一个新的系统,石青、朱砂、藤黄、汁绿,若原沉迷在这些色彩构造的世界里,往往一起床就扑到桌前,用饭时也是匆匆地把饭扒进肚子里就丢下筷子离开了。   这也正是丑奴担心她会感到饿,特意为她熬汤的缘故。   若原擦擦嘴,一脸幸福地把见了底的碗推开:“好喝!丑奴,手艺见长嘛。”   他咧了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那明天丑奴还做给主人喝吧。”   若原拾起了笔,向他笑笑:“好呀,要是你不怕麻烦的话。”说完,人已经又趴到画纸上了。   丑奴轻轻地关上门,走回厨房,鲁家儿媳正好从前院回来,脸红红的,慢吞吞地盯着地面走着,不知想着什么好事,还不自觉地痴痴笑了起来。   快走到丑奴跟前时,她的头碰到了院中挂在绳子上的肉干,好像一下子从梦里回到现实一样,鲁家儿媳神智终于回到身上,她摸了摸发髻,瞪了一眼丑奴,摆着腰身走开了。   那一眼满是厌恶和不屑,习惯了他人异样目光的丑奴,却被她这一眼看得横生一股怨气,她不仅以这样的态度对待他,面对主人也是一样的轻视无礼。之所以如此态度,不过是因为他们借住在他们家中罢了,虽然若原将他那份的钱也补交给了鲁家,可那个鲁家儿媳却总是认为他们是蹭在他们家白吃白喝的。   “天天憋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怪人!”鲁家儿媳走过若原房间时,声音不大不小地说了这么一句,满是讥诮。若原正琢磨着怎样才能让色彩渐变得更自然,她的话听进了耳里却没听进心里,反是丑奴恨恨地盯住了鲁家儿媳的背影。   只因你太弱,主人才会被人欺辱,只因你太弱,才无法将主人从困境里解救出来。   主人脸上鞭痕似血,却侧头温软微笑的面孔浮现在眼前,丑奴握紧了拳,混沌的眼中好像凝集了某些坚硬的物质……   不够强大,你太弱小了……   即使阳光照入也依然墨黑无光的眼中闪过一丝恍然,于安之靠在墙上,看着丑奴不甘的身影,微微歪头,避开刺眼的阳光,愉悦地笑了……   “咦,瓦肆?那是什么地方?”   于安之姿态随意地坐在若原房中,手指抵在太阳穴上,歪头看她:“瓦肆你都不知道?那是艺人聚集之处,百戏杂技,游乐玩耍,是这城中最热闹的地方。”   于安之说她在屋里呆的时间太长了,一定要带她出去玩,可是瓦肆什么的若原并不感兴趣,本来她正画得投入,却被他突然的拜访打断,她为难道:   “可是……我还没画完呢,我还是不出去了。”   于安之挑了挑眉:“拒绝我?”   若原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心虚,可还是点了点头:“对不起,可我实在没空。”   他轻轻叹了口气,向她摇了摇手指:“我上次可是救了你一次,现在你欠我的,但你连我这个小要求都不肯答应吗?”   都搬出了救命之恩,若原再怎么也没办法拒绝,只好拿起镇纸压住未干的几张画,把笔放回笔架上,“好吧,我去就是了。”   他这才微微一笑,拉住若原的手腕把她带到屋外,外面灿烂的阳光如洪水一样涌下来,若原眯了眯眼,因为连续几日未出房门而变得有些苍白的皮肤几乎透明。于安之捏着她的手腕,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感到明显凸起的骨头,心下忽然不悦。   “你都不吃饭的吗?”   若原佯装吃惊地看着于安之严肃抿起的嘴角,瞪大了眼睛道:“吃的啊,我又不是妖怪,吸风饮露就能活下去了。”   于安之笑着按着她的脑袋晃了晃:“你难道不是妖怪?几天都不出门是在修炼吧?”   若原哈哈笑了两声:“没错,我正试图修炼成壁画界的大师。”   她仰着脖子,皓齿红唇,笑颜比这秋日的阳光更加灿烂,苍白的脸颊也染上了淡淡的红晕,于安之静静看着,按在她头上的手改为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别总窝在屋里,身体会垮掉的。”   咦?这种口气,若原侧头怀疑地看看他墨潭一样的眸子,难道他非要拉她出来是担心她的健康?   虽然若原并没对所谓的瓦肆抱以希望,毕竟是从娱乐业发达的现代社会过来的,古代再怎么玩能玩过现代人嘛!在路上若原是这样想的,可是去了之后,她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果然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在一处人特别多的棚中,她甚至看到了能动能走的巴掌大的机械人!   这处掌声雷动,那处歌舞迷醉,若原玩得不亦乐乎。   “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了呢!”她在人潮里往前挤,一不小心被后面的人踩掉了鞋子,只好先躲到街边,“不过人怎么都突然挤向这个方向了啊?”   于安之虽然和若原走在一起,却没有像她一样被挤得狼狈,衣衫平整连褶皱没有,他眯眼向人潮涌去的方向看去,道:“有辆马车朝这里驶过来了,大概是哪个出名的艺女吧。”   听他这么说,若原仔细看了看路上行人的表情,果然,都是男人,而且脸上都兴奋非常。   “既然马车都要过来了他们还那么积极地跑过去干嘛?我们就在路边等她过来吧,不晓得能不能看到这个美女的脸。”说着,她已经自顾自地坐在了路边,“累死了。”   于安之笑了笑,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挨着若原坐了下来,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她兴致盎然的样子仿佛能传染,瓦肆中熟以为常的东西也变得有趣起来,伴着她的惊叹和笑声,一下午的时光一晃就过去了。   太阳西斜,暖红色的暮光将天边的云朵都染得艳丽无双。这两个人并肩坐在路边,和激动喧嚣的人群之间仿佛有道透明的墙阻隔着,和谐而安宁。   若原揉了揉因为打哈欠而涌上泪水的眼,喃喃道:“怎么还没过来……”   “困了?”   “嗯,昨天睡得有点晚……下午,下午又到处跑,很累……”路人吵吵嚷嚷的声音在若原脑中化成蜜蜂嗡嗡的声音,成为强大的催眠曲,她慢慢地闭上了眼,脑袋困成了一团浆糊,随着睡意无法抵挡的攻势,她的身体渐渐向一旁歪去,歪着,歪着,脑袋找到了踏实的位置……   她在心里舒服地叹了口气,终于可以放松地睡过去了……脑子里这样的念头飘过去,在陷入真正的睡眠之前,她仿佛感觉到脸上被什么东西摩挲着,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句话,但还未听清,她就已经被黑暗吞没……   前方,被热情期盼的人们堵在半道上的马车终于缓缓驶了过来,拉车的白色俊美马匹,做工精细雕刻华美的车身,车上悬挂的叮叮作响的小巧金铃,无一不宣告着车上女子独特的身份。   “小姐,怎么忽然要来露州?”   马车上,翠衫的小丫鬟向稳坐在车中的绝色女子问出疑惑已久的问题。   乌黑顺长的头发,白腻的肌肤,无可挑剔的五官,在笼着窗户的红纱的衬映下,显得娇艳如仙子的雅姬低声说:“你不会懂的,阿莎。如果他……”   她低语了一半,余下的话都化成苦涩溶于腹中。染着豆蔻红的长指甲将纱帘挑开一丝缝,雅姬淡淡地向外望去,忽然间,僵住了身体。   挤在路上仰着头,紧盯着马车窗户满脸垂涎的男人们,在看到窗户上露出的白皙纤长的手指时,纷纷激动地喊了起来,“掀开!掀开帘子!”   更多的人涌了过来,马车再次被堵在了路上。可这一切都无法引起雅姬的注意,她满眼都是那一身白衫却随意坐在地上的男人,即使他低着头,可她还是一眼认出这个牵扯着她的心神的人。   雅姬死死盯着于安之低头附在靠在他肩上的女子耳边轻声低喃的模样,他温柔抚摸着那女子的脸,好像在爱惜一件珍贵的藏品,那双修长有力的双手,曾那么狠厉地夺走过他人的生命,怎么还能可以这般小心轻柔?   她不想再看,即使她是在知道了于安之对一个女子格外入心的消息后,才按耐不住赶来露州的,可是真的看见了,心却好像被搅碎一样,痛不欲生,但她的身体好像脱离了控制,就是无法放下纱帘,眼睛也不能从他身上转移开。她绝望地看着被温暖的暮色包围的两人,眼中渐渐弥漫上了雾气,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这算不算有JQ了啊?   44   44、看做家人 ...   马车颠簸缓慢地行驶着,若原头搭在于安之膝上,沉沉地睡着。   于安之放松地靠在车厢上,手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直到马车停下,驾车的武二声音隔着车帘传来:   “公子,到了。”   他才缓缓睁开眼,看若原仍睡得昏天暗地,恐怕连天塌了也醒不了,眼中染上笑意,他将手挪到她鼻子上,捏住。   “唔……”若原皱了皱眉,动了动头,极困难地睁开了眼。   昏暗的车厢,萦绕鼻端的熏香,她一下清醒过来,咦,这是哪里?若原试着坐起来,撑起身,心中暗道奇怪,手下的触感好古怪,好像人的大腿……嗯?她忽然停住,猛地扭过头。   鼻尖对鼻尖,于安之坏笑着挑了挑眉。   “呃……你好?”   她愣愣地眨了眨眼,来了这么一句,对于此时的处境完全糊涂,有些别扭地将手从他腿上移开,闭上眼揉了揉额角,才将睡前的记忆拾起。   竟然睡得这么死,连被他带上马车都没知觉。若原心里暗暗惊异。   “想不到,你还挺能睡的。”于安之一副调侃模样,“如果我把你带走买了可怎么办?”   “哎呀哎呀,我知道你肯定舍不得的,哈哈!”若原大大咧咧地开玩笑道,他漫不经心地缓缓勾起了嘴角。   “现在在哪呢?”她掀开帘子向外看,没听到背后于安之懒洋洋的低语:“是舍不得呢,怎么办呢……呵……”   “嗯?你刚刚在笑什么?”若原放下帘子,回身问他。   于安之抬手指指了自己的头,说道:“头发。”   她按他比划的位置摸了摸头发,发现一根簪子歪了下来,半挂在脑袋上。怪不得于安之会笑,应该是很滑稽的样子吧。她不好意思地扶正了发簪,冲他笑笑:“既然到家了,我就先回去了,今天谢谢你带我出来!”   鲁家人正在前厅中吃饭,鲁家大叔看到若原进来,冲她挥了挥手里的筷子:“若姑娘,要来一起吃吗?”   “不用了,谢谢大叔!”若原笑着摇了摇手。   “真的不用了?你家丑奴好像还没回来呢。”   “没关系,我也会做饭的,谢谢大叔了。”若原无视鲁家儿媳偷偷向她翻的白眼,笑着向鲁家人一一打了招呼才走去后院。   不知道丑奴做什么去了,虽说她确实会做饭,可是吃惯了丑奴精心料理的美餐,她决定还是等他回来再吃晚饭好了。   天已黑得差不多了,她的屋里暗暗的,若原推开门,小心避开椅子摸到桌子上的油灯。把灯点亮,她一回身,立刻被吓得往后一跳,差点没把灯掀到地上。   “淮、淮岚!”   他侧坐在她床上,靠着床柱,握剑的手放在腿上,正淡淡地看着她。   若原捂着胸口,还未从受到的惊吓中缓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吭声,吓死我了!”   淮岚是跟着于安之的行踪来到露州后,才偶然间得知若原的住处的。   自从那晚后,一想起她喜欢的人是于安之他便觉得心口发闷,又有隐隐的怒气——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可是尽管如此,还是想见她。   最近情势不明,他白日很少出去行动,所以今天也是在天黑之后才跳过鲁家的墙,循着墨香味一间一间地找到若原的房间。静坐了一会儿,就听到门打开的声音,天知道他那时为什么会忽然感到紧张起来,以至于连开口要说什么都忘记了。   但他未想到,她见到他后说的第一句话没有欣喜,只有责怪。   他抿了抿嘴,心中不知是失落还是恼怒,他站起来,推开窗户就要跳出去。   “淮岚?”若原惊愕地看着他不吭一声就要离去。他撑在窗棂上正要用力起跳,忽然胳膊一软,脚步不稳地扶着墙倒退了两步。   “淮岚,你怎么了?”他脸色发白低头不语,按住腰。若原颦眉赶到他身边,扶住他的胳膊:“又受伤了?”   上一次被黑衣人刺中的伤口至今未好,虽然当时淮岚及时地敷上了药,却始终不曾愈合。他猜测那人的武器上涂上了毒,但一直没找到能为他医治的大夫。若原已经发现他腰间隐隐渗出的血色,便将手探过去,指尖刚触到衣料,就被一双大手握住了手腕。   她抬眼对上淮岚的视线,轻声说:“让我看看。”   淮岚想到伤口翻开的皮肉,泛青的边缘,因为长时间都没愈合而变得很可怖,他并不想让她看到而觉得恶心恐怖,所以握着她的手腕摇了摇头。   若原眼睛黯然下来,“你不信任我吗?”她轻轻地抽出了手,自嘲地笑了笑,“我一直把你和丑奴当做家人的,果然,还是我奢望了吗?我对你而言,是不是连朋友也不是?”   许多事,她都不放在心上,有无皆可,可是她到底只是个普通人,孤身来到这异世,失去了朋友亲人,对于一份真挚的感情总还是渴望的。所以自卑却将她看得比生命还重的丑奴,默默无言却带给她安全感的淮岚,她都将他们看做这世界上的家人,是她所珍重的。   可惜,她低着头倒退了几步,可惜对于他而言,她只是他生命中普通的过客而已吧。   家人……听到她说将他看做家人,淮岚心中不知是喜是悲,复杂的情绪化为一声轻叹,“不,我相信你。”   她静静地抬眼看他,等着他说下去。   “只是没必要让你看到我的伤,你又帮不上忙。”他干巴巴地说。   若原拧了拧眉,虽说她确实也不能为他做很多事,可是他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她心里不舒服啊!放松肩膀吐了一口气,“我知道了,不看就是了。呐,你什么时候到露州的?”   淮岚说出口后,才又后悔,他只是不想让她看到那伤口而已,看见她脸上一闪而过的略微受伤的神情,不禁有些愧疚:“到了有几天了,才知道你也在露州,所以今天才来找你。”   若原满意地笑笑:“所以咱们俩还是蛮有缘的,这样都能碰到。你现在住在哪里?”   淮岚将暂住的住处地址告诉了她之后,又吩咐了一句:“不要告诉别人。”   “明白!”若原笑眯眯地保证,心中却泛起忧虑,淮岚的身份所涉及的危险……   几天后,若原带着厚厚一沓画稿来到扬云殿,邓开正拿着一把界尺和旁边的人说话,看到若原进来,向她招了招手。若原走过去,他说:“这里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的粉本。”   周围的人纷纷停下手里的活,两两三三都聚了过来。因为态度激烈的程昌的缘故,大家对于若原的表现格外关注。   只见若原将画稿从牛皮纸袋里拿出来,邓开接过后,大眼一扫,手僵了一下,他看了一眼淡定自若的若原,完全不敢相信如此年轻的女子竟有这么好的功底,虽然他并不像程昌一样对她抱以偏见,可是毕竟年龄摆在那里,再怎么有天赋也需要大量的练习实践才能发挥出最好的水平。   可是,他翻了翻后面的几张画稿,惊讶地发现,从这些画上看来,用笔熟练,技法娴熟,画画的人绝对不是生手。其实他不了解的是,若原接受过多年正规的教育,系统的理论知识,她上学期间画过的练习稿可以堆满一间房间,有了这些做基础,画出好的壁画并不是不可能的任务。   “邓大哥,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她画的不行啊?”旁边有人轻轻说道。   邓开又看了一眼若原,抽出几张画稿分给众人:“你们看看吧。”   众人将头挤在一起,同时沉默了下来。   邓开扫了眼脸上带着无法置信的表情的艺人们:“若姑娘已经把粉本画出来了,大家就动工吧。”   “画的很好。”   邓开在和若原伏在一张很大的白麻纸上将画稿誊上去的时候,这样对她说。   她弯眸一笑,颇为开心。她为了这些画付出了最大的努力,能得到认可自然是高兴的。   白麻纸上,优美流畅的线条延展开来,虽然都是衣衫半掩姿势暧昧的男女,大家的脸上却都是极认真的神色,甚至有人感叹地叹了口气——为其精妙的用色和构形。   将画稿誊在纸上之后,他们用一根针沿着纸上的墨线刺成连续的小孔,然后将纸在墙上展开,用一种兜着白粉的小布袋沿着纸上的线条拍打,这样白粉就能顺着针孔漏在墙壁上,纸上的图像就在墙上呈现出来了。   邓开将画纸从墙上拿下来,退到若原身边一起抬头看着,若原嘴角含着笑,期待着程昌到来之后的反应,看他以后还会不会小看年轻人小看女人。   正想着,邓开就开口平平地唤了一声:   “程昌。”   不知道他是在提示她还是在叫程昌,若原扭头看向殿口,程昌脸色难看地看着大家拓在墙上的画稿轮廓,僵直了身……   45   45、未知协议 ...   若原禁不住在嘴角勾起一抹得意而嘲讽的微笑,迎向程昌震惊的目光。   “假的!”他几步奔进殿里,抓起若原的画稿狂乱地翻看,他抓皱了纸张,不可置信地连连摇头。若原心疼地将画稿从他手里夺回来,小心地抚平上面的折痕,不满地瞪他一眼。   “这肯定不是你画的!”程昌忽然指着若原大声喊道,“是了,肯定是你找了别人帮你画的,哈!你这个骗子!”   “什么?”若原冷笑:“拜托你说点有根据的话吧!”   邓开皱眉制止了程昌:“我可以保证这是若姑娘的手笔,你别闹了。”   他瞪大了眼看着邓开,这个他一向视如老师的人,“老邓,你相信她?”   “若姑娘不会这么做的。”主要是,她在创作画稿的那几天里几乎没有出过屋,除了那个丑八怪,他也没发现她和别的人有接触,所以,不可能出自他人之手。   若原笑得清淡如风:“你若不信的话我现在就能画给你看啊。”   “不可能,怎么可能啊……我费了那么多功夫,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怎么会比不上一个女人!”他抱着头蹲下了身,一副痛苦纠结的模样。   若原从上而下低头看着他:“女人又如何?比男人少了块脑子还是怎么了?凭什么就不能胜过你?”   她忽然觉得没有意思,之前还和这种人生气,想要让他心服口服,现在想起来却觉得没有必要,这就是一个纠结于自己的失败的笨蛋,无法接受他认为比他低下的人的优秀,证明给他看的话,他只会找各种借口掩盖现实。   工程不能因为程昌一个人的失态而停止,众人很快将失魂落魄的程昌抛在脑后,投入在工作之中。   因为殿堂很大,东西两面高大的墙都要绘满,所以就算是誊稿都是件很费功夫的大工程,好在在场的艺人虽然不够资格画粉本,但熟手很多,帮忙誊稿是没问题的,不过这是件细致活,既要保证每张白麻纸上的画能连贯起来,又要注意誊上的人物没有走形,所以直到暮色四合,邓开才催促着大家收工回家。   邓开和若原一起走到外面,盯着街边一辆貌似普通的马车,沉吟了一下,对若原说:“我要回去一趟拿东西,你先走吧。”   “好的。”若原笑着冲他挥挥手,一个人走下高高的台阶。在殿中干了一天的活,现在累的不行,真想立刻扑到床上去啊!她走过停在街边的马车,满心怨念,回去还要走半个小时……   渴望地扫了一眼那马车,她忽然停住了脚,秀丽的眉一扬:“武二?”   青年面无表情地对她点点头,道:“公子请你上车。”   “嗯嗯,这家酒楼的菜真不错!”若原夹了一块香酥鸡进嘴里,口齿留香,“不过你为什么忽然请我吃饭?”   “你太瘦了,看着不舒服。”他端着一盅酒小酌了一口,随口说道。   “瘦了吗?”她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是……好!那我就努力补回来!”她笑嘻嘻地从于安之面前夹走一块看起来特别香甜的雪衣豆沙。   刚咬了一口,她就感动地叹息道:“比我家丑奴的手艺还要好啊!”   在她说出丑奴两个字的时候,于安之微笑着将酒杯抵在唇上,垂下的眼里有一丝光芒闪过。   “小姐!你们放开我家小姐啊!”   一个花白头发的老仆趴在地上,望着被抓住的秀美少女潸然泪下。   “福叔……”少女被几个男人抓住了手臂,向她的老仆哀哀地说:“别管我了,我认命了,你走吧,我们斗不过他们的。以后,以后我会好好的,也会一直记得福叔你的……”   “小姐,你可是老爷夫人的手中珍宝啊,怎么能让那个恶霸玷污了你,等到了地府,福叔怎么对老爷夫人交代啊!小姐,福叔护不住你,没用啊!”   老仆捶着地,涕泪齐下,痛不欲生。抓住少女的男人不耐地踢开他,拖着少女离开,口中狠狠道:“少爷看中你是你的福气,都已经是少爷的人了,还哭哭啼啼什么!“   街上人们纷纷畏惧地避开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好奇同情的目光投向将头埋在地上、不断抖动着肩膀的老仆。随着少女的啼哭声渐渐消失,他忽然仰头大声嘶喊了一声,充满痛苦和不甘的喊声穿透苍穹,令街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的丑奴浑身一颤,物伤其类般的恐惧感涌上心头,这一幕那么熟悉,仿佛随时都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没有实力的话,你只能像那个仆人一样,无力守护他的主人而失去一切。”   一个男人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丑奴心里仿佛被戳子钻了一下,猛地回头看他。   穿着颜料斑驳的短衣的邓开正是杨云殿中匠人的打扮,可他看着那老仆忽然面孔扭曲地捂着心口倒在地上时,表情却冷漠到让丑奴心中一寒。他回头看着丑奴,目光好像要深入他的内心:“你如果一直和他一样懦弱无能,这样的结局终会发生在你的身上。”   “你想说什么?”丑奴警惕地问。   他忽然微微一笑,“如果我说,我能帮你变强大呢?”   “丑奴,你怎么才回来?”夜已深,一直没等到丑奴回来的若原等候在门前,有些担心地上下打量丑奴,见他衣衫都还干净整齐,看起来并没有受人欺负。   丑奴拿出一个纸袋:“听说南街有家店的点心不错,我想过去买,没想到那么远,所以回来晚了。让主人担心了。”   若原闻了闻,袋中点心气味香甜,因为天候已经寒凉,拿在手中早就没了热气。若原便信了他的说辞,问道:“还没吃饭吧,我煮了粥放在厨房里,你热热吃吧。”   “是。”他低低地应了声,转身去了厨房。在只有月亮亮光的厨房中,丑奴不由自主地想起邓开与他的那场谈话……   “我可以让你拥有保护她的能力,只要你学成之后,答应为公子做一件事。”   “什么事?”   他平淡地说:“到时我自会告诉你,不过我可以保证,不会伤害到你和你的主人。”   答应吗?自然。他再也无法容忍当主人陷入危险时束手无策的感觉。反正只要为他们做一件事,哪怕杀人放火,只要不会拖累到主人他都无所谓。然后,他就可以守在主人身边,让她再也不被人欺辱。   “绿六,青七,黄八,用数字代替颜色标注在不同部位,这样大家就可以知道涂上什么颜色了。”   邓开对若原解释着对于壁画艺人而言基本的知识,程昌却不在旁边嘲讽了。若原很快熟记在心,拿着画稿和毛笔一一在墙上标注,较高的地方邓开则代替她爬上梯子去标注。   “脸部再涂一层胶矾水后再着一层色,这样效果不是比较逼真吗?”   她仰头指着墙上头女子的脸部对涂色的艺人说道。   旁边邓开闻言点点头:“我对你说的话你记得挺清楚。”   若原扬了扬下巴,微微笑道:“我可是很用心地去记的。”有点炫耀等待赞赏的可爱神情。邓开嗯了一声,看了看外面:“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快要入冬了,天黑得越来越早,回家后还要吃饭洗漱,点着小油灯很不方便,若原也想早点回去,尽早收拾完,便不多说,和他告别后,心想自己越发像古人了,过着日落而息的健康生活。   走了半截,若原忽然想起最近丑奴总是莫名失踪,虽说回来时总是带点食物什么的,可单是去买这些小东西并用不了那么多时间,她渐渐感觉到,丑奴有事瞒着她。   回去估计丑奴也不在。若原脚下一拐,打算去找淮岚,慰问一下伤员。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啦姑娘们,今晚更新有点晚,量也有点少,因为七君今晚出去吃自助鸟,回来晚了   回到学校后,在经过湖边时,正好可以看到海边放的烟花,仰头看,北斗七星就在头顶。   今天是不错的一天^_^   46   46、以身试毒 ...   淮岚住在很普通的一条胡同中,若原按着他的描述来到一户看起来很久都没人住的人家门外。红漆斑驳剥落的木门上铜锁已经生了锈,门边杂草长得很高,淮岚真的没给错地址?   若原怀疑地倒退了一步打量四周,没错,就是这里。她试着拍了拍门,隔壁人家养的狗突然把鼻子抵在门缝大声吠起来。若原吓一跳,冲那只狗做了个鬼脸。   “喂。”   她忙抬头,淮岚蹲在墙头,带着一点淡如春风的笑意朝她伸出手:“上来吧。”   被淮岚带着从墙上跳入院里,院中枯黄的杂草差不多把路都给吞没了,几间房的窗纸也是破破烂烂,只有一间房间的窗户上糊了新窗纸,淮岚打开门走进去,站在桌面看着跟着他走进屋的若原。   “怎么忽然过来了?”   “给你带了好吃的。”她笑着举起手里的饭盒。   若原一边把菜从饭盒里拿到桌上,一边介绍:“这个菜很鲜美的,于安之带我吃过一回,说是那家酒楼的招牌菜。”   淮岚坐在桌边,嘴角淡淡的笑容像阳光下的薄雾忽然消失,于安之三个字好像一个毒咒,从若原口中说出,便让他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他们,怎么还在一起?   默默地用完饭,若原心满意足,淮岚却食不知味。   “你的伤好点了么?”若原倒是习惯了淮岚的少语,一边利落地收拾碗筷,一边问他。   “还好。”他简短地回答。   “那找到大夫看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摇摇头,若原也皱起了眉,淮岚那天甚至连窗户都没跳过去,伤得应该挺重的,况且他说找不到大夫治,是不是说明他身上不是一般的伤?   “虽然我大概帮不上什么忙,不过你有需要的时候尽管和我说好了。”   淮岚闻言抬眼,望进灯下她闪闪点点的眼里,微微一笑。   “好。”   若原端着碗到外面去洗,淮岚从桌面站起,忽然捂着腰顿了一下。   噬骨的痛像毒蛇一样瞬间吞噬了神智……该换药了。   若原带了不少菜,刷完那些盘子大概需要一点时间,淮岚猜她不会马上回来,强撑着放下床帘,坐在床上褪下了上衣。   除了淮岚住的这间房,其他几间屋子都破败不堪,有水缸,却堆满了尘土。若原只好走到院中,院中有一口井,不过井壁和旁边的地都是干的,不知道里面还有水没。她探头往里看,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若原无奈地耸耸肩,还是回去问问淮岚吧。   她走进屋,桌子上油灯静静燃着,屋里却空荡荡的没见着人。奇怪,若原转身想到外面找找,忽然注意到床上帐子放了下来,里面似乎有人影。   “淮岚?”若原轻声说,扯开了帘子。   疼痛爆发,淮岚极力抑制,对若原的靠近不曾注意,猛地床帘掀开,他惊愕抬头,同时动作迅速地拉上衣服掩住伤口。   可是若原已经看入眼中,脸色突变。   “怎么……怎么那么严重?”   淮岚默默地穿好衣服,“我正用药,已经不会再恶化了。”   “可是,都泛青了……”若原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平静的神色。   “一点小毒而已。”他淡淡地说,试图将情况说的轻微些,但心中明白,如果一直拖着的话,危及性命……   “这药丸闻起来有股油腻的味道,色呈棕色,略有浅红,入口即化,食之泛苦。”   干瘪的老太婆在丑奴面前摊开的掌心里有一粒小药丸,她将药理详细解释给丑奴后,对他说:“吃了它。”   丑奴看看师傅迷蒙浑浊的眼睛,有些犹豫。   “只有亲身尝过之后,你才能对各种药掌控于心。吃下去。”   没错,想要速成总要付出代价的。丑奴捏起药丸放进嘴里,果然像师傅说的那样,一放在舌上就立刻融化了,淡淡的苦味带着一点鱼腥。   老太婆紧紧盯着他:“现在什么感觉。”   “有些冷……”丑奴感受着身体的变化,“还有指甲……指甲变青了。”他抬起双手,短窄的指甲全都变成了吓人的青色。   “还有呢?”老太婆嘶哑着声音问道。   丑奴张口正要说,忽然浑身猛地抽搐了一下,身体好像被寒冰包围了,关节僵硬地无法动。他双手紧紧地握着椅子的扶把,腿脚还在不停地抽搐着,他断断续续喘着气,在老太婆的催促下艰难地说:“没办法动,很冷……”   老太婆点了点头,像看一只被猫压住肚子的老鼠一样,好奇又关注地盯着他,直到他浑身抽到从椅子滑下去才往他嘴里喂了一粒解药。   “记着这种感觉,这就是清心丸,解药叫做复得方。你说说,复得方是什么味道?”   “酸的,然后又有点甜味……服下去之后好像喝了热水,胃首先变热。”丑奴声音有点虚,但说的有条不紊,他虽然被折腾得脚发软,仍留心着解药的味道和服下的效果。   老太婆好像很满意,从桌上一堆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红色的瓷瓶,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那你再来看看这个。”   ……   一个下午的时间,丑奴连着亲身试了好几味药,有几种药,服下之后简直像在体内放养了一群蚂蚁,浑身血肉都被噬咬着,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种滋味。   老太婆一直津津有味地观察他服药后的反应,对他说:“这些毒药,没人知道它们是怎么出现在世界上的,可是用它们却可以轻易做到常人无法完成的事情,制服武林高手,令刺客说出清醒时绝不会泄露的秘密,或者让一个人生不如死。这个世道,强者为尊,只要精通了用毒之道,你就能在这个世界上为所欲为!”   他拖着浑身酸痛的身体回到鲁家,师傅的话一直在脑中盘旋不去,他看了看自己的手掌,粗糙短小,上面还残留着用了紫薇酥后留下的红斑。   用双手,他能不能将命运掌控住?   太阳已经坠在天际,丑奴加快了脚下的步伐,要赶紧回去才是,不能再让主人等了。   鲁家人前几天到桃荣探亲去了,临走时将大门的钥匙给了他们,若原和丑奴各拿了一把。当他看到门上挂着的铜锁时,舒了口气,看来主人还没回来。   天马上就要黑了,丑奴匆匆钻进厨房淘米洗菜,在此之前,还特别仔细地清洗了双手,防止手上可能沾到的药沫污染了食物。   丑奴手法熟练地切着菜,刀和案板相碰撞发出有节奏的响声,遮掩住了若原走进的脚步声。锅灶里火已经烧起来了,若原在明灭不定的火光中,看到了丑奴手背上大块的暗红色斑痕。   丑奴转身时看到若原,有些吃惊道:“主人什么时候回来的?饭马上就好了,请主人等一会。”   “我刚回来,你也是吧?又去哪里了?”   丑奴呲啦呲啦地翻炒着菜,回答道:“本想到云雾坊去一趟的,没想到竟迷了路,所以回来晚了。”   若原看着他后颈上露出的红斑,沉默了。   第二天,丑奴端菜的时候忽然把盘子掉在了地上,他匆匆收拾干净,低着头把碎瓷片带出屋时,又突然莫名其妙地摔倒在了地上。若原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是自己不小心。   第三天,丑奴的手一直在抖,虽然他极力遮掩,也挡不住吃饭时他的筷子抖抖索索和碗碟相撞的声音。   第四天,他暗淡粗糙的皮肤透出死人般的青白,眼中布满血丝,若原终于忍不住,唤住他:   “这几天你到底干什么去了?”   丑奴一愣,恭谦回道:“就是在城中逛逛。”   “有什么好逛的啊,”她双手撑着脸看他:“每天直到天黑才回家,要不然哪天也带我去玩?”   尾音挑起,质询的口吻不会让丑奴误以为她真的想出去玩,他低着头说:“丑奴错了,既然主人不喜,丑奴以后不会在外面闲逛了。”   若原憋闷地坐直身,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丑奴,你究竟在瞒着我什么?”   “丑奴不敢。”   “还说不敢?你已经瞒了我多少天了?每天回来身体都有不同的奇怪症状,你以为你每天晚上疼得睡不着我不知道吗?丑奴,”她走到丑奴身前,看进他眼里:“你既然当我做主人,有事就不该瞒着我的。”   若原看他依旧不语,烦躁地皱了皱眉,“你不说,我也能猜出八分,难道你以为不告诉我就是对我好吗?有些事,只有我知道了才能避开危险,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管你做了什么,不会冲动地让自己陷入危险的。”   主动找到他、并承诺能让他强大起来的不知名男人,丑奴并不认识,可是他明白在邓开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危险组织,本担心,如果主人知道了他与这个目的不明的暗势力有牵扯后,会给她带来不可预知的危险,可是,看着若原凑到他面前严肃认真的脸,他改变了主意。   意外总是在毫无防备时发生,即使他再小心,也不能保证主人会被牵扯到,如果她知道了真相,心中有了防备,对她而言或许会更好。丑奴心中叹了口气:“是丑奴错了,或许应该告诉您的。”   “学、学毒?!”   若原张大了眼瞪着丑奴,“根本不认识的人的话你也信?甚至你连他们要你做什么都不知道就答应了?”   “丑奴身上根本没有让人图谋的东西,所以丑奴很放心。”   “放心什么啊,你看你这几天都成什么样了,他们竟然还让你服毒!这样你都要坚持吗?”   若原拍了一下桌子,像训孩子一样冲他喝道:“没事学那玩意干嘛啊,多危险,你……”   她突然止住了嘴,愣愣地望着丑奴。   “你……你该不是因为……”   他继续沉默不语。   若原歪着头望着他垂在阴影里的面孔,慢慢道:“其实没必要的,虽然不小心碰上了暗杀,又倒霉地被人诬陷,可是现在我们不都好好的吗?你没必要逼着自己改变。”   “不,如果下一次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怎么办?如果没有于公子的帮助,您会因为不相干的缘故被杀死在草原里,会因为一个贪官被判定偷窃!如果下一次没有人帮您怎么办!”   丑奴声音都抖了起来,手颤抖着握成拳:“主人身边又没有亲人,如果丑奴一直这么软弱怎么行!主人,主人……其实丑奴只是想呆在您身边……”   若原愣了一会,慢慢地笑了起来,手搭在他肩上:“放心,会一直在一起的。”   作者有话要说:嗯……今天没有什么要说的,倒是养的翠云草好像又长了?   对了,看到开了花的蒲公英了,天还很冷呢   47   47、吻而未得 ...   若原还是默认了让丑奴学毒。她愿意相信他的判断,而且多学一门保命的技艺总是好的。   扬云殿中的工作在半个月后差不多完成了,两面画壁上绘满了交缠在一起栩栩如生的美艳女子和精壮男人,颜色艳丽夺目。每一寸墙壁都汇聚了大家的心血,看着空白的墙壁一点一点被充满,若原心里有说不出的满足感。   “剩下就差一点细节了,这几处可以用云母粉罩上色,颜色可以变得比较亮。”邓开指着壁画上的几处指给若原看,若原了然地点头:“明白了。”   “今天应该没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回去了?”   工程进入末期,都是些扫尾的工作,大家都松懈了许多,这时临近正午,丑奴自坦白了之后中午便很少回去了,若原想念起于安之带她去过的那家酒楼的菜,索性和邓开告了假,走去那家酒楼。   将要路过李婆的饭馆时,不由得想起了那段不怎么愉快的回忆,于安之救她出来后,第二天就把装着银子的包裹拿给了她,虽然里面少了不少,大概已经被李婆拿去用了,不过有胜于无嘛,她也就不在意了。不过不在意并不意味着她能原谅李婆,李婆的饭馆就在前面时,若原在心里祝愿着她的饭馆客源凋零,生意惨淡,衣食不济。   不过当真看到李婆饭馆的门关着时,若原倒有点出乎意料,问了问旁边店的老板,才知道自若原从牢里出来的那天起,李婆就失踪了。而她那在衙门里任职的侄子,被一群地痞活活打死在郊外的坟堆里。   那老板似乎还认得若原,说道:“哎,姑娘不就是那个丑奴的主人嘛,原来没被抓进去啊。嘿,李婆子平时爱占便宜就算了,竟然还打上了别人钱财的主意。你看她和他侄儿最后都遭了天谴了,姑娘可高兴?”   若原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却想,天谴?恐怕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此罢了。   “我倒不知你竟也来了露州。”于安之转着手里的酒杯,漫不经心道。   “客官,您的菜。”小二敲了敲门,端着菜走了进来,弯腰放盘子时,坐在桌边的女子身上幽兰一样的香气萦绕在鼻端,他不禁侧目看了一眼,顿时张着嘴呆住了。   雅姬早就习惯了他人在看到她后的反应,可是小二一直保持着弯腰的姿势看着她发愣,把桌子另一端的于安之都挡住了,探着一只大头挡在她面前,当下不悦地瞪了他一眼。   盈盈的眼波一扫,小二口水都要留下来了。于安之轻笑声响起,他才清醒过来,拉上门时还恋恋不舍地看着雅姬。   于安之好像觉得很好玩,勾着唇角,眼中满是戏谑。雅姬重新看向他,问道:“于公子在笑什么?”   “有副好皮相真是不错,迷惑众生。你看那小二看你的眼神,恐怕你让他抛家弃子都愿意吧。”   “是吗?可雅姬空有美貌,却得不到想要的东西呢。”柔情深埋于投向于安之的目光中。   于安之轻哼着笑了:“只有愚人眼里才只有美色,虽说这世上愚人多得很……若是美貌能带来一切……”他手肘撑在窗棂上,看着酒楼下的街道,忽然露出一丝愉悦的微笑,凝视了一会儿,转头面向雅姬。   雅姬看着他脸上清浅有如初秋阳光般的笑容,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说……”他问道:“我的长相如何?”   她沉醉在他深不见底的黝黑眼眸里,喃喃道:“自然,自然是好的。”   于安之轻笑两声,站起身。   “有事我会去找你。”   他走的太突兀,雅姬僵直着背坐在桌前,门被他关上了,少了他身上浅淡的熏香气味,只余下了满屋沉郁无望的气息。她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匆匆站起来快步走出屋。   扶着酒楼的栏杆,她在二楼楼梯拐角处,苍白了脸。   于安之将手搭在粉白棉布裙的女子肩上,迎着正午的阳光,对惊讶地转过头来的女子微微一笑……   原来是为了她,才走得那么匆忙……   “喂,你闲得很厉害嘛,跟着我一下午了。”   若原和于安之两人并肩走在街上,吸引了不少眼球。   “和你在一起也是件正事啊。”他含笑说。   若原只当是风流公子开的玩笑,鄙视地横扫了他一眼:“我还以为,你会整天忙于阴谋诡计、买凶杀人什么的呢。”   “买凶杀人?”于安之勾着一边唇角,笑了。他手下的莲舫,本就是最有名望的杀手组织。   若原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忽然看到身边两个人走过,心神立刻被吸引过去了。   好帅的大叔!   他旁边的少年又是他什么人?!气场如此相合……   若原下午本就是出来闲逛,并没有目标。这下看到了足够引起她兴趣的人,就隔着人群一直跟着他们。   于安之嘴角噙着笑,虽然是一副漫不经心的神色,却一直关注着旁边的若原,随着身边路人越来越少,两人走到一片寂静的居民区,他便发现了若原那么安静的原因。   于安之将视线从前面的两个男子身上收回,转而瞥向两眼亮闪闪的若原。   “好看吗?”   正好前面两人停下,大叔拍着少年的头说了些什么,少年抿嘴笑了笑。若原弯着眼笑说:“嗯,好看。”   “那我呢?”   眼前一暗,于安之已将她逼到了街边巷口的墙上,他半眯着眼弯下腰,就将她完全圈在了他的身下。   若原这才回过神来,淡定地往下缩了缩,道:“你是要和他们两个人比吗?”   他勾着唇不语。若原道:“你和他们没法比啊……”   她的意思是于安之性向正常,自然和被她脑补的两人没法比较。但于安之却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嘴角的弧度变得更大了,若原却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喂,你……”   她忽然停下了话,有些怔然地看着于安之,他手指压在她的颈侧,朝她低下了头。于安之的眼睛太黑太沉,若原差点沉迷其中,直到他的唇就要压下来,才清醒过来,急忙扭过了头。   柔软的唇瓣擦过脸颊。若原没有看到,在她扭过头的一瞬,于安之和他们身后阴暗巷中的人冷冷的对视。   “于安之!”她的手按在他胸上,隔开一段距离,皱眉看他:“你干什么?”   “亲你。”他挑挑眉,理直气壮。   “于公子,拿我开玩笑么?我知道喜欢你的女人很多,可这不代表我会喜欢你的挑逗。”   “为什么不喜欢……因为他么?”   于安之垂着眼皮看她,低低地问。   “啊?”若原皱皱眉,没明白他的意思,弯腰灵活地从他身下钻出,说道:“拜托你以后不要再这么做了!”   他低声笑了笑:“不喜欢也没关系……”环抱着胳膊冲若原吊儿郎当地耸耸肩。   若原瞪他一眼,忽然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这地方挺熟悉的……   她倒退几步张望一番,才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间跟着那两人走到了淮岚暂居的地方,往这条巷子里面走,不就是淮岚的住处吗?   若原回到鲁家时已经天黑了,房中没有灯光,若原以为丑奴还没有回来。口有点渴,她就顺道拐到厨房,记得早上还烧了一壶开水……   鲁家的厨房建的不大,里面炉灶柴火、锅碗瓢盆,乱糟糟一团,墙上就开了一个窗户,于是在夜里尤其暗。   古代的夜晚太静,不像现代社会,晚上总是狂欢的好时间。静到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若原突然想起了很久没看过的恐怖片的情节,从土里伸出的手,没有五官的无脸人之类的……   摈住呼吸猛地推开那扇有了裂缝的木门,吱呀一声响,厨房内特有的油腻味道飘了出来。   若原眯着眼往里面探视,浓到要滴下来的黑暗中什么也看不到,太黑了……她想先回房拿盏灯再来,却突然觉察到不对。   厨房里的油腻味道里还掺杂着一股古怪的味道,类似于……肉腐烂的味道?!   若原的心脏猛地吊到了嗓子眼,她紧紧盯着屋内的黑暗,无数恐怖的念头从脑子里冒出来。她努力压制着那些想法,可能只是买回来的肉坏了呢?   但是不幸的是,她清楚地记得,鲁家人走时厨房里就没了食物,这几天丑奴也根本没买过肉!   背上凉飕飕的,若原轻轻地倒退了一步,忽然间,一个影子晃晃地从厨房内的黑暗中走了过来!   若原倒抽一口气,忙跳到院子里。   “谁?!哎?丑奴?”   “主人,是我。”丑奴的面容从阴影里露出,他低着头,从眼皮下偷偷打量着若原的神情。   “你在里面干什么呢?”她怀疑地问道。   “……丑奴想找点吃的。”   若原上下看了看他,道:“那,你闻到了吗,厨房里那是什么味道?”   丑奴心里一紧,却怎么也想不到合适的解释,他瞪着地面,只是想着,不能让主人看到,不能……   若原望着丑奴,突然大步走到了她房里,丑奴刚松了口气,心又提了起来,只见若原手中拿着一盏油灯,走到丑奴面前,看了他一眼。   丑奴脸上有些慌乱,想要拦住若原又不敢。   “主人,别进去……”   若原摇了摇头,绕开他,走进了厨房,灯光打在地上,亮光的边缘渐渐投在一只脱落了指甲,血肉模糊的手上。   一具尸体,露在衣服外的部位肉都烂的掉了下来,森森白骨出现在还泛着白沫的烂肉中,深陷的眼眶中,被蚀得只剩一半的眼珠望着她……   若原手一抖,油灯掉在地上,她捂着嘴奔到院里,蹲□干呕了几下。   丑奴张皇地站在她身边,看她吐得难受,忽然想起来一样跑回厨房倒了一杯水。   若原瞟了一眼他手里的碗,好像尸体的腐烂味道已经融进了水里,难受扭过头,推开了丑奴的手。   “里面那个人……怎么回事?”   若原无法相信,这具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可怖尸体是死于丑奴手中的。   丑奴静默了一会,说:“他到您房里偷东西,所以我下了毒,师傅说,总要练手的……”   “就是这样?”若原心中不知什么滋味,现在的他这样简单就杀了一个人。在不久之前,他还是个受人欺负的弱者,努力着想要变强大,然后,用一种血腥的手法,他轻易了结了一个生命。   “主人,不用担心,尸体马上就会化成水,不会有人知道的。”   她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人已经死了,她还能怎么办?可是,心里总是不安,丑奴的转变太突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yao回来后说,她走时看见我对着电脑码字,一边带着耳机听歌,都没敢和我说再见……   因为,她解释,   你对着屏幕那是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啊……   苦大仇深么……   48   48、于的计划 ...   这是一件很大的书房,高达屋顶的红木书架将房间隔开,架上摆满了书,上头还放着几件古玩。一壶酒热在火盆上,有香味散发到空气中。   孙道蹲坐在小凳子上,肩上披着毛裘,神色悠闲地拨着火盆里的炭火:“告诉他,尽快动手。”   黑衣人立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应道:“属下明白了。”   转瞬间便没了踪影。   “你别把心思全放在给你哥哥报仇的事情上,现在秦青一派虎视眈眈,局势不妙啊。”   坐在窗边抄着袖子的中年男人,一双凤眼,留得美髯,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看着孙道的背影时眼中却有一抹与其气质不符的阴沉。   孙道背着他,亦有狠戾的神色一闪而过,“哥哥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于安之一定得死。不过方兄放心,孙某是不会为了私情耽误你我大事的。”   垫着布提起酒壶,他倒了一杯温酒递到方行知面前,温雅笑道:“方兄来尝尝这杯绞蓝酒。”   方行知笑着接过,道:“我未和你相识之前就注意到了你,就是因为你身上的味道。后来才知道,那是你最喜喝的绞蓝酒的味道。”   “呵呵,让方兄见笑了,我生平就嗜饮绞蓝酒,这种酒中所含的绞蓝香味闻之余韵悠长,绕舌不散,实属好酒。”   “既是孙大人喜欢的,定然不凡,方某倒要试一试了。”   方行知呵呵笑道,表面上,两人之间一派和谐……   “哼,我果然没看错你,磨磨蹭蹭到现在都还没把人干掉,真不明白主人为什么要雇你,根本就是个废物嘛。”黑衣男子环胸靠在门边,一脸嘲讽地看着淮岚。   淮岚迅速拿起剑立起身,冷冷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哧,主人说,赶紧把那人杀了,要不然就赶紧滚蛋。”他一脸不屑:“今天晚上就动手吧,我等着你的结果,哼……”   冷风呼啸而过,黑衣人从门前消失。淮岚握紧剑的胳膊慢慢地放松,刚才起身太猛,腰上的伤口一阵一阵地抽痛。   抽了抽嘴角,他拔出剑,看来今晚不得不动手了……   夜间的寒风呼啸凌烈,淮岚从墙头跳下,脚尖着地,轻巧无声。月光清冷,他在建筑的阴影中潜行到事先便探好的院落中,如果不出所料,于安之这时应该就在里面那间亮着光的房间中。   一路行来他没见到一个人,这么大的宅院甚至没看到一个下人,淮岚并没因此放松警惕,于安之太不简单,或者说,正是因为他这里太冷清而让他心生怀疑。   手轻放在缠着黑布的剑柄上,握紧,他闪入院中,看准房间,他慢慢地抽出剑来,快速穿过空旷的院子冲过去。   月光被剑身反射,白光在院墙上一闪而过,忽然刀剑出鞘声错落响起,几道黑影闪过,淮岚反应过来持剑相向时,他已经被包围在中间。   对方一言不发,就攻了上来。淮岚绷紧了背,双手握剑,狠狠地劈了过去!   一番艰难的对抗,即使是公认的高手,在陷入群攻时也难免技穷,何况淮岚中了毒又带伤。   院角的小木门开着一条缝,在夜中绝对不会有人发现,站在门后看着这场实力悬殊的打斗的两个人。   丑奴在看清淮岚面容的那一瞬,立刻心生疑惑,他在这里随师父学毒,邓开有时也会出现在这里,淮岚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邓开又为什么带他来看他们围攻淮岚?   淮岚面对着从侧面袭来的一击,他飞快侧身,手腕一挑拨开了对方的攻势,同时剑锋一转,攻向另一人面门,却在这时一把大刀横空扫来,本来以淮岚的身手,要躲开游刃有余,可是淮岚此时已近力竭,匆匆挪开一步,却没有躲开。   大刀卷携着寒风迎面而来。木门后的邓开忽然动了动嘴角,低声说道:“中了。”   刀划过腹部,鲜血溅出,在半空中滑出一道弧度。丑奴脸色不变,再血腥的场景他都已经经历过了,而且淮岚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熟悉的人而已,即使死在他面前,他也只会担心主人的反应。   “拿着这个。”   邓开将一枚小指指甲大小的红色药丸交给丑奴,丑奴接过,下意识地闻了闻,“红香?”   他捏着药,看向邓开。   邓开看着院中中了一刀仍勉力抵抗的淮岚,拍了拍手掌。   清脆的掌声一响起,对淮岚的攻击立刻停止下来,淮岚不及多想,尽快离开了此地。   “为什么要给我红香?”他问道。   “刚才的男人,曾经和你们住在一起吧。”邓开说,“刚才那一刀伤得不浅,你趁机把这枚药让他服下去。”   丑奴低下头,服下红香这种药的人,平常并看不出中毒的迹象,却独独对一种名叫绞蓝的植物香味有很大的反应,不知邓开为了什么目的让淮岚服下红香,淮岚在主人心中似乎颇有地位,若是他出了事……   “只要做成这一件事,你不仅可以继续学习毒术,以后也不必再为我们做任何事了,难道……”邓开淡淡地瞟了丑奴一眼:“难道你不想做?”   丑奴想了想,缓缓地摇摇头:“我做。”   目送着丑奴离开后,邓开推开面前的小木门,走到那间亮着灯光的房间前,轻声唤道:“公子。”   “进来吧。”   清亮的男声中带着懒洋洋的调调,于安之撑着头,手持一卷书坐在桌前,正前方的窗户开了一条缝,正好面对着院子。   “公子,已经把药交给了丑奴。”若是若原看到此时的邓开,她大概会吃惊,面容平凡的大叔邓开,还能有这样冷峻的一面。   “嗯,好。”于安之放下书,眯起眼笑了笑,“希望他不会让我失望。”   邓开望着灯光下眉目更显俊朗的于安之,犹豫了一会,终是问道:“公子,您若要杀淮岚岂不容易,为何多费周折让丑奴去?”   “你知道我的父亲这一生犯的最大的错是什么吗?”于安之随手拨了拨蜡烛的焰心,火光忽大忽小,映得他噙笑的面容阴晴不定,“他最不该做的就是让母亲知道是他杀死了那个姓蒋的男人。而我,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的。”   “可是……只要他死了,若姑娘是不会知道是谁杀的啊?为何要专门找到丑奴动手?”   “因为,她永远也不会想到,是她身边忠心耿耿的仆人杀死了她喜欢的人,呵……”于安之轻声笑了出来:“而丑奴也绝不会承认他给淮岚下了毒,然后,等淮岚死了,她也就能死心了……”   三声敲门声响起后,大门静静地打开,开门人隐匿在阴影中,安静得好像和黑暗融成了一体。雅姬没有注意他,提着裙子跨过门槛,莲步远去,留下细碎的环佩交击声。   阿莎在她身前侧提着灯笼为她照亮前路,两人直接走入了于安之所在的院落,雅姬一直垂着眼似乎想着心事,忽而脚下一滩血迹映入眼中,她心中一动,面色上却平静地绕了过去。   走到房门前,阿莎正要敲门,邓开忽然从里面打开了门,阿莎有些吃惊地退到了雅姬身边,而雅姬却微笑着对邓开点了点头。   他用审视却不至于让人感到被冒犯的目光将雅姬打量了一番,方才冲她点了下头,离开了院子。   雅姬示意阿莎留在门外,她步入房中,将刚刚得到的关于方行知的消息告诉于安之。   若原站在淮岚那间破败的房屋外,喊了两声他的名字,却没见有人出来。   他不在吗?要不然待会再来看看?她犹豫了一会,将包着毛巾澡豆之类日用品的布袋系在了腰间,到淮岚住的地方,一床一桌一灯就是全部了,她实在看不过眼,特地为他买了些零碎用品带了过来,他却不在,若原嫌再回来太麻烦了,索性打算跳墙进去把东西放他房里。   裙角挽起来,掳掳袖子,若原踩着一处凸起的墙体攀着墙头爬了上去。   淮岚躺在床上,昏昏迷迷中似乎听到了若原呼唤他的声音,只是她的声音漂浮在空气里,渺茫得让他以为是幻觉,他自嘲地睁开眼,尝试着坐起来从包裹里翻药出来。   “淮岚,你又怎么了!”   忽然,若原带点吃惊和气愤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如此真切,淮岚一愣,从枕头上望去。   背着阳光而站的女子,手里提着一个布袋,裙子上沾着黄土,正皱着眉头看着他。   “你怎么又受伤了。”若原知道淮岚不会给她看他的伤口,不过丢在地上用来擦血的布已经被浸得湿透,伤势如何便不言而喻了。她坐在床边,质问道:“用药了没?”   她一来,一直坚持的神经好像松懈了下来,淮岚躺在床上,疼痛几乎都要被睡意淹没了,他说:“外敷的药已经用完了。”声音里是掩不住的疲乏虚弱。   若原看他眼皮沉重地半垂着,双目无光,床上铺盖单薄,枕帐破旧,顿时觉得淮岚颇为可怜。   “我还是给你找个大夫来看看吧,这样拖着太危险了。”   若原起身就要走,却被听到她的话后突然抬起眼皮的淮岚拉住了手。   “别去,我的行踪不能暴露。”   “那怎么办?你要躺在这儿等死吗?”   “算了,”淮岚有些艰难地慢慢说:“我给你说个药方,你帮我抓份药回来熬吧。”   抓药!若原提着裙角奔到街上,抓住路上一个行人问清了最近的一所药铺,跑到一半,才想起钱已经花光了,她跺跺脚,只好反身跑回家。   门竟然没锁,丑奴今天没有出去?若原来不及问他,直接奔到她房中,掏出枕头下的钱袋又急匆匆地跑出门,差点与丑奴撞上。   “主人?您去哪?”   “买药……”若原喘着粗气回道,脚下就要往前走,却突然停住了,她盯着丑奴拍了一下脑袋,丑奴不正是学毒的么,淮岚腰间的伤可以让他看看啊!而且毒医不分家,也许不仅能帮他解了毒,他也能看看淮岚的外伤呢?   “你跟我来!”若原一把抓住丑奴的胳膊就拉着他往外跑。   丑奴怔忪:“主人买药做什么?您要带我去哪?”   “去看淮岚!”   她大声回了一句,丑奴沉默了下来,不再提出疑问。   按淮岚说的方子买了草药,又马不停蹄地返回淮岚的住处。若原捂着肚子有点喘不过气了。   淮岚躺在枕头上,嘴唇发白,闭着眼睛,就连若原和丑奴进屋都没有反应,若原轻轻摇着他的肩膀,轻声喊:“淮岚?淮岚?”他却始终没有睁开眼。   若原有点紧张,对丑奴说:“我马上去把药熬了,你在这儿看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春困了……   49   49、淮岚被俘 ...   丑奴低声应了,望着若原带上门,将目光移到淮岚的脸上,眼中迅速地滑过一抹难辨的神色,他伸出手,指尖捏的赫然是一枚红色的药丸。   忽然匆忙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丑奴猛地从淮岚脸上收回手,掩在袖中。   若原推开门,抓起忘在桌上忘记带走的药包,来不及和丑奴打招呼就重新离开了。   丑奴脸上的肌肉不再僵硬。他又等了一会,没有动静,才掰着淮岚的嘴把药丸塞进了他嘴里。   淮岚缓缓地睁开眼睛,腰腹上隐隐的阵痛袭击着他的神经,并愈发尖利。额头一涨一涨的,他使劲闭了一下眼才看清眼前的景象,若原正坐在床边一脸烦恼地看着他,心中不知为何突然轻松了一点,这才注意到她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   若原看到他醒过来,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抽出手帕探身擦了擦他的嘴,说:“还好你醒了,要不然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喂你喝药了,刚刚送到你嘴里的药都流了出来。”   他略微不自在地垂下眼,避开她因探□而距离得格外近的面容。她轻擦着他的嘴唇的时候动作十分轻柔,她随身带的手帕很柔软,有一股洁净的阳光气息,就像一朵微云拂过唇瓣。   擦净了嘴边流出的药汁,若原扶着他坐了起来,端起碗坐在他床头:“我来喂你喝药。”   “不用,我自己来就行了。”说着淮岚就探手去接她手里的碗。   若原将手一挪,挑挑眉说:“你是病人,就要听话。”   淮岚无奈,只好在她的瞪视下张开嘴,饮下苦苦的药汁。若原每舀一勺,都要小心地吹凉,淮岚看着她微微嘟起的润泽的唇,一时有些失神,直到她将勺子递到他嘴边,他才回过神来,尴尬将目光移到那勺深褐色的药液上。   喝完一碗药,淮岚已感到有些疲惫,若原扶着他躺下,顺嘴说道:“丑奴出去买菜怎么还没回来。”   淮岚兀地睁开眼:“丑奴跟着你来了?”   “是啊,怎么了?你……不放心他?”若原试探着问。   淮岚闭了闭眼,他与丑奴本身都不是多话的人,在柳宅的日子,他其实与丑奴接触不多,对他这个人他并不了解,可是丑奴对若原的忠心他却看得很清楚,虽然若原把他带了过来,应该也能放心,于是说道:“不,只不过你从没带他来过。”   “嗯,因为他……”若原张了张嘴,停了一下又继续说:“其实我也是刚知道丑奴小时候学过一点医术的,所以把他领过来,等他出去买菜回来就让他帮你看看。”   “买菜?你要留在这里吃?”   “对啊,你现在伤得这么重,我要留下照顾你。”   淮岚断然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若原惊讶道。   “你住在我这里的话,被他们看到就危险了。”   “他们是……”若原看了他一眼,还是没有问下去,叹了口气:“我知道了,给你做了饭后我们就走。”   “什么?于安之还没死?!”孙道猛地将酒杯摔到地上,绞蓝的香气瞬间盈满室内,他狠狠地瞪向向他禀报的黑衣人,说道:“淮岚被他发现了?”   黑衣人抬起眼皮看了孙道一眼:“属下猜测,多半如此。”   孙道眼中阴沉得好像暴雨前的天空:“让他来见我!”   黑衣人勾了勾唇,领命退下。   孙道扶着椅子扶手坐下,为淮岚的失败气得胸膛不断起伏。什么第一剑客!亏他特地请了他来,结果拖拖拉拉,竟然把事情搞砸了!于安之那混蛋如此狡猾,一但被发现,再动手就麻烦了!   “哥哥,请你保佑我杀了他,为你报仇吧……”孙道抓着扶手低声说。   “大人,人到了。”黑衣人在门外禀报道,得到了孙道的允许后,推开门,示意淮岚先进去。   淮岚淡淡看了一眼幸灾乐祸的黑衣人,走进屋。虽然伤口严重,勉强起身随黑衣人过来,可是他即使走的很慢,也努力维持着正常的姿势。   一进屋,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尽管孙道阴狠恼怒的气场压得人喘不过气,他仍忍不住分了心,这香味好怪,能钻到人骨头里一样。   “昨天,你暴露了身份?”孙道紧紧地盯着淮岚的眼睛问道。   淮岚收起涣散的思维:“昨晚他们显然已经埋伏好了,我刚准备动手就遭遇了围攻……”只是他们明明能杀了他,为什么最后却放了他?有什么目的吗?来不及多想,他接着回复孙道:“我想他们之前就察觉了我的行动,但不一定清楚我是你派去的。”   孙道要他将当晚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手指在扶手上轻轻点着,按他的说法,于安之应该不会得知他的行动,还是有人泄露了?   方行知的脸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孙道摇了摇头,虽然他并不可信,可是两人现在毕竟同处一个阵营,他没有理由……孙道敲着扶手的手停了一下,不,不一定,如果他死了,接手他手下势力的人毫无疑问就是方行知……   就在孙道对方行知心生怀疑之际,淮岚努力压制着体内沸腾的血液,绞蓝的香气犹如魔咒在脑中萦回,他和抢夺他意志的混乱骚动做着抗争,却逐渐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热气涌上大脑,淮岚身体摇晃着倒退了一步。   孙道从座位上站起,背着手向淮岚走去:“你回去给我……啊!”他忽然惊呼了一声,守在门外的黑衣人立刻踢开门拔刀冲了进来。   “大人,怎么了!”   孙道死死盯着淮岚,黑衣人敏锐地从他表情僵硬的脸上看出了一点害怕。   害怕?虽然追随他的这个主子时间并不长,却也知道他是个心狠手辣的主,淮岚此时背对着他,并没有说话,不知是什么表情能让大人露出这样的神色。   黑衣人这样想着,侧着头,一边盯着淮岚一边从他身侧走过,突然间,一双红得似要滴下血的眼睛撞入眼中。黑衣人悚然一惊,便见寒光一闪,淮岚动作迅速地抽出剑如一道闪电般向孙道砍去。   孙道一早就感到不对,在淮岚突然抽剑的一瞬就往一旁扑去,剑风擦着脸扫了过去。黑衣人立刻挥剑刺向淮岚,却被他反手一招震得虎口发疼。   黑衣人大惊,淮岚的力道何时变得这么大了?!   孙道惊怒地大声呼喊,府中的侍卫皆赶了过来,在一群蓝衣黑靴的侍卫的围攻中,木着脸的淮岚那双血眸却让本该松口气的黑衣人越发心惊,那眸子,当真不是血染成的?他根本不顾他人的攻击,疯了般不管不顾地刺向对手,即使身中了好几剑,也没见他慢了动作,反而更加狠辣地攻击,像头饿得腹中空空的雄狮,见到人就扑上去咬住喉咙不松口!   府中侍卫几乎伤亡一半,方才制服了淮岚,黑衣人松了口气,拖着剑踩着一地鲜血朝淮岚走去,挥剑正要向他的脖子砍下,孙道突然喝止了他,阴沉着脸道:“把他带到地牢,不管用什么手段都要从他嘴里掏出来是谁指使的他!”   “咦?不在?”因为淮岚负伤,若原爬他家墙爬得技术熟练了不少。从墙头蹦下,她拎着饭盒走进淮岚的屋里,却不见一人。   被子掀开堆在床角,她摸了摸,已经没了热气,他总是放在床头的剑也不见了,若原猜想他是因为有事出去了。身上的伤还那么重,昨天还不能起床呢……她撅撅嘴,将饭盒放在桌上,离开了这里。   贞王新殿中,若原刚跨进大门,就看到了邓开,他一见若原,就大步走了过来。   “赶紧来,贞王去杨云殿了。”   匆匆赶去,就见一殿的人。两日没来,若原还想过来帮帮忙呢,却不想邓开他们已经将殿里收拾得很干净了。   贞王周围围绕着一堆锦衣华服的男人,跟着连连附和:“不愧是贞王殿下,果然有识人之明,看这殿上的壁画,可不比齐大家的作品难看啊!”   贞王背着手,一脸得意神情。   若原跟着邓开走到贞王面前行了礼,“参见殿下。”   贞王示意她起来,说道:“活干的不错。”   若原微微笑着说:“殿下过誉了,殿下能觉得若原的作品可以入眼,若原已经荣幸之至了。”   随着贞王而来的男人都是些当地的官员大户,见贞王对若原态度,纷纷笑着赞扬道:“姑娘谦虚了,当世能比得过姑娘的人可不多,况且姑娘这么年轻,可真难得啊!”   “确实,到贞王殿下这殿中一逛,让老夫也想请姑娘到我家中作画了,哈哈!”   众人纷纷附和,说想请若原为他们作画,虽然她心知他们这样大半是由于贞王的缘故,心中却也颇愉悦,看来以后生计不愁了。   贞王一行人走了之后,几个极大的空白屏风很快送到了扬云殿中,若原呆了一会,才想起曾对贞王提起的建议,没想到他还记得。是不是说明他很看重她?若原笑了笑,围着殿中间的屏风绕了几圈,心中琢磨着如何下笔……   而在孙道府中地牢里,火焰在阴暗的房中闪耀不定,地上阴影摇曳,忽然强烈地晃动起来,随着一阵带着血腥味的阴风刮来,从突然打开的牢门中走出一个拿着长鞭的男人,鞭子尾端拖在地上,流下的血在地上画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去寺里上香,据说寺庙是发生率很高的穿越地点,不晓得七君还能回来不?   啊,好想穿到唐朝看男宠啊!   50   50、争执反目 ...   “不肯说?”黑衣人脚步停了下来,脸上微有惊异,孙家地牢中的手段他是知道的,即使进去了他都没有松口吗?   “是的,各种法子都用了一遍,他一个字都没说。”染血的鞭子缠在胳膊上,男人低头答道。   倒是硬气,黑衣人心想,脚下一拐,向地牢的方向走去。   阴暗的地牢中,淮岚一身的血,头无力地垂着,黑衣人随手拿起一个铁烙,挑起了他的头。   本来闭着的眼,随着他的动作忽然睁开来,黑衣人忍不住心中一紧,血色的眸子,像没有感情的兽一般。   他忽然挣扎起来,铁链发出破碎的声音,他死死地盯着黑衣人,眼中好像漫出了血,有种无情又悲伤的残忍。   黑衣人退了一步,道:“你已经尝过了这里的手段,可销魂?哼,告诉你,只要你不死,我就让你在这里享受直到开口!”   然而淮岚依然没有开口,只是面无表情地不停剧烈挣扎着,好像马上就要挣脱铁链冲到黑衣人面前,这让他不知为何心中发虚,虽然心中有种奇怪的想法,觉得他现在就如一头野兽,听不懂话的,可还是恐吓他一番,然后向立在一旁的男人招招手:“你继续。”   “还未招?”孙道眯着眼看向黑衣人。   黑衣人感到他未爆发的怒气,不敢抬头:“他一句话也没说。”   “哼!”孙道一脚踢向他的小腿,“人都抓住了,连话都撬不出来吗!蠢货!”   黑衣人烦躁地咬了咬牙,也只能平淡地回答:“属下无能。”   孙道一甩袖子:“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你都得挖出来淮岚幕后的主使人!”   “是!”   “下去吧。”   黑衣人行礼退下,返回地牢。   孙道恼恨地坐下,他手下怎能都是一群没用的东西,什么都做不好!   “大人,从淮岚住处截住的信鸽上拿下的纸条。”门外进来一人,交给孙道一张小纸条。   孙道展开一看,便变了脸色。下属观察着他的脸色,又道:“奇怪的是,那只信鸽和普通的信鸽不同……”   他从眼皮下阴阴地看了他一眼:“如何不同?”   “那只鸽子是白羽金眸的……”   “什么?!”孙道直起了背,脸色更黑。   下属急忙示意门外的人把那只鸽子拿进来,鸽子安静地被孙道抓在手里,忽然剧烈地扑腾起翅膀,脖子一耷拉,就没了气息。   孙道恶狠狠地捏着鸽子的脖子,道:“方行知!”   干净整洁的宅院中,于安之穿着白色毛裘大衣,靠在走廊上的柱子上轻声笑说:“毛福动作倒挺利索的,这么快就把方行知养的金眸信鸽给偷了出来。因为金眸信鸽格外稀有,露州可只有他有,所以他喂养看守都格外小心,呵,这样看来毛福这个人还挺有手段嘛。”   武二站在他身边,面上淡淡的,没有接话。   于安之拢了拢衣领,懒懒道:“孙道对方行知生疑后,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会反攻回去,呵,方行知可是易相与的?等着看好戏吧……”   他离开柱子站直身,手抄在毛茸茸的袖子里,向走廊另一端慢悠悠走去:“这件裘衣倒做的不错,现在天越发冷了,也给她送去一件吧……”   摆在扬云殿中屏风差不多已经画完了,若原洗掉不小沾在手上的颜料,走出新殿。天色还早,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买菜的拖着小车或者提着小篮到集市上摆摊。   路边有家酒垆,围着一群男人,不知在谈着什么,连酒垆老板都拿着长柄勺凑过去听得津津有味。   若原从他们旁边走过,零零碎碎几句话传入耳中:   “听说孙道被抄家是因为和离国私通,还是方大人揭发出来的呢。”   “哎,听说明天抄家就是方大人去?”   “好像是,还是皇上指派的呢……”   话题中的人若原一个都不认识,她只是担忧着淮岚,放在他桌上的饭盒她一直没有拿走,可也始终没有被动过的痕迹,可见淮岚一直没有回来,究竟出了什么事,他身上还带着那么重的伤……   番强跳进淮岚院中,她拍了拍手上的土,走进淮岚屋中。   阳光从窗户照进屋里,细小的颗粒漂浮在空气中,摆在桌上的饭盒盒盖上已经覆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还没有回来……   若原站了一会,房中阴潮,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缩缩脖子,若原转身准备回去,却被吓了一跳!   一个美丽得不似凡人的女人站在门口,正安静地看着她。   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大概是她长得太好看,若原一时想不起害怕,反而看着她近乎完美的脸有些沉醉。她倒没想过,除了画上的美女,真的还有人能拥有这样无可比拟的美貌。   若原一直看着她不说话,雅姬也看着她,心中苦涩又泛酸,为什么于公子会喜欢她呢?她明明不比她差……不,哪怕于公子一直无情下去,谁也不爱,也比和她在一起强……   想到这里,雅姬开了口:“你在等住在这里的人吗?叫做淮岚的男人?”   若原一惊,立刻警惕起来:“你是谁?”   雅姬抿了抿嘴,轻声说:“你没必要知道,可是另一件事,关于淮岚的,我想你会有兴趣。”   若原谨慎地看了她一会,问道:“什么事?”   “淮岚失踪了这么长时间,你不好奇为什么吗?”雅姬睫毛扇了扇,瞟向她,看到若原不说话,便接着说了下去:“你应该也知道淮岚在为人做事,那个人你大概不知道,他叫做孙道。”   孙道,若原皱了皱眉,这名字好像听过。   “淮岚现在被孙道关在了地牢里。”   若原猛地瞪大了眼,“为什么!”   “因为淮岚杀死过于公子的人,而且孙道和于公子是仇家,所以于公子……”雅姬低头摸了摸鬓角,慢慢道:“所以于公子使了些伎俩,让孙道误以为淮岚是叛徒,听从方行知的命令暗杀他,这样即能挑拨孙道和方行知之间的关系,又可以毁了淮岚。事情发生后,可想而知,孙道很愤怒,现在大概已经对淮岚用了不少刑了。”   于安之。   他害了淮岚?怎么是他?!   雅姬注意着她震惊的神色,软软地说道:“其实于公子不必这么做的,毕竟他也该考虑一下你的心情啊……”   不,他本就是这样狠辣的性子,哪怕有人告诉她于安之哪天会杀了她她都会相信,可是……可是那是淮岚!她把他当做家人的!现在却被人关在地牢里受折磨!于安之!   等等!“孙道?要被抄家的那个?”   “嗯,孙道全府的人现在都被拘禁在府中,我得到消息,孙道为了防止一些秘密泄露,已经派人到他府中地牢里,准备把关在牢中的人全部杀死,你知道的,只有死人才不会开口……”   “所以,所以淮岚……”   “还没死,不过,”她看出她的心思,说道:“只凭你是没办法救他出来的,孙道府外被士兵围了起来。”   若原抓住桌子角,大口喘了一口气,她的唇有些抖。柳宅院中的那颗梧桐树浮现在脑中,阳光穿透枝叶,斑驳的光点洒满坐在梧桐枝上的淮岚一身,他俯身看着她,表情平淡的面容格外清晰。   她一收手,擦过雅姬直接奔出门。   若原跑过带起的风吹动了雅姬鬓边的头发,她垂下眼,忽然微微笑了一下,尽是苦涩。   恨他吧,离开他吧……   于安之曾经带她去过他在露州的宅院,若原提起裙角,撞开路上的行人,一路奔到于安之宅院门口,她用力砸着门,砰砰砰!   好久,没有人来开门,若原一手撑着门,弯下腰。害了淮岚的是于安之,救他也只有于安之能做到,她必须要努力试试!   想着,若原抬起拳头打算再敲下去,门却忽然安静地打开了,露出阴暗清冷的门廊,和里面铺了一地金色阳光的院子。   若原顾不得其他,抬起脚就闯进去。   “于安之!”   门被猛地推开,武二冷着脸,站在若原身后。公子喜欢她,以至于她要硬闯进来他也不敢阻拦。   若原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   于安之略微吃惊地抬眼望去,她凝重的脸色让他生疑,“若原?这么晚过来有什么事?”   “我要救淮岚出来。”她看着他的眼睛,一步步走近。   于安之眼光闪了闪:“淮岚,是那个剑客?他怎么了?”   他还在骗她,若原手指动了动,忍住冲动,反问道:“别装了,淮岚的事是你一手主导的,他怎么样你难道不知道?”   于安之脸上的笑意褪去:“谁跟你说的?”   若原不管他的问题:“我想你救他。”   于安之忽地沉下了脸:“你怎么还想着他?”   他不耐的口吻让若原心一沉,本就焦急的心生起恼怒:“我只想他能活着!在这世上,我在乎的人只有他们两个了!你爱杀谁都没关系,只有他不行!”   “可是,行不行是我说的算。”于安之冷笑。   “于安之!”若原咬着牙一字字喊他的名字。于安之终于维持不住冷笑,脸上的肌肉抽了一下,她竟然为了那个男人和他翻了脸!不过一个小小剑客罢了,她怎么不想想他对她的好?!眼中怒火熊熊,他低声喝道:“淮岚一定要死!你最好死了这条心,你,只能是我的人!”   若原心中一震,怔怔的看向他,却很快反应过来:“我不是谁的人,这也和淮岚没关系!”   “你还在为他开脱!”于安之狠狠地捏住她的肩膀。   若原推开他,怒道:“你救不救!”   “休想!”   “好,好。”若原点着头,瞪着他冷笑:“果然够狠,你不肯救他,我去!”   说完,推开一直站在门口的武二就跑出了院子。   武二将两人谈话全听入耳中,在心中不停摇头,公子本来打算无声无息地除掉淮岚,若原不知,就不会对公子产生敌意,现在可好,逼问上门,公子本可以先稳住她的,可惜公子醋意太大,反倒吵了起来,这下可……他忽然眯起眼,暮色中有一道低矮的人影追着若原离去的身影跑了过去。   他扭头,对于安之说:“公子,丑奴追上去了。”   于安之坐在椅子上,仰着脖子,胸膛还在不断地起伏,手搭在额头上,他闭着眼厌烦地回答:“让他去好了!不用管她!”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没有高僧忽然叫住我,没有奇怪的人向我推销有灵气的古物、饰物,也没看见白光、红光、蓝光、绿光一闪。   穿越失败~~(>_<)~~   51   51、他的死 ...   丑奴没想到主人竟然知道了淮岚的事情,屋中的争吵声让他即便不想偷听也听在了耳中,主人想去救他?那怎么行!若原摔门出来后,丑奴心中一急,顾不得别的,焦急地追了上去。   若原跑得很快,不多时就融入在昏黄浑浊的暮色之中。丑奴跟丢了一段时间,跑到另一条街才看到若原呆站在人来人往中,他忙跑过去,唤了声:“主人。”   若原一震,低头看到是丑奴,来不及对他出现在这里表示吃惊,焦急地问道:“你知道孙道的府宅在哪吗?”   丑奴扯扯嘴道:“丑奴不知道,主人去那里干什么?”   “淮岚被关在那里,我要去救他。”若原大概说了一下,拦住走过旁边的路人问道:“请问,孙道的府宅怎么走?”   丑奴脑中一时混乱,他未想过,被他害了的淮岚,若原竟宁愿陷入危险也要救他出来。   “知道了,谢谢。”   丑奴拦住正要动身的若原:“主人别去!这太危险了!”   若原瞥他,毅然拂开他的手。丑奴看清了她眼神中的决然,握了握拳头,既然拦不住,那就帮着主人吧,若他不在,不知主人要遇到什么事。   “卫兵把府外都围了起来,怎么办?”   若原躲在孙道府外的街巷夹角,低声自言自语。   “主人,还是回去吧。”看着她皱眉苦恼的脸色,丑奴好像看到一丝希望,劝解道。   她却忽然转身:“孙道这么高的官位,府宅肯定很大,我就不信全被围住了,只要找找哪怕有狗洞钻也成!”   孙府后面是一片树林,很是偏僻冷清,若原绕过去一看,看守的卫兵果然少了不少。然而她要是想躲过这几个卫兵的视线番强入府,却是有点难度。   若原隐在墙后盯着那几名卫兵,咬咬牙,淮岚就在里面,除了她没人想救他,如果她放弃了,淮岚必死无疑,不管如何,总得努力试试。若原左右环视一番,弯腰拾起地上一块石块。   丑奴以为她要拿着石块上去拼命,顿时大惊,“主人,您别这样!”激动地一把拉住若原,道:“丑奴帮您就是了!”   若原不明白,她只是想扔块石头转移那些卫兵的注意力,丑奴这么激动做什么?可当丑奴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别的事情她都不记得了。对了,丑奴会使毒的!她眼中顿时有了希望的神采,满是期待地看着丑奴。   丑奴暗叹了口气,对若原说:“请主人务必先保证您自己的安全。”   在若原一愣间,丑奴已经将纸包中的药粉撒了出去。恰好顺风,还未见那几名侍卫有什么反应,就已经一个紧接一个扑倒在地上了。   丑奴跑出去,将几人拖到巷中,对紧贴墙壁站着给他让路的若原说:“等一下进入孙府后,您跟在我身后,不要被毒药误伤了。”   “你要跟我进去吗?”若原问他。   “丑奴现在能帮上您了。”他平静地说。   确实,如果丑奴跟着她去的话,能帮上很多忙,否则只凭她能做成什么事。可是,若原心中却也清楚,如果带上丑奴,那她就是为了她自己的决定将丑奴拉入了危险中。而她最终只是重重地说了声,谢谢。   番强入府,丑奴连抓了好几名下仆,从最后一个口中,才打探到孙府地牢的位置。此时太阳早已沉入地平线,若原和丑奴在昏暗中对视一眼,向那下仆指出的方向跑去。   明天就要被抄家,孙府中陷入一种绝望的死寂中,最初丑奴抓到的那几人,都独自躲在角落里为他们不明的未来或啜泣或哀叹,一片落寞安静中,丑奴和若原靠着黑暗的掩护很顺利地来到地牢入口。   牢门大开,刚靠近,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若原好像受了刺激一般,什么都不顾地冲入牢中。丑奴急忙跟进,掩护着她。   牢中的火把半明不灭,散发着死气沉沉的光,一路的牢房门都开着,若原一间一间挨个扫视过去,每看到一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尸体,都提着一口气,看清不是淮岚后,心中便一松,随之而来的便是绞痛,淮岚,这些天受了多少苦?   越往里走,血腥味便越浓,地面暗黑潮湿,好像被血浸透了一样,若原脚步匆匆地从每一间牢房前走过,最后看向最后一间牢房,前面的房间都淮岚都不在,那他就在那里面……   若原跑过去,手按在门上就要推开,忽然金属与地面摩擦的尖利声音从里面传来,若原脑中神经立刻绷紧了,冲进屋里。   丑奴看到若原忽然脸色一变,冲进去顺手拿起一个铁棍,向正朝屋中被铁链拴住双手的男人砍下的黑衣人挥去,而黑衣人反应极快,若原还未靠近他他就扭过了头,紧随若原跑进去的丑奴心一提,手腕一动,手中便出现了一个精巧的瓷瓶。   若原看到黑衣人的刀挥下,却生不出恐惧,双手用力地握着铁棍迎上,却听扑的一声,铁棍打在空气中,她眨眨眼,人呢?   向下看,才看到黑衣人面朝下扑倒在地上,扭头,丑奴正将红色瓶塞塞进手中瓷瓶。   嘴角略勾朝他笑笑,若原一脸忧心地走到禁锢在屋中的男子身前。他一身衣服破破烂烂,已经看不出颜色了,黑色的长发凌乱落在胸前后背,被凝固的血块纠结成一团。他双手被铁链拴着,软软地垂着头,即使在那黑衣人向他挥刀的一瞬也没有反应。   若原轻轻开口:“淮岚……”   低微柔和的声音让他轻轻一震,慢慢地抬起了头。若原喉咙一噎,差点哭出来,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只剩下泛着血丝的眼睛能辨出往日的影子。若原手抖了抖,将他脸侧的头发拂开,说:“我来带你出去……”   淮岚艰难地咳了两声,张了张嘴,方才从干涸的喉咙中挤出话:“你来干什么……”   药性已经散去,毒发时的场景他朦朦胧胧记得一些,然后便是无止境的折磨,在这好像地狱一样的地牢中。应该庆幸他的神智一直不清,不然,他不确定自己能够熬过去。若原的出现让他十分意外,不禁皱了眉,孙府发生的事情他从黑衣人口中听到了,在这种敏感危险的时候,她怎么进来的?   若原用手背擦了擦眼,看到淮岚还活着,总还是松了口气,于是瞪他一眼:“这里呆着好玩吗?你还想赖着不走吗?”   说着摸了摸他手腕的手铐,拧起眉:“怎么打开啊……”   一串钥匙忽然在她眼前晃悠了一下,若原惊异地看向丑奴:“咦,你是从哪弄的钥匙?”   丑奴指指趴在地上的黑衣人,若原便明白了。   手铐打开,失去了支撑,淮岚身体一软,差点摔倒,若原忙扶住他,在丑奴的帮助下带着他往外走,顾及到他的身体,走得很慢。   淮岚虽四肢虚弱,却尽量直着身不将身体的重量压到若原身上,他声音低哑地说:“不用管我,快点走,孙道可能会将这里毁了以毁尸灭迹。”   若原紧张起来:“你这样一说,我好像闻到烟味了。”   淮岚动了动鼻子,低声说:“糟了,他们放火了!”   丑奴脸色猛地一变,“主人,快走吧!”   淮岚也推了若原一把,催促道:“别愣了,快跑!”   “嗯,好!”她拉住淮岚的手,“你撑着点,跟着我。”   淮岚的手被温软的掌心握住,被她拉着往前跑,他看着若原的背影有些怔怔。丑奴跟在若原身边,瞅了瞅那两人交握的手,心中却焦急,怨愤着淮岚的拖累。   越走向出口,烟味愈浓,若原捂着口鼻,眯起眼,从前方魔鬼般张牙舞爪的红色火焰中看到了外面苍白的天空。   “马上就能出去了!”她大声鼓励道。   三人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出口处堆积着木材,火焰熊熊,完全挡住了前路,若原有些无措地停了下来,还是被淮岚往前拉了一把:“别怕,我们只能往前冲了。”   若原强忍着滚滚的热浪,脚下的炙热,左右躲闪着挥舞的火舌。高热和呛人的烟味让她紧紧地握住了淮岚的手,眼前只是一片火红,什么也看不到,唯有反握着她手的那双大手,能为她指引前路。   地牢出口砌砖墙的大块石头已经能看清,若原高兴地扬起眉毛,扭头对丑奴说:“快!还有几步就能出去了!”   她喜悦的面容忽然僵住了,丑奴一脸惊恐地扑上来,连声胆颤的嘶喊都来不及发出,全身的力突然爆发出来,他一把推向若原,将她狠狠推向出口。   和淮岚交握的手一瞬间空了,身体后仰,炙热的粘稠空气从脸侧流淌而过,若原还维持着伸手的姿势,愣愣地看着一块大石从眼前掉落,紧跟着,土块木梁纷纷砸下,一眨眼的功夫,出口完全塌下,堵得严严实实……   她甚至没看到他们最后一眼!   若原重重摔在地上,溅在外面的碎石块下雨似的砸在她身上,呜咽一声,她将脸埋在地上。若原衣裙已被火烧得没了完好之处,捂着头的手也被烧得发红,布满了水疱。她颤抖着肩膀,不敢抬头,不敢看,不敢想。   半分钟后,当掉落的土块碎石渐渐歇止,若原慢慢地抬起头,朝地牢出口膝行了几步,然后,泪水便朦胧了双眼。   一只手露在堵住地牢的大石块下,短小粗糙,布满老茧,短窄的指甲,因为多次试毒而变成了青色。若原含着泪,手颤颤地按了上去,还带着一丝温热,可不论她再怎么紧地握住,这双手却始终没有动哪怕一丝一毫,以后也再不能为她做出好吃的饭菜,也不能使出他苦练的毒术了……   若原喉中发出一声濒死小兽般的呜咽……   于安之烦躁地在屋内转了一圈,在窗户上敲了敲。武二冷淡的声音立刻在外面响起:“公子有什么吩咐。”   他吸了一口气,又慢慢吐出来,还是说道:“你派人找到若原带回来,顺便把淮岚杀了。”   窗外没了动静,于安之知道武二已经离开。他揉了揉额角,在榻上歪躺下。没关系,不爱他,生他的气,或者恨他都没关系,只要她的人是他的,他都可以不计较。   最差,也不过是父亲那般的下场,不是吗?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等着属下带回她,却没想,直到黎明之际,他不仅没有见到人,属下还带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   “孙道府中昨晚起了火,半夜就被重兵重重包围起来了,我们的人没办法进去,而且搜了整个城也没找到若姑娘的行踪。”   蒙面的男子低头平板地叙述着,说完,屋中气压低到人都无法呼吸,忽然,茶盏砸碎在地上,尖锐的碎裂声刺破了一室沉寂。于安之阴冷的声音响起:   “接着找,城中找不到,就把范围扩大到露州,露州没有就找遍整个始国!总之一定要把她带到我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呃,好吧……谁借我锅盖顶顶?   52   52、在海边 ...   风似乎永远也不会停止,将从天而降的稀稀落落的雪花吹得纷乱飞舞。雪花落到沙滩上,很快便消失不见了。   天空灰暗,连波涛汹涌的海面都是苍茫的毫无生机的灰。齐柏继戴正了皮帽子,顶着风朝在沙滩上抱膝而坐的女子走过去。   冬日海边刮的风凌烈寒冷,那女子穿着一件棉袄,外面还披着一件制作粗糙的棕毛皮裘,又将大衣上的帽子套在头上,缩成灰扑扑的一团坐在沙滩上,很不显眼。   齐柏继走到她身边,嘿嘿笑了两声,引得面容遮在帽檐下的女子抬起了头。   先是弧度柔和的下巴,然后是红润精致的嘴唇,适意地合在一起,最后,浓密的睫毛下,一双盈盈的黑亮眼睛看向齐柏继。   齐柏继搓搓手,笑着,眼角的皱纹都深了不少。   “若姑娘,你,你真的要留下来吗?”   若原点点头:“是啊大叔,我想在海边住上一段时间。”   齐柏继支支吾吾了几声,憋出一句话来:“姑娘画技那么好,要能跟我们走就好了……”   若原淡淡地一笑:“本就是萍水相逢,总是得散的。”   他挠了挠头,向远处躲在大石后面的儿子看了一眼,想对若原说点什么,可张了几次嘴都说不出来,只好挠挠头,说:“我,我去妈祖庙里看看。”   便仓皇跑了。   若原笑了一下,将下巴重新抵在膝盖上,望着海平面出神。   齐盛心急地拉住父亲问道:“说了没?和若姑娘说了没?”   齐柏继粗声粗气说:“说不出口!这事我不管了,哪有追姑娘让老子上的,你自己跟人家说吧!”   然后就撇下儿子走人了。   齐盛哎哎喊着父亲,齐柏继根本不理,自顾自地走远。齐盛哼了一声,扭头看看安静地坐在沙滩上的若原,脸红了红,踟蹰一下,走了过去。   若原看了一眼靠近的齐盛,笑了笑以做示意,然后又扭头看向了大海。   齐盛在离她半米远的地方小心坐下,瞅瞅她,说道:“若姑娘,你,你别呆这儿了,跟我们走吧!”   那晚,她浑浑噩噩地从孙府跑出来,刚跑到最近的巷中,一队重甲士兵就踏着沉重的步子远远跑了过来。   幽魂一样回到鲁家,她一坐下就像火烧到了一般跳起来,心中好像被铁丝绕住了一样,紧得无法呼吸。像是被鬼纠缠了般,她一边忍不住流泪,一边手忙脚乱地收拾行装,连夜离开了露州,好像今晚一过,好像离开了这里,一切就都变成了一场虚假的梦,她便可以解脱了……   第二天,当若原清醒过来,她明白自己不过是在逃避而已,而这时她已经搭上了一队壁画艺人的队伍。   露州那边,贞王的要求她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工钱和赏赐也都已拿到,没了挂心之事,若原索性跟着他们一直往东走,来到海边一处叫做百江的地区,他们在这里为一座妈祖庙修补壁画,若原有些底子,便加入这些艺人帮些忙,   若原开始得了失眠的毛病,整晚整晚地睡不着觉,然后她就穿上衣服跑到海边。   夜晚的海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海潮声由远及近,扑打着海岸。若原总想,这样的海,能够无声地将人吞噬,可她却奇异地从黑暗中涌来的海浪声中得到安抚。   渐渐地,她习惯了在海边一坐便是一天,也不管海边的风有多猛有多冷。有时,嘴边会出现一抹微笑的弧度,像初春的那抹嫩绿若有似无。这转眼即逝的笑意,常常让躲在一边、从未见过她这样笑过的齐盛看呆了眼。   忽地风势加强,呼啸声比潮声更猛地灌入耳中,原始的粗犷暴烈带着远古的沧桑,头发在眼前凌乱飞舞,若原眉眼放松,平静地看着远方,脸上浮出了淡淡的笑容。   又是这样的笑容,齐盛呆愣地看着她,一句话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口。   语声在被风吹得飘零,可若原还是听到了,她看了一眼好像被自己吓到的齐盛,温和地笑了笑:“谢谢你喜欢我。”   然后,便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重新投向了海面。   齐盛虽然初涉情场,可是若原的反应他看在心中,还是明白了她的意思,心中沮丧有如海浪扑打上来。手指头在沙子里转了转,他低着头小声说:“你一个人呆在这儿,我会担心的。”   “我不会怕的,”若原抵着膝盖轻轻回答:“已经没有好失去的了……”   两天后,若原站在小渔村的村口,挥着手向齐盛一行人告别,直到连走在最后、不断回头的齐盛的身影也看不到了,若原才转身回去。   她身上的钱积攒不少了,给了渔村中一户寡妇一点钱,她便欣然接受了若原,将一间空置的小屋收拾给她住。虽然偏远小村,条件都简陋得很,不过若原整日不在村中,也并不在乎。   冬日哪里都是一片萧条,草还用根紧紧地扒着海边的沙,却早已枯黄。树零落生长,大都被常年不断的风吹得又歪又矮。   守在渔村里的大娘媳妇们常常好奇地讨论若原这个外来的年轻女子,奇怪她整日闲逛在海边究竟在做什么。其实她什么都没做,只是漫无目的地沿着荒凉的海岸线一直走,累了,便返回去。   这天,当灿烂绮丽的晚霞布满天空时,若原走在回渔村的路上。也不看脚下,她仰着头专注地看着不断变幻着色彩和颜色的云彩,不防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绊了一下,她张开嘴还没叫出来,就脸朝下摔倒了。   视线猛地逆转,若原一手撑地,一手撑在男人的胸上,和他的脸只剩下一根头发丝的距离。若原瞪大了眼,急忙爬起来。   从地上站起来,她才发现,把她绊倒的这个男人,躺在地上一直没动。   死人?这个念头一起,若原便将视线挪到了他的脸上,脸色还正常,鼻翼也微微地扇动着,应该活着的吧。若原揪着领子往前凑近了一步,打量起这个男人。   皮肤白皙,眉毛笔直入鬓,眼睛虽然紧闭着,却也能看出他眼角上挑的勾人弧度。他的嘴唇泛白,起了皮,但不妨碍若原对他唇形的赞美。   是个帅哥。若原在心里下了断定。视线在他身上游移,布料上乘的衣物,却是这偏僻地方的人从来穿不起的,他脚上的黑色长靴沾满了沙粒,大概在沙滩上走了不少时间。   没有能断定他身份的特点,除了从他的衣物和白皙皮肤上可以看出这年轻男人并不是本地人。   不过他腰间还挂着一个布囊,白布缝制,不知装了什么。若原伸手指头戳了戳,觉得无异样,便打开看了看。   是几株不认识的植物,她疑惑地歪歪头,将布囊系上重新挂回男人腰间。   大概不是什么麻烦人物,要不要救他?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物出场啦!   53   53、渔村灭 ...   要是把这个男人留在这里不管的话,不知会不会死掉呢。   若原戳戳他的脸,没动静,郁闷地托着腮思索了一会,这男人身上一点外伤也没有,不知是因为什么晕倒在这儿,想帮他也无处下手,这周围又是一片荒芜,要不,带他回渔村?   想来想去,若原觉得这是唯一可行的计划。不过一个大男人,尤其是在昏迷中的,哪能轻易搬动?若原抓着他的脚腕拖了几步,就已经气喘吁吁了。   艰难地拖上几米远,若原就要停下来歇一口气。男人被她倒拖着,发髻早就散了,黑发在沙滩上蜿蜒成妖媚的形状,沾满了沙粒,衣衫也皱成了一团,若原忽然就有了虐待他的错觉,放开他的腿,蹲在他身边把他的脸侧蹭到的沙粒抹掉。   不算温柔地把他的脸擦干净,那男子忽然睫毛颤了颤,慢慢睁开了眼。   若原欣喜:“哎,你醒了呀。”   男子微不可查地将她打量一番,皮肤白皙精致漂亮的年轻女子,虽然身上的衣物都是海边渔民的简陋制作,可看她相貌气质却实在不像为谋生辛苦劳作的渔家女子。   眼中滑过一抹若有所思的神色,他开口:“你……”   正巧若原也在同时张开嘴:“你怎么在海边昏过去了?”   男子漫不经心地耸耸肩,因为虚弱动作的幅度并不大:“我已经有三天没吃饭了。”   若原扶着脚步虚浮的男子往渔村的方向走去,得知了男子的身份。他叫顾非,是名大夫,来到百江采几种只在沿海上生长的植物,却不小心忘记了回去的路,他沿着海岸走了三天,最后饿晕在沙滩上。   若原有些无语:“你如果找对方向的话,不至于走三天都看不到人烟。”   顾非手悄悄按在饿得发痛的胃上,裂开脱皮的嘴唇笑了两声:“还好碰到你。”   “其实,你只要再坚持一个时辰就能找到渔村了。”若原抬起下巴示意他前方亮起的点点灯火。   为了省油,小村里的人大都天黑就睡下了,收容若原住的寡妇梁婶子从窗户看到若原两人推开篱笆门走进院子,急忙掌着灯从屋里走出来:“怎么这么晚了才回来,还以为你出了事呢!哎,这谁啊?”   梁婶子好奇地拿着灯凑近了,一对上顾非凉凉的黑眼珠,吓了一跳,忙将目光转向若原:   “若姑娘,这是你亲戚?”   “啊……”若原脑中迅速转了一圈,小地方对陌生人的排斥往往很严重,她也是因为是和齐柏继一行人一起来的才被村民接受,要是坦白顾非是她随便捡回来的,他大概会被很快赶走吧。   看了看身边掩不住憔悴的顾非,救人救到底吧。于是很自然地随着梁婶子的话说了下来:“对啊,他是我的远房表哥,听说我随齐大叔一块来了百江,专门过来看我的。”   听到表哥两字,梁婶子立刻暧昧地在若原和顾非两人之间来回地看,长长地哦了一声,热情道:“你们还没吃饭吧,灶上还热着饭呢,若原快进屋陪你表哥坐着,我给你们把饭拿进去。”   若原和顾非被梁婶子推进屋里,她一出门,顾非就毫不客气地占据了屋里唯一的一把椅子,若原点亮油灯,幽幽昏黄的小火苗反让屋里闷沉了起来,她索性灭了灯,借着清亮的月光照明。   梁婶子端着碗进来,朝若原挤了挤眼睛,心里暗笑,连灯都不点,是想做点什么事吧。   可惜,两个人都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手上,完全忽略了她的嘲笑。   若原本以为,她会看到一幅饿狼扑食的用餐场景,却没想到,饿了三天一口食物没下腹的家伙,面对着热气腾腾的饭菜竟然还保持着优雅的礼仪,一口一口地细嚼慢咽。   若原看得忘了吃饭,不由得说出口:“你其实三餐都没断,根本没饿着吧!”   他仍然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只是用微微上挑的眼角瞥了她一眼。   这家伙……完全没有对救命恩人感恩戴德的觉悟嘛!   “喂,你干嘛跟着我?”清晨的阳光薄淡稀冷,被无休止的大风扯成碎片。若原浑身都裹在大皮衣里,把毛茸茸的皮帽子往下拉拉,挑着眉毛对跟在她身后走出渔村的顾非说。   “呆在村里很无聊的。”顾非状似无辜地说,其实是被村里偷觑他的小姑娘们弄得不耐烦了,又不好把她们赶走,只好默默忍耐,还要装得若无其事。今早发现若原出了渔村,便跟着她走了出来。   不大在村里的若原自然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有没有顾非她也不在乎,慢腾腾地踢着沙子沿着海岸走。   顾非悠悠地跟在不远处,时不时蹲□从捡起被浪冲到沙滩上的几株海藻,若原好奇地瞄着他,看他拿着湿哒哒的海藻又摸又闻,忍不住问道:“你捡这个干什么?”   “这玩意儿能入药。”他翻来覆去地审视着手上的海藻。   “哦。”若原点点头,看着顾非入神的样子,忽然就想起了丑奴。   他那时,也时不时地发愣,口中喃喃念着一些她听不懂的名词,丑奴那么努力,对他学习的东西也是这样用心呢。淮岚也一样,在柳宅时,每天练剑时的神情也很专注的……   顾非从脑中一堆杂乱的药典知识中抽回思绪,立刻注意到了若原的目光。他抬眼,看到她双眼朦胧地看着他,又好像穿透了他的身体投向不知名的世界,嘴角挂着苦涩的微笑。   那笑容很柔和,像天际的云朵,却掺杂着无奈无望的悲伤。   顾非好像从眼前这个美丽女子身上抓住了什么,他一直怀疑的地方,却像一缕青烟,看到了却抓不住。   他很快放弃,说起来,他虽然对她的身世怀疑,却也没必要非要搞个清楚。于是他清咳一声,成功唤醒若原之后,用似醉非醉的一双桃花眼斜挑她:“看我那么入神,可是对我芳心暗许了?”   那一眼媚态横生,若原自愧不如,翻了翻白眼:“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哦顾大少爷!”   顾非流里流气地抱胸笑,“这实在很正常,你要接受现实。”   一番拌嘴,顾非收了不正经的笑,走在她身边淡声说:“人生一世不过一叹之间,往事如云,何必纠缠不放?”   若原一愣,看向他,他是在开导她吗?   苦笑着说:“并不是想忘就能忘的,更何况,我怎么忍心将他们忘了?除了在记忆中悼念,我再不能为他们做什么了,良心难安。”   顾非若有所思,沉吟一会说道:“只是逝者已矣,若为此将你之后的人生全部束缚,未免太偏执。”   她淡淡一笑:“我知道的,时间终会冲走一切,我想只是需要适应。”   两人返回渔村时,远远地就看到地平线上燃起的浓烟,若原在看到的那一瞬,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祥的感觉。   顾非眯起眼看了一会,“出事了。”   跑到村口,但见一片残垣断壁,大火四起,若原倒抽了一口气,愣愣地盯着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无法动弹。   倒在墙边的少年腹上鲜血淋漓,是村里最擅长补鱼网的阿京;横倒在小路上的,是暗恋齐盛的小姑娘娇娇,她最宝贵的那双粉色的绣花鞋沾满了血;而被一把大刀插入胸口挂在村中柱子上的,是……是梁婶子……   怎么会……   只不过一天而已……   “是倭寇。”顾非突然说,若原被他的声音唤回心神,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见海湾里泊着几艘船,十多个跨刀的男人抬着东西朝那里走去,看他们脑袋上秃几块的发型,若原几乎是立刻就确定了他们的身份。   “我去收拾了他们,你在这儿等着!”顾非眼中漫上阴霾,动了动手指,就要提腿追上那帮倭寇。   若原虽然心中愤恨悲伤,却还知道对方十多个男人,顾非追上去无疑是找死。更何况,他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   她忙拉住他,皱眉道:“别冲动,你一个人过去送上门给他们杀吗?!”   “我知道自己的能力。”若原的关心让顾非眉间松了一分,却增了邪气的杀意,他正要拉开若原的手,忽然从身后响起一声怪异的呼啸声,直冲云霄。   若原眼皮一跳,顾非立刻侧过身,她便看到村口一个个头低矮的倭寇,手里还倒提着两只乱扑腾的鸡,他溅到血的脸上,一双细小的眼睛闪着残酷狠辣的光。   若原从心底泛起一股厌恶,她默默后退了一步,手悄悄移到腰间,那里,有一把匕首。   倭寇扔下鸡,双手握住弯长的武士刀,大喝一声朝两人跑来。若原猛地拔出匕首,准备迎上他的攻击,虽然旁边站着顾非,可是生命还是握在自己手里比较好。   她没料到,倭寇还没冲到眼前,忽然怪叫了一声,噗地一声倒在地上,眼珠突出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滚来滚去,不多时就没了呼吸。   顾非收手,看向收到信号匆忙逃上船驶离海岸的那群倭寇,冷声说:“便宜他们了。”   若原却是震惊地看着顾非的手,他,他刚刚使毒?!   54   54、天沉教 ...   渔村里的人全都丧命在倭寇的刀下,若原和顾非将他们的尸体拖到一起,加了一把火烧了。若原压下心中的酸涩,在心中祝他们安息。   倭寇将村中财物洗劫一空,若原现在又变得身无分文了,住宿的地方也没了,以后可怎么办?她闷闷地踢着路上的石子。   而顾非晃荡着他随身带在身上装药材的袋子晃悠悠地走在若原前面,毫不在乎的模样。若原快走几步走到他身边,侧头打量他几眼:“你得记得我救了你一命。”   顾非从眼皮下挑她一眼:“所以呢?”   “所以你得养着我直到我赚到钱。”看顾非的神情,定然不是担心之后食宿的模样,若原和他不一样,没了钱半步难行,赖上顾非也是迫不得已。   他笑着耸耸肩:“你想跟着我就跟着吧。”   直到走进海边唯一一座小镇,顾非依然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若原心中不禁升起疑惑,拉住他问道:“你身上是不是带着钱啊?”   “没有啊。”顾非回答她,眼睛却望着一户宅院前从轿子上下来的中年男子,突然抛下若原走到男子跟前。   “这位老爷,您自一年前就患上了失眠之症了吧?”   大腹便便的男人抬起脸,眼下有浓重的黑眼圈,听到顾非的话,靡靡不振的脸忽然精神起来:“你是大夫?”   顾非从容地一笑,男人便大喜,“请大夫跟我进去吧。”   若原蹲在街角,远远看着顾非不知和那正要进门的男人说了什么,那男人便殷勤地邀请顾非进了家。   等了好久,从那家门口走出来个黄脸小丫头,请若原进去。   跟着小丫头走进一间小院——确实很小,只有三间房,顾非就翘着腿坐在院中间的井沿。小丫头领若原过来后就离开了,若原还有点没搞清楚状况,走过去问顾非道:“发生什么事了?”   顾非笑道:“替这户人家的主人诊治,他听说我们无处可去,便主动邀请我们住在他们家。虽说在这小地方,人也富不了多少,那人给不了多少诊金,可也够用一阵子了。”   若原了然地点头:“怪不得你一点也不着急,不管在哪里只要有人就有疾病,你总能找到赚钱的机会的。”   “别说的那么俗气~”顾非摇摇手指头:“我可是为了救治病人苦痛无私奉献的大夫啊!”   若原鄙夷地瞟他一眼,想到什么,说道:“你不止是大夫吧?我看到你使毒了。”   说完,她便紧紧盯着顾非的表情。谁料他神色没一丝改变,笑得春暖花开:“治病救人的药,使用不当就是毒。药的分量不对会让病人体内积累毒性,换掉药方里的一味药也可能会让病人一命呜呼。我精通医术,用毒方面当然有所了解。”   若原皱鼻反驳:“照你这么说神医都是用毒高手了?”   “你见过神医?”   “……没。”   “所以,”顾非摊手:“你什么都不知道,要相信我~”   几天后,若原明白了,将信将疑的她就是个傻瓜——在她一推开门就看到小小院子里挤满了身强体壮的跨刀男子时。   满院的人都没注意到她,目光炯炯地盯着负手站在门口的顾非。一个衣着显然比其他人要好的中年男子,大概是领头的人物,向顾非行了一礼,道:“我家少主重病多日,希望神医随在下到普兰岭走一趟,我天沉教必有重谢!”   神——医!若原惊愕地看着顾非,他仿佛觉察到她的目光,转头笑着向她眨了眨眼睛,对中年男子说道:“据说丙灵草独独生长在普兰岭山顶,要想我救你家少主,就要让我到你们普兰岭上头转一圈。”   中年男子忽然变了脸色,普兰岭上头是什么?是历代教主的陵墓所在,岂是外人可随意去的?可是他出来之前教主反复叮嘱一定要把神医找到,他们四处打探,好不容易在这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他,若是拒绝了这个要求,他肯定不肯和他们回去,想来想去,还是先答应了,带他回天沉教再说。   中年男子当下便答应道:“只要我天沉教能做到,神医的要求自然要应允的,请神医放心。”   顾非满意地点头:“那就走吧。”   中年男子没想到他这么干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连道:“好,我们已经为神医备下了马车,请神医随我来。”   顾非走了两步,忽然转身,看向站在门后的若原,笑:“你不是要跟着我吗?”   若原躲在门后听着顾非和那人的一番对话,觉得和这几日逐渐熟悉起来的人忽然就有了距离。少主,天沉教,神医,这些字眼代表的就是江湖,她只在小说和电视剧里了解的江湖,这一切似乎不该和她的生活有什么交集,她看着顾非和那些人离开,不知道该不该开口唤住他,直到顾非扭头,她才一下子轻松起来,推开门跑向顾非。   那帮人看到突然跑出来的若原,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惊讶之色,中年男子指着若原犹豫道:“这位也要一起去吗……”   顾非抬眼看了他一眼,忽然变得格外冷寒的眼神让男子小心地闭上了嘴,生怕惹得这位大爷一不开心就不跟他们走了。   顾非哼了一声,说:“她自然和我一起去,你有意见?”   中年男子赔笑:“不敢不敢。”   坐在布置得颇为舒适的马车上,若原若有所思地看着顾非道:“看不出来你还挺厉害的嘛!刚才那人跟你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还有,你是神医?一点都不像嘛。”   “怎么不像了?”顾非笑嘻嘻地问。   “你太年轻了,也没有白胡子。”若原摸着下巴说。   顾非抽抽嘴角:“神医就一定要有胡子吗?”   “白胡子才能体现出其飘然如仙的气质啊,你嘛……”若原看着他撇撇嘴:“要我生病了,肯定不找长成你这样的大夫。”   “是嘛!”被若原一通打击,顾非也不生气,从眼尾斜着看她,嘴角挂着挑逗邪气的笑容,直看得若原浑身不自在,只好认输:“好吧,我错了,你长的这么好看,要是你来给我治病的话,治死我我都不怨你的。”   几天后,若原从马车上跳下来,脚在雪地上留下两个深深的脚印。她拢了拢大衣,冻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这座山就是普兰岭啊?”洁白的雪地反射阳光,亮得刺眼,若原眯着眼抬起头看向被白雪覆盖的普兰岭。   顾非走到她旁边,抓住她的手:“山上路滑,抓紧我。”   领路的男子偷偷看了他们一眼,掠过他们交握的手,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好一番盘算。   他们派人提前上山通知了教主荣景贺,所以顾非和若原上了山后就被直接带到了天沉教的会客厅中。   荣景贺是个三十多岁的健壮男子,四方脸,棱角极为刚毅,眼中精光闪闪。他从太师椅上起来,大步走向顾非,到他身前几步时,停下来一拱手:“神医一路劳累了!”   若原低调地躲在顾非身后,小心地打量这位教主,见他一身霸气,眼中却有血丝,对顾非的态度又极恭敬,想来对儿子的病情很担心。   顾非也拱手回礼:“哪里,顾非也能体谅教主爱子的拳拳之心。”   荣景贺叹了口气,说:“实在是没办法了才请顾神医来的,犬子他……唉!”   顾非适时地流露出关心的神色:“不知少主什么症状?”   荣景贺摇摇头:“神医不如直接去看看吧。”   “也好,”顾非点头,拉出身后的若原对荣景贺说:“这位姑娘是顾非好友,此次和顾非同行,还请教主多多照顾了。”   “那是自然。”荣景贺看了若原一眼,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会,爽快答应道。   天沉教建在半山腰,靠山下的房屋里住的都是低级的弟子,越往上,住的人物身份越高,建筑也越发精致。荣景贺为顾非方便替儿子荣轩医治,便安排他住在荣轩的院里,沾了顾非的光,若原也在那儿分了一间房,受到了很好的待遇。   她有时在外面晃荡,会碰到晒太阳的少主荣轩。十多岁的少年在她的眼中还是没长大的孩子,在现代的话还上着高中,可荣轩在同样的年纪时就因为病痛丧失了生活大半的乐趣。他苍白消瘦的脸和单薄的身子总让若原在面对他时不由自主地放柔了声音。   除了有人清扫的地方,普兰岭处处都覆盖着白雪,又因是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若原逛来逛去也就一片地方而已,走到一堵矮墙后,意外地又发现了荣轩。   少年披着厚厚的大衣,捧着手炉,将手缩在宽大的袖子中,更显得身体瘦弱。若原还未走近,隔着墙,他便将目光移向了她的方向。   “你怎么又出来了?天这么冷会着凉的。”他还是一贯的安静,羸弱的模样又让人心软,若原忍不住把自己代入了大姐姐的角色。   “顾非说晒晒太阳对我的身体有好处。”   看到若原,荣轩冲她淡淡笑了笑,这个女子似乎从没拿他当天沉教的少主看过,可是她的关心是发自真心的,和他说话的方式有些像父亲,又比父亲温柔直接。看到她,心中有些淡淡的愉悦。   听到是顾非大神医提出的建议,若原不敢说不行了,只好说了句废话:“那你多穿点。”   荣轩微笑:“好。”   若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叹了口气,掐腰望天:“站这儿什么都不干你不觉得无聊吗。”   荣轩摇头:“还好。”   若原忧郁地望他一眼,她在这普兰山上什么都做不了,顾非也总找不到影子,只能幽魂似的在外面晃荡。   荣轩好像看透了她的想法,脸上露出微笑:“半个月后普兰山上有一场武林聚会,是父亲发起的,到时候不少门派都会过来,你要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   若原的兴趣一下子都被调动起来了:“好啊!”   “什么好?”   顾非突然从她身后冒了出来,若原吓了一跳,荣轩却一副淡定模样,向顾非笑了笑。   “哦,是荣轩说半个月后山上会有一场武林聚会,他能带我去看呢!”若原回答顾非的问题,精神奕奕。   “武林聚会啊……”顾非重复了一遍,垂着眼看着墙角不知在想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很暖和,路过学校的湖时,听到悠扬的笛声在粼粼的湖面上回荡,   我站在湖边,听着对面的男子横着一根竹笛吹完了一首曲子,笛音和淡淡的柳绿、熏得人醉的暖风合成最宜人的春景。   还是古人说的对,听音乐需要隔着一段距离,在高处更好……   55   55、被劫持 ...   半个月后,普兰山上果然变得格外热闹起来,乘着这股热闹劲,若原终于可以没有压力地将天沉教逛了个遍。   经过顾非的精心医治,荣轩的身体好了不少,作为天沉教的少主,他免不得出来和各武林门派的人物应酬一番,这就占据了他很多精神,若原也不忍叫他劳神陪她到处逛了。   荣轩精神实在不支,因为无法实现对若原的承诺而感到很抱歉,于是命当初找到顾非的,叫做胡敬的那个中年男人陪着若原,免得因为若原对江湖规矩的无知而不小心招惹什么事。   胡敬领着若原往山下走了一段,笑着说:“各派的弟子在下面练武堂里相互交流,若姑娘倒不妨去看看。”   她饶有兴致地应道:“好啊。”   走下一溜台阶,从旁边的建筑里传来热血的呼喝声和叫好声,好久都没见过如此热闹场景的若原顿时精神大振。和胡敬走近了,若原忽然发现练武堂前站着顾非,环抱着胸微眯起眼,不知在看什么。   “在这儿发什么愣呢?”若原走到他旁边顺着他的目光向里面看去,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在这大冷的天,堂中高高的台子上比武的两个青年甚至把上衣都脱了,光着膀子。   顾非依旧脸朝前,没有看向若原,认真道:“在找美男哟。”   若原张开嘴,身子晃了晃:“不,不是吧!你喜欢男……”   顾非忽然扭头冲她咧嘴笑了笑,媚眼一扫:“怎么可能嘛,我怎么能辜负了那么多对我暗许芳心的姑娘呢~”   扫到跟着若原的胡敬,不着痕迹地拧拧眉:“荣轩为什么派他来跟着你,他人呢?”   “荣轩身子不好,今天累的厉害,所以回房歇息了。”   顾非点了点头,又看了胡敬两眼,好像评估一样。   胡敬提示道:“若姑娘,咱们进去吧。”   “嗯,好。”站这儿一会就被风吹得有些冷了,若原向顾非笑笑,随着胡敬往练武堂里走。刚迈出去几步,顾非忽然大步走到了若原身边:“既然要玩不带上我说不过去吧。”   “我以为你这江湖上的名人对这种小场合不感兴趣呢。”   “有你陪着自然有兴趣了。”他笑嘻嘻道。   若原撇撇嘴:“谁陪你……”   胡敬慢了两人一步,盯着顾非和若原并肩的背影,眼中有丝不耐。   天沉教向来只收男弟子,其他各门派也极少允许女子加入,弥漫着热血的雄性荷尔蒙的练武堂内,忽然多了个相貌不俗的女子,难免引人注目。   若原毫不客气地一一回视过去,碰到年经轻的,和她的目光对上,反而会先红了脸,向后退两步给她让开道。   三人走到比武台下,看台上两人拳来脚往,不像现代的比武,讲究点到为止,他们每一招都直接招呼向对方的要害,下手毫不容情。若原看的专心,没注意到旁边多了个人,直到他开口,若原方察觉到他的存在。   “姑娘应该不是天沉教的吧?”   “是的。”若原侧头打量着来人,他是个二十四五的年轻男子,容貌端正俊秀,称得上相貌堂堂,衣服是褐红色的,在肩头的位置绣有一只老虎。顾非亦打量着他,看到他衣上绣的老虎时,不自觉皱了眉,低声说——   “原来是屠虎派的何护法!”   胡敬率先笑着打了招呼,“没想到您也来了天沉教,真是荣幸。”   何流羽笑说:“天沉教举办的论武会吾辈自然要来捧场的。”眼光从胡敬脸上滑到闭嘴不语的顾非身上,眼睛闪了闪,又对胡敬说道:“不光是我,听说各派掌门亦来了不少。倒是武琅派,怎么只来了个堂主?”   最后一句话他是对身后侧的一个男子说的,男子板着脸看他一眼,说道:“我派掌门身体不适,若是何护法看不起我派堂主,就直说好了。”   何流羽呵呵笑道:“郭兄多想了,既然贵派掌门身体不适,恰好闻名的顾非顾神医就在这里,何不请他到武琅派去一趟?”   顾非当下一眯眼,冷冷地看向何流羽。   郭秉厚面无表情,说道:“顾神医什么人,哪是我等小人物能请来的,我堂堂武琅派,可不会像某些卑鄙小人一样,请医不得还让人家好好教训了一番。我听说,后来有些人逃跑的样子可够狼狈的。”   旁边纳稳派的弟子猛然变色,狠狠地盯着郭秉厚。   郭秉厚话中暗指的便是他们门派。武琅派和纳稳派向来不合已是众所周知,这些年来积怨愈深。郭秉厚拿着两年前纳稳派强请顾非的事情来嘲讽他们,显然戳到了他们的痛脚,这事因为太丢人,纳稳派的人绝口不提,郭秉厚究竟是怎么知道的?   顾非脸色也变得不好,当初确实是他将纳稳派的人教训了一番,不过那是私下的事,如今叫郭秉厚说了出来,就是将他和纳稳派摆在了敌对的位置上,哪怕纳稳派理亏,恐怕之后也要对他咬牙切齿了。   台上依然拼得你死我活,台下火药味浓浓一触即发。若原觉察不对,又听他们提到顾非,不禁扭头看他,顾非没笑,只是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纳稳派的弟子个个涨红了脸,斥道:“胡说,我派向来光明磊落,哪有你说的这回事!你随口胡说八道,证据在哪里?!”   郭秉厚冷冷道:“神医不就在这里吗,要神医承认那就是了。”   此话一出,何流羽便低下了头,嘴角牵上得意的笑容。如他所愿,郭秉厚果然把矛头全都转移向了顾非。在场人神态各异,却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板起来脸的顾非。   何流羽状似调解,爽朗地呵呵笑道:“顾神医医术高超,姿态高点不愿随便出手也很正常,想来纳稳派也是不得已,大家就不要纠结了。”   他这话就是默认了事情的真实性,又将错全推到了顾非身上了。说是让大家不要纠结,纳稳派却因此得了道理,立马转口:“哼,当初他自诩神医,不肯替我们长老医治,可不是看不起我们纳稳派,我们受此侮辱忍耐至今,亦该是讨回公道的时候了。”   顾非在何流羽开口之时便阴冷地看着他,待他说完,便冷笑,不屑地看了一眼叫嚣着要找他讨公道的纳稳派众人,说道:“一通屁话里只有一句是实话,我顾非确实看不起你们。”   纳稳派顿时大怒,不知谁高喊了一声:“给他点颜色瞧瞧!”便有一片闪闪的寒光刺向顾非!   场面顿时混乱起来,胡敬拉着若愿的胳膊把她拖了出来,若原焦急:“顾非怎么办?”   胡敬道:“若姑娘难道不知道顾非除了善医外同样善毒吗?那几个小喽啰伤不了他的。”   若原还是不放心,胡敬却硬拉着她:“里面太乱了,姑娘小心伤着,还是随我出来吧。”   被胡敬往山下带了几百米,来往人渐渐少起来,脚下的道也变得窄且不平,若原从练武堂里的事件中回过神来,方才发觉周围环境不对劲,胡敬依然握着她的胳膊把她往更偏僻的地方带。   若原停下脚不肯随他走,胡敬回头笑着问道:“若姑娘怎么了?”   “你要带我去哪?”   胡敬嘿嘿一笑,说:“自然是姑娘不知道的好……去处!”   话音未落,他就一掌拍晕了张嘴欲呼救的若原,把她抗肩上,往林中深处走去。   练武堂中,被围攻的顾非一手挥出毒粉,顿时一大片人都死鱼一样倒在了地上。他这才发现没了若原的影子,面色一紧就要往外走,却被一声带笑的语音叫停:   “不用找了,胡敬已经把你那漂亮的若姑娘带走了。”   顾非猛然转头:“胡敬是你们的人?”   何流羽脸上露出笑容:“不错,要不是他告诉我若原是你的女人,我这次还真是依然拿你没办法呢。”   “她和我没关系,放了她,有事冲我来。”   何流羽撇撇嘴,道:“冲你来?我们可打不过善毒的顾大神医呢。何况,”他脸上忽然露出欲生啖其肉的憎恨表情:“你当初对我的师妹下了如此狠手,我一定要让你尝尝眼看着自己女人痛苦死去的滋味!”   顾非疑惑地向前走了一步:“你的师妹?”   “你不记得了?”何流羽大笑,无尽讽刺:“你竟然敢忘!”   顾非脸色冷凝:“我顾非手上不少人命,可我自认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   “闭嘴!”何流羽狂躁地喊道:“两个时辰后到普兰山山腰里的松树林,不然,我会让你知道我屠虎派折磨人的手法也是不少的!”   若原慢慢睁开眼时,眼前还有些迷糊,一阵冷风从林中穿过,刀子般割过□的皮肤,她眨了眨眼,才意识到自己被绑在了树干上,脚尖都不能着地。   她皱了皱眉,心中暗叫倒霉,正想试着挪动手臂看能不能碰到藏在腰间的匕首,胡敬的脸就凑到了眼前,吓她一跳。刚才太安静了,她又看不到后面,竟不知道胡敬就守在这儿。   胡敬把玩着手中的匕首,见若原脸色慢慢变了,满意地笑道:“没想到看着娇滴滴的,身上还藏着武器,还真是警觉。何流羽要我在顾非来之前好好招呼着你,这可真让我为难了,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下手呢……”   “为什么要这么做?”若原紧紧盯着胡敬的脸。   他一副可惜的模样:“只怪你和顾非关系不一般。”   顾非?果然江湖就是一堆是非!若原心中慢慢紧张起来,怪不得刚刚在练武堂中何流羽一开口,顾非就惹上了一堆麻烦,他们就是想在缠住顾非的时候把她带走吧。也怪她自己太不小心,竟然心不在焉地跟着他走了那么远!   胡敬手指慢慢地在匕首上抚摸着,看着若原道:“你说,第一下要扎哪里呢?”他摇了摇手里匕首,在冬日毫无温度的阳光下,反射出一道更加冰冷的白光。   若原强忍着不瑟缩,努力淡定道:“我觉得不扎比较好,你们是和顾非有仇吧,既然如此何不等他来了,在他面前下手?你们也知我和他是朋友,他要是亲眼看到我因为他受了伤,受的刺激才会更大。”   逃脱不易,只能拖一时是一时了。   胡敬挑了挑眉,笑道:“若姑娘和那何流羽倒是想一块了,放心,等顾非来了还有更好的等着你呢。”   若原心里一沉,就听他接着说道:“不如先剜一只眼珠子出来吧!”   举着匕首就挥了过来。   若原紧紧地闭上眼,一股寒意直逼而来,她已经感到匕首尖利寒冷的尖端碰到了眼皮,等了许久,疼痛却没有袭来。   她困惑地睁开眼,胡敬笑着说:“这么漂亮的一张脸毁了有点可惜,还是换个位置吧。”言毕,在若原还没有反应的时候,肩头就像被野兽撕裂了一样!   “啊——”   松林里一片静逸被痛楚的嘶喊打破。只余下安宁的阳光斑驳,雪地洁白无瑕,好像仙境一般,可被绑在树上的若原扭曲了脸,只觉得大脑都被来自地狱的火焰灼烧。   胡敬满意地看着她肩头的厚重冬衣都被血染透了,匕首在伤口里旋转了一圈,若原顿时疼得浑身都抽搐了起来。   他拔出匕首,顺便将衣服割开,露出里面被血染得都分辨不出的伤口。然后说:“不如来个对称的吧。”   若原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模糊的视野中仿佛看到匕首白光一闪,然后……   然后并没有更糟糕的事情发生,胡敬的身影晃了晃,从眼中消失,接着绑着手腕的绳子松开,若原身体软软地瘫倒,被一个温热的怀抱接住。   “终于抓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够肥了吧,哈哈~   56   56、找到你 ...   “人呢?”顾非揪着胡敬的领子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冷冷问道。   胡敬胆怯地看了一眼中了顾非的毒瘫倒在地上的何流羽,他脸色发青,直直地瞪着这边,却无法动弹,只有不断抽搐的四肢说明他的痛苦。胡敬在天沉教中地位也算不低,自然是有点胆量的,可是他此时却浑身发寒,顾非的医术和他的毒术同样出名,有些事传的不广,他却知道不少,对于顾非狠辣的手段可是清清楚楚。   顾非不耐地收紧了掐在他脖子上的手,胡敬对上他的眼睛又赶紧挪开,支支吾吾道:“她被人带走了。”   “什么人带走她的?”   “我,我没看清,”胡敬的脸有些发白,“我被他从后面打晕了,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顾非眯起眼,似是在忖度他的话的真实性。胡敬忙又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应该是她认识的人把她救走了……她肯定没事,你就放了我这一次吧!”   顾非见无法从他身上得到更多的消息,抓着他的头在树干上猛撞了一下,胡敬白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黑色靴子在何流羽脑袋边停顿了一下,留下他躺在冰冷的雪地中独自挣扎。   顾非有些担心,他与若原相识不过半月,却觉气味相投,已是当做朋友相待,此次将她牵连至他的麻烦事中,甚至搞到行踪不明,他心中愧疚,所以一定要找到她,希望她没有遇到危险,否则他没办法原谅自己。   顾非匆匆向山上赶去,荣轩身为一派少主,应该能帮上忙。   投射在地上的树影忽然摇晃了一下,顾非警觉地停下,迅速看向一边。   武二踩在树枝上,低下头淡淡地和顾非的视线相接。   “我家公子找你。”   顾非不禁皱眉,他武技虽不高,可感觉极敏锐,这黑衣的男子能靠近他而让他无所察觉,那么他的身手绝比他见过的大部分武林高手弱,可是江湖中好像并没有这一号人。   “找我做什么?”顾非不动神色地问道。   公子为找若姑娘花费了不少心力,好不容易得到她的行踪,公子便日夜不停地赶到普兰山,正好看到若姑娘处在那么危急的时刻。武二看的清楚,公子那一霎那间脸都白了。   公子派人到天沉教暗中打探得来的消息,只知道若姑娘是和有神医之称的顾非同来的。公子大概因此心中不快,可救下若姑娘之后才发现她肩上伤口不轻,略通医术的苔看了之后,摇头说很可能留下残疾,公子这才派他截住顾非带回古宅。   把抱着昏迷的若姑娘的公子那阴寒的脸色从脑中挥走,武二平板着声音冲顾非说:“若姑娘在公子那。”   顾非心一提,胡敬说带走了若原的人就是他口中的公子?   “你们把她怎么了?”   “她受伤了,”顾非点点肩头:“公子要你去看她。”   快马加鞭,一个时辰后,顾非随武二在一处平地上兀然而立的古旧大宅院前勒住马,武二在门上敲了三下,门便突然打开了,一个少年嚷嚷着跑出来,叫道:“赶紧的,公子要等不了啦!”   武二眼角一抽,回头看向顾非。   顾非了解,紧跟着他快步往里走去。   那少年也小跑着跟上他们俩,不住嘴地说着:“公子脸色够差的,没人敢进去,再不回来我们就得被派出去帮你了。你也是,不就请个大夫嘛,还磨磨蹭蹭半天搞不定,真是越来越不行了,小心公子不要你啊……不过你放心,以后你要是被公子抛弃了我也不会欺负你的哈哈……”   武二忍无可忍,低声喝道:“苔,闭嘴!”   苔悻悻地闭上嘴,瞟了一眼心思根本没放在这边的顾非,哼了一声。   在一个飘散着腊梅香气的院中,三人止步在一扇门前,武二上前一步轻声敲了敲门,说道:“公子,人带来了。”   “进来吧。”   顾非有些意外,没想到屋内那男人的声音听起来如此年轻,武二推开门,示意顾非进去。   屋内温暖入春,和从宅院外面看到的陈旧景象不同,里面布置的却是极精致舒适的。若原就被屋中那男子拥在怀中,不时在昏迷中发出几声极低的呻吟。   顾非一眼便看到若原肩上的不妥,虽然伤口被苔处理了一下,但于安之抱着若原时的姿势明显是在小心照顾那处的伤。加上若原晕迷时依然无法摆脱痛苦的模样,令顾非马上朝她走了过去,又忽然停住,和忽然将目光从若原脸上移向他的于安之对视。   于安之目光冰冷,看向顾非的眼中暗藏的情绪让他都不禁一寒。在于安之目光的压力下,就连他都有了臣服的错觉。   对于这个不知怎么和若原搭上的男人,于安之从一开始就没有好感,他打量着顾非的桃花眼,尖下巴,心想,小白脸!   于安之低下头摸了摸若原的脸颊,斜眼挑他,慢腾腾地说:“听说江湖上都把你叫做神医啊……”   自入门就能感到这个男人的敌视,顾非谨慎地回道:“不过是大家谬赞。”   “哼,”他冷嗤一声,说道:“好好治,要是若原没好,你……”他阴冷冷地抬起眼皮看向顾非,“你最好别想知道后果是什么样的。”   顾非敛容:“若姑娘是我好友,顾非自然会倾尽全力。”   于安之好像被刺到了一样微微皱了一下眉,不耐道:“那就赶紧动手吧!”   ……好像杂质沉淀,脑子慢慢变得清明,同时疼痛也逐渐明显起来,皱皱眉,若原慢慢睁开眼睛。   “呼,醒了?”   仿佛松了口气一样、带着笑意的男音在身边响起,若原缓缓扭过头,看到顾非笑眯眯的面孔。   脑袋里暂时一片空白,但顾非熟悉的笑容一点点勾起了之前的记忆。“哎?是你、你救了我?”   顾非笑容一僵,先是扭头对门外喊了声:“她醒了!”   接着一个年轻人低声嘀咕的声音传来:“还好就半天……”   若原有些困惑地望着顾非:“这里是哪里?”   顾非哼哼着说:“谁知道,远近十里都没人烟的偏僻荒野。”   “是你带我来的你都不知道吗?”总觉得一觉醒来有些地方就变得不对劲了。   “我怎么知道,”顾非说,想起那人的冷脸就烦躁,“是一个叫于……”   若原正专心地等着他的答案,门忽然被推开,若原和坐在床头的顾非同时看向门口,于安之看到两人一致的动作,眼中漫上一抹阴云。   顾非实在不愿面对着于安之暗含杀意的目光,起身对若原说:“你好好休息,一会给你送药来。”然后对于安之点点头,便出去了,留下沉默不语的两人。   若原第一眼看到于安之便愣住了,一些淡化了的往事重新变得鲜明起来。她僵硬地侧过脸避开他的目光。但随着他身上的熏香味飘入鼻端,于安之就坐在了她的身边,同时握住了她的手。   “我找了你很久。”他低低地说。   若原睫毛微颤,动了动手指,却被他抓得更紧。   “当时为什么要走?”   “……丑奴和淮岚都死了……”   “我知道。”   “是你害的。”她忽然抬眼看着于安之,却没从他脸上看出任何愧疚后悔的表情。“你陷害淮岚是这一切的根源,你剥夺了我唯一珍视的,你让我变得一无所有。”   她的口气很平静,却让于安之烦躁地想要怒吼出来,努力压抑,他口吻同样平静地为自己辩解:“你应该不知道,淮岚接下任务要来杀我,如果我不杀了淮岚,他一样也会杀了我,这就是现实,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同样的,淮岚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他早就做好了死于非命的心理准备了。”   “我知道,有些事情没办法改变,可是淮岚因你而死,”她咬了咬牙,“我实在没办法和害他的凶手相处。”   于安之的脸一下子沉了下去,冷笑:“他对你果然很重要,和他比起来我是不是一文不值?”   若原垂着眼不语,她与于安之两人算是一起经历过生死危难的,可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卸下心中对于安之的那最后一道防线,因为看不透他,所以不敢相信,他太危险。   虽然有时隐隐能感到他的心意,可是若原并没有放在心上,感情这东西最是易变,何况是于安之这样风流之名在外的。   虽然正如他所说,淮岚所走的路是自己选的,处在为了性命拼杀这样的位置上,若原没办法指责他,可是远远的避开,总是可以的。   她一直低着头,于安之揉揉额角,叹出心中郁气:“算了,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喂,于安之是你什么人?”   在顾非的精心照料下,若原恢复的很快。两天后,顾非扶着若原在窗边坐下,将药碗递给她。   捧着温温的瓷碗,若原仰头做回忆状:“朋友?敌人?应该是……故人吧。”   顾非将窗户开了条小缝,腊梅的香气便顺着窗户缝溜了进来。他靠着墙站着,瘪瘪嘴说道:“不止如此吧,每次我和你之间的距离只要小于五步就要遭他的冷眼,啧,搞到我现在都快不敢和你说话了哎。要不是我是大夫,估计他早扔我出去了。”   若原笑:“那是你不招人待见,不能怪别人。”   “可没人跟我说过这样的话呢~”顾非抛去一个媚眼,“若原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   她哈哈笑:“伤就伤,我可不心疼。”   那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缝隙照射到她的脸上,笑容明丽如同春日盛放的桃花,眯起的眼睛里的黑纯粹又洁净,像是个迷。   ……好久没见过她这么开心的笑了。   于安之站在门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几天之后,顾非便允许若原适当地运动运动了。若原不知道被憋得有多难受,虽然有顾非能调笑一番,可是他避讳于安之,没事的话并不经常来找她。于安之这所宅子秉承了他住处一贯的作风,冷冷清清一点也没有人气。若原被放出来之后,将这座宅子转了个遍,并不大的地方,住的人也很少,除了于安之、武二和顾非,最常见的就是一个叫做苔的活泼少年和两三个毫无存在感的沉默家伙。   可惜的是,苔见到武二倒是叽叽喳喳的,对她却敬而远之,武二一般跟在于安之身边,若原幽魂似的在院子里晃荡了半天,没看见一个人影。   “憋死了……”若原无聊地叹口气,暗自决定身体好点就离开于安之,离开这里,最好躲得远远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几天很郁结,浑身衰气加前途迷茫,正在思索人生中……= =   57   57、不放手 ...   对苔交代完一些事情,于安之叫住他,问道:“若原怎么样了?”   苔抓抓脑袋:“好像在院子里逛着呢。”然后撇撇嘴说道:“公子要是想知道若姑娘的事,去找她就好了嘛,何必天天来问属下?”   于安之翻看资料的手一顿,看了苔一眼,少年缩缩脖子,“不说了,属下我先退下了。”   见他并不应声,苔只当默认,轻巧地溜了出去。   苔走后,于安之却怎么也看不下手上的资料了。他本想这几天和她拉开点距离,让她慢慢地接受他的存在。所以虽同处一处,在刻意的躲避下,若原并不常见到他。   本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可是刚刚苔的话却让他淡定的心绪不复存在,突然很想见到她。这感觉来的如此突然,以至于他反应过来时,已经步出了房间。   宅院并不大,于安之很快就在后面找到了若原。   回廊中,她手捻一枝腊梅在鼻下晃悠,自言自语的说了句话。   “无聊了么。”于安之微微笑着走过去。   僵了一下,若原垂下手看向他,默默不语。   于安之最近已经习惯了她这样的态度,不再轻易地发怒。嘴角的笑容充满诱惑的意味,他靠近若原,压低了声音,让清朗的嗓音带上了成熟的磁性:“是我这几天疏忽你了,想不想看歌舞?跟我来吧。”   他轻轻拉住她的手腕,若原轻轻挣扎了一下:“我不想去。”   于安之停了一下,笑着轻声说:“你刚刚不还说憋得慌吗?”目光落在她咬着红唇的皓齿上,笑容有些淡,拉着不再说话的若原走到正堂。   若原没想到刚刚她才证明过的清冷宅院里还藏着十几个舞女,她们粉衣裹身,裙摆如月华流泻至地,手挽翠水薄舞纱,个个面容娇俏,像一片粉云般飘到了正堂中。   若原瞪大了眼,她们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只见她们唇边带着矜持优雅的笑容俯身朝坐在上位上的于安之和若原两人行礼,随着于安之颔首示意,随着舞女进来的乐师摆好架势,乐声随之响起。   犹如翩翩粉蝶,她们婆娑起舞,挥舞着广袖,妖娆又灵活地扭动着腰肢。   若原慢慢放松下来,往椅背上靠了靠,欣赏起舞女们春意似水的眼波。忽而想到,美色如此,于安之此时应当极为享受吧。想着,她便向旁边看了看,不想正撞进他的眼中。黑色的瞳孔仿佛能将人溺死其中,可是,却有了不同,若原说不出那种感觉,那黑,犹如母亲子宫中的黑暗,是安全和温暖的。   她抿着嘴,不自在地扭过头,眼睛看向前方。耳朵却在笛、笙、琵琶等各色乐器奏出的声音中分辨出身旁衣衫悉索的声响,然后右手便落入一只大手中。   长着老茧的掌心和指腹带来粗糙的质感,他手掌的热度让若原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猛地从他手中拿回手。   于安之眼角一抽,眼睛仍旧朝前看着妖娆多姿的舞女,她们排成三角队形,为首的舞女以一个雕花金盘为道具,面容在金盘后若隐若现,娇嫩的桃花面颊勾引着男人的蹂躏欲望。活色生香的画面,于安之却面无表情,空了的那只手紧紧握成了拳。   队形变换,领舞的美女摇摆着纤腰往前跨了一步,她身后的女子眼中一闪,在挪步踩在了领舞女子拖在地上的裙摆上,于是下一步,她尖叫一声就扑向前,手中的金盘脱手而出,直向若原脑袋飞去。   若原一惊,抬手挡在脸前,却不想动作过大,一下子扯痛了伤口。金盘并没有因为她无力躲开而改变轨道,就在它带着风声飞旋着靠近时,一只胳膊护在了她前面。   砰的一声,金盘摔在地上,咕噜咕噜转了两圈才安静下来。   屋中忽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领舞的美女趴在地上,仓皇地抬起头,踩住她裙角的女子和其他舞女一起俯首跪在地上,悄悄看了眼于安之的脸色,脸上露出得意的笑。   若原回过神来,看向于安之,因为用手挥开了金盘,他的指节都泛了红。   于安之冷冷地看向伏在地上的女子,刚张口,忽然听到身后若原轻轻地抽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回身问她,眉头还未舒展开。   “没什么……”若原皱着眉,“就是伤口有点疼……哎?”于安之忽然俯身掀开了她的衣领,若原吓了一跳,侧过头看他。   近在咫尺的侧脸轮廓清晰俊朗,可嘴角却是紧紧抿着的。   肩上内衫已经浸出了斑斑的血迹,于安之拉好若原的衣襟,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插进膝弯,一下子将她抱了起来。   很不适应的若原揪着他的领子道:“你干什么?放我下来!”   于安之却没理她,扭头淡声说:“拉下去。”   只三个字,那个领舞的女子立刻苍白了脸,惊慌地连连摇头:“不,不要!公子饶我这一次吧!”   同时便有一个男子从屋外进来,拉起了那个领舞的美女。于安之忽然又开口道:“把她也拉走。”他用下巴点了点尚未退去一脸喜色的女子,就是那个刻意踩上那领舞美女裙摆的舞女。   她吃惊地长大了嘴,结结巴巴地说:“公子,我,我什么都没做啊……”话未说完,就被男子抓住了胳膊向外拖去,这才晓得哭喊:“放开我!放开我啊!”   于安之抱着若原转身,毫不留情地离开。   被小心地放在床上,若原视线一直停留在于安之的领口上。于安之伸手将她额前刘海拂开,滑腻的皮肤在指尖留下的触感久久不散。   武二将顾非带到门口,唤道:“公子。”   于安之眯眼,淡淡地瞥了顾非一眼。顾非本性其实颇傲,在于安之面前被压了一头,心中是很不耐的,所以同样回视了一眼,勉强点头权作招呼,便提着衣箱径直走进来。   看到顾非,若原冲他笑了笑,顾非却板着脸,什么都没说就拉开了她的衣服查看伤口。   修长优美的脖颈,精致的锁骨以及圆润的肩头暴露在空气中,屋中虽然有火盆,却还是冷的,若原微微瑟缩了一下,被顾非呵斥:“别乱动。”   若原略微不满地小声说:“好凶。”   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又裂开,顾非恨恨道:“之前就告诉你要小心,这下好了,八成要留下疤。”   顾非手一碰到若原衣服上,于安之马上就变了脸色。他盯着她磁白的皮肤和顾非沾着药膏的手指,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   顾非在盆中倒上热水,仔细地洗干净手,然后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毛巾擦干。坐回桌前,往研钵里加了一点草根,细细地研磨,他目光专注,并没有注意到武二的出现。   “嘭!”   顾非一愣,从桌上的金锭看向武二。   “公子说,你可以离开了。”   顾非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吃惊,于安之每天都派人来问若原的情况,而她现在已经没太大问题了,没了他也没有问题,按照于安之对他的态度,能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赶他走是自然的事。   顾非敛目,“知道了,回你家公子,顾非今日就离开。”   武二点头,离开。   顾非静坐了一会,忽然起身,从桌上抓了几包东西放入怀里,打开门朝若原的住处走去。   两刻钟后,顾非从若原房中走出,回房收拾了东西,便离开了这里。   若原靠坐在床头,微微叹了口气,这天下人来来往往从不停歇,该走的总是要走的,谁也不会留下,她谁也留不住。也罢,人聚人散都是路人,人生的路终是要一个人走完的。再等几天,她也离开吧。   伤好的差不多后,若原在于安之来看她时准备提出离去的请求,不过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拉到了怀里。   “喂,”若原心一跳,皱着眉推他:“别动手动脚的哎!”   “我只动了手,没有动脚。”他说,手指便滑入了她的衣领。刚从外面进来,他的手很凉,一碰到她的温热的皮肤就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侧了侧肩试图摆脱他,却被他的手牢牢按住。   感到他的手指摸着肩上的疤痕,若原不自在地抓住他的手拉出来,于安之倒也没有坚持,顺势抽出手说:“顾非没有药,你的伤疤他也没办法,明天我去汀息阁求药,大概要几天时间。”   说完,他看着若原,好像在等着什么。可是他没料到她张口就告诉他,她要离开了。   “谢谢,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用麻烦了。”她客客气气地说。   于安之嘴角柔和的弧度忽然便僵住,他猛地站起身,冷冷说:“你好好呆在这儿,哪也不能去!”   霸道的语气让若原对他为她求药的好心的感激一瞬间消散无影,她亦淡淡地说:“于安之,我不想呆在这里了。我有自己的生活,我要离开。”   “不想呆在这里的话过几天我就带你走,在我回来前你乖乖呆在这里。”于安之吸了一口气,换了温和的口气劝道,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我不……”若原还想再说,于安之就已经匆匆离开了。   第二天,于安之果然带着武二一早就离开了。养病期间养成了赖床习惯的若原没能爬起来,醒了以后人已经走了。   于安之拒绝她离开时强硬的口气记忆犹新,若原想趁着他不在的时候离开,否则等于安之回来后恐怕还要纠缠一番。于是收拾一下,她留了张纸条在桌上,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于安之和武二的离开并没有给这里造成多大的影响,还是那么的冷清,若原一路都没看到人,在她将手放在门上准备推开,同时庆幸着没有被人碰到时,背上却忽然被戳了一下。   扭头一看,苔正瞪着眼睛看着她:“你想出去?”   “嗯。”她点点头。   “可是公子没跟你说吗?你是不能离开这座宅子的。”   “什么?为什么?”若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难道出去有什么危险?   “大概是公子怕又把你丢了吧,”苔挠挠头,“上次找不到你时公子可急了,虽然一般人是看不出来的,不过公子的情绪我可是很清楚的,嘿嘿。”   眉头抽了抽,若原说:“我又不是他的,怎么能丢?不管他愿不愿意,我已经做了决定。”   苔嘻嘻笑说:“你做了决定可没用,公子派了我来看着你的。”   “你要拦我?”   苔笑着认真点头,“嗯。”   “那我非要走呢?”说着,若原推开了大门,跨步向外面走去。   “这是你逼我的,公子应该不会怪我。”苔说着,立刻抓住了若原的手臂,手上迅速点在她身上。   若原顿时定住,四肢都无法动弹,她心中大惊,这就是传说中的点穴?!   苔一边嘀咕着“千万不能让公子知道”,一边将若原抱了起来。   看似瘦弱的少年,毫不喘气地将她抱回了房间,然后才将她的穴解开。   若原一能动,立刻恼火地站了起来:“于安之他究竟想干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睡觉去咯,大家晚安O(∩_∩)O~   58   58、下迷药 ...   若原横眉怒目,气得胸膛不断地起伏,苔连忙安慰:“不要怪公子,公子很少这么对人上心的。”   若原向他投去杀气腾腾的一瞥,“这就是他关心人的方式?禁锢我?”   苔说:“怎么是禁锢呢,等公子回来以后你想出去就能出去啦。”又翻个白眼低声加了句:“不过,公子肯定会派人跟着你的。”   “若我现在一定要走呢?”   苔耸耸肩:“那就不要怪我冒犯了,比起违背公子的命令,我宁愿惹恼你。”   摞下这句话,苔果然守在她身边半步不离,不管若原拿多冷的脸面对他,通通不放在心上。   若原也知道苔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并不想为难他,而且以他的身手,从他眼皮底下逃走简直是痴人说梦。但是于安之这样强硬的手段让若原厌烦不已,以往二十多年中,命运都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只有于安之这样霸道地决定了她的人生,不能不激起她的反感。这反面的情绪压抑了几天后,终于在刚回来便找到她的于安之面前爆发出来。   “你是我的谁?凭什么不让我走?!于安之,你究竟在想什么?!”   于安之握着手里的圆磁盒,眼中的柔和笑意渐渐褪去。他风尘仆仆来回两地,以汀息阁欠他的恩情换来了最上乘的药膏,以为这样的用心至少能换回她好感的一笑,却不想她以充满仇恨的指责迎接他的归来。   “我要让你留在我身边。”他说,以一种陈述事实的口吻。   “你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我以为你心里很明白的,我讨厌你!”   “没关系,”听完她怒气冲冲的话,他笑着说,“对我而言,只要你是我的就行了。”   若原一时间怔住了,她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想法。喜欢一个人却又不在乎他的感受吗?难道只要拥有就可以了吗?这占有欲,与喜欢何干?   他靠近她,拉住她的手,脸上挂着一贯的笑容,将磁盒放进她手中:“汀息阁的玉宁膏,是除疤护肤的良药,不过他们做的很少,还好这次讨到了,要不然就白跑了一趟。”   他话音柔和,若原却冷着脸将手一推,本想拒绝将药膏塞回他手里的,可是一不小心,磁盒却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   若原和于安之同时一愣,对上于安之慢慢冷凝的眼,若原装作强势冷硬道:“我不需要!”   他不出声,弯腰从地上将磁盒捡起来,手指拂过磕破的部分,抬眼看着若原。   明白这药膏是他的好心,若原只是不能接受他的态度,即使在他的视线中有些心虚,还是狠狠地瞪了回去。   他一直在忍耐,希望能将她的心赢回。冷漠也好仇视也好,他本以为他是不在乎的,可是他忽然发现他比自己想像的更无法接受她的敌意。   冷漠的语言和憎恶的眼光都无法将他激怒,唯独她例外。   冰凉的瓷器刺激着逐渐炽热的心脏,墨黑的瞳孔如酝酿着暴雨的天空,阴霾狂暴。若原抓着桌角,收紧了掌心,逼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放我走,于安之,别让我恨你。”   “我不会放手。”   “我不喜欢你!强留下只会让我们相互折磨而已!你难道不明白吗?!”若原抑制不住地朝他喊道,“你能不能做点正常人的举动!”   “你已经在折磨我了!”于安之忽然把她按在了墙上,怒睁着眼睛低吼道:“我真想杀了你!”   他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扭向自己,咬牙切齿,“我也想正常,那么你走了我就不用心急,你恨我不也会让我难受,惹恼了我,杀了你就心静了。可是你不放过我!若原,你只能留下来陪我直到我正常!”   他眼底遍布血丝,愤怒又悲伤,若原忽然不敢面对他的目光,移开眼睛咬着唇说:“你发疯和我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我陪你!”   “因为你是我的!”   “你!”若原忽然愣住,他俯身狠狠地咬住她的唇,用力之大,让她闷哼了一声,铁锈味随之弥漫口腔。她使劲推开于安之,却未挪动分毫,反被他压得更紧。   唇内壁娇嫩的肉被他用牙咬破,又用力地吮吸,很快便麻木酸涩了。他的手捧着她的脸,用力令她仰起头,身体却紧紧抵着她,夹在冰冷坚硬的墙壁和男人强壮的身体之间,若原很快便呼吸困难,不由得张开嘴,却被他趁机入侵,尽管躲闪着,舌头还是被纠缠住,抵死不放。   不知是不是缺氧的缘故,脑中渐渐晕眩迷乱,腿发软,已经站不住,却滑不下去。直到她觉得自己要死去,于安之才放开她,将已无力站立的她抱在怀里,头抵在她的额头上,哑声说:   “我已经放不下了……”   武二端着一个小茶盅,里面是迎容楼最出名的大厨用时半天,经过二十四道工序熬成的鲜莲汤。轻步走进若原的房间,入眼便是坐在窗边的慵懒女子,她腿上盖着毛毯,靠着榻垂眸看着手里的书,时而翻过一页,身侧熏香燃起的烟冉冉而起,无声静逸。   他将茶盅放在卧榻一边的小几上,说:“公子让人特意给你做的。”   若原抬眼扫过他和几上冒着热气的茶盅,眼中却好像没有映入任何事物,平静地看回书页,连句话都没说。   武二冷漠地走出屋关上门,他随公子从汀息阁回来后,若姑娘和公子似乎发生了什么事,原本有一点缓和迹象的关系忽然降回冰点,她虽然不再冷冷地瞪着公子,面对公子也不像之前躲避的态度,可是她不再说话,对公子甚至对他和苔都完全无视。仿佛将自己围在自己的世界里,和四周的人之间建起了透明的隔膜。   武二不知道公子是怎么忍下来的,看着自己的示好被统统无视的感觉恐怕不怎么妙,何况公子何时将姿态放得如此低过?   公子看着若姑娘的眼神他不大懂,但是苔说,伤到极致就是这样,不再在乎再被捅一刀。   虽然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分明没看到若姑娘对公子动过手,不知道苔为什么说公子被她伤到了。   武二走出若原的小院,却看到原本应该处理莲舫中内奸事件的公子站在回廊上,看着在地上寻食的鸟雀不知道在想什么。   “公子。”   “她对你说什么了吗?”   “没有……”   于安之沉默了一会,修长的手指从袖中伸出,捻着一颗玉珠向忙着啄食的小鸟弹去。小鸟被惊到,扑棱着翅膀慌匆匆沿地飞了一段,越过墙壁飞走了。   “收拾一下,去曼清。”   目光垂在地上凝了一下,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抵抗,若原默默站起来开始打包。   于安之拿起她随手放在桌上的书看了一眼,轻笑道:“喜欢看游记吗?我在曼清的宅中有不少,回去让武二给你翻出来。”   她默然地扭头,目光依旧垂在一侧。   未得到回应,于安之微笑着从她手中接过包裹,“走吧,马车已经备好了。”   自来到这个世界,她在古代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花费了不少的时间,让她习惯了缓慢不便的旅途的同时,对马车这个工具并没有太大好感。但是不得不说,于安之备下的马车舒适得超过了她的预料。   苔和武二坐在马车外轮流赶车,车厢中只有她和于安之两个人,他在上路的时候拎着一包书,里面怪谈、游志种类各异。若原心知是他专门带给她的,一上车就从里面抽出来一本,埋首其中,便避免了两个人在马车里面面相觑却静默不语的尴尬,虽然冷战是她单方面挑起来的……   在车厢里光线渐暗,若原昏昏欲睡的时候,苔精神奕奕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到了。”   热闹的城镇,苔将马车停在了一家规模颇大的客栈前。在一楼用过饭后,外面已经黑透了,可是街上人来人往比刚刚还要热闹。   苔看得眼睛亮亮的,拉住小二问道:“你们这晚上怎么热闹啊?”   小儿将抹布搭在肩上,笑道:“客官不知道吗?今天是咱们这儿的素日节,到了晚上全城人都会出来游玩,自然热闹非凡。”   放走小儿,苔眼巴巴地看着于安之:“公子,好不容易碰上人家节日,咱们也出去看看吧。”   武二不屑地撇他一眼,苔只是盯着于安之,见他没有反应,转了转眼,说道:“若姑娘都憋了几天了,肯定也想出去玩的!”   若原低着头,忍不住翻了翻白眼,要不是为了继续表现消极的抵触情绪,她一定会讽刺回去。   于安之看了看若原,见她摆弄着筷子,以为她果然想去,便答应了。苔兴奋地嘿嘿一笑,朝武二投去得意的一瞥。   街上挂着许多灯笼,衙门还派出巡防的人,在人群里来回,及时地阻止摩擦和争执。路边有不少摊子,卖着各色精致的小玩意,若原都无多大兴趣,却在一溜卖点心的小摊前站着不走了。   于安之皱了下眉,“这些路边货都是下品,想吃的话回头到麦香阁给你买。”   不过若原依然站着不动,目光黏在摊子上一团一团的米球上。苔转着刚刚买的木刻面具笑嘻嘻地说:“哎呀,虽然这些东西看着粗糙,其实吃着也不错啦!”   摆摊的老板一直盯着这一群衣着打扮一看便知不俗的年轻人看,听到苔说的话,也附和道:“就是,咱在这儿摆了几十年的摊儿了,那都是有口皆碑的,公子不信的话,尝尝就知道了。”   于安之看着若原表情不变的侧脸,加上苔在一边的怂恿,便买了两包,递给苔拿着,对她说:“你刚吃完饭,过会再给你吃。”   若原皱了皱眉,迈前一步从苔手里抢了过来,不过没有打开,直到她拎着回到客栈的房间,也没有拿出来吃。   第二天,当马车晃悠悠地行到半路,忽然发出奇怪的一声响,停了下来。于安之睁开眼,皱眉问道:“怎么回事?”   若原目光仍放在手里的书上,耳朵却竖了起来。   “车轴坏了……”苔站在外面掀开布帘对于安之说:“看痕迹似乎是人为的,没办法再赶路了。”   武二在苔身后脸色有些冷,于安之轻笑一声:“这次那些人的手段倒是新了些。”他环顾了一下外面,一片荒芜,于是笑道:“要在这里下手?可不是埋伏的好地点啊……”   若原缓缓抬起头,掠过于安之毫不在意的笑脸,合上书,手轻轻放在了放着昨晚刚买点心的包裹上。   马车既然坏了,接下来的路只好用脚走了。武二和苔一直紧绷着神经,预备着随时可能出现的袭击,可是直到三个时辰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因为如果驾马车的话大半天就能赶到下一个城镇,所以苔并没有准备食物,四个人走到饥肠辘辘,苔最先受不了了:“什么时候能到啊,我要饿死了!”   武二哼了一声:“没用!”   苔不满:“我就不信你不吃东西不饿!哼!”他转过身鄙视他,却愣了一下,不敢置信地问若原道:“这是给我的?”   他指指若原递到他面前的点心。   若原直接塞给他,又拿出一个递给了武二,武二淡声道了声谢。   见她给了苔和武二两人食物,于安之脸慢慢沉了下去,正要禁止他俩吃,若原从包裹里掏了掏,递给他一块点心。   她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于安之却很愉快地笑了起来,满足又得意,阳光下眼中闪闪发亮,一瞬间,这个自十四岁开始便掌管莲舫的青年人,笑得像个得到糖果便满意的孩子。   “哎?不怎么好吃啊~”苔小声说,打了个嗝,还张着嘴,便忽然倒了下去。   武二眼神一冷,立刻起身,腿却一软,在瘫倒的同时便失去了知觉。   若原把还没有放入嘴中的点心放回包裹,转头看向一侧,于安之也已经躺在了地上,但似乎还存留着一丝清醒,努力睁着眼睛看着她。   若原弯腰从他腰上取下剑,一不小心对上他充满了恼怒急躁的黑眸,愣了下,冲他笑了笑,“没关系的,半个时辰后你们就能醒过来了,这里荒郊野岭,不会有人还害你们。我……”她顿了下,说:“对不起了……”   她最后看了一眼他已经闭上了眼的面孔,转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写了十八万字,终于有了kiss了,擦汗……   59   59、相见欢 ...   第二天,那把原本出于安全考虑从于安之身上取下来剑,给若原吸引了无数奇怪的目光,若原终于发现她一个年轻女子抱着把剑有多显眼,于是找了家武器铺卖掉了。想来于安之的剑必然是精品,果然卖了个好价钱。   她将卖得的钱小心放入怀里,拉住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路人问道:“这位大娘,请问丹竹从这儿怎么走?”   “丹竹啊,往西边走,过两个村子就到了。”   “多谢大娘了。”若原笑着道了谢。   如果顾非没出意外的话,就能在丹竹找到他。多亏了他离开时给她的几包药粉,不然只凭自己她真的没办法摆脱于安之。   买了几个包子,若原边走边吃,这季节乡间田中并不需要劳力,所以走了许久也没见到几个人。苍白灰暗的天空下,只有时不时擦肩而过的路人。   走得累了,若原坐在路边大树下歇息。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落在不远处,不怕人的样子。若原半眯着眼靠在树干上,脑中一片空白。   离开于安之后,冬日寒冷刺骨的风将她吹得渐渐冷静下来。也许不该将于安之抛在荒野的,他的身份毕竟那么容易招来袭击,可是她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时机了。说来,她到底还是自私的吧。   自嘲地笑了一下,自私也没什么,离开他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麻雀忽然飞走,若原转了一下眼,便看到一个男人走过来,坐在了她旁边。   自以为没被察觉地瞄了她几眼,男人装出一副儒雅的可笑模样,搭讪道:“这位姑娘,在这广袤大地上,你我二人能相聚在这穷乡僻壤实在是缘分哪!”   若原懒懒地看了眼这个男人,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准备继续赶路,男人吃惊:“哎?这就走了?”急忙直起身拉住她的裙角。   “放开我。”若原低头看他,平静地说,有些后悔把于安之的剑卖掉了,不过顾非给的药粉还在,搞定他应该没问题。   男人本看她一个单身女子还以为好欺负,不过她刚刚身上一闪而过的寒气是错觉吧!他张开还想说什么,脸色忽然一变,松开手什么都没说就转身走开了。   咦?她还以为他还会再纠缠一阵子呢,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不过走了最好,她还想在天黑前赶到呢。   若原瘪瘪嘴,转身。   “咦?”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身后的男人,手里提着个小布包,背着把剑,额头饱满光滑,眼睛寒冷如冰,即使面无表情也自有一股暗伏的杀意。   面熟得很,若原犹豫开口:“雁晓天?”   他微微点点头,然后就看着她不说话了。   怪不得刚才那个男人跑那么快,被一身杀气的雁晓天吓到了吧。若原抿抿嘴:“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好巧。”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和她擦身而过。   若原看着他的背影有些犯怔,却见雁晓天走了几步,忽然停下,回头问她:“要不要见淮岚?”   雁晓天是在露州歇脚的废宅中发现淮岚的。当他拖着一只残废的腿从院中的废井中吃力爬出来时,雁晓天正从屋中出来。   然后,将淮岚当做毕生对手的雁晓天毫不犹豫地救下了他。   “他还活着,真是太好了……”若原喃喃地说,听雁晓天简短地说完和淮岚相遇的场景,胸口憋闷的窒息感才慢慢消失,她慢慢瞪大眼,低声重复了一遍:“他还活着……”   雁晓天顿了一下,看她一眼。   从茫然的不真实感中摆脱出来,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若原忍不住翘起嘴:“真好……不过他是怎么逃出来的?那天,那天我明明见到地牢塌下来了……”   “不知道。”雁晓天甩出三个字。   “哎?你怎么会不知道,不是你救了他吗?”   “救他不代表我对他的事情感兴趣,我只要他好起来,能和我比武就行。”   若原吃惊地看着雁晓天淡漠的侧脸:“要是淮岚输给你了,以后你就不会救他了吗?”   “不知道,”雁晓天又将这三个字重复了一遍,略微不耐烦的模样,“到了。”   若原眼睛在雁晓天脸上停留了一会儿,才慢慢地挪到光秃秃的树枝掩映下的那片空地上。   只一眼,便看到了那个男人。   他瘦了好多。   这是她的第一个念头。   淮岚靠着树干坐在地上,身边扔着一根拐杖,他垂着眼好像睡着了一般,动了动耳朵,静静地看向林外,然后皱皱眉,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细细看了好一会儿,看得对面的女子眼中泛出了水光,才慢慢地舒展了眉头。   “你来了。”   “嗯。”略微哽咽的声音,努力压下忽然冒出的泪意,她笑了笑。   雁晓天将一直拎在手里的包裹仍到淮岚面前,冷冰冰地坐在他对面。淮岚道了声谢,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摞刚烙好、还冒着热气的饼。他递给若原一张,若原摇头,眼睛一直放在他那条缠着绷带的腿上。   她坐在淮岚身边,拿起地上的那根拐杖,“你的腿是地牢崩塌的时候被石头压的?”   “嗯,我从石头下挣脱出来后,又往地牢里走,有间牢房里不知被谁挖了间地道,正好被我发现,就顺着那条地道出去了。”   “还好你的运气不错。”若原脸上带上一点笑意。   淮岚挑了下唇角。若不是他花了一天一夜将每间牢房的每面墙壁、每寸地面都仔细地摸索过,也许他会饿死在那里吧。想到什么,他忽然沉默下来。   “我感激丑奴,如果不是他及时把你推出去……”   若原僵硬地张合嘴唇:“他,死了,对吧。”   淮岚不语,丑奴被石块整个埋住,只露出一双脚,决计不可能活着了。当时淮岚根本不忍细看,除了对丑奴的同情,更是感激他以生命将若原救了下来,如果不是他……淮岚不敢想象。   若原低着头,有些用力地按住胸口。丑奴曾经对她说过,愿以生命保护她。   他真的这样做了。   雁晓天冷淡的声音打破弥漫在两个人之间的沉闷,“该走了,你的腿多拖一时就多分危险。”   “去哪?”若原问道。   “去找神医顾非。”   ……   “应该就是这了。”若原犹豫道。三个人此时正站在临街一家小楼前。雁晓天此行本是要带淮岚找神医看腿的,这才和目的地相同的若原碰到。他们只是凭着小道消息打探得顾非的大体位置,还是若原知道的清楚,便跟着她行了过来。   雁晓天蹙眉:“你不确定?顾非不是给了你地址了吗?”   “人生地不熟的我怕摸错地嘛……”若原嘀咕,“问问吧。”   她扣了几声门环,很快便有脚步声从门后传来。   “谁啊”苍老的声音响起,然后门便打开了。白胡子的老者将他们打量一番,问道:“你们有什么事?”   “老伯,”若原笑意融融地开口,“我们是顾非的朋友,他让我们来这儿找他。”   老者闻言思量了一番,道:“你们等会儿。”便关上了门。   不一会儿,他又出现,对他们说:“上来吧。”   若原笑起来,抛给雁晓天一个眼神,拎起裙角率先跟上了老者。   楼道逼仄阴暗,上到二楼,墙上开了几扇窗户,光线这才好了许多。老者带着三人走过一排挨着的紧闭房门,在最后一间停了下来,轻轻敲了敲门,向里面说道:“顾公子,他们到了。”   “进来吧。”   听到顾非那熟悉的声音,若原微微笑了一下,走进屋。他正将桌上残留的药渣扫进小瓶中,抬眼看到若原身后的雁晓天和淮岚两人,不由得挑了挑眉。   “当初我说收留你没错,可没让你附赠两个人啊。”   若原知道他是在玩笑,眼含笑意看着他,眉梢微挑:“当初没义气地抛下我自个儿溜走了,帮我个忙就不肯了?”   顾非苦笑:“若我不走,就要被他剥皮抽筋啦!”   淮岚听得不明,也只是静静地拄着拐杖站在那儿,直到顾非将目光移到他身上,方淡淡地点了下头。   顾非笑道:“既然是若原的人,那我可没有推辞的理由了。”   若原脸上含笑,淮岚却微微地红了耳根。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上一定要再码一章,不更我就是小狗!小狗!   60   60、心意起 ...   给若原三人开门的老者是照顾顾非这里住处的仆人,做事很有条理。很快便将若原他们的房间收拾出来,和顾非的房间是挨着的。   若原在自己房间里坐得无聊,蹭到了雁晓天屋里。他坐在桌边,手放在桌上的剑边,明明没有外人,身体依旧挺直得像一块木板。觉察到若原坐在他旁边,他眼观鼻鼻观心,都没有问她一声为什么过来。   若原托着腮,也不管雁晓天不愿搭理的模样,问道:“淮岚的腿应该能治好吧!”   “嗯……都说顾非是神医,应该可以的。”   雁晓天噤声不语,她便自问自答,只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安心。叹了口气,复又自语道:“说不定还能顺便改善下他的体质?”   没注意到雁晓天扔过来的鄙视的冷眼。   不知等了多久,顾非走了过来,若原急忙站起来:“好了?”   眼中有丝不明的情绪闪过,他耸耸肩:“处理了一下,情况有些严重,还要敷几天药才能看看效果。”   若原认为他这种保守的说法正表明了他作为了神医的职业素质,笑眯眯地说:“我去看看他。”   跨出门一步,她又忽然回头,问道:“淮岚在那间房来着?”   淮岚躺在床上,因为刚刚顾非将他的腿重新包扎了一番,此时浑身衣衫都被汗浸湿了。若原进来时,他正咬着下唇忍耐着断骨处疼痛的折磨。   若原拧着眉俯□,指尖触到他脸上的汗珠。淮岚这样的人,若不是痛到了极点,是不会表现出来的。现在他很难受吧。   “我来给你擦擦脸。”说着,她反身从架上取下毛巾,往盆中倒了些热水。   绞了绞毛巾,她先敷上他布满了细细汗水的额头。   热毛巾一贴上额头,舒服熨帖的感觉让毛孔都舒展开来,淮岚同时舒了一口气。   若原动作轻柔又缓慢,淮岚觉得她并不是在给他擦脸,而是陷入自己的思绪时下意识重复的动作。他正要开口提醒她已经擦着他的鼻子好久了,若原忽然抽回手,趴在他床头说:“淮岚,丑奴死了,我只剩下你了。”   淮岚眼皮跳了下,便感觉到被一只温软的手握住了手。   “一个人的感觉很不好,像是没有根的浮萍,连坚持的信念都丢失了。离开露州后有段时间我一直很害怕,怕自己会这样孤单地过完一生……”她侧着头,好像看到了过去,在这个世界的经历将她改变了许多,这变化悄无声息,直到地牢崩塌的那声巨响响起,带给她人生最大的打击。   不在乎是因为不够重要。   若原脸上淡淡的孤单哀戚让淮岚心中一层层地犯上酸涩,揪痛,他想要反手握住她的手,却见若原扭过头,又向他凑了凑,嘴角上扬说道:“哪怕你成家立业了我一定还要跟着你,放心,那时候你就说我是你妹妹,我一定会和你老婆好好相处的!还能帮你带孩子呢哈哈。”   淮岚一顿,眼中不可抑制地漫上气恼之色,他紧紧抿着嘴,用力捏住她的手。   若原惊讶地对上他的眼睛,心脏猛地一跳,她愣愣地和他对视,时间好像在这一瞬停止,她模模糊糊地感到心底有阵风掠过。   看着她瞪大而显得格外迷茫无辜的眼睛,淮岚低声叹了口气,松开手,将头扭向床内侧。   他这一声轻微的叹息让若原莫名地内疚起来,她摇摇头,让自己从奇怪的情绪中摆脱出来。   “等你伤好了你要干什么?”若原歪头问他,“还要和以前一样吗?”   私心里,她是不希望淮岚继续这种危险的生活的,再招惹一个于安之怎么办?只是他的人生她没有资格指手划脚。   “本来就打算做完这笔生意就收手的。”淮岚嘴角浸上淡淡的苦涩,可惜就栽在这最后一单上,不过既然活了下来,他并不打算重新搅入这趟浑水,不管是谁陷害他给他下了毒,是谁利用他攻击孙道,他都不想再追究。意外地脱身而出,或许这还是件好事。   他抬眼看着若原,忽然勾出一抹笑意:“南方的鱼鹿小镇很漂亮,好了以后我准备去那里。”   若原眨巴眨巴眼,愉快地笑起来:“我早就想去那儿了!”   每次顾非给淮岚换完药,若原就凑过去询问他的情况,搞得最后顾非故作生气地将手中药娄一摔,斜眼看她:“我吃醋了!那么关心他干嘛?怎么不见你关心关心我?”   若原笑嘻嘻地挨近,说道:“顾大神医不是有那么多倾慕者的嘛,轮不上我表达关心,昨天还看见你手里拿着个绣花荷包回来呢~”   顾非不满地哼哼两声:“那是我魅力非凡,我收到的可不止荷包。”   若原笑得乱颤:“那是那是,顾大神医貌比潘安才胜宋玉,世人只能望其项背~”笑够了,她摸摸鼻子:“对了,好几天没看见雁晓天的影子了,他去干嘛了?”   “做坏事去了吧。”顾非漫不经心地说。   若原扑哧一笑。他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转身面对若原。   看着他忽然严肃起来的表情,若原止住笑,疑惑道:“你想说什么?”   他沉吟了一会儿,斟酌着说:“淮岚的腿因为拖的时间太长,我没办法完全治愈他,最后可能会跛……”   若原震惊地看着他,重复道:“跛?可是,淮岚他是个剑客啊!”   “抱歉,”顾非脸上有愧意,“我虽然被人称为神医,可是能力还是有限。”他停了一下,回身冲楼梯口说:“你何必站在那儿,出来听不是更清楚?”   楼道中的阴影里慢慢地走出个高大的身影,雁晓天脸色沉沉,眼睛阴暗得像滩沼泽。   “你说他会跛?”   雁晓天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和淮岚痛痛快快地比一场,然后击败他!他辛辛苦苦带着半瘸的他从露州赶过来求医,让顾非折腾了好几天,然后他竟然告诉他淮岚不能好了?!   雁晓天拳头嘎巴一响,冰冷冷地看着顾非:“那你这几天都干什么了?最后才告诉我们你不行?”   顾非看了眼拧着眉望着地面发怔的若原,“如果他不在我这儿及时治疗的话,后果就不止是跛了!当时我是没有把握,但我认为在我手里不会让他更糟。”   若原手放在顾非胳膊上:“我知道你尽力了。”   他拍拍她的头,说:“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可想了。”他对雁晓天说:“你知道汀息阁吧。”   雁晓天眯了下眼,“自然知道。对了,那里医术最为高超,只是……”   “只是他们甚少收治伤患,”顾非接下话,“不过倒是有个惯例,就是向他们提供珍贵稀少的药材的话可以获得机会。”   “稀少的药材……就是说从药材铺里买不到的?”若原问。   “他们缺少的药材自然是不能轻易得手的。”顾非笑了一下,“不过我知道有处地方,一般人进不去的,那里适合一种叫做陈星的草药生长,汀息阁是绝对很喜欢这份礼物的。”   “你怎么知道?”雁晓天抱着胳膊问他。   “我是神医,神医!这些消息当然知道。”顾非鄙视地看他,回头的一瞬将因为这个话题而浮出的那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抛在脑后。   “那好,”雁晓天果断地说,“明天就动身,找到草药后就带他去汀息阁。”   “确实应该尽快。”顾非点头,“那么就这样吧,我现在去准备一下,明天一早就动身。”   说着他就要行动,若原突然拉住他的袖角。   “还有什么事?”顾非问,“要有不少东西要准备呢。”   “那个……淮岚的腿的事,他自己知道吗?”   顾非忽然一笑,桃花眼迷醉柔媚:“我们刚刚是在走廊上说话,他能听得很清楚。”   61   61、试探 ...   冬日的天空灰白阴霾,马车碾过干裂的土地,凌厉的寒风中,坐在赶车位置的老者将自己埋在厚重的冬衣中,脸都被围巾遮挡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纵然眼角密布纹路也掩不住老人眼中的精光。   他身后的棉布帘忽然掀开,雁晓天弯着腰从里面出来,冷淡淡地说:“换我吧,沙伯。”   沙伯点点头:“辛苦雁公子了。”   沙伯,顾非的宅中的老仆,掀开车帘钻进了车厢内,入眼便看到若原打了个寒颤,将身子缩起来的样子。他笑了笑,将帘子放下,便将寒风阻隔在外面。   沙伯坐在靠着出口的位置,搓了搓冻僵的双手,便见眼前出现了一只茶杯,热气袅袅。   若原笑眯眯地说:“喝点热水暖暖身子吧,沙伯。”   沙伯连连道谢,从她手中接过茶杯握在手中。车厢内远比外面看起来要大,中间摆着一只小几,下面是铜炭盆,另外还有装着茶点、杯盏等各种常用品的小柜,除开这些东西占据的空间,一行五人坐在里面依然绰绰有余。刚登上马车的时候,若原还曾啧啧感叹,披着神医皮的家伙果然不缺钱。   “你要不要喝?”她又倒了一杯递给顾非,这家伙毫无形象地歪坐着,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用了。”   若原将目光移向淮岚,他摇了摇头,复又阖上眼。于是她自己捂着杯子坐回淮岚身边。   马车悠悠地在渺无人烟的干涸土地上驶过,车轮咕噜咕噜碾过大地的声音孤零零地回荡在这片广阔的大地上。天空不知何时暗了下来。   雁晓天停下马车,冲里面说:“有见废庙,就在这儿过夜吧。”   这间废弃的寺庙虽然破败,不过好歹屋顶没漏墙壁没倒。拾了些柴火燃起一堆篝火,沙伯从马车上抱出一床被子,在不钻风的墙角铺开。   带的干粮又冷又硬,若原放在火边烤了一会后才吃下去。   在马车上窝得浑身酸痛,若原站起来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顾非已经大咧咧躺在了被子上,右腿搭在左膝上不停地晃来晃去。   若原跪在他身边,打趣道:“你是不是没骨头了啊,一整天都是歪着的。”   他从眼皮下斜睨她一眼,说道:“个人认为躺着是最舒服的姿势。”   若原忽然扭头看向火堆边的淮岚,他最近吃的很少,在若原还在努力地嚼着干硬大饼的时候就停了下来,现在他还坐在火边,伤到的那条腿以奇怪的姿势放在地上,低着头望着不断跃动的火苗不知道在想什么,侧脸的线条平静而刚毅。   忽然胳膊被人握住,若原弯腰对淮岚说:“到那里躺着吧。”   顾非侧过脸,对被若原扶着坐在了他身边的淮岚笑了笑,若原冲他挑挑眉,扭头对沉默了一路的雁晓天说:“喂,不早了,你也过来休息吧。”   雁晓天看了眼被子上躺着的顾非,坐着的淮岚和跪着的若原,皱了皱眉,道:“不用了,我不喜欢和人睡在一起。”   若原无所谓,将询问的目光挪向沙伯,沙伯笑笑说:“一会儿我回车上,没人看着马车我不放心。”   若原心里小小高兴了一会儿,车马颠簸了一天,晚上能平躺在软软的被子上睡一觉是件多幸福的事。找不到水,于是连洗漱都省了,待淮岚睡下,她也躺了下来。   半夜,整个世界都寂静无声,除了呜呜的风声便只有柴火噼啪燃烧的声响。若原忽然没有预兆地睁开了眼睛。   她刚刚做了个奇怪的梦,梦里丑奴还是她熟悉的样子,只是眉间有掩不住的哀愁,他说:“您不信吗主人,您不信我吗?”   梦里的她不在乎地回答:“傻子才会相信感情。”   说这话的时候丑奴突然从眼前消失,若原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然后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将胳膊搭在了心口。   她恍恍惚惚地望着昏暗不明的房梁,没错,自从父母各自重组了家庭,将年幼的她交给奶奶抚养之后,有种不明的意识就开始萌发。后来上高中,上大学,然后步入社会,她用自己的眼睛将这世上的纷杂一一看清,譬如承诺和背叛,友谊和遗忘,爱情和厌倦。   人是复杂、脆弱、又善变的动物,若原最终做出这样的总结。   所以,生死相随只能是故事里的幻想。   她一直保持着这样的想法,直到遇到丑奴。   若原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翻了个身,淮岚闭目安睡的面庞便落入眼中。   被子并没有多宽,翻个身两人的身体便挨得近了,近到若原可以看清他的每一根眉毛。年轻男子身上标志着旺盛生命力的热气隔着两人之间薄薄的一层空气都能温暖到她,若原忽然觉得无比安心。   淮岚和丑奴虽不一样,少言的他也从未对她承诺过什么,可是她却是能将全部的信任都给他的,也愿意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和他站在同一立场。潜意识里她便明白淮岚不会让她伤心,即使她对他的事情知道的实在是太少。   真是奇妙,若原心想,她从没想过会有一个人让她相信不离不弃这个词,因为毕竟连她的父母都抛弃了她。可是淮岚不会。若原总觉得,只要他还在,便会等待她包容她,那么哪怕她流浪到天涯海角也有归去的力量。   若原舒展了眉眼,在火光中表情柔软平和,像湖心随波摇曳的水草。她凝视着淮岚的在梦中依然皱成川字的眉头,鼻尖全是他身上的气息,让人无端便能静下心来。   虽然身体大不如从前,一整天的颠簸也让淮岚很是疲惫,可是身为剑客多年的习惯成为身体的一种本能,敏感地感觉到落在脸上的视线,神智自动从睡梦中恢复,他猛地睁开眼睛,撞入那双柔和的眼中。   若原没料到淮岚会醒,怔怔地和他对视,直到篝火突然爆出噼啪一响,若原浑身一颤,仿佛刚醒过来一般,动动嘴,小声说:“嗯……晚安。”便转过身背对着他。   淮岚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耳根,情不自禁地弯起了嘴角,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只是各种杂念齐齐涌上心头,好一阵子都没办法睡着。他在心底叹了口气,何时连自己的情绪都控制不住了?   第二天,不知为何,若原看到淮岚心里便感觉怪怪的,缩在车厢一角,一旦和他的目光对上就立刻不自在地移开,这怪异的气氛就连顾非都察觉到了,摸着下巴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来回。   淮岚动动身,抬眼对若原说:“坐过来吧,离火盆那么远不冷吗?”   若原望了一圈,也发现自己躲避他的目的的确明显,顾非也睁开半阖的眼睛望着她,嘴角挂着一抹看好戏一般的笑容。于是她默不作声地坐了过去。   “手都凉了。”淮岚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若原却像被蜜蜂蛰到了似地猛地收回了手,在旁观望的顾非顿时一挑眉。发觉自己反应太大,若原尴尬地笑了下,说:“没事,我不冷。”   扫过将头扭到一边的若原,淮岚慢慢地收回手,脸上看不出什么变化,闭上嘴不再说话。   你到底在期盼什么,淮岚?她将你看做唯一可以依靠的亲人,不该萌生的心意,还是永远埋在心底吧。   路边的景色愈发荒凉,行驶半天都看不到一点人迹,夜晚来临时他们在一条干涸的河床边停下,冬季河底只有浅浅一弯水,在刺骨的寒冷中冻结成冰。沙伯凿了块冰放在随车带的锅中,点起火融开以补充他们快要喝尽的水。   若原离开到四周拾柴火,离马车渐走渐远,细眉才烦恼地皱了起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信任着淮岚,也没有发生什么事,为什么不敢看他?搞得像暗恋的小女生一样……咦?   她抽抽嘴角,不会吧……   马车边,淮岚挪着伤腿坐到马车架座上,看着远处若原模模糊糊的身影,顾非抄着手站在他旁边,挑眉漫声道:“既然喜欢她为什么不去追?”   他的手无意识地一紧,面无表情地看向顾非:“别乱说。”   顾非一脸无奈地耸肩:“看起来是个男人,怎么连心爱的女人都不敢追?明明她对你也……”   “她只是把我看做家人。”他打断了他的话,话说的很快却有些僵硬。   “要是一直像这样站在原地看着她,你就永远只能做她的家人,最终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抱在怀里。”看着淮岚的表情,顾非慢慢笑了起来:“到时候你是不是还会为她祝福?”   淮岚沉默好了一会,低声说:“只要她喜欢那个男人,我自然会祝福她。”   顾非扑哧笑了出来,嘲讽般摇着头:“幼稚!天真!你干嘛要退让?认为这是最好的决定?你以为你能容忍她和别的男人成亲?告诉你,你会后悔的。”   他拧起眉,沉默,顾非撇嘴不满地说:“要不是看你不错……”余音在若原靠近时消失,他转了下眼,冲淮岚妩媚一笑,朝若原迎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上完课,回寝室,开电脑,上网,然后看小说,不受控制地看了一章又一章。   最后直到寝室的姑娘回来,大吼一声:“还不码字?!”   七君企图再蹭一会儿,被不断滴训斥:“快码字,不码字就要关小黑屋了!”   于是七君一边唾弃着自己的意志力一边含泪拔掉网线,抱着本本爬上床去码字。   62   62、入口 ...   若原怔怔地看着热情迎上的顾非,他一边说着:“哎呀这粗活怎么能让你干,我来我来。”一边从她手里接过了柴火。   “你……有事吗?”若原怀疑地看着他。   “没事呀!”顾非笑眯眯地抬起头,说道:“看着你干活我心疼呐~”   若原纠结地看着他:“你到底怎么了……”   不过顾非没让她说完,惊叫一声:“哎呀,你看你的手都脏了……”他拉住若原的手往回拖,口中大声说:“来来我给你擦擦手。”   顾非按着若原的肩膀让她坐下,头附在她耳边,却扭头朝淮岚抛去一个挑衅加炫耀的眼神,亲热地搂着她的肩膀坐在她身边。   淮岚看着顾非掏出手帕蘸着水小心翼翼地给若原擦手,若原听着他说话,不时笑出声,清脆甜美的笑声不断刺激着他的耳膜,淮岚没办法从他们两人身上挪开视线,可是顾非握着她的手和他时不时看过来意有所指的目光都让淮岚无法抑制地躁动。   若原哈地一笑,猛地从顾非掌中抽回手:“得了,你闲得慌了吧?我实在是接受不能啊。”   顾非委委屈屈地瘪嘴:“人家的好心你怎么不接受呢~”   抖掉一身鸡皮疙瘩,若原睨他,也捏着嗓子回道:“人家不好意思嘛~”   顾非将手搭在她肩上,嘻嘻笑着凑近她的脸:“习惯了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啦!”   一声响忽然从右面出来,若原和顾非同时扭头看去,淮岚从马车上下来,拐杖重重地戳在了石头上。   此后两天,顾非一直缠着若原,若原早了解顾非便是这样不着调的性子,也很配合地和他嬉笑着打打闹闹,排解旅途苦闷。淮岚在忍耐了两天之后,终于在顾非的爪子摸上若原的一缕头发的时候,冷冷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若原睁着眼睛望向他,顾非抽回手向淮岚得意地扔去一个眼神。   忍不住了吧?   顾非教训淮岚:“你看,你明知道我是在气你你都没法忍受不了,要是若原真嫁给别人你不得内伤?”   “喜欢她就上啊!”顾非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道你要若原反过来追你不成?”   若原奇怪地望着远远的两人,顾非很用力地拍着淮岚的肩膀,而淮岚的脸色因为太远而看不清,不过似乎很沉重?   “他们两个怎么了?”有什么事还要躲着他们商量?   不过顾非两人躲的只是她一个人而已,听到她的问题后,雁晓天只是冷冷地说了声:“无聊。”   而沙伯笑得十分慈祥,呵呵说道:“年轻人啊……”   若原依旧一头雾水。   顾非口中长着稀有草药无人可入的神秘地方原来是一处山谷,被四面的大山包围在中间。   一天前他们到达山脚,便放弃了马车,若原曾仰着脖子望着陡峭入云的大山抽了口气,问道:“我们不会要翻过这座山吧!”   “这几座山要是能翻过去的话就不会一直没人能发现里面那处好地方了。”顾非笑着解释。   “那怎么进?”若原很是好奇。   顾非笑着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当初若原本想让淮岚和马车一起留下,但是留他一个人又不放心,而且顾非说进了山谷之后就不会再回来,直接从另一端出去踏上去汀息阁的路。   “可是他的腿还很不方便,没问题吗?”   顾非笑着看了淮岚一眼,对若原说:“他现在已经能走了,大不了我和雁晓天抬着他就是了,进山谷的通道还算平坦,并不难走。”   若原依旧担心:“腿伤还没好的时候不是应该好好休养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如果将他留下来,那么我们采完药后还要返回来,再去汀息阁的话就要绕过这一片的山区,时间一长他的腿就彻底没有挽救的机会了,或许伤势会痊愈,不过大概腿跛的毛病就去不掉了。”   淮岚安慰般拍了拍她的脑袋。若原抬头看向他,眼中带着烦恼:“你要是觉得累了不舒服了一定要说出来啊。”   淮岚忽然觉得内疚,表情便柔和起来:“好。”   他低头望着她,素来冷漠的脸因为眼中的包容而变得像哥哥一样温暖可亲起来,若原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扭头,却看到顾非挤眉弄眼的鬼脸。   地上都是尖锐的碎石,扎得人脚心疼。没有路,顾非只是带着他们沿着山脚往前走。干枯的植物变得多了起来,若原注意到石头堆积的山体渐渐变成土质,枯黄的草茎和灌木就附着在上面。   半个时辰后,地面变得崎岖,若原要双手攀着地才能顺利地跟上顾非。她费力地爬上一个较陡的小高坡,转身想帮后面的淮岚,先一步爬上来的雁晓天已经朝淮岚伸出了手。   “这路一点都不好走啊!”若原走到顾非身边,踮脚朝远处望了望,“后面根本没法走嘛!”   顾非慢腾腾整了下稍显凌乱的衣服,说:“入口已经到了。”   “咦?”若原大吃一惊,连忙四处张望:“哪里哪里?”   他们身处的地方一面是陡峭的山壁,附满了枯草藤蔓,而另一面则是坡度较缓的山坡,渐渐地拔高成为远处的一座山头。   听到顾非这么说,雁晓天和淮岚也都仔细地打量着周围,却和若原一样一无所获。   沙伯背着包裹笑眯眯地看他们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他家主子。   顾非神秘地笑笑,朝他们钩钩手示意跟上。若原便第一个跟了上去。   只见顾非走到山壁下,绕过一块被枯藤缠住的大石,蹲□在它后面掏了掏。若原伸着脖子从他身后往里看,就见顾非将干枯纠结成一团的藤蔓扯开,藤蔓的根抓着土块被一起拔了出来,生长着植物的土堆便变松了。他又伸手掏了掏,一个黑乎乎的小洞就出现在眼前。   “咦?”若原吃惊,扭头和淮岚对视了一眼,同时发现对方眼中的惊讶。倒是雁晓天眉眼冷凝地发问:“这么小的洞你是要我们钻过去吗?”   沙伯慈祥和蔼地笑了两声:“洞口是很大的,只是当初我们为了保证入山谷的通道不被人发现,用土堵住了。多少年没来,我都快辨认不出来了。”   说这话的时候,顾非已经往前使劲跺了两脚,几个小土块叽里咕噜从上面滚下来,土堆在顾非的连环脚下向内砰然倒去。   一股猛烈的寒风突然从暴露在众人眼前的黑洞中冲出,卷起洞口散碎的土扑向他们的脸。   若原被吹得身形摇晃,连忙闭上眼伸手挡住了脸。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她睁开眼看向同伴,沙伯和顾非不知何时闪到洞口一边靠着山体而立,受到的影响少了很多,雁晓天就站在若原身边,还未放下遮在脸前的手,头发已经被吹得不成形,沾上了好多土灰,脸色十分难看。目光急忙移向淮岚,他也被突如其来的狂风吹得十分狼狈,握着拐杖的手青筋泛起用力支撑着身体不被刮歪。他眯起眼侧过头,高高扎起的长发被风刮到脸上,遮住了一半的面容,凌乱黑发的遮掩下,另一半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沉稳刚毅。   顾非冲他们大声喊,声音被狂风扯得四零八落:“进去!跟紧我!”然后便和沙伯闪身进入洞口。   黑色的洞口像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寒意刺骨的大风从里面源源不断地涌出,排斥着来人的进入。雁晓天用刀柄顶了下若原的肩胛骨,在风中吃力喊道:“你和淮岚先进!”   若原用力点了下头,向淮岚伸出手……   63   63、暴雪 ...   长长的甬道内光线极弱,若原能够感觉到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硌着脚心,听不到别的声音,只有不停歇的风声灌注在耳中。她搀着淮岚,时不时脚下一绊。   他用拐杖撑着身子,往昔名号显胜的剑客如今却成为被照顾的角色,被若原小心扶着。但至始至终他都没有表现出从高端跌落的挫败垂丧,他紧紧握着拐杖,身体反而比身边左摇右晃的女子更沉稳。   顾非和沙伯就在前方几米远的地方,只是在甬道一片昏暗中只能勉强看清,好像马上就要融在风中一样。风吹得睁不开眼,若原拢住头发回头看了一眼雁晓天,他就紧跟在两人身后,刀就握在他的手中,若原顿感安心了不少。   “不用怕。”一直眼看前方的淮岚淡淡地说,话语散碎在风中,“我不是废人,还是能护你周全的。”   冬日严寒,他却穿得极单薄,若原搭在他胳膊上的手能轻易地分辨出肌肉的起伏,坚硬蕴藏着无尽的力量。若原看着前方,抿着嘴,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她知道他一直是个强大的男人,无论是身体,还是内心。   忽然间,鼻尖一凉,细碎的雪花顺风吹来,淮岚说出若原心里的想法:“快到出口了。”   前方顾非忽然侧身招了招手,前进的速度明显加快。雁晓天大声嘶吼:“跟上他们!”若原欲要跟上,不过顶风而行本来就吃力,加上淮岚行动不便,离前面顾非两人竟越来越远了。若原想他们应该会在出口处等着,心中倒也没慌。   前方逐渐出现亮光,卷在风中刮进来的雪花也更大更密了,若原往淮岚身边靠了靠,眯着眼往前前进。   白色的光团就在前面,随着他们的步伐渐渐变大。雪就像被子中扯出的棉絮遮挡住了视线,扑打到脸上更让人睁不开眼了。若原心想终于走出来了,向前迈出一步走出了洞口。   白茫茫的一片,疾风刮起的雪花迷了人的眼,若原睁大眼四处望了一圈,喃喃道:“顾非呢?”   淮岚又皱起了眉,忽然转身:“雁晓天?”   没有人。   不仅如此,连他们刚刚走出来的洞口都不见了。四面八方都只是白色的雪,没有一丝别的色彩,好像这世上只存在这一种颜色,苍茫的白无边无际。   若原的心跳动频率开始加快,她已经意识到不妙。顾非显然没有他自己认为的那么有经验,而这个山谷不仅仅是难进入而已!   若原紧紧地握住淮岚的胳膊,担心一旦松手就会和本紧跟在他们身后的淮岚一样和他失散。   “怎么办?”她仰头问他,淮岚平静不变的表情显然能安下心来。他仔细地看了下四周,拉着若原向各个方向各走了几米,却始终都只有占据了整个视线的纷纷扬扬的雪花,就连一块石头、一棵小树都没有。   “他们应该找不到我们了。”淮岚说,“找个方向走下去吧。”   他低头和若原的视线对上,意外的是她眼中并无多少慌乱,盈盈眸子似一波碧水无风无浪。她只眨了一下眼,便同意道:“只能这样了。”   她的手早就被狂风吹得冰凉,透过衣衫汲取着他的体温,鬓边的黑发散乱飞扬,有几缕头发发梢扫过他的脸颊,叫他忍不住将它们抚平,“不会有事的。”   她微微一笑,“自然。”   虽然之前她和淮岚对这个从无人进入的神秘地方闻所未闻,虽然她不知道这雪什么时候能停,也不知道顾非是否能找到他们,她却一直相信这糟糕的情况会好转,他们两个人总不会莫名地陷在这场暴雪中走不出吧。   直到走了半天,夜晚来临时,若原也是这么想的。   充斥眼界的白色变成了黑,没有月亮星光,只有划过鼻端的雪花那点白显现在黑夜中。若原抖掉附在衣服上厚厚的雪,手指已经僵硬得没法弯曲了。   他们走了这么久,似乎只是在原地打转一样,周围的景色没有一点变化,好在在天即将黑透的时候,他们大概是走到了山壁边,找到了一处凸起的山壁,那里好歹没有刺骨的风刮过,雪也没有那么厚,只是较薄的一层。虽然头顶没有遮挡,他们也找不到更好的歇脚地点了。   伤到的右腿在寒冷和过度疲惫的双重压力下已经没了感觉,淮岚扶着石壁慢慢地坐在地上,背上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若原呼出一口气,也坐了下来,一边搓着手一边看着淮岚。   淮岚睫毛抖了一下,和若原注视。她的目光划过他泛白的唇,因为用力握着拐杖而骨节发白的右手,以及沾满了雪花的衣摆,眼中泛起不易察觉的忧色。   她打开一直背在背上的小包裹,翻了翻,除了两件衣物之外就是银钱,然后抛下马车准备入谷时她随手塞了几个馒头,本来按顾非之前的经验,这趟入谷之行只要一天就能出去了,所以并没有准备太多食物。照目前的状况来看他们说不定会被困多少天呢,还是做好准备吧。   馒头已经又硬又凉了,若原拿出一个递给淮岚,自己也拿着一个慢慢啃。   走路时身子还热些,一旦坐下来立刻便觉得冷了。直到牙都疼了才把整个馒头吃进肚里后,若原已经开始浑身打着冷颤了。她开始说话,打破这夜中的冷寂,似乎这样身上的寒冷就少了许多。   “不知道现在雁晓天在哪里,怎么样了……”   “回头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顾非,简直是太不负责任了!”   “现在都二月份了吧,冬天要过去了,其实一点都不冷的……”   若原抱着腿小声嘀咕,哈气在眼前迷蒙成一片,忽然陷入一个怀抱,冰凉的发丝拂过脸庞,若原愣了一下,继而放松了身体,微微抬头,便抵到了淮岚的下巴。   有些不自在却努力淡定的声音在头顶响起:“睡着了后会更冷,这也是无奈之策。”   看不到他的脸也能想象出他此时佯装平静的表情,若原心中好笑,不过被他抱在怀里,有力的臂膀围着她,好像真的将寒冷通通赶了出去。她又缩了缩身体,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淮岚抱着怀中毛毛的一团,她因为怕冷所以是他们中穿的最多的,这的确也让他也觉得暖和了许多,她发间好闻的清淡味道萦绕在鼻端,淮岚忽然觉得一直走不出去也无所谓了。   第二天,依旧是暴雪中艰难的跋涉,他们沿着山壁一直向前走,雪地埋了膝盖,每走一步都很艰难,淮岚伤了的那条右腿走平地时尚且吃力,更何况现在?   若原便走在他前面,好让他顺着她在雪地中趟出的痕迹走,这样便能轻松多了,淮岚并没有拒绝,因为他清楚逞强的后果,但他紧握着她的手,每每在她力竭将要摔倒的时候将她拉回。   若原走在前,并没有看到淮岚越来越苍白的脸色。   “呼,呼,前面有个小坑,小心点。”若原吃力地说,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狼狈不已。   “嗯……”淮岚低低地应了一声。   回去后肯定会生冻疮了,要和顾非要药。若原在脑里东想西想的,免得自己面对着没有尽头的道路产生消极的想法。她想着要怎样剥削顾非,嘴角弯了弯。这抹极淡的笑意忽然凝结在脸上,背上突然一沉,淮岚撞到她的肩上,重重地倒在地上。   “淮岚?淮岚?”   一瞬间若原几乎被恐惧淹没,是梦吧,这无边无际的白雪的世界是个梦吧!   她多么希望能立刻从这噩梦中脱身,情感这样想,理智明确地告诉她,逃脱无用,苍天永远以戏弄弱小的人类为乐。   若原跪在雪地上,双手将他的脸扳过来,他的脸那么凉,和这纷扬而下的白雪是一个温度的。她觉得无法呼吸,胸口被压上了大石。   眼前他的面容好像隔了层雾,她慢慢地将手放在他的鼻前。   静静地,忽而,她肩膀一松,大滴的眼泪砸在地上,将雪地融化出一个个小洞。代表着生命的温热的气息从指间流过,若原万分感谢命运。   失去了丑奴之后,她再也不愿再承受一遍看着重要的人离开的痛苦了……   她从不知道自己这么脆弱,眼泪扑簌簌不断地落下。她捧着淮岚的脸,不知道要该怎么办。   “喂,淮岚,你醒醒,为什么在这里倒下?”他冰冷如雪的皮肤让她莫名的慌乱,使劲摩挲着他的脸试图产生一些暖意,可是她同样冰凉的手并不能带来些许温暖,她泪眼朦胧,表情和声音却出奇地淡定:“是冷了吗?”   她俯身,将唇压在他苍白冰凉的唇上,伸出温热的舌头慢慢舔了舔,将粘在他唇上的雪花尽数舔去,直到他的唇也沾上了她的温度,她才觉得他身上有了生命的驻足,缓缓抬起了头,却意外地和他疲惫睁开的墨眸对上……   作者有话要说:哇啊要断网啦!   64   64、坦承 ...   鼻尖相对,呼吸交融。淮岚空白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耳根泛起微红,“你……”   她抽了抽鼻子,放在他脸上没有挪开的手指摩挲着他的脸道:“你醒了。”   微微扇动的睫毛,黝黑但暗藏光亮的眼眸,他并没有抛下她。和他视线相触的一瞬间若原身上的力气一下子都跑光了,双臂一软,她将头埋在他胸前,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着……   “只不过昏了一下而已,没事了……”胸口被她的脸贴着的地方慢慢热了起来,他想起昏倒的原因,苦笑了一下。如果是这样,他现在还畏缩什么呢?顾非的话回响在耳边,这最后的时刻,他不想给自己留下遗憾。   伏在身上的女子身体细微的抖动传遍了他的全身,他冰凉的双手贴在她的脸上,将她的头从胸前抬了起来。   若原眼圈泛红,眼中的泪却已经干了,皓齿紧紧地咬着下唇,咬出一抹嫣红。女子细腻的皮肤触感让他不忍松开手,“有句话我一直想告诉你。”   若原静静地看着他,随着他的话心中却泛起不详的预感,手搭在他的脖子上紧了紧,她平静地开口:“什么?”   淮岚忽然挑了下嘴角,露出少有的淡淡笑意,似云层后透出的温暖暮色,看得若原呆了一下,而他之后的话更让她惊异地微微张开了嘴。   “我喜欢你。”   说完,他压下她的头,吻住了她。   唇瓣相依,细细摩擦,他的胳膊抱着她越来越用力,却没有更深一步的动作。   似乎并没有意想之中那么吃惊,冰天雪地中,她趴在他身上,被他紧紧地按在身上,指尖他的脉搏跃动越来越快。若原觉得她脑子的齿轮已经被冻僵无法转动了,慢慢地合上眼,她张开嘴,轻轻地含住了他的下唇。   淮岚的身体一僵,感到她的牙齿细细反复地咬着他的唇瓣,细微的麻痒感一直传入心里,好像蚂蚁在啃噬,他忍不住闷声哼了一声,便感到她的舌头探入了口中,舌尖相触的那一刹那,两人的睫毛都重重颤了一下。   香软的舌纠缠住他的心神,很快,淮岚便掌控了主动权,舌反攻入她的嘴中,急切地横扫索取,将她吻得几乎喘不过气。   恨不得将她融入体内,淮岚紧紧地抱着若原,两人的黑发在雪地中纠结凌乱,蜿蜒横铺,在一片洁白中如此醒目。   良久,他才喘着粗气放开了若原。若原捂着胸口大口喘息,从他的胸膛上爬起来,脸上因为缺氧而泛起红晕,对上他灼灼的眼睛却又将目光移开。一会后,又重新看向他,张开嘴要说什么,却觉得舌头被他吻得发麻。淮岚伸手触向她的脸,大拇指摩挲着她变得艳红的嘴唇,轻轻笑了起来,“你也喜欢我,是吗?”   若原望着他的眼睛,犹豫了一会儿,点头,按住他的手说道:“如果要选择一个伴侣共同度过人生,我宁愿选择你。抱歉,我不知道什么叫爱,可是喜欢大概是有的。”   他的眼中也带上了笑意,极漂亮,一寸一寸地从若原手中抽出了手。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好好保护自己。”   他说,在若原兀然瞪大的眼中,扬起了手。   接住晕倒的若原,淮岚抱着她吃力地起身,鼻翼泛出一层细小的汗珠,低头在怀中人的唇上轻碰一下,嘴角泛起溶不开的苦涩。   ……   刺目的阳光穿透眼皮,若原缓缓睁开眼睛,入目的湛蓝天空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一声清脆的鸟鸣忽然响起,仿佛拨动了神经,她连忙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还在山谷中,只是遮天蔽日的暴雪不知何时停止了,而身下雪层只达脚踝,她起身后在上面留下了浅浅的凹陷。   茫然地四处张望了一圈,近处的树干上压着雪,枝桠欢快地指向天空,几根黄草尖端还带着绿从雪中挣扎出来,随着一只鸟鸣叫着从树枝上飞起,扑簌簌落下的雪又将它埋住了。   淮岚最后的话从脑中浮出来,不祥之感越发强烈。身侧有几个脚印,再往外看就再没了痕迹。   他把自己带来了安全的地方,可是他的人呢?   原地转了一圈,陌生的景色祥和平静闯入眼界,可是没有一丝人迹!   若原紧紧地揪着大衣上的毛,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寒凉的空气,然后睁开眼,手拢在嘴边大声喊:“喂——你在哪儿——”   声音在空旷的雪地上回荡,然后飘散无影,若原仰起头,眼中映入天空的蓝色,那蓝色纯净却悲伤。迈出脚步,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   表情似乎被寒冬冻住,有些僵硬。若原拖着早被冻坏了的双脚往前走着,走到那棵飞起小鸟的树下时,她停下,从里面的衣服上撕下一缕布缠在了树干上。若原认为,从她醒来的地方总能发现淮岚留下的线索,即使她自己现在找不出来,总有一天也要返回来。   她踮着脚打了个结实的结。   “若原!”一声呼喊突然从背后响起,由远及近,这边语声刚落,一只手就搭在了若原的肩上。   心脏的跳动马上变快,若原匆忙扭过头,顾非焦急的脸便映入眼中……   “都是我的错,上次来的时候是夏天,没想到冬天这里的天气那么恶劣,刚走出洞我和沙伯就迷失了方向,后来我们一直在找你们,可是只找到了同样和你们失散的雁晓天。”顾非一脸颓丧地跟若原道歉,他找到若原后将她带到了他们停脚的地点,一处温泉的周围。   温泉的温度很高,氤氲潮湿的热气中周遭的植物生长茂盛,顾非就在这里找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陈星。   若原将这株枝叶细小的植物捧在掌心,这是救治淮岚的希望,可是现在人都不见了,它还有什么意义?   若原这边发着愣,顾非已经手脚利落地将她的鞋袜给脱掉了,直到他的手摸上去,若原痒得一缩,才回过神来:“喂,你干嘛?”   他捧着她布满冻疮的红肿的脚,脸上都是愧疚:“对不起,让你吃了这么多苦。”   若原淡淡笑了笑:“活着就没什么好抱怨的,”又撇开眼喃喃地说:“只要没死就有希望。”   顾非低着头给她上药,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斟酌着词语安慰道:“雁晓天和沙伯已经去找他了,淮岚既然已经把你带到了比较安全的地带,肯定不会再犯傻回到暴雪区。这样的话雁晓天和沙伯肯定很快就能把他带回来。”   “只不过,”他有些疑惑:“淮岚的腿既然伤了,按你说的他的甚至昏了一次,这种身体状况下他是怎么带你出来的?安全后为什么又离开你?难道是……”   顾非突然闭上了嘴,眼中露出惊异和惋惜,又被他很好地掩过。若原垂着眼,顾非未说完的尾音蕴藏了阴暗的猜测和悲剧的命运,她不想细想,思想却止不住往那个方向跑去。   “咦?”顾非忽然抬头,眯着眼向右看去,“他们回来了!”   若原急忙抬头,视线散乱了一会才聚焦在穿过草木走来的沙伯身上,然后看清了雁晓天,还有他背上,那个胳膊和头都无力搭下的男人,心像被绑了块大石,向无光的海底沉下去,沉下去……   两天后,一辆外表普通的马车疾使在行人稀少的道路上。   “若原,”顾非小心翼翼地凑近她,叫了一声,说道:“你别整天板着脸啊,你不开心我可是会心疼的!”   若原的视线平平地扫过他,视若无睹。   顾非碰了下她的肩膀嘻嘻笑道:“哎呀好冷淡,别为了淮岚就不理我这个朋友了啊。”   她的面无表情忽然变成了阴郁,看得顾非一抖嗦。   “不就是体质虚了点又冻残了一条腿再加上点小内伤嘛,虽然我治起来有点困难,不过汀息阁的阁主比我厉害多了,肯定能把淮岚治好!”   “嗯……”若原从鼻子里应了一声,依旧闷闷不乐。顾非拍着她的肩说:“开心点,淮岚都还没你伤心呐。”他扭头对躺在车厢最舒适位置的淮岚说:“你说是吧?”   淮岚皱着眉头瞪着他放在若原肩膀上的爪子,随便哼了一声。   顾非问起淮岚,若原也将目光移到了他身上,虽然在顾非手中调养了几日,可是脸色依然泛着不正常的苍白。他两只腿都埋在毛毯下面,左腿严重冻伤,右腿已经失去了知觉。雁晓天将他带回的那日,若原几乎以为他要死去了,就连顾非,救治他的时候嘴上说着没问题,额上却冒出了汗。   可是他终于还是醒过来了。   淮岚眼睛从顾非手上移到若原脸上,眼神顿时变得柔和起来,对她说:“放心,我不会让自己一直这样下去,一定会好的。”   一直安静的雁晓天忽然冷哼了一声,话中不满之意明显:“现在这样还不是你自找的?”   作者有话要说:蹭了舍友的无线~   话说昨天写文的时候就想雷一把,开金手指给若原两人变出来个山洞来,   然后洞外雪花飘飘里面干柴烈火~   结果今天写个吻戏都卡半天!看来H这种境界是咱暂时达不到的啊……仰望……   65   65、求医 ...   “亏你想得出,明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竟然还敢动用内力,这也罢了,毕竟在里面再呆些时候反而更危险,可是带她从暴雪区出来后你为什么跑到别的地方?”雁晓天绷着脸,想起那天和沙伯辛苦的寻找,对于淮岚的行为极为不满,“故意躲到那么偏僻的地方,你差点死在那儿你知不知道?”   自若原认识雁晓天后,向来寡言冷面的他从没说过这么长的句子。顾非坐直了,歪头问淮岚道:“他问的对,你既然不顾自己的身体带了若原出来,为什么要自己离开?”他拧了拧眉:“找到你时你呼吸都极微弱了,难道你料定了自己会死?”   他这一句话让本就安静的车厢更加沉寂了。   若原咬着唇看了淮岚一眼。他平静地听完,简短回道:“我自己的身体自然清楚。只不过要是知道你们那么快就找到若原,我就不会离开了。”   淡淡地笑了一下,话中难得带着点调侃。   当时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运用内力抱着若原闯出暴雪区,到达了安全的地方之后已体力不支,料想死期当前,不愿让若原眼看着他死去,便远远地躲开。现在淮岚谈起自己险些死亡的口气轻描淡写,甚至有丝愉悦,不过自从被顾非救醒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   雁晓天不耐:“别把自己的性命不当回事,我一路辛辛苦苦跟着你,可不是要你乱折腾的。”   顾非心虚,虽然没人怪他,他却一直因为没有预料到入谷的危险给大家带来的麻烦而感到内疚。见雁晓天指责淮岚,他咳了声,说道:“好啦,淮岚当时不也没办法嘛。明天就能到汀息阁,一定能把能打能砍活蹦乱跳的淮岚还给你,让你痛痛快快地和他打一架哈!”   雁晓天在顾非的笑容中冷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三天后,若原、雁晓天以及被雁晓天背在背上的淮岚引得街上众人纷纷侧目,若原心中想着事,倒没注意别人的目光,雁晓天不耐,一边走一边冷冷地扫视周围,路人都打个寒颤,急忙避开他的视线。   从人来人往的街上拐了几个弯,三人走进了一片安静的区域。   若原不知道这些封密安静的建筑都是做什么用的,灰色的墙面和暗红屋顶在这一片区域里构成令人不敢轻易闯入的压迫感。汀息阁就隐匿在这些外形平凡无奇的房屋中。   确切地说,汀息阁是个组织,这个组织并不是按字面上理解的那样驻扎在楼阁上,按顾非提供的说法,所谓汀息阁就是这片灰色建筑和居住在其中的成员。   穿过这片沉默的建筑,一路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他们依照顾非给出的路线走着,不然一定会在这无尽的灰色墙壁间迷失方向。   每当若原在拐角处犹豫一番不知该选择哪个方向时,雁晓天都要阴沉下脸。   “该死,他觉得把我们送到这里就完了吗?”   顾非和沙伯留在了城中的客栈里,将汀息阁的一些规矩和拜见方法都详细地告诉了他们,却死也不肯和他们去汀息阁,即使雁晓天黑着脸拔出了剑威胁,他懒洋洋地笑着蹦开,依旧不答应。   “要是我跟着你们过去说不定还会给你们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说,同时躲到了看热闹的若原身后闪开了雁晓天的攻击,笑说:“到时候你们一定会后悔的。”   若原从肩上扒拉下他的手,扭头问道:“你招惹过汀息阁?”   顾非扯了扯嘴角,那笑容看在她眼里有些怪异,嘲讽和苦涩并存。摆摆手,他仰头长长地叹了口气,惆怅道:“往事不堪回首啊。”   然后被若原一巴掌打到了一边。   临走时,顾非将一个东西和装着陈星的木盒一起交到若原手里。   “如果见到汀息阁的阁主,就把这个交给他吧……”若原接过用布包着的书一样的东西,他又慢慢接上话:“要是没见到他……就算了。”   当若原和雁晓天淮岚三人被汀息阁的人拦在门前时,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放在怀里的小布包,看来顾非和汀息阁渊源不浅,不过怕是孽缘。   眼前两个少年皆是白衣,负手挡在三人面前。其中个头较高的少年首先开口,冲站在最前面的若原说:“里面不能随便进。”   崎商早看到伏在雁晓天背上的淮岚,看其面色便知他身体极虚弱,又被人背着,想必双腿行动不便,定是受了不少折腾。这三人的来意自是不必说了。   来求医的人他见得多了,只是大多被打发掉。笑话,当他们是随便什么人都收留的么?   汀息阁虽以医术出名,却无医德,救人皆随心意,不然便要向他们提供能打动他们的东西,否则纵使你多么可怜,给他们跪上多久,都不会为你打开生路。   若原抿嘴笑了笑,在崎商愣神之时迅速往他手里塞了一锭钱,崎商捏了捏手,往袖中一缩,回头看了眼同伴:“阿梵,你看……”   崎梵看了看他们,微微抬起下巴冷声说:“我们可以放你们进去见堂主,那人病情很重,阁中一般人恐怕是治不了的,好心告诉你们,最好别抱希望。”   若原冲崎梵笑了下,“多谢相告。”   到汀息阁前纠缠的人多了去了,往往令他耐性尽失,今日见这女子从容自在,并没有因为他明说了希望渺小而闹着他不放,心中便多了分好感,带着他们来到院中一间屋内才离开。   走之前对若原说:“岭堂主现在在堂中办事,过一会儿会到这里来,到时候该怎么说就看你自己了。”   “阿梵,看,那女人还挺有钱,一给就是这么大块的银锭!”走到偏僻处,崎商乐滋滋地从袖中掏出若原塞给他的银子给崎梵看。   崎梵皱了下眉,按住他的手:“快放好,不然让师兄看见又要抢走了。”   崎商立刻变了脸色,狠狠地说:“真他妈的烦人,早晚毒死他!”   “小声点!”崎梵严厉地低声喝道。   崎商忿忿不平地哼了一声,放小了声音:“最近他一个劲地往易堂主那儿凑,鬼鬼祟祟地不知道在谋划什么,我看他现在忙得没空理我们。说起来,最近是怎么了?不光是他不对劲,整个气氛都不对,昨天藤离师兄和紫延师兄不知道为什么还大吵了一架,我一过去他们就闭了嘴,奇怪,他们不是茯英堂中交情最好的嘛!”   崎梵脸上浮现忧色,转眼又掩了下去。   “恐怕阁中会出事。”   “咦?”   “算了,反正只要小心避免,咱们这些无足轻重的小徒弟是不会被牵扯进去的,上面怎么闹也和我们无关……”   从雁晓天身上下来,淮岚扶着椅子把手坐了下来,一举一动都很缓慢,因为腿部无法使力,他用胳膊撑着全身的重量,手上用力骨节突出,看得若原都觉得吃力,偏他一脸平静,好像伤残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样。   若原也坐了下来,只有雁晓天还抱着他的刀立在屋中。   这屋中摆设很简单,家具都只有几件,桌上连茶水都没有。三人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过来,雁晓天就渐渐变了脸色,他虽不比淮岚,但也是有不小名气的,加上他身上强大逼人的气场,所遇之人大都出于畏惧对他唯唯诺诺,平辈之人面对他也都客气有礼,像今天这样被人扔着不管倒还是第一次!   若原无聊地撑着下巴,对他说:“我们毕竟是有求于人,他们姿态高点很正常,待会见了人你别砍人家啊!”   淮岚似笑非笑地动了动嘴角,忽然抬头看向门口。   “你们来干什么的?”   一个青衫的男人走进屋,脸色明显的不悦:“谁放你们进来的!”   男人三十多,皮肤白皙,眼角有细细的纹路,长相倒是端正,只是他脸上看到垃圾一样厌恶的表情让若原对他的印象分大打折扣。   雁晓天被男人的高傲态度惹恼,浑身都溢出杀气。若原连忙起身将他挡在身后,向男人温婉地笑笑,行了一礼。   “小女子若原,特来拜见岭堂主。”   岭堂主见她秀美容颜,娇声软语,口气不自觉便松了下来,不过依然有些不耐烦:“找我有什么事?”   “听闻岭堂主医术高超,有妙手回春之术,若原一直十分钦慕。”先戴上一顶高帽子,若原诚恳动人地看着岭堂主的眼睛:“我的朋友受伤之后看了好多大夫,都说治不了,可我想岭堂主那么厉害,一定能把他治好的,所以我就来找您了。”   她仰头看着他,崇拜依赖的神色倒是装得惟妙惟肖。   “岭堂主,您能吧他治好的对吧!”   岭堂主在女子崇拜的目光中心情愉悦起来,正要开口答应,目光扫到一脸沉静的淮岚身上,又立刻闭上了嘴。   眯起眼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番,又上前撩起他的袍角观察了他的双腿,岭堂主心中挣扎,这人表面上精神不错,可是内里却像腐烂了一大半的苹果,加上他的两条腿都伤得极严重,治疗还被延迟,虽然之后被高手调理过,却没根治。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不能将他治好。   可是那女子那仰慕的眼神还热辣辣地投在身上,如果承认他治不了就太丢人了!   岭堂主迟疑为难的表情尽入眼中,若原在他从淮岚身前站起来、正要开口之际,在他面前打开了装着陈星的木盒。   岭堂主顿时瞪大了眼睛,极力抑制着脸上肌肉的颤抖,指着盒子话都说不出来:“陈、陈星?!你怎么会有?!”   作者有话要说:困死啦,大家晚安~   66   66、内斗 ...   在岭堂主向木盒伸出手时,若原敏捷地躲开,啪地一声合上盖子。   “您看,这药材可是小女子我费了不少功夫弄来的,要是我这朋友能治好,若原自然会亲手将陈星奉上。”她笑意融融地说道。   岭堂主收回脸上激动的神情,心内盘算一番,终是点头道:“他的伤情我把握不大,不过若是我们希鹤堂主的话定不在话下。”   他挺挺胸膛,朝他们说:“你们等会,我去向希鹤堂主禀报。”   看着岭堂主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若原抱着木盒重新坐下,撅着嘴嘀咕:“难道这药没顾非说的那么好?连他们阁主都请不动呢。那个岭堂主自己就是个堂主,怎么还还颠颠地去请另一个。”   淮岚若有所思,“汀息阁是个大帮派,阁主之下就是堂主,只是堂主之间也有高下之分,看样子这个岭堂主是从于希鹤堂主之下的。”   “地位比岭堂主高的话是不是说明医术也比他强?”   雁晓天冷哼了一声:“那可说不定,想在汀息阁这种地方爬到高位可不是医术好就行了,耍心机使阴谋他们可玩得很厉害。”   若原只当他被岭堂主激怒还在记恨,不在意地笑着看他,他却接着说道:“你忘了来之前顾非说的话?”   “咦?那句?”若原一时间有些茫然。   “他说,到了汀息阁就去找阁主。”   若原便皱了眉:“哪有那么容易见到阁主,既然岭堂主去请希鹤,大概也是有把握的吧?”   猜测间,岭堂主已和另一个男人走了过来。   “师兄,那里面的女人凑巧把咱们找了这么久的陈星带回来了,这下你终于可以把幻真剂做出来了。呵呵,这下看那齐清云招不招!”   走进屋前,岭堂主已将脸上狰狞得意的笑容收起来,给希鹤打开门,侧身让他先进。   尖利的目光一开始就投在了若原的身上,希鹤心中认定她只不过是个长了张好看脸蛋的普通女子,视线在她怀中的木盒上停留了一下,贪婪的神情一闪而过。   “希鹤堂主好,小女子若原。”若原微微笑着行了一礼,雁晓天抱着刀冷着脸站在若原身后。   希鹤看出他气质不凡,却以为他只是若原身边的护卫,毕竟以若原身上衣物气度来看说是贵族子弟也不为过,而贵族家中往往为族中重要成员请来武林中的高手随身保护,这并不是秘密。   他心中既判定了来者颇有身份,言谈上自然客气了一分:“若姑娘久等了,不知姑娘有何事?”   明明岭堂主已将事情清清楚楚告诉了他,偏偏还要再问一遍。若原保持着温软可亲的笑容一闪身露出身后的淮岚,他手肘撑在扶手上,双腿的姿势很是别扭,可上半身依然保持着挺直的姿态。   对上他沉静如海又泛着冷光的眼睛,希鹤心中警惕起来。   “希望希鹤堂主能帮忙看看我的朋友,若是能治好他的话,若原愿将陈星双手奉上。”   希鹤走上前按在淮岚手腕上把了把脉,又看了看他的双腿,眉头皱了又松开。   若原小心翼翼地注意着他的脸色,渐觉不妙。   “希鹤堂主,您要是为难,或许可以请阁主过来?”   不料她这一句话说完希鹤猛地阴沉下脸,拂袖起身:“姑娘是看不起我么?你的朋友就放心交给我吧,我治不好的人他也是治不了的!”   说完,希鹤含着怒气大步走了出去,岭堂主急忙跟在他身后:   “师兄,你有把握了吗?”   “哼,那人右腿断了一天以后才接上,还未痊愈又冻得坏死,根本就治不好,加上之前身上的创伤伤及心脉,体内又暗藏几种毒,毒性相溶本就难解,何况他前几日又妄动内力,伤了根本,撑到现在也是拖着,哪有人能治好他。”   岭堂主犹豫了一下:“那若姑娘手上的陈星怎么办?”   希鹤嘲讽地说:“你傻了么,她一个女人,身边带着一个废人,即使有一个护卫跟着她,在咱们地盘上不还是任咱们摆弄?”   “……师兄想抢过来吗?”他试探着问道。   希鹤恨恨地握了握拳:“我一定要从齐清云口里挖出来那份药方,他能坐上阁主的位置不就是靠了这份药方吗。怎奈他嘴太严实,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弄来陈星做出幻真剂,他再有毅力也挡不住我这药的作用!”他阴阴地往回看了一眼,“我等不了了,今天晚上你就派人杀了他们,把陈星给我弄回来!”   入夜,岭堂主给若原三人安排的屋子里突然传出一声懊丧的喊声:“糟了,我忘了把给淮岚抹的药带来了!”   若原趴在翻得乱七八糟的包袱上,哀叹:“怎么办,顾非嘱咐过我每天晚上都要给淮岚用的。”   雁晓天眉头抽了抽,忍耐着说:“叫什么,我回去一趟就是了。”   “那就麻烦你了!”她合掌一脸期盼地看着他。   雁晓天板着脸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从桌上拿起他的刀,留下一句冷冷的“小心点”,下一秒便融入了夜色中。   若原跑过去关好门,反身便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   淮岚柱着白日雁晓天给他找来的拐杖,身子晃了一下,若原连忙将他扶住,说道:“你怎么拄着拐杖都没声音啊,走到我身后我竟然都不知道。”   淮岚冷峻的面容微动,目光从低了他一头的若原的鼻尖移到她长且密如蝶翼般的睫毛上。不由得想起那日在雪地上炙热的一吻。眼神暗了暗,他在若原帮他走回床边时伸手一拉。   若原一惊,踉跄了几下就趴到了他的身上,手按在他结实的胸膛上,第一个想法便是不要压疼了他。匆忙直起身,却被他的胳膊拦住了腰。   “若原……”他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男子低哑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中带着挠人心扉的磁性,听得若原心中一颤。   双目相视,若原的睫毛缓缓地抖了两下,如羽毛般撩动心弦。   “你怎么这么轻,好像没重量一样。”淮岚抱着身上的她,忽然轻笑起来,胸膛微微的震动传到若原身上,她看着他黝黑眸子中的那抹亮光,胸口升起微妙的情感,好像春日山头融化的雪水渗入新草。   伏在他胸口,男子温热的成熟气息包围着她,若原觉得很舒服,和她现在的心情一样,懒洋洋的不想动弹。   那么,便顺其自然吧。   她这样想着,眼睛便愉悦地微微弯了起来。眼角妩媚地眯起,那上挑的春意看得淮岚喉间一紧,大掌用力,按着她的头便压了下去。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淮岚这次一开始便夺得了主动权,饿极了般含着她的唇吮吸,直到若原疼得轻声哼了出来,这才放开,却紧接着撬开了她的齿关。   舌与舌纠缠不放,急促炽热的呼吸交融,第一次若原便知道了,这男人一旦褪去沉默冷淡的外表,显露出的一直隐藏的男人本性是强硬火热的,一如他的吻。   压在他身上,剧烈起伏的胸膛带动得她都晕眩起来,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淮岚的衣襟,细嫩的指尖隔着单薄的衣物在他胸前一划,他忽然闷哼了一声,紧紧地按着她的背,恨不得吃进肚里、揉入身里。   被弄得有些喘不过气,若原有些难受地扭了扭身,抗议的声音模模糊糊地溢出来:“你轻点……”   他果然放开了她的嘴,望着她已经红肿的水润的嘴唇,眼睛沉暗得像夜中无底的湖泊,喘了一口气,目光下移,定在因为俯身而露出的精致锁骨上,灯下小巧的阴影覆在领间那一小片肌肤上,让他难耐地绷紧了肌肉,侧过脸闭上了眼睛。   他的这个动作却让若原觉得分外可爱,轻声笑了起来……   在淮岚放开若原,慢腾腾挪到床头,为了防止自己忍不住扑上去而努力避开她含笑的面容时,汀息阁一角的十几间房屋却是漆黑一片,安静中传来轻重不一的鼾声——这是汀息阁中资质较深的徒弟所住的地方。   此时住在此地的人们都已熟睡,只有其中一间房中还有人在活动。   步集疆换上岭堂主临走时扔给他的夜行衣,束紧头发,把匕首别在腰间,眼中闪着孤注一掷的光芒,岭堂主今日忽然找到他令他吃了一惊,杀人,他没做过,可是他向来因心性狠辣被汀息阁中的小徒弟们畏惧,只要今晚的事做成了,无疑能在希鹤堂主眼中的占据更重要的地位,要知道,现在汀息阁中真正掌权的可是希鹤堂主,而不是那几个月没出现过的阁主。   步集疆明显认为为了他的前程杀死与他无冤无仇的人并没什么大不了。   甚至,他为这个机会降临他身上而暗感欣喜。   蒙上面罩,步集疆悄无声息地穿过安静的道路来到若原所在的院子外。他隐匿在墙角的黑暗中,小心勘探着里面的动静,皱眉看了半响,屋中灯光将窗纸照得暗黄的,始终没有人影照在上面。   莫非是睡着了却忘了熄灯?   步集疆暗喜,看来他来得正好,岭堂主嘱咐他杀了那女人,拿到她身上的陈星,还要尽量不惊动他人。如果她睡着的话就容易下手多了!   他拔出腰间的匕首,踮脚向前迈出一步,心中不合时宜地幻想着得到希鹤堂主器重后的美好未来,下一秒,他便惊恐地瞪大双眼,砰然倒地。   一个极力压抑着兴奋的声音低低响起:“太好了,藤离师兄,守了好几天终于把他搞定了!这下易堂主总不会责罚咱们了!”   被叫做藤离师兄的男子平稳地蹲□,在步集疆衣服上蹭干净了小刀上的血,有条不紊的动作好似老手,只是小刀止不住的颤抖泄露了他的情绪。   他能有什么办法呢,易堂主早就看希鹤堂主不顺眼,作为素来严苛的易堂主的手下,即使不愿也要动手,不然最后最惨的便是他!   沉浸在各自心绪中的两人,并没有注意到院中窗纸上有人影一闪而过。   若原脸色不虞地坐回了淮岚身边。之前她伏在桌上等着雁晓天取药回来,差一点便睡着了,却被淮岚轻轻推醒。   淮岚将食指放在唇上示意若原小心噤声。在他的提醒下她才知道屋外有人靠近,好奇之下若原躲在门边,恰好将藤离两人将先来之人杀死的情景看入眼中。   想到刚刚的场景,若原不禁皱起了眉,动手的人和被杀的人明明都穿着汀息阁的衣服,为什么会自相残杀?又为什么偏偏在他们住的地方动手?汀息阁发生了什么事?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对淮岚同学多好~哼~   67   67、暗流 ...   晚上若原睡得不是很好,而雁晓天一夜未回。只不过是回去拿药而已,以他的速度一两个时辰就该回来了,发生了什么事情拖累了他?   第二天她便得到了答案。   “咦,你们……顾非?!”   一睁开眼就看到床前的桌子边坐着的三人,若原揉着额角坐了起来,迷茫地看着一脸严肃的众人。   “顾非,你不是说不能来汀息阁的吗?怎么突然过来了?”   顾非坐在椅上翘着二郎腿烦躁地抖着:“汀息阁要乱了,雁晓天昨晚来找我时正好碰到希鹤,听到些事情,告诉我之后我才知道齐清云竟然被希鹤那家伙给囚禁了。”   “齐清云?”若原疑惑地歪歪头,干嘛忽然提起这个人?   “他就是汀息阁的阁主!”顾非使劲地挠了挠头:“没想到希鹤竟然有那么大的野心!”   “等等!”脑中忽然一闪,若原提高了声音:“你不是说要我们找阁主为淮岚医治的吗?他被希鹤囚禁了那淮岚怎么办?”   “小声点!”雁晓天突然低声喝道,表情严厉。他没想到此行遇到这么多麻烦,不说淮岚身体变得更糟了,他们还陷在了内乱的汀息阁中,于是心情极为不爽。   若原一噎,扭头不语。   淮岚看她憋屈的样子,皱眉看了雁晓天一眼,对若原解释道:“我们觉得昨天那场凶杀发生在我们屋前并不是一场意外,顾非说汀息阁中能治我这伤的除了阁主齐清云外绝无二人,希鹤为人阴险狠辣,不能通过汀息阁的规矩拿到陈星,必定暗中下手。所以现在我们周围说不定已有人在监视,还是小心为好。”   虽然因为雁晓天摆脸色感到不悦,但淮岚这一番话说明情势不妙,若原丢开心结,又发问:“那希鹤即然知道自己水平不够,又何必答应?按你话中的意思,他是为了陈星?”   顾非撇着嘴说:“谁知道他肚子里盘算着什么坏主意,现在重要的是把齐清云从希鹤那里救出来。”   “该怎么做?”   若原说完,淮岚和雁晓天两人都将目光投向了顾非。   顾非言谈之间都流露出他对汀息阁的了解,要在汀息阁中救人自然靠他。   顾非瞪眼:“都看我干吗?人家很娇弱的,不能打不能骂,需要好好呵护的!冲锋陷阵的别让我去哈!”   淮岚轻挑了一下眉毛,淡淡地注视着抱胸做自卫状的淮岚,而若原笑了起来,手指点着脸颊歪头装可爱:“可是除了顾大神医外我们对汀息阁都一无所知嘛~”   看她歪头眨巴眼睛,淮岚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笑意。   雁晓天抱着胳膊冷声道:“你到底和汀息阁有什么关系,恐怕没有外人会有你了解的这么清楚吧?”   顾非忽然便收敛了笑容,放下手,他静了一会儿,平静地说:   “我曾经是汀息阁中的弟子。”   “曾经?”   “是啊,后来被驱逐出来了……”   屋中的人都沉默下来。虽然顾非脸上没什么表情,可是若原却不敢问他为什么会被赶出汀息阁,总觉得这个问题是不该在这种场合随便提出来的。   最后顾非说要先打探情况,先离开了。若原对着雁晓天那张冷冰冰的脸吐了吐舌头,旋身离开:“我出去找东西吃。”   白天的汀息阁看不出因为夺权而即要暴乱的样子,来往人都步伐平稳。汀息阁虽然很大,但是人却不算多,地位较低的徒弟白日会集中接受师兄的教导,至于高层的人,成日忙碌什么却只有他们自己心中清楚了。   若原叼着包子拐回住处,一路都没碰到几个人,空气中弥漫的草药气息让她稍微舒爽了些,路上碰到了昨日带他们进来的崎梵,他失魂落魄地走过来,都没有看到若原。   若原咬了一口包子,看着他的背影眨了眨眼。   快走回居住的院子时,往嘴里塞最后一口包子的手指头顿了一下。一个白衫红裙的女孩子端着碗走入了院中。   唔……   摸出手帕来擦干净手,若原也跟了上去。走到屋前,正要伸手推开门,女孩子娇滴滴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公子,这是希鹤阁主特地吩咐熬给您的,让小凤喂您喝吧。”   希鹤吩咐的?顾非都说他没能力治了,竟然还敢开药?真没人性,万一治死人怎么办?不对,他说不定为了拿到陈星想把他们都杀了呢。   想到这,若原果断地推开门准备阻止淮岚喝下药。入眼的景象却让她猛抽了一下眉头。   那女孩端着药碗坐在了床边,一手拿着勺子倾着上身使劲地往半坐在床上的淮岚身上靠。少女虽然年少,发育得却极好,胸脯鼓鼓地,眼看就要蹭到了淮岚胸膛。   以若原的角度只能看到她的侧脸,但更能看清她鼻子的小巧,和小嘴微微上撅的娇嗔。她没察觉若原的进入,还在不遗余力地劝着:“小凤熬了好长时间,又等凉了些以后才端过来,公子现在喝正好。”   淮岚眼睛不耐地看着一侧,对于小凤牛皮糖似的粘力厌烦不已,用胳膊挡着她,冷声道:“放桌上,我自己喝。”   他扭着脸尽量躲开她,微皱的眉头和紧抿的唇角却让他更多了股男子味,若原确信她看到小凤眼睛闪亮起来,拧着腰凑得更近了。   好像从米饭里吃出苍蝇般,莫名地不爽。若原轻咳了一声,软声说:“这位姑娘,喂药这种事就不麻烦你了,我来做就行。”   纤纤玉手一僵,小凤扭过头来,看到盈盈笑着的若原时眼中有光一闪而过,柔肤、琼鼻、媚眼,倒比她原先想象的更漂亮。怪不得他不愿理会她。心中的不甘并没表现出来,小凤扭着腰站起来,抿嘴不好意思地说道:“姑娘可不像能伺候人的人,这种小事让小凤来就行了。”   若原忍住挑眉的冲动,笑得更甜美了:“小凤这是在看不起我吗?伺候人是丫鬟的专职,小凤做得比我好才正常,不过他大概不喜欢你的伺候呢~”   挑着下巴指向淮岚,她从睫毛下看着小凤,嘴角甜腻的笑容变淡,高贵骄纵的姿态让小凤暗自咬牙。   “那就请姑娘赶紧把药给公子喝了吧,毕竟凉了药效就不好了。”   若原向她抿嘴一笑,从她手中接过碗走向淮岚。淮岚看完她一场表演,眼中含着笑意注视着她,忽然觉得不适,他转眼看向立在原地不动的小凤,变回拒人以外的冷漠表情,慢声说道:“姑娘若是没事就可以离开了。”   脸一板,小凤跺跺脚:“一会我过来收碗!”   等她离开,若原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容,顺手将碗塞给淮岚:“喝吧,我可不伺候你。”然后一个激灵又夺了回来,按着额头对淮岚说:“差点没让她绕进去,这药既然是希鹤那的,还是不要喝了吧?”   淮岚一愣,“如果真的有问题应该让小凤看着我喝下去才会放心吧。”   “嗯……”她摸摸下巴:“也有道理,不过反正这药也没用,喝了又没好处。”走到窗边反手倒到了外面的草丛中。   如果希鹤知道他被人如此轻视,大概会气得跳脚,不过这碗药倒得不算浪费,如果因为喝过他的药而死毕竟对身为医者的他名声大有伤害,所以希鹤并没有在药中动手脚,但是因为认定了淮岚没办法治好,所以用的只是普通的调理药方而已。   “……如此,籍葛人善弓,善养马,民风彪悍。”若原撑着下巴懒懒地读到这里,抬头看了一眼淮岚,之前说无聊,她便找出一本游记来读给他听,此时他垂着脑袋,额角一缕头发垂在脸颊上,已经陷入昏睡。   他睡得越来越多了,一旦睡着又很难叫醒,眼中泛上一缕忧色,若原起身将被子拉到他身上。   顾非还没回来,雁晓天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淮岚的呼吸声轻到不注意便听不到,屋中陷入令人难耐的寂静中。若原胸中发闷,披上大衣走到屋外。   冷冽的空气令人精神一振,若原站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摸了摸腰间的匕首,随便找了个方向漫步走去。   最近天气有变暖的趋势,屋檐下挂的冰柱开始融化,一滴一滴地往地上滴答水。也不知汀息阁的人白天都躲到哪里去了,一路走来都静悄悄的。好不容易对面走来一个人,却是个十岁的男孩子,怀中抱着一根树枝,竟开满了艳红的花。   花朵小小的,聚成一簇一簇的拥在枝头,盛开了便似一片红云,艳而不俗。   “小弟弟,这花儿好漂亮啊!”若原在男孩子走近时笑眯眯地开口道。   小男孩仰头,看见是个和善的漂亮姐姐,也露出小虎牙笑道:“姐姐也喜欢这花吗?”   “对啊,它叫什么名字?”   “师傅叫它妃棠,师傅最喜欢这花儿了,案头总是插着一枝呢。”   “这样,”若原点头,“所以你现在是给师傅摘的吗?”   “嗯,就在那边折的,那里有一片妃棠林呢。”男孩子指向来的方向。   和小男孩告了别,若原往他指的方向走去,不一会儿,她就看到一枝开满了红花的树枝伸出墙角,红艳艳的花衬着灰色的平整墙壁十分妖美。   若原兴奋起来,脑中幻想出一片红色花海的美丽景色,连忙走去,已经能闻到空气中妃棠清淡的香气,她却猛地顿住了脚步。   眼角,一抹灰影一闪而过。   若原小心翼翼地扶着墙壁,侧耳听了一会儿,始终没有声响,她放下心来,正要转过墙,突然听到男子带着笑意的磁性声音!   “徒弟们已经暗中将希鹤那边几个大徒弟处理掉了,还有一半本就对希鹤不满的暗地里表示出归附之意,我们动手之时胜算很大。”   “呵呵,希鹤大概不会想到,他处心积虑地拉下齐清云,最后获利的还是我们,他现在还做着当阁主的美梦吧,哈哈!”   第一个出声的男子也附和着笑了两声,“还是易堂主英明。”   “嗯,你做的不错,待我做了阁主,一定将你提为堂主。”满意的语气。   “婴涧先谢过堂主赏识!”   墙这侧,两个男人满意地相对而笑,另一侧,若原扒着墙壁沉思,看样子汀息阁中怀着异心的不只是希鹤一人,听这两人的说法,似乎希鹤在明,对阁主之位势在必得,却不知暗地里潜伏着另一股势力在他不知觉的时候要将他蚕食了。   都是要抢阁主之位,想来都不会放过原阁主齐清云,只是不知是否能利用现在两派对立的情况救出他来?   一边琢磨着,忽然脖子一凉,若原一惊,忙往旁边挪了一步,就看见一根悬在檐下的冰柱啪叽摔到了地上。那冰块碎裂的声音惊得若原心一缩,果然听到喝声:“谁在那!”   匆忙四顾,周围连躲的地方都没有,还是跑吧!可还没来得及动,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男人吓得顿住了脚。   男人很年轻,长相颇为俊朗,他脸上带笑,看到若原的脸时愣了一下,笑意更深。   手指按在唇上示意她噤声,他目光从地上那摊碎冰掠过,转身走回易堂主,一边说道:“是檐上的冰掉下来了,堂主不必担心。”   “哼,总之在杀死希鹤之前都要保持小心。这之日尤其要注意,你也上点心。”   “是,婴涧知道。堂主慢走……”   过了一会,婴涧便站在了若原面前,他挑眉笑道:“哟,我还以为你会跑掉呢。”   若原沉稳地看着他:“为何要跑?你既然已经见了我的相貌,跑了也会被你找到,何况你刚刚替我隐瞒,我该谢你,不是吗?”   他嗤嗤笑了起来:“说的对,我不打算伤害你,不过照你的说法,既然我救了你一次,总要获取点回报吧?”   若原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救我?作为易堂主的人你难道不应该除去我这个听到了秘密的人吗?”   “哈,这个问题不错,为什么要救你呢?”他向她眨了眨眼,笑着说:“因为我的主子另有其人嘛!”   然后闭上嘴看着若原,若原和他淡淡地对视,片刻,婴涧垮下肩:“你不好奇?”   “这与我无关。”   “哼……”婴涧忽然没了表情:“不杀你是因为我的主子,现在他想见你,跟我走一趟吧。”   若原皱着眉:“神神秘秘的,我不去!”   “哦?那你就不想知道齐清云被希鹤关在哪儿吗?”婴涧说,见她惊疑的表情,满意地笑道:“见了主人后他会告诉你的。”   若原到底还是跟着婴涧走了。她猜测他在汀息阁中的地位不低,因为他带着她一路晃出汀息阁都没人阻拦。   出了汀息阁,婴涧带她穿过两条街,然后钻入小巷左右乱转,终于走入巷子深处的一处小院。   虽然外面的门很小,里面的院子却是出乎意料地大,婴涧熟稔地踏上回廊,穿过一个月洞门,带着若原走到一处雅致的小院。   推开红木圆门正要进去,一个冷淡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谁?”   若原被婴涧挡住看不到前面,却听婴涧笑嘻嘻地唤了声:“武二!”   68   68、暗恨 ...   若原惊疑不定,还未整理好思绪,婴涧向前走了一步,她便突然暴露在武二的视线中。   武二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她,冰冷含着隔阂的目光让若原有些难受。   大概是在讨厌她吧,因为她给他们下药然后抛下他们跑掉。   若原心中想着,向武二淡淡地点了一下头。   武二转身后,不悦地拧了一下眉,走在他们前面引到了院中。   走进屋里,窗边斜坐着的那个慵懒男人在第一眼便吸引了她的心神,他知道他们已经进屋,却依旧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手中慢腾腾地把玩着一柄乌骨折扇。   把人带进屋后,武二也不说话,站到于安之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门外。   婴涧疑惑地挠了挠鼻尖,眼珠子在武二、于安之和若原三人脸上挨个晃了一圈,嘴角露出一个酒窝:“主子,今天正巧碰到人,好不容易才带出来了。”   眼睛亮亮地看着于安之,他讨赏:“看在属下如此出力,事成之后主子能不能放属下几天假?”   于安之终于转头,回答他时双眼却是在看着若原:“要是不出差错,自然能允你两天时间。”双目相接,他冷冷一笑,陌生又疏离。   婴涧满意了,恭敬地行礼退下,走到外面没几步,忽然大骂:“操,谁在那儿?!”然后就听见拳脚相加声。   武二一凛,经得于安之同意也追了出去。   于是屋里只剩下于安之和若原两人。   两人一坐一立,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若原放轻了呼吸,觉得面前那人陌生无比,仿佛他们之前毫无交集一般,她在心中揣测着,张开了嘴:   “……找我来,是有什么事?”   他忽然牵起嘲讽的笑:“想你了,想见你,不成吗?”   若原沉默地看他。   心中酸苦涩各种滋味齐齐泛上心头,他收回笑,语气有些尖锐:“你来汀息阁不是想找齐清云给淮岚疗伤吗?”   “不错,只是我们现在找不到齐清云。”   “我们?顾非,雁晓天,淮岚,还有你,是吗?”他懒洋洋地一一数着人名。若原并没有感到吃惊,于安之知道得再多也不会奇怪,所以她只是点头默认,一眨不眨地看着于安之,等着他下面的话。   “哼……就凭你们,恐怕等齐清云死了都找不到人。”他毒辣地说,“齐清云被希鹤藏了起来,可是就算顾非曾是汀息阁的弟子,也未必知道汀息阁所有的密室和密道。你们要是想指望他恐怕到头来还是一场空,何况淮岚等不了那么长时间了,以我所知,他快不行了吧?”   最后一句话尾音轻轻向上一挑,看好戏般隐晦的幸灾乐祸。   若原皱起眉:“你想说什么?”   “合作,如何?”   “如果你答应的话,我保证把完好的齐清云送给你。而你需要为我做一件事。”   于安之一早便看中了汀息阁这块肥肉,很久前就布了人手进去,汀息阁现在内乱的状况有一半都是因为他在其中推波助澜。莲舫里的婴涧成为易堂主手下最受重视的人,帮助易堂主打败希鹤后,只要易堂主死掉,婴涧就能顺理成章地踏上阁主的宝座,那时汀息阁的主人就相当于隐匿后方的于安之了。   “希鹤对齐清云下手后把他身上一套极特殊的针灸工具拿走了,然后交给了他宠爱的侍女收藏起来。如果你能从那个侍女那儿拿到那套工具的话,婴涧就可以证明希鹤暗算了齐清云。”   “对了,那名侍女不算简单,手上的人命也有几条了。”他忽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她叫小凤。”   “他手下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要你去?”回去之后,正巧顾非也回来了,若原便将遇到于安之的事讲了出来。说着说着淮岚就沉下了脸,从床上坐起来。“不用去,我们没必要非要靠他找到齐清云。”   只是坐起身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就已经微喘了。虽然他极力掩饰,还是被若原看入眼中,他的伤真的是不能再拖了。   “顾非,你有把握在两旬内找到齐清云吗?”   若原转头问抖着腿的顾非,他一愣,翻着眼想了一下,认真地摇头:“不行。我在汀息阁中探了一下,发现情势很复杂,希鹤手中握着汀息阁的实权,他的住处周围明里暗里都布置了不少人手,想要潜进去搜几乎不可能,而且我们现在甚至还不能确定齐清云就被藏在他的住处。换个方面说,就算找到了他,恐怕也很难救他出来。”   若原看向淮岚,耸了耸肩,意识就是你看,我只能这么做了。   淮岚皱眉,开始对自己此时的状况产生了无力的感觉。   于安之这个男人强大又危险,是为数不多让他栽倒的人之一。江湖之中本就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所以淮岚输给于安之的算计,他并不恨他。可是他没办法不提防着于安之,他对若原的心思他怎么会不知道?   就算不知道于安之这个合作提议背后隐藏着什么针对若原的阴谋,但就让若原去小凤那偷东西这件事来说就已经太危险了。   并没有犹豫,淮岚依旧坚决反对:“不成,我们可以想想别的方法,不需要你去冒险。”   “其实淮岚说的也有点道理,这事儿其实挺危险的。你们不是见过小凤吗?这女孩很有心计,又下得去手,若原要去的话只怕会在她身上吃亏。”顾非竟然也赞同于安之,但在若原瞪视下消了声。   若原靠近顾非压低声音恶狠狠地说:“我不去的话淮岚怎么办?我不是大夫都能看出淮岚的身体撑不了太久,难道顾大神医也看不出来吗?竟然还帮着他说话!”   顾非缩缩肩膀,侧过脸看了淮岚一眼,烦恼地抓抓头小声说:“也是,越早救出齐清云越好,他的伤病到这种程度单靠我的那些药已经控制不了了。不过非要你去吗?”   若原忽然想起于安之看着她时的眼神,愣了一下,满不在意的笑容里有点苦涩:“就是危险于安之才想让我去的吧。”   大概是怨恨了,其实不奇怪,她没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淮岚却沉下脸来:“你刚刚怎么没提起小凤的危险性,这样就更不能去了!”然后又冷冷地扫了顾非一眼。虽然一副病弱样子,双颊也瘦下许多,可是在他愿意的时候一样能散发出强大的气场,此时顾非被他看了一眼后就打了个寒颤。搓搓胳膊,顾非靠回椅背,懒懒地说:“可是除了让若原去冒险外确实没有别的方法能尽快地找到齐清云了。”   “找不到就不找。”淮岚果断地说,“我不想她为我冒险,在山谷遇到危险那样的事只会有一次。”   顾非玩味地一挑眉,就见若原忽然把手中茶盏往桌上重重一放,被淮岚的话气得双眼格外明亮。   “那你难道想等死吗?!就为了一点还不确定的危险!你这么轻易就放弃,是根本没有记得你曾经答应过的事吧!”   淮岚对上她灼灼的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不再像初见时那样透明得空无一物却又让人琢磨不透,现在,她的眼中倒映着他小小的影子。   因为她的执拗而燃起的火气忽然平息下来,眉间褶皱消失,他说:“曾经说过,等我伤好了一起去南方的鱼鹿小镇,其实,去不去都无所谓,如果是一个人的话……你若出事,承诺就没有意义了。”   若原注视着他的双眸,忽然一笑:“可是没有你,诺言一样会成空。”   也不再争执,她站起身直接离开。   入夜,若原换上了一身黑色衣服,悄悄溜到了外面,夜已深,静得人发寒,每一步下去若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动静一大便被人发现。   她其实并没有打算今晚就动手,只是探探情况而已。其实,半夜行动更危险,毕竟如果这个时间出来乱逛的人不是梦游就是有所图谋,一旦被发现都找不到理由解释。但在若原的认识里,夜晚才是窃听各种秘密的好时间,她抱着能正巧碰到发生在晚上的秘密商议的希望。   心一直提着,只走出了短短一段路也觉得费了很长时间。墙头一只花猫踩着优雅的步子走了过来,超过若原时抬着一只小爪子停下来和她对视了一会儿,若原双手合十小声说:“祝我顺利吧!”   “噗。”   一声嗤笑从身后传来,下一刻顾非忍俊不禁的笑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祈求一只猫还不如求我帮忙呢。”   顾非一露面,若原心中已经猜出了原委,可还是装得很惊讶地挑着眉毛:“这么晚不睡觉你跑出来干嘛哪?”   顾非哼哼:“淮岚那家伙说你肯定出去了,拿着剑威胁我要我出来看着你,真是,他自己都不急呢你就连觉都睡不下了?”   虽然这样说,淮岚现在走路都困难,还能怎么威胁到顾非呢,无非就是他自己也带着同样的心思,跑出来陪若原罢了。   有顾非陪着,胸口高悬的心立刻就安稳了不少,起码走路敢放开脚走了。白天只是问了下小凤住处的地址,现在还多亏了顾非带路才走得顺利。没得担心,若原忽然就想起了一事:   “雁晓天跑哪儿去了,怎么一直没见到他?”   “好像有仇家寻上来了,他给引出去了。”顾非低声说,专注地辨认着前方的路。忽然他脚下一停,若原猝不及防,差点踩到他脚后跟。   “到了,小凤她还没睡。”   果然,那间房间里有微弱的光线泄露出来,隐隐约约似乎有两个人影打在窗纸上。   还真让她给赶上了,若原眯起眼愉悦地笑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搞定了一篇论文~最近还有一两节课的论文要交啊……   然后大家五一玩得可好啊?七君又宅了。   对了,新番叫做日常的电波系动画很萌很欢乐呢~重要的是清淡柔和的颜色也让人觉得很舒服呢,嘿嘿,推荐下。   69   69、爱恨 ...   顾非拉着若原小心翼翼地靠近房间。肩并肩蹲在窗户下,屋内的谈话声隐隐约约传了出来。顾非听得仔细,若原却听不大清,只能辨认出屋内是一男一女,男人是希鹤,另一人自然是小凤。   希鹤的声音略微大些,若原听懂几句,却是断断续续的,看着顾非的眉头渐渐皱起来,若原有些心急,转过身扒着窗户小心贴近,便听得清楚了些,于是和顾非一样拢起了眉。   “……堂主大人放心好了,肯定不会有人找到那里的。”   这是小凤。   “只要我弄到陈星,撬开齐清云的嘴后就不用留他了,那时他身上的东西即使被人发现也无所谓了,我说那是我的,又有谁敢质疑?呵呵呵。”   希鹤得意的笑声响起,若原忽然想起被她藏在床板反面的装着陈星的盒子,不会被希鹤派人偷走吧!如果被他偷走,恐怕就来不及救出齐清云了。   这么一想,若原便觉得她放陈星的地方不如她自己想得那么安全了。不安地动了一下,衣服发出细碎的摩挲声。顾非立刻按住她,若原还以为被发现,僵住了身体不动,等了一会儿,听得小凤温柔的声音:“堂主大人,定会一切顺利的。”   希鹤轻笑了一声,顾非的手慢慢从若原身上移开,又听得希鹤说道:“今晚让谢岸塘去了,他比步集疆脑子灵活,手脚也快,要是再不能成事……”   他的声音阴沉下去,若原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可惜那个叫淮岚的冷冰冰的不好接近,不然小凤倒可以试着从他那儿下手。阁主大人放心,要是谢岸塘也失手,小凤愿意帮您杀了那几人拿回陈星。”   “好,呵呵,当初带你回来是我做的最正确的决定。”希鹤笑说。   “堂主大人的恩惠小凤永远不会忘记……”   屋中两人的话声渐渐变得小声,若原已没有精力去听,她瞪大了眼和顾非两两相望,忽然起身。   希鹤果然动手了!拿走陈星没关系,反正现在这种情况已经没有用处了,问题是淮岚一个人留在那儿!若说之前,以他的身手根本不用担心,可是如今他们不能不担心。   离开远了,顾非拉起若原赶忙往回跑,一边安慰:“没事,即使淮岚负伤,一般小喽啰也奈何不了他的。”   她睁眼看着漆黑的前方,专心跑步,只是心中急切,顾非的话根本没起到安慰的作用。   体力到底不行,跑到几处住房背后时,顾非还显得很轻松,若原开始喘粗气了,脚步声和喘气声在寂静清冷的夜中格外明显,不过若原仍坚持着跟上顾非的步子。跑到巷角的转弯处时,被顾非拉着的右手忽然被他一扯,若原一时不防左脚绊右脚地往旁边一歪,同时胳膊传来痛感,她连忙扶住墙,刚抬头,就被顾非的背紧压在墙边。同一瞬间,一声不像人声的尖叫刺得若原耳膜生疼。   还未弄清发生什么事,顾非就已转过了身,拍拍手,他拉着若原说:“快走,一会就会有人过来了!”   “怎么了?”胳膊火辣辣的,若原被他拉着被迫往前跑,仓促地回头看,便看到地上躺着的一具尸体,目呲欲裂,神情极痛苦。看来顾非情急之下用的是毒性极烈的药。   “这人不知道是哪方的人,刚刚持刀蹦出来要杀我们。”他的声音中没什么情绪,脚下的步子却比之前更快了。   回到住处,迫不及待地推开门,若原一下顿在了门口,被急冲冲跟在后面的顾非一撞,给踉踉跄跄地撞进了屋。   她凝视着地上那摊血迹,吃惊地看向握剑而立的淮岚。   “你把人杀了?”   他看似轻巧地抖了抖剑,几滴鲜血就顺着剑刃滴答到了地上,另一只手撑着桌子支撑着身体,因为太过吃力而微微颤抖。“有人溜了进来要,被我发现后就动手了。”淮岚淡淡地说,好像脚下的那具尸体只不过是一堆粪土。收剑回鞘,他侧过脸看了看若原,发现她衣袖上被刀割破一大片,让血给染红了边缘,这景象立刻让的淮岚眼睛沉暗起来,犹如不见天日的深海底。   “你被发现了?伤了你哪里?”   他嘴唇不悦地紧抿着,不引人注意地在她身上上下扫视了一番,没有发现其他的伤口,才略微松了一口气。   顾非这才发现若原受了伤,哎呀一声说:“受伤了你怎么都没给我说啊,等会儿,我去拿药。”然后便跑到后面翻他带来的药箱。   若原微笑了下,走到淮岚身边:“只是皮肉小伤,无碍的。”   将剑放在桌子上,他腾出一只手握住若原的,拉近了,硬声道:“不许再去了,我不用你冒险插手。我们明天就离开汀息阁。”   “今天只是意外而已,离开汀息阁后打探消息就会困难许多,时间一长难免夜长梦多,你还是让我试试吧,再说今天晚上我和淮岚也得到了不少信息,找到齐清云的那套针灸用具也不算难,是吧,顾非。”她探头对顾非说。   “恩恩,小凤和希鹤的交谈有提到藏东西的地点,要是好运的话应该能顺利偷出来。”   顾非拿着几罐药和一卷白布走过来,扫了眼两人交握的手,对若原说:“来,我给你包扎一下。”   若原冲淮岚微微一笑,抽出手坐到顾非边,让他给她上药。   淮岚脸上依旧不见笑颜,看着顾非将若原衣袖隔开,露出光洁胳膊上那皮肉绽开的伤口,心中好像被抽了一鞭似的,火辣辣地,若原脸上还努力保持着微笑,倒是他先皱了眉,眼中的怜惜和痛色掩都掩不住。   “不管你今天受伤是不是意外,哪怕这事再简单,你也不能再做了!”   这执拗的劲头让若原哭笑不得:“我不还是为了你吗,你倒是不拿自己当回事。”这时顾非给绷带打结,用力稍大了些,痛得她眉头一抽,脸上表情就变得更奇怪了。   淮岚冷声,带着点怒气:“我宁愿去死,也不愿看着你为我出生入死!”   “哪有出生入死那么危险啊……”   “于安之若没有目的又为什么一定要你去做这件事?定不会那么简单。”身子摇晃了一下,似乎难以站稳,他慢慢地坐到椅上,望着若原垂眸思索的面容,在心中叹了口气,虽说于安之之前和若原关系不一般,但他已从顾非口中得知若原对于安之的态度,以于安之这种人高傲的心性,由爱生恨不是没可能。而且,从他如今的举动来看,想要利用此事报复若原的可能性不小。   而于安之想杀的人,几乎没有能活下去的。   作为一个男人,他绝不能容忍自己被当做筹码令她陷入危险。   于安之要杀她,若原是不信的,或者是不想相信。她虽不喜他,亦因他禁锢她而大为恼怒,可是两人之前毕竟还是有些情谊在的。   但是于安之要她做的这件事不简单,是他最初就明白告诉了她的。现在似乎线索明朗了,但还不知是否暗藏着危险。可是,她抬头看向淮岚,不算漂亮的面容因为他淡漠沉稳的气质而格外出众,可是再好的风骨也无法掩掉他健康的衰竭。   她会尽最大的努力,她不想自己后悔。   两人都态度坚决,谁都不愿让步,最后是顾非打断了两人持久的仿佛挑战耐性般的对视,拉着若原说:“来来,我给你说说今晚去小凤那儿我听见的消息。”   立时淮岚如剑般冷厉的目光扎在了顾非身上,顾非嘻嘻一笑拉着若原出了房间。淮岚起身想追出去,可是刚刚站得太久,这时竟站不起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两人出了门。灯光下,刀刻般的阴影投在脸上,淮岚心中一时间免不了产生一些失落颓然的情绪。已成了这般无用的废人,她也未想着离开他,是该暗喜的吧。可惜连累得她吃了这么多苦,他却阻止不了。   亏得顾非耳聪目明,将小凤和希鹤的对话听得清楚,知道了小凤藏物的地点。若原和顾非嘀嘀咕咕商议了一番明日的计划,觉得妥当了,才散了。今晚顾非和若原换房,由他睡在淮岚那间房的外间,顾非摸着下巴思索:“还要把淮岚房间里那具死尸清理掉,用什么方法比较好呢?”   若原翻眼睛,跟在他后面准备在他离开后插上门,不料他忽然转身,低头挨近了她的脸严肃地问道:“你说用融尸粉好还是用原始点的方法,绑上石头扔井里?”   “别祸害人了好不好,说不定他们会拿那井水给咱们喝呢。”   扔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挨着他的鼻尖把门关上了。   没了顾非,屋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胳膊上用的药有止疼的功效,不过还是有麻麻的感觉,动了两下,也没觉得疼,勾了勾嘴角,若原褪下被割破还沾染着血迹衣服,换了一套干净的,挑出一件棉布的白色中衣穿上后,她忽然听到窗外软糯糯的喵喵的叫声。   唔?小猫么?   若原好奇地推开窗户,照了一地清亮月光的院子里,果然蹲着一只毛茸茸的小白猫,睁着一双泛着水色的琉璃眼睛,看到她时又喵喵叫了一声。   好可爱。若原忍不住弯起了唇,趴在窗户上朝它伸出手,也喵喵地叫了两声。   小猫动了动耳朵,却蹲在原地不动,依旧好奇又警惕地看着她。   若原收回手垫在下巴下,想着要不要出去逗逗它,又怕把它吓跑。抬眼间看到院门,忽而想起那晚发生在那里的凶杀。   希鹤他不敢在白日下手,因为汀息阁中夺权的暗流并不为大部分的弟子所知,杀人夺物这种事希鹤是不会明着来的,即使要杀他们,也只会像今夜这样偷偷派人动手。   唔,晚上不安全啊。这么想着,若原缩回身子打算关上窗户,却见小白猫忽然跳了起来,越过墙跑开了。   一道阴影印在地上。   若原摸了摸右颊,这道目光如此炙热锋利,像烤红了的针一般扎进毛孔。她侧过脸,看向立在院中的于安之。   眉宇间比月色更清冷,眼中的热度却让人无法直视。也不怕被人发现,他一身白衣负手立在月光中,墨发随风挥舞。   若原挺直背,和他注视了一会儿,淡淡开口:“你来干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抽动了一下,他露出一个妖孽的笑容:“不欢迎吗?有了那个男人后,你就连看我都不愿意了?”   “……没有。”   轻皱眉头的表情没有逃过他的眼睛,于安之在心中狠狠冷笑,看清楚了吧,这个女人心中根本没有你,当初不惜下药也要离开,你妄付了那么多真心,看她现在可有一丝牵挂?   他向她一步步走近,轻声笑说:“为什么不开心,是为了淮岚?他快不行了,是不是?”   “你到底想说什么?”此时于安之的表情让若原很不自在,她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样子,惑人的浅笑下埋伏着血腥暴力的一些东西,她心中有些不安,扣在窗棂上的手紧了紧。   他笑意更深,“没有,只是提醒你,关于我们的交易你最好早些做到,不然我怕他等不及。”   “不用你提醒,我心中清楚。我不会让他多等的。”若原沉声回答,虽然关于淮岚的问题她早就接受了,可从于安之口中轻飘飘地说出来,她却感到心口梗了块大石一般,一直维持的淡定面容也沉了下去。   于安之见此,终于忍不住冷笑出声,心中却是痛涩难言。   “……你真是,真是……”顿了半天,终是没说出口,冷血?无情?她怎么能那么急迫地抛下他爱上别的男人?呵,既然如此,那就看看她的爱到底有多深,能为那男人做到什么地步吧!   若原看着他嘲讽又哀痛的冰冷笑容,心底悄悄生出一丝内疚,辜负别人的情意总是伤人的,何况当时她对他也太激进了。如此想着,她的面色缓和了一些。   于安之站在几步外,冷傲的声线划破了她的反省:“我等着你把东西交给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在她面前,他又恢复成莲舫主人的身份,用陌生高傲的态度对她说。   若原沉默地看他头也不回地离开。   他知道她在看着他,他命令自己不要回头,脑中却想起刚来时躲在阴影中看到的那个笑容,她对着那只猫绽开的笑容那么温柔,一瞬间迷了他的神智,很久很久前,她是不是也曾对他这样笑过?   第二天早,若原、顾非和淮岚三人在房中一起用了早饭,放下筷子后,顾非冲若原眨眨眼,说:“我想起来今天外面有集呢,你想不想去看看?”   “好吧,我也想歇歇了,放松一下大概也是好事。”若原想了想,点头答应,又问淮岚:“我们都去的话你在这里呆着没问题吧?”   淮岚低头慢慢地擦着嘴,闻言看了若原一眼,看她眨巴着眼睛等着他的回答,于是点头:“你们去吧。白天希鹤他们为了避免惹人注目不敢轻易动手,但还是要小心为上。”   “放心,我会看好她啦!”顾非笑着拍拍淮岚的肩膀。   “太好了,竟然这么顺利就瞒过淮岚了。”走远了,若原才敢拍着胸脯说。   “那是,我想出来的理由还能差嘛!”顾非眯着眼左右看了看:“按小凤那晚说的话,她应该把齐清云的东西放在了汀息阁西边藏药酒的房间中,那就应该,嗯……应该走这条路。”   他点点头,肯定道:“对,是这么走。”说着就迈开了步子,若原也跟上。   走了有一半的路,清晨还未散去的薄雾中走来几个人,若原立刻警惕起来,紧紧地看着来人。神经紧张的她并没有发现,身边的顾非表情僵硬,绷紧了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下午学校的教学楼中发生了命案,女孩子被杀死在女厕,一晚上消息纷纷传来,可怜那女孩子的父母,今天一早就赶了过来,不知有多伤心呢。   世界上变态和变态杀人狂都很多,大家平日也要做些防身的准备啊。   这件事还是白天发生的,晚上更危险,所以走夜路的话防狼喷雾剂很必要的!   70   70、相护 ...   走来的几人穿着青色长袍,白布系腰,在汀息阁呆了这几天,若原已能认出他们穿的都是位阶较高的服装。抱着低调些便不会被他们发现的想法,若原低头往顾非身后躲了躲。   却不想,顾非反手把她往旁边一推,她往一边连挪了好几步才站稳,惊愕地看向顾非。   “你先走,别让他们发现了。”他盯着前方已注意到他的人,嘴唇不动地告诉若原。   “可是你……”   “他们认出我了!”   那几人顿了一下,很快便向顾非走来。打头的男子和顾非年岁相当,笑容嘲讽地看着他,轻挑地说:“这不是顾师兄么?怎么有空回咱们汀息阁来?到底是哪个没眼界的在外面看守,连师兄你这样的被逐走的人也放进来?”   若原躲在树后,看到顾非也笑了起来:“紫延,我现在不是汀息阁的人了,可当不起你这声师兄。”   此话一出,紫延蓦地变了脸色:“顾非,你别以为外人称你一声神医就了不起了,当初你不还是……”   “当初之事你倒也敢说出来?”顾非冷嗤,不屑地扭过脸,正对着若原,垂下的手朝她摆了摆。若原点头,悄悄后退,在几株灌木的掩护下跑向藏酒房。   远远跑开,再回头时,顾非和那几人仍立在小道上对峙,她似乎还能看到紫延气急的表情。她猜测顾非一直不愿提起的被汀息阁驱逐的往事与他有关,好在顾非看起来反倒比紫延更心平气和,应该不会因为冲动而做出什么事。   这样想着,略微安心,专心观察起周围的建筑。   这里少有人住,房屋大概是做仓库用的,门窗的漆都掉光了,不知道哪个年月贴上的春联变得破破烂烂的粘在门框上。若原扶着墙走过几间房,透过密封的窗户缝看到其中一间放的都是一些坛坛罐罐,凑上去抽抽鼻子用心分辨了一番,从屋中飘来一股淡淡的药酒香味。   应当就是这里了。   若原走到门前,露出木头纹路的门上附着灰尘,可是挂着的那把大锁虽生了锈,却洁净无尘。   她又没有钥匙,该怎么进去?若原向周围张望了一番,想找块能砸门的大石头都没有。想了想,她弯身撩开裙角从腿部取下随身带着的匕首,在手中灵活地转了几圈,选中一处比较容易破开的构造,开始吭哧吭哧地磨、挑、砍。   也算若原运气好,挺结实的锁竟被她给卸下来了,不过也费了不少功夫。她活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腕和又痛又僵的手指,推开门。   细闻的话,除了酒味,空气中还有股粮食发酵的味道,大概这里不止放着药酒。只是这并不是若原关心的问题,这屋子并不小,小凤会把齐清云的东西放在哪里?   为了防止阳光照射,屋里窗户用布蒙住了,使得房中光线黯淡。尤其在屋角的地方,酒坛一个一个摞起来堆在角落中,阴阴暗暗的仿佛百年没动过的旧迹。   关上门,若原卷卷袖子从门边开始找,每个酒坛她还会抬起来晃晃,如果太轻,她就拔开塞子看看里面都是什么东西。若是被压在下面的酒坛,还要费力地把上面的坛子搬下来。   同时,若原还牢记着小说和电视剧中的桥段,不会忘记敲敲墙和地上铺的砖。   这样折腾了半个时辰,她已经热出了汗,手灰扑扑的沾的都是土,胳膊也酸痛得不行。她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了,而这屋子才搜了不到一半,她还总有种遗落了什么地方没搜到的感觉。   心中开始焦躁起来,有种今天肯定无功而返的预感。   顾非怎么还不来?   稍微歇了一会,若原把刚刚放在地上的酒坛一一归位,腾出空地来去西面寻找。   启开两个酒坛看了看,好像是发酵酒,酒精浓度挺高,熏得她忙把脸从坛口移开,扭过脖子。就是这个动作,让她目光定住再也移不开。   离她半米远的位置,地上有一道极不明显的痕迹,若不是那道穿过门缝照进来的阳光,若原是不会发现的。   跪在地上,她俯身,眯起眼细细辨认了一番,忽然站起来,把最近的放在上面的坛子搬了下来。   坛子底部和留在地上的痕迹正好相符,可是里面很沉,摇一摇还能感到里面液体的晃动。   似乎里面是不可能藏着东西的。可是若原还是把手放在了坛口上。   刚刚她在门口那里找时,搬下来的酒坛都在地上留下了不算清楚的痕迹,但是她绝对没动过这里。而西面这片地上只有一个坛底的印记,说明来人只搬了一坛酒下来,就只能是放在最顶端的酒坛。   看这里的环境,这藏酒房显然极少有人来,那么,最近来过的极有可能是小凤,留下痕迹的也只能是她。以此判断,若原手中拿的这个酒坛,很有可能被小凤藏了东西。   只要把酒坛打开,她的猜测就能得到认证,但若原却犹豫了起来,手下的酒坛中,似乎酝酿着诡异的气息,像心脏一样有脉动的感觉。她捧着这个坛子,好像抱着一颗将要孵化出怪物的卵,竟不敢下手。   就在若原纠结着要不要相信自己的第六感时,屋外忽然传来咔的一声,不知是什么东西相撞在一起。   有人?!   若原一惊,门没锁,若有人过来很容易就能发现不对!   来不及犹豫了,抓住布塞子,她迅速拔开!   下一瞬间她眼睛失焦,一只猩红眼睛的蛇吐着芯子连反应的时间都不给她就扑到了眼前!   果然不可以忽视第六感啊。她脑中划过这个想法,还没来得及感到恐惧。这一秒似乎被拉得尤其长,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蛇细小的鳞片,三角形的脸上那对毫无感情的冰冷眼睛,仿佛还有腥味扑面而来。她想闭上眼睛,却被突然大涨的白光夺取了视力。   片刻后,没有疼痛传来,心脏开始恢复跳动,她使劲地闭上眼再睁开,立刻呃了一声。   淮岚冰冷冷的苍白无色的面孔近在眼前,他身后,打开的门晃动了一下,发出脆弱的嘎吱声。   一手握着还在疯狂扭动着身体的蛇,一手紧紧撑着拐杖,身体的重量几乎全都移到了上面,他怒气冲冲地看着若原,咬牙说道:“不是说了不让你再插手吗!”   “你,你怎么知道我来这儿了……”   “这里的集市每隔十天一次,昨天才刚有一场!”   嘴唇动了一下,顾非还真不可靠啊。若原有些心虚地看着他,却见他胸膛还在剧烈地起伏着,嘴唇的颜色……竟有些发紫!   她猛地站起来,紧张地靠近他,问道:“你是不是不舒服?”   他皱了下眉,本来感到体内发寒,又因为刚刚看到那蛇向若原扑去的时候心急如焚,一时什么都不顾就冲了上去抓住了那蛇,到现在心脏还在猛跳。就在若原发问的时候,一股寒流忽然涌上心脉,他艰难地摇摇头,感到掐着蛇的手都失了力,将那条不断挣扎的蛇扔回坛中,他板着脸还要教训她,却眼前一黑,最后的画面是若原慌张的面容……   风缓缓吹过,少女袖角拂过那把带锈的铜锁。她轻拢了一下头发,低头掏出一串钥匙出来,熟练地拣出一把,插入锁眼。   随着一声微不可闻的响声,锁开了。   白嫩的小手放在门板上,小凤推开门,顿时酒香味涌出。她四下打量了一番,酒坛都还整整齐齐地摞着,想来不会有人认为希鹤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交给她这个侍女保管,更不会有人追着她找到这处地方,于是便安下心来,但还是要确认一下,那晚堂主派去淮岚那里的人竟然莫名不见了,这让他很是恼恨,她这里可不能再出错了……   提起裙摆,小凤向西面走去。看到那个酒坛还安稳地呆在上面,她舒了一口气,又向前走了几步,忽而停下,她眯起眼,手指从身侧的几个坛子上拂过,没有灰尘,有人动过……   “怎么样?”   若原紧张地揪住顾非问道。   他沉吟了一会儿:“不大妙……”   然后任若原再怎么问他,他都不肯再多说。   淮岚在藏酒房中昏过去,就一直没有醒来。若原一时无措,抱着淮岚心悸了一阵才收拾好心情,她将房间整理回原来的样子。从酒坛中扑出来的那条蛇被淮岚给塞了回去,她不敢再动,也没了心思想怎么拿出坛中可能存在的东西。就在她不知如何带淮岚回去时,顾非及时地出现在她面前。   顾非越是不肯告诉她淮岚的状况,若原心底便愈加清楚。坐在床边,她指尖轻触淮岚的脸颊。   不算浓密的睫毛安稳地贴在下眼睑,一颤也不颤。面容安稳,仿佛只是陷入了一场无魇的睡眠。   若原垂着眼,不知在想什么。头发垂下,挡住了她的侧脸,顾非挠了挠鼻尖,说:“我去找些药。”   可是他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直到阳光西斜,淮岚忽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才将若原惊醒。   他咳得很厉害,紧蹙着眉,脸颊泛上淡淡的血色,身体的震动穿过若原的指尖传到她体内,心都跟着颤了起来。即便是这样,淮岚依旧没有醒。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握着他的手,可是到后面,她能觉得他的手都在抽搐,这下可惊到了她,忽地放开他的手,提高声音喊道:“顾非,顾非!”   空荡荡的屋里自然没有人应。若原并不知道曾在汀息阁中颇有地位的顾非挑了个太巧的时间出门,又给卷入了汀息阁中乱糟糟的内斗中去了。她焦急地站在门口张望,时不时回头看看淮岚,他已经停止了咳嗽,可是忽然安静下来的他更让若原忧心。   天色渐黑,原本这个时候不远处会飘起炊烟,小徒弟们也结束一天的工作学习了,然后就是吃饭的时间,可是今天却格外冷清,偶尔从院门经过的人絮絮低语,步履匆匆,空气中都飘散着不安诡异的气息。   她扯着衣角,在门口来来回回地走,最终神色坚定起来,顾非也没了办法,即使他现在回来,也帮不了多少忙,最终还是要靠顾非口中医术惊才绝艳的齐清云。   淮岚等不了了,她不能再拖了。   换了一身深色衣服,扎紧头发,若原握着匕首,站在床前看了一眼淮岚,面容隐在阴影中。   我所求不多,为何偏偏不能如愿?只是我不愿做软弱的人,既已决定相伴相随,你能为我做到的事,我亦能做。   放下床上的帷帘,若原转身步入外面的黑夜。   星星一颗一颗在夜幕上绽出光芒,若原弯下腰悄悄从一户亮着灯的门前走过。经过门时,她听到屋中有窃窃私语,忽然一个男子一声怒喝:“你们竟然对希鹤堂主不忠?!”   “呵……”有人笑了起来。   接着巨大的声响响起,一个男子破门飞出,重重地撞在对面的墙上。   及时躲在屋子转角处的若原屏住呼吸,看到从屋内相继走出几人,对地上那人一顿暴打,拳脚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停了手,有人得意道:“看你还得不得意,不过是希鹤手下的狗而已,要不是怕被发现,早就把你个嚣张的家伙给办了!”   他们散去,留下地上鼻青面肿的那人。他痛苦地哼哼着,声音虚弱。   若原静静地看了他几眼,悄无声息地离开。   一路上,若原看到两三次诸如此类的事情发生。长期酝酿的矛盾有爆发的前兆,看来于安之开始动手了。她要尽快了。脚下一拐,藏酒房那有些破败的木门就出现在眼前。   白日顾非将若原卸下的锁又给安了上去,这次若原故技重施,顺利地将门打开了。开门的声音在安静的夜中格外清晰,若原打了个寒颤,没有关上门,借着外面微弱的光线,她走到那个酒坛前,抱了下来。   她没忘了坛子中的蛇,想来这是小凤放进去的吧。她从怀中掏出一个纸包,小心翼翼地将塞子拔出,露出一条小缝,把纸包里的药粉抖了进去。   坛中的蛇一直没有动静,若原按着塞子等了很久,直到觉得顾非给她的毒药应该发挥了药效时,才躲了好远,伸长胳膊慢慢地将坛子打开。   ……没有蛇张着獠牙外露的嘴扑出来,若原摸出一颗石子扔进坛子里,还没有动静,这才放下心。   若原抱住坛子一个翻转,那条死蛇就和里面的液体一起流了出来,同时落地的还有一个木盒。   若原双眼一亮,急忙拿起那个湿漉漉的木盒,打开一看,一溜大小不一的银针插在盒中的布上,看起来似乎和普通的针没有区别,可是仔细看它们的构造,还是有不同的。   想来这就是被小凤藏起来的齐清云的针灸工具了。   若原嘴角上挑,合起盒子。   “你想走?”   若原在面向门口时一顿,不知何时站在那儿的小凤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立刻将匕首握在手中,冷冷地看向小凤:“你知道我会来?”   小凤轻轻笑了一声。两个女子在酒香暗浮的昏暗房中对视,之间有如连着一根绷紧的弦,一触即断。   “公子,婴涧带话来,说易堂主今晚就会行动,这时候暗藏的人手应该都已经开始动手了。他问您还有什么吩咐的。”   武二低头对于安之汇报。   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折扇,淡淡应了声:“婴涧知道该怎么做,不用我多说。”眼睛一直看着窗外层层叠叠的暗红屋顶,他无来由地心烦起来。   事情发展的很顺利,一如他之前的计划,等到明天,汀息阁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它会成为莲舫最大的助力。而外人眼中的汀息阁只是经历了一场高层换位,绝不会怀疑到他的身上。   很完美。   可是他还是烦躁。   “她去了?”没有转身,他低声问武二。   武二犹豫了一下,心中有些不悦,可还是回答道:“是的,小凤也跟着过去了。”   “她也去了?”他忽然转身看着武二。   武二点头应是,看到   70、相护 ...   于安之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和纠结,微微皱了下眉。他以为公子不再将她放在心上了,对她的为难,是出于公子有仇必报的性子。可今天他才迟钝地发现,事情并不是这样的,公子他,竟然还没放下。   于安之复又望向窗外,好久之后才重新开口。   “过去看看吧。”   武二想跟去,却被于安之派到婴涧那里暗中相助。武二虽不大甘心,还是听从了他的命令。   过去干嘛呢?于安之想告诉自己,他只想看看她会怎么应付小凤,顺便欣赏一下她狼狈的样子,大概这样,会让他觉得舒服些,她既然愿意为别的男人付出,那就让他看看她能做出什么吧。   心中这样想着,他犹不愿正视心中那抹苦涩酸胀的情绪。   直到他看到藏酒房中,被男人反抓双手的若原挣扎不动,被迫迎向小凤的长鞭,那一刻,他才知道,他恨她,可他没办法报复她,因为爱比怨恨更根深蒂固。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大结局~   71   71、终 ...   长鞭迎面而来,手中匕首已经被小凤唤来的男人夺走,可是若原仍死死握着那个木盒,骨节发白。   长鞭卷起的风吹动了鬓发,她闭上眼,仍一心想着如何脱身,小凤只是用鞭子抽她,看来并不想一下子杀死她。对了!怀中尚有一包迷粉,若能利用她的鞭子将纸包打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她挺了挺胸,却没等到疼痛,替代鞭风的是身后男人的一声惨叫,若原吃惊地睁开眼,正好看到小凤一脸痛苦地倒退了几步。被鞭子抽破了衣袖的男子捂着胳膊,微皱眉头转过身。   若原顿了一下,向他伸出手,将木盒递给他:“喏,这是你要的东西。”   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情,在汀息阁,这是个无眠的夜晚。   藏酒房中的这点动静微不足道,震撼了整个汀息阁的是希鹤堂主的死亡,而在易堂主微笑着迎接胜利时,他却被挣脱了俘虏的希鹤的手下用刀捅死了。   身为易堂主之下地位和名声都最高的人,婴涧顺理成章地被推荐为汀息阁新的阁主。   曾经的阁主齐清云似乎被众人集体遗忘。但是第二天,他被婴涧带到了若原面前。   于安之实现了他的承诺,可是那晚他并没有接过若原递给他的木盒。   其实这东西对他可有可无,没有它他照样掌控了汀息阁。若原抱着盒子,对他不发一言就离去感到困惑。自从那晚,若原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于安之。   顾非也在第二天回来,气冲冲的模样。他被齐清云的旧部抓住,先是被灌了一堆当初阁主对他如何如何好的言论,然后他们竟然劝他归附新阁主。将他气得不轻。见到正在给淮岚诊脉的齐清云,他一脸意外。   齐清云温温笑着向他点了点头:“顾非,好久不见。”   不得不说,顾非如此推崇齐清云是有理由的,两个月后,淮岚走路就不再需要拐杖。只是齐清云说,他伤了身子底,还需治疗调养一年。   若原提着一篮子鲜红欲滴的樱桃推开院门,一只小黑狗疯狂地摇着尾巴扑了上来,伸着舌头欢快地围着若原打转儿。   若原微笑着用脚尖踢了踢它:“妞妞乖啊~”   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妞妞汪了一声,扭着屁股往院子里跑。   院子里,顾非懒洋洋地躺在躺椅上晒太阳。院中的桃花已败,一树嫩叶也很有生机。而淮岚就立在树下,手中提剑,另一手扶着树干略低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熟悉的场景让若原觉得好像回到了柳宅。   顾非首先看到她,弯着眼睛迎上去:“咦,好新鲜的樱桃,你怎么知道我想吃樱桃了?”他接过篮子,走开,笑说:“我拿去洗洗。”   若原目光从离去的顾非身上移开,转过头,正好和淮岚的目光对上。   阳光透过日渐茂盛的枝叶,斑斑点点投射在他身上,他立在那儿,风骨卓越。若原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让顾非去洗樱桃,不怕他偷吃完吗?”   淮岚唇角微勾,走到若原身前。   “他要再敢偷吃,我就告诉齐清云。”齐清云一向是温温的样子,却总能制住顾非,想到顾非在他那里吃鳖的样子,若原更开心了。弯弯的清澈眼眸盛满了阳光,嘴边笑意甜美如蜜。淮岚大手放在她头上揉了揉,把她拥在了怀里。   若原伸手搂住他的腰,仰头笑嘻嘻地说:“今天街上有个富商认出我了,问我要画呢。”   画……淮岚想起她画的那些美丽却魅惑的图画,时隔多日,依旧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他别扭地移开目光,怀中娇软的身体紧贴的感觉却变得格外清楚,喉间干渴起来。   若原掰回他的头,笑着轻声说:“看来我还没有被人忘记,你呢,我的画你喜不喜欢?”   润泽红唇近在咫尺,淮岚被蛊惑了一般低声说:“喜欢……”   她微微一笑,凝视着他的双目慢慢靠近。淮岚不自觉地搂紧了她,低下头。两唇相近的那一刻,若原眼中忽然闪过狡黠的神色,猛一踮脚,砰地一下撞在了他的额头上。   “哈……”她捂着自己的额头指着淮岚额上红红的一片大笑。   淮岚愣了一下,待若原灵敏地从他怀中钻出,才无奈地抚了抚额头。心中的那点失落也被她的笑声给驱逐了。   “调戏我很好玩吗?”他勾勾嘴角,浅笑着问道,若原猛点头,正要笑说好玩,却见淮岚忽然双目冷肃,伸手将她往身后一揽,举剑而起,金铁相撞之声噌然响起,他迅速翻腕,卸下剑上力道,将对在剑身上的刀引到了一边。   “哼,恢复得不错。”   雁晓天翻身落地,利落收刀,面无表情地说。   若原看清是他,就从淮岚身后出来,歪头说道:“你终于摆脱你的那些仇家了?”   雁晓天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不悦道:“暂时摆脱了。”他自那晚被他们缠住,就一直无法脱身,最近才知道若原他们搬到了这里,就一心想着回来找淮岚,刚刚试探,他的灵活性和力度都恢复得让雁晓天感到满意。   “赶紧把伤养好,一年后我会再来找你。”他抬起下巴抛下一句话,忽然仰脸静默了一会,似乎在听什么,然后露出了烦恼的表情:“走了。”   一闪身,已然不见了身影。   第二天,若原和淮岚顾非三人蹲在院子里教黑狗妞妞拜拜时,齐清云走了过来。不同于以往四平八稳的步伐,他有些匆忙地走到若原面前,一脸严肃。   若原蹲在地上抬脸看他,疑惑道:“你怎么了?”   齐清云整整衣领,说:“我今天看了一个病人。他中了毒,撑不了多久了。”   “你都治不了?”   他点头:“毒已侵入心脉。”   若原恍然,安慰道:“你毕竟只是凡人,总有治不了的病和解不了的毒,不要对自己要求过高了。”   “我知道,从医几十年,怪病奇毒也见了不少,一一数下来,并不见得都能治好。我早明白不可强求的道理。”   “那你过来说这个干吗……”若原好奇地歪头看着戳在她跟前的齐清云。   “那人想见你一面。”顿了一下,齐清云说:“他说他叫于安之……”   这是一间阳光照不到的房间,若原一个人慢慢走近。武二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在若原走来的时候一直深深地看着他。那目光让若原很是难受,咬着唇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他……在里面?”   “你知不知道,公子中毒是因为替你拦下的小凤那一鞭?那鞭子上淬了毒。”武二不再看她,望着对面的墙壁说道。   心猛地一坠,若原摇头轻声说:“不,我不知道。”   他头后仰,抵在墙上淡淡道:“进去吧,公子在等你。”   若原停了下,轻轻推开门。   “若原,你终于来了……”   他躺在床上,低哑地轻笑。   墨黑的长发披散在白色的中衣上,他埋在床帏的阴影中,那双曾经十分有力的双手放在光滑的锦被上,苍白削瘦。   若原站在离他五步远的地方,不再往前走。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样的于安之,比任何时候都让她感到陌生和难以接近。齐清云的话还在脑中回响,她慢慢地靠近了两步,他苍白瘦削的面容便映入了眼中。在这一瞬,存在在往日时光中的于安之挑眉而笑的模样,冷然迎战的模样,还有临风而立的模样通通在出现在脑中,种种画面重叠在一起,却最终被面前的面容压了下去。   “过来。”他向她抬起一只手,勾起唯一带着血色的唇。   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他还在笑,眼睛却仔仔细细地注视着她。   “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会再认识你。”他说,“但是今生,我倒也不后悔。”   说着,他轻轻笑出声,忽然便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他是风流倜傥的于安之,现在也没有失去他的风华,他闭着眼平息了一下喘息,再次睁开眼时双目流转的风采让若原顿住了呼吸,一股悲伤和歉疚油然而生。   “你叫我来,是有我能为你做的事吗?”她轻声问。   “对。”他又笑了起来,抓住她的手,塞进了一把匕首。   “杀了我吧。”   冰凉的手握住她的,若原浑身一颤:“什么?”   “很疼啊,从骨子里泛痛,况且也没有几天好活了,倒不如死在你手里,像我的父亲一样,死在母亲手里。大概也是很幸福的吧。”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胸口,“朝这里扎下去就可以了。”   若原手颤抖着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于安之微笑着,“对了,那男人对你好吗?”   她定定地看他好久,点头,眼泪随着这个动作掉出眼眶,滴落在他的手上,他闭上了眼。   “还好……”他轻声说。   ……   吱呀一声响,若原低着头推开门走了出来,匆匆地越过武二。武二靠着墙盯着屋顶,一动不动地呆了好久,然后才慢慢收回视线,看向半掩的屋内,手指抖了一下,他关上门,依旧静静地站在外面,眼神却四散着没有了聚焦。   若原快步走下楼梯,手指还在颤抖着,她忽然停下,将手背上的血在衣服上擦干,然后擦擦眼睛,吸了一口气走到楼外的阳光中。   淮岚立刻看向她,没有表情,匆忙靠近的步伐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他看到她泛红的眼眶,却什么也没问,只是将手放在她的肩上:“回家吧。”   回家吧。   阳光正好,花香柳绿,檐下一窝刚孵出的小燕叽喳个不停,一群孩子追逐打闹着经过他们身边。若原清了清哽咽住的嗓子,轻轻应道:   “嗯……”   ——完——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完结了。七君琢磨了好几天结尾,希望不算烂尾啊~   这篇文,七君很用心在写,上课的时候别人在偷偷背英语我在偷偷写大纲,可惜能力有限,很遗憾不能给大家带来一个完美的故事,但是努力再加上和大家的交流,能意识到文章弱点在哪,仔细分析,这样的话七君就一定能慢慢进步。 <-- -------------------------------------------------------------- 书籍名称:春手画师 作者:泽溪七君 本书籍由网友“RKJY”上传 日期:2011/5/12 7:07:56 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TXT电子书免费分享平台 Web2.0小说网站,和好友一起上传、下载、分享TXT全本小说。 所有小说仅供试阅,请于下载后24小时内删除,阅读全本请购买实体书。 -------------------------------------------------------------- --> " 小说下载尽在书本网 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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